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吃食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02
  雍黎微微伸手仿佛要握住迎麵而來的長風,撫一撫遠處山河,“我想要的,從來隻有那麽一些……”

  “不說這些,今日尚且有許多事情,也由不得空來這些矯情的感歎。”雍黎轉過身來,倚著門框,看著祝詞微笑,“你若不想見他們,這兩日便在院子裏休息休息,華陽的那邊的事務怕是又積累許多,勞你替我多看看了。”

  “其實……也並非是心裏未曾放下,故而不願意見到他們,隻是我如今與從前容貌雖有變化,但細看來還是有幾分相似之處的,我怕他們認出來,有所懷疑,到時牽扯出些什麽來,對我沒有好處,於你也不便宜。”

  雍黎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她也知道祝詞其實更多的是擔心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出來,流言也許會對自己不利。

  若是從前,她也許會有所芥蒂,正如之前在平皋,即便與南陽王謝岑的人打交道,她都懷了幾分不願與之牽扯頗深的想法,想要保持距離,畢竟上璋王府,到底不能與他國貴胄交往過密。

  而如今雍黎看出了些隱藏頗深的東西,她開始不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她開始有了試探,她也不介意恃寵生生嬌,她端要看看她的舅舅能對她有如何大的容忍。

  更何況,祝詞是她的親人,即便他身份暴露,她也終究不能與他保持距離,斷絕情誼的。但是即便她不介意,祝詞處處為她考慮的苦心,她卻不能不珍重。

  她笑道,“我知道,所以你今日便留在這邊院子裏吧,若閑來無事我不介意你給我多做些好吃食,這邊的吃食與定安華陽的吃食都想去甚遠,我實在吃不習慣,也遠不如你做的小食清淡有真味……更何況晚上宴席大抵又是得看著一張張笑意完美卻虛假的臉,不停地與陳國來使舉杯致意,來往言辭打著官腔,估摸著是吃不到什麽東西的。你晚間做些餃子給我吃可好?”

  祝詞也笑看她,他其實並未給雍黎做過幾次菜,隻是從前在華陽的時候有次正值冬至,他心血來潮包過一次餃子,還有次是府裏荷塘的藕正是到了味道最好的時候,他讓人挖了些來自己摸索著清炒了碟子藕片,配著綠油油的芹菜十分有食欲。

  隻是湊巧,他這兩次正兒八經的做過的菜食,恰巧都對了雍黎的胃口,雍黎很是喜歡吃。隻是她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自然也不會想起來讓祝詞時常做了來吃。

  隻是雍黎不知道的是,祝詞卻將她的喜歡記在了心裏,後來閑暇時間,他也常往廚房走走,隻在鍋灶旁看著,正大光明地偷師。

  廚房的掌勺師傅有時看著他,也不藏私地會笑問他要不要教他一手,祝詞卻拒絕了。

  他隻是想知道那些食材該如何處理,該怎麽做,並不想習得廚房師傅的味道,他想著若有機會再做給她吃,隻希望她能嚐到的是他自己的味道。

  “真巧,你去定安那些時候,我對做菜甚是有些了興趣,還像廚房師傅請教了幾手。你有口福了,今日不做水餃,我給你好好露兩手。”祝詞笑道,“今日大廚房怕是忙碌,好在咱們這裏似乎有個小廚房,回頭讓人送些果蔬肉食來,我做了晚上給你做宵夜。”

  雍黎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覺得像他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翩翩佳公子,本該就是個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他竟然還有學習廚藝的興趣?

  “你這表情?是不信我的好手藝?”祝詞笑道。

  “哪裏哪裏。”雍黎連連否認,“雖隻吃過你做的蓮藕和水餃,但你的手藝,實在比謝岑那家夥好多了。”

  雍黎想起那日在南方,她的生日,謝岑霍霍的一大袋子麵粉才給她做出來的那碗雞湯麵,麵是軟軟趴趴的,湯是清清淡淡的,遠比不得祝詞做得精致而且味道好,但不知為何如今想來卻覺得那日滋味甚好,她想著不知不覺眼角掛上了些笑意。

  祝詞聽她提起謝岑,看到她眼角那點不易察覺的溫柔的笑意,眸光有些暗淡,他也不問是何時的事情,隻玩笑道,“長楚南陽王也是盛名一時的大才,其才名在閨中女子之間更是廣為流傳,你能得他親手給你做吃食,若傳出去,怕是得被天下女子追著打了。”

  “他那人……名聲太盛,我不敢輕易信任,但是也許還是有一二能與之相交之處吧”雍黎輕輕笑道,“不說他。說來席岸經營著廣陵濤,因他喜好研製糕點,一年四季翻著花樣地折騰著各種甜糕鹹糕花糕,所以廣陵濤的招牌吃食一向都是各色糕點,不過其他的一些吃食幾乎就不怎麽花心思了,客人在廣陵濤到了午間想隨便吃點飯食小菜,都隻得去外麵旁家吃,這般一年年的實在損失了我多少錢?所以你今日得好好讓我看看你的好手藝,也許我府裏也能出個大廚,屆時你便也幫我理著廣陵濤,各色餐食糕點應有盡有,定能財源滾滾。”

  雍黎也隻有在祝詞跟前才會說些玩笑的廢話,祝詞也自然知道她是玩笑。

  廣陵濤三絕他是知道的,江南糕,瑾竺畫,千家詩,其餘舉凡吃食茶水說書等,雖較之這三絕難免暗淡不出彩些,但哪裏就需要他這半吊子去給廣陵濤添彩?不毀了廣陵濤的招牌就算不錯的了。

  祝詞道,“說起廣陵濤,算是你最先在定安發展起來的勢力,席岸應該也算是你的嫡係,隻是他卻總覺得有些過分地低調了,廣陵濤聽起來在各國都有分店,但這隻是明麵上的,暗地裏知道廣陵濤也是你的勢力的人估計也沒幾個吧。”

  “也有,不多,不過知道的人屈指可數。”雍黎道,“其實最初發展廣陵濤倒沒懷著什麽特別的目的,廣陵濤前身來福春是祖母留給母親的,母親又留給了我,當初也隻是個普通的酒樓。後來我覺得也該有一處能聚集賢才,任其高談闊論的風雅之處,所以我將母親收集的瑾竺畫作為招牌,吸引文人墨客前來賞看,若有意願也可留下墨寶。所以這些年下來,又有了廣陵濤的另一個招牌——‘千家詩’。至於江南糕,從前我很喜歡,如今即便吃得少了,但總覺的那些熱騰騰精致好看的糕點,即便看著也覺得心裏有幾分溫暖。”

  “不過如今廣陵濤開得久了,有些違背當時初衷了,漸漸地我借著它能聽到更多朝堂江湖的聲音。如今也算是我潛藏的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吧,是我自己留的一條退路。”

  廣陵濤的發展變遷,其中有必然有偶然,提起來也不過是寥寥數語,不過雍黎素來甩手掌櫃般將廣陵濤的一應事情交給席岸,幾乎很少過問,但其實她心裏卻也對其十分珍惜,她想著若有一日到了未曾預料到的不可轉圜的局麵,廣陵濤也許是最後她能護住相護的人最好的利器。

  “等回了定安,你可與席岸見一見。”雍黎笑道。

  “甚好,久聞大名,緣慳一麵,我也早就想見見這位席先生了。”祝詞站起來,朝門外走,邊道,“回了定安,估計往後與他打的交道估計也不會少……”

  “他是個有意思的人,看似玩世不恭,其實卻心中自有丘壑。你若見了他,定能與他引為知交。”雍黎道,“我能有你二人相助扶持,實在是最大的幸運。”

  “能得你另眼想看的人,定然差不到哪裏去。”祝詞撫掌一笑。

  “所以,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誇席岸?若論得我另眼相看的,誰比得上你,我仔細琢磨著,聽你這語氣裏的意思倒像是在誇你自己……”雍黎含笑挑眉。

  “晚上要費些精神呢,你且休息片刻吧,我不擾你了。”祝詞一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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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婉公主沈妤派來的那小廝回去後,西院那邊仿佛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般,一絲動靜也沒有,也不知是那小廝私自按下這件事,還是雍黎高估了沈慕。

  及至下午未時末,雍黎出發去三友堂。

  她到的時候,沈慕與沈蒙,以及一眾陳國來使都已經各自安坐在位。

  陳國使團見雍黎與上璋一眾使團進來,皆起身相互廝讓見禮。

  孝王沈蒙大概也就是三十出頭的年紀,是個高瘦的青年,看起來似乎比沈慕還高些,隻是容貌卻比沈慕略微遜色一點。

  他麵上似乎總帶著幾分溫厚的笑,看到雍黎的時候卻露出些奇怪的赧然神色,隨即卻立刻起身與沈慕一起迎了上來。

  “久聞宣陽公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高雅不凡,如姑射神人。”沈蒙見了平禮,對著雍黎時,語氣中也並無半分輕忽,甚至比身後那些使臣們更和善禮數周到幾分。

  雍黎也含笑還了禮,客套了兩句。

  一直站在沈蒙側後方的沈慕,卻突然慢慢往前走了兩步到沈蒙身側,也見了禮,笑道,“去年自離開上璋,每每想起曾與殿下相談甚歡,原以為往後與殿下也再難得一見,實在覺得遺憾,卻不想今年竟然能再見,實在是我之幸。”

  雍黎之前與沈慕打過交道,對這人也有幾分了解,之前在上璋時與他幾句交談,替他分析了與關家的一些利害關係,也不知道他如今對關家的勢力掌握到何等程度了。

  她有意試探一二,也笑道,“上次往來匆忙,兩位殿下此次送嫁,自然是要等禮成之後才能回國的吧。我此行之後也會在定安多待些時日,自然會有機會與兩位殿下品茶聊天的。”

  “自然甚好,屆時叨擾,還請殿下勿要厭煩才好。”沈慕笑道。

  “怎會?”雍黎略略掃了眼四周人群,陳國使臣們皆恭立一旁,看樣子該來的都來的。

  隻是當她目光掃去正對著院子的三友堂側廳的小閣樓時,見垂下的輕薄的紗幔後除了侍立的兩個侍女之外,並無安坐的人影。

  她便笑問沈慕,“因著陳國禮節,待嫁女子輕易不見外男,所以怕公主不自在,特地灑掃歸置了上麵正對著院子的小閣,以安置公主,隻是……公主莫非身體不適,還未來麽?”

  沈慕轉頭看過去那個小閣,也是目光一縮,忙挑了個眼神給旁邊人群中的一個屬下,那人得了示意立刻悄悄離開去查看。

  方才和婉公主沈妤其實是跟他們一起過來的,且還是沈慕擔心她鬧什麽幺蛾子,親自送她上去閣樓的,他們方才坐著的時候,沈慕還時不時看過去看她的情況,隻是不過雍黎過來他們才不過見了禮客套了兩句的功夫,人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沈慕其實很是看不慣自己這個驕縱偏執到甚至有些陰毒的妹妹的,他有時甚至覺得她的一些言行舉止根本就不是個思維意識正常的人。

  她可能有時候賞著花,前一刻還讚那花朵顏色清麗甚是好看,後一刻便突然不知緣由地暴躁起來,一把將花揪下來丟到地上用腳踩爛才好;她可能有時候站在河邊觀景,興致來了讓侍女去取些魚食來喂魚,但當侍女把魚食取過來地時候,她卻一把將那侍女推到河裏去;她有事可能在家宴的時候,舞女跳著舞樂師奏著樂的時候,她突然看著那些人,露出詭異而陰森的笑,而當父皇注意到她問起的時候,她卻能瞬間變臉似的,撒嬌般的對父皇說沒什麽事。

  但沈妤畢竟是他的妹妹,一個生母早逝的女子,與他並沒有什麽利益衝突,他也從來沒想過對她做什麽,或者利用她去做什麽。頂多就是看到了她的那些怪異的言行,覺得這女人不正常不是不好相與的,所以也就隻是想著避而遠之便罷了。

  所以當初雍黎說讓沈妤和親上璋的時候,他還覺得有些慶幸,這女人其實就是個不安分的禍患,誰知道她什麽時候便做出些驚人的不正常的事情來。所以與其留著她在陳國,還不如送去上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