第二百五十章 打臉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19
  她一步一行雖仍有殘留的血跡,但腳步端重,整個人仿佛根本就是換了個人的模樣,她走到長廊盡頭時,朝那兩個戰戰兢兢的女官抬了抬手,“替我更衣。”

  鬆風閣內原本站在門口無措觀望的一些官家太太們,和一眾侍立的侍女,皆慢慢讓開路去,讓她走進去,那兩個女官立即一人捧著衣服一人捧著鞋襪跟上去。

  雍黎若有所思地看著沈妤消失在鬆風閣內地身影,朝一旁連亦道,“去請咱們隨行地禦醫來給和婉公主看看腳傷,年輕的女孩子,多少該注意一點。”

  “是。”連亦應了,忙下去找了個侍女交代一份,自己複又隨行上來。

  “多謝宣陽殿下體恤,如此為家妹著想。”沈慕朝雍黎再謝,語氣一轉,試探問道,“隻是今日的事……”

  “今日的事,我會如實向我朝陛下匯報,不敢增減絲毫。和婉公主如今仍然是陳國公主,我朝不敢指摘分毫,我兩國既然已有聯姻之約,我朝自然不會輕易毀諾,我朝陛下也不會有絲毫不豫。隻是待到八月,成親之禮後,你陳國和婉公主冠上我上璋黎姓,為我上璋皇家婦,此後她的身份便由不得她輕易任性的了。”

  雍黎看著沈蒙沈慕二人,這話說得看似客氣有禮給足了陳國麵子,其實細細品來卻不可謂不重,沈慕二人覺得仿佛被雍黎深深地打了一記耳光,卻不敢有絲毫辯駁,畢竟此事他陳國實在是理虧,也沒什麽說的。

  雍黎卻淡淡一笑,繼續道,“方才我那最後兩句話,還請麻煩兩位王爺轉告公主。若是真因她言行不當,作出些傷兩國顏麵的事情,我上璋親王婦,唯一的皇子正妃之位,恐怕終究還是要換個人的。”

  她這話特地強調了“唯一皇子妃位”,似乎亦有所指。

  她給的這個訊息沈蒙與沈慕是接收到了,上璋成安帝如今隻有唯一一子安親王黎賀,如今這位安親王在朝中聲譽愈加顯赫,上璋太子之位幾乎非他不可了。若他陳國的公主做了安親王妃,或許將來便是上璋的太子妃,甚至是將來的皇後。

  此後上璋與陳國算是綁在了一條船上,互為倚仗,抗擊瓜分長楚,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若再往遠了說,那百年之後,上璋的後人豈不都是一半陳國血脈?將來天下大勢,若真有那分久必合的時候,於他陳國一統天下的而言,豈不是更容易了些。

  雍黎卻明白,這位和婉公主不會那麽輕易地嫁給黎賀,即便嫁給了黎賀,她最終也不可能成為上璋地太子妃,更不可能成為上璋未來的皇後。

  “宣陽殿下所言,我兄弟二人自然明白,我陳國也清楚。此事確實是和婉過分了,和婉年幼任性……”

  沈蒙其實也不知道沈妤今日又是發什麽瘋,便順著雍黎方才話裏提到的,想著便將和婉所為歸結為任性,畢竟一國公主年幼任性一些也不是什麽大事,而若真讓上璋知道她偏執詭異到不正常的性格,這場聯姻之事估計也堅持不到成禮的時候了。

  隻是他說起“年幼任性”四字的時候,覺得臉上一熱,若說年幼,這位老成持重從頭到尾都有禮有節的宣陽公主,可是比沈妤還小幾歲。在她麵前說沈妤“年輕任性”,以此為借口開脫,讓雍黎不予計較,沈蒙都覺得他自己這是在打自己的臉。

  沈慕見兄長尷尬地停了口,似乎不知該如何再說下去的樣子,便往前一步走到兄長身側,朝雍黎拱了拱手,“和婉不知事,因父皇嬌寵長了這二十來歲,向來金尊玉貴,但我陳國公主即便性子驕傲任性了些,有時口無遮攔,但這些年也是兩宮好生教養出來的,於大事的處置上總不至於不知輕重,定是能擔親王婦之重任的。”

  雍黎看他一眼,微笑道,“這麽說,禹王殿下是覺得令妹方才所言幾句,其實是知道輕重的識大體之言?”

  “家妹方才所言冒犯殿下,我在此向殿下致歉,我會立刻上書我朝陛下,我陳國陪嫁之禮會再添三成,權當致歉之禮。”

  沈慕很是幹脆,這三成的陪嫁之禮何止萬數,他竟如此大方的說給就給了,這份手段和不畏擔責的魄力,連雍黎也忍不住心下讚歎一二。

  雍黎微微沉默,在沈慕看來她似乎在思考斟酌其中輕重利害關係,不多時她才開口道,“萬事不過三,我可容得別人一次兩次的無禮,我上璋也可寬恕他國貴使一次兩次的不知事,但若真有第三次,別說我上璋是否要重新考慮考慮與貴國的聯姻之事,便是我……兩位王爺,也別怪我翻臉無情,畢竟誰都有一怒難忍的情緒,我也不例外。”

  “自然自然,還請宣陽殿下放心。”沈慕再三致歉,再三保證,他這一向自恃身份,哪有如此這般低聲下氣模樣的時候,心下確實是將沈妤厭惡了個徹底。

  大概是沈妤已經更換好了衣服鞋襪了,清風閣內有一侍女走出來,朝眾人施了禮,然後請他們進去。

  雍黎也不讓沈慕沈蒙二人先行了,不過虛虛伸了伸手,他二人還未反映過來,她便自顧自的往清風閣走去了。

  他二人此刻心裏哪裏會有覺得雍黎他們一兩點無禮的想法來,也都跟著雍黎幾人過去。

  清風閣內上璋這邊安排原本在裏麵陪同的幾位當地幾位地方要員的夫人皆迎了出來,朝眾人見禮,為首的正是顏本立的夫人佘氏,佘氏看起來也大概不過三四十歲模樣,容貌不顯,但卻是真正的溫雅端莊。

  方才沈妤突然莫名其妙爆發,說些不得當的話的時候,也是這個佘氏當前起身勸阻,卻被和婉公主怒罵,後來和婉公主掀了桌案的時候,有濺起來的碗碟碎片正好飛濺到她手上,在她手上劃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然後慢慢有鮮血滲出來。

  雍黎一眼看到佘氏手上整齊包著的白帕子,上麵沾了些些鮮血,想必是一時沒尋著大夫,侍女便先替她用帕子包了止了血。

  雍黎伸手虛虛扶了扶佘氏,問,“此事累及夫人,不知手上傷可還嚴重,大夫稍後便來,屆時讓大夫好好看看。”

  佘氏對雍黎垂問受寵若驚,忙垂手屈膝致謝,端的是從容大方,除了方出來時朝顏本立看了一眼示意,後麵與雍黎應對時卻絲毫未有再看向顏本立的意思。

  這女子自有城府自有能力,有時於自己能力之內的事,根本無需依靠丈夫分毫,雍黎甚至覺得她或許還能助顏本立更上一層樓。

  “夫人不必多禮。”雍黎又朝一旁顏本立道,“今日夫人受驚受傷,本宮稍後自有撫恤恩賞,還望兩位勿推辭。”

  顏本立與佘氏連道不敢,雍黎一笑,便走進去。

  清風閣內布置往日是何等模樣,雍黎從未來過,自然不得而知,但是她也知道絕對不是此刻這樣雜亂模樣。

  上位的桌案被掀開倒在地上,桌案上的餐食碗碟砸了一地,湯湯水水油膩膩地淌了一大片,旁邊原本清淩淩的簾子上也濺了大片大片地汙漬,碗碟更是碎了一地,四濺開去,連門口牆角也有幾片瓷片子。

  雍黎繞過一個碎了兩片的碗底子,站定,朝四周掃視了一圈,臉色神色未變,她朝身後跟過來的顏本立道,“和婉公主若既然吃不慣我上璋的吃食,勞煩顏刺史今日便去尋個擅長做陳國菜色的好廚子來,專為公主供應每日吃食。”

  雍黎一副事事安排妥當力求讓客人滿意的殷勤主人模樣,實在是再打了陳國眾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偏偏一向精明的顏本立卻還問,“隻是不知殿下是隻要就這兩日伺候的廚子,還是要長久雇傭跟隨去定安的廚子?我們這裏靠近兩國邊界,若要尋個擅長陳食的廚子也不是不可能,隻是估摸人家大多是故土難離開,若要是隨同往定安去,怕是不那麽容易尋得……”

  “實在不敢諸位如此費心。”就連沈蒙也聽出幾分別捏的意思來,更別提沈慕了,他忙出聲打斷顏本立,又道,“和婉任性妄為我們已經萬分歉疚,何敢再勞煩宣陽殿下如此事事周到?更何況其實父皇擔心和婉遠嫁不適應,陪嫁的一應人等中是特地安排了兩個好廚子專供她驅使的。隻是上璋吃食自有風味,種類也是繁多,我們一路若能一一品味一二實在已經是莫大榮幸了,這些廚子一時半會兒用不到。”

  “和婉公主是嬌客,我們自當不敢怠慢。再說貴國陛下安排的廚子是貴國的,我們安排的才算是我們的心意,用不用也再公主本人的意願了。”雍黎不著痕跡地懟回去沈慕,未等他再拒絕,便朝顏本立繼續道,“與人商討商討多許些好處便是,請人隨行一同前往定安,等到了定安,安親王作為公主未來夫婿,自然會萬分體貼公主,提前為公主安排好擅長陳國食物的廚子的,屆時再讓人回來;當然,如果公主喜歡,人家廚子也願意,往後照舊留在公主身邊專伺候公主也是可以的。”

  顏本立立刻應了,不多時便吩咐人立刻馬上去尋找合適地廚子,最好能對陳國天南地北各方菜係皆有通曉,力求讓和婉公主這一路上在一日三餐上麵都是正宗的陳國味道。

  沈慕也不再說話了,隻看著雍黎安排,他此刻哪裏是看不出來,雍黎這些話這些安排其實是在另一種角度發泄不滿,表現出上璋知禮守禮的大國風度,然後不著痕跡地打陳國的臉,但此事確實是他們理虧,他也不能說什麽,更何況雍黎此事做得也並不過分,甚至還是十分地妥當。

  他隻覺得有股憋屈的氣在心裏,隻透過清風閣內隔著一道薄薄的簾子此刻安坐在後麵的沈妤的身影,目光冷淩地看過去,那目光森冷得仿佛一把利刃要把沈妤一刀捅穿得樣子。

  沈蒙一向話不多,此刻見沈慕模樣,也沉默站在一旁不說話,不過他卻十分淡定,粗粗一看來,實在像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這裏散了一地亂七八糟得實在不像個樣子,雍黎敕令侍女趕緊先灑掃了,又道,“諸位夫人且先下去吧,且記得今日這裏的事情,莫要說出去分毫。”

  她轉過頭朝眾人掃視了一眼,再次淡淡道,“諸位夫人的夫君皆是地方上的要員,諸位夫人自然也不是萬事不懂的糊塗人,千萬記得我的囑咐,莫要因一時口舌痛快,誤了自家夫君前程。”

  那些夫人其實並不知雍黎身份,甚至之前隔著長廊看過去之時還都有些猜疑,更驚訝於一周刺史的顏本立既然對她如此言聽計從。隻是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實在有些怪異。

  隻是她們過來之前也都得了自家夫君的囑咐的,低調些,萬事裝聾作啞便好,今日這裏的人大多是她們得罪不得了,萬勿與人起爭執之類的。

  眾人都看向佘氏,仿佛佘氏是她們主心骨一般,見佘氏已經垂首應了,也忙都恭聲道是,然後便一次退出去了。

  雍黎卻攔住佘氏,道,“大夫就要來了,夫人且安坐片刻。”

  “可……可是。”

  佘氏正欲推辭拒絕,卻被顏本立打斷,他暗暗朝佘氏使了個眼色,道,“殿下讓禦醫為你查看時殿下的恩賞,萬勿推辭,一會請禦醫好生檢查一番,若隻傷了皮肉還好,若傷了筋骨還是得注意早些治療好好修養才是。”

  果然不多時,禦醫匆匆過來,依次見了禮後問,“不知病患是哪位?”

  “先給這位夫人看一看手吧。”雍黎指指佘氏方向,從頭到尾一點也沒有分出一點目光看向簾幕後的沈妤。

  那禦醫微微詫異了一下,方才去請他的侍從說的是陳國和婉公主受了傷,讓他素來看一看的,但眼前這位夫人顯然並不是和婉公主。

  不過他遵雍黎吩咐,自然不敢又絲毫辯駁,忙先上前去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