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笑得越發慈祥，順勢拉她在自己身側坐下，很高興地看籃子裏的花，“這花真俊，還是你最有心，祖母喜歡得緊。”

  “你母親以前也喜歡這些清致秀麗的花……”太後撫過籃子裏的花，正想拿出一朵把玩，卻突然看到籃中靜靜躺著的一朵玉蘭花竟是白玉雕成，其纖巧精致幾可亂真。

  太後小心地托出，放在手裏細致地端詳，“這朵花雕的當真精巧，可謂巧奪天工，你從哪裏尋來的？”

  “前些時候得了一塊罕見的靖澤白玉，就雕了這朵玉蘭，我的手藝比不上母親，您可別嫌棄。”雍黎淺笑。

  “你送的都是好的，祖母最喜歡。”太後湊近雍黎笑道，“我前兒也得了好東西，專給你留著，連你舅舅都沒舍得給。”

  太後假作這般悄聲情狀，聲音不大卻也不小，在座眾人除皇後端莊而坐，皆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讀出羨慕嫉妒的情緒來。

  “太後娘娘真是好福氣，公主殿下容色殊絕，滿京的貴女有誰比得上？就連我們也嫉妒太後娘娘有這樣風華絕代的外孫女兒，不過臣妾瞧著，公主殿下這般的氣度也隻配養在您膝下了。”

  說話的是淑平太妃焦氏，她是允王黎紀的生母，先皇逝後便由黎紀接回王府奉養，盡管年歲已大，但這兩年似乎過得舒心，眉眼間仍有麗色。

  她這話說來，表麵是高捧了雍黎，討好了太後但其實卻是把雍黎置於滿京貴女的眼刀子底下。雍黎看了眼太後身側端莊淺笑的黎貞，無懈可擊的笑容卻偏偏被緊握袖子置於雙膝上的微微顫抖的雙手撕裂。

  “哪裏是哀家養得好？這孩子和她母親一樣，可不是能養在閨中的。這兩年她在封地，國事民生也操勞得緊，我隻心疼她受累。”太後心知焦氏語中所指，偏不以容貌女才論事，而是直指她在朝廷上的作為。

  話畢又摸摸雍黎的手，關切問，“這幾日舟車勞頓，要不要去休息會兒？恐怕還沒回府就趕過來了，可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雍黎笑了笑，寬慰地握了握她的手，搖搖頭。

  “宣陽公主堯舜之才，不虞之譽；淑儀公主雍容華貴，絕代風華，非我等府中拙女可比，太後娘娘可是天賜的大福氣。”皇後生母鄭氏也討好地笑道。

  “鄭夫人可別羨慕哀家，貞丫頭可不是你家外孫女兒？說起會調理人，哀家可比不上老夫人，調理出皇後這般絕妙的人兒來。”

  雍黎看太後今日似乎極為高興，也便多陪著坐了會兒，端坐在太後下首的鄭皇後，妝容精致豔麗，卻掩不過眼角微微的細紋，精神似乎也不太好，黎賢剛出了事，被幽禁，她這些時候一直閉宮門不出，今日太後萬壽還是強撐著出來了。

  “母後謬讚，臣妾都是快要做祖母的人了，哪裏比得上她們這些水靈靈的小姑娘。”皇後笑容切切，看不出是真實還是虛假，她指著鄭老夫人身旁一個十七八歲的貴女道，“那是臣妾大哥家的嫡女，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舞藝也是絕妙，您瞧著可好？”

  未等太後說話，皇後朝那貴女一招手，“佩兒，到前邊來，給太後娘娘看看。”

  桃紅衣色的女子，臂挽粉白披帛，衣袂裙擺通繡芙蓉，灼灼麗質，淑雅明媚。她翩躚行來，大禮參拜，“臣女鄭佩叩見太後娘娘，願太後娘娘長樂無極；叩請宣陽公主金安。”

  “起來吧。”太後微微抬手，“抬起頭來，哀家瞧瞧。”

  鄭佩抬起頭時，雍黎看到她脖子裏掛著的玉佩，不由冷冷一笑，鄭皇後心思她知道，她家舅舅也知道，卻不想黎賢剛出事被囚禁清平宮，這愚婦這般迫不及待地另做打算了。

  對上雍黎清冷的目光，鄭佩忙低下頭去，卻感覺從四肢生出寒意來。

  “果然標致。”太後讚了一句，又向鄭老夫人，“可許了人家沒有？”

  “還沒有，臣妾總想著再留兩年，年紀大了總舍不得這些孫子孫女。”鄭老夫人笑道，“淑儀公主下嫁溫家也是極好的一門親事，臣妾還想著什麽樣的物件才配得上給公主添妝。倒是宣陽公主也該及笄了吧？”

  “哀家這個孫女，格局氣度雖不同於尋常閨閣，偏偏身上又有著璟王府的承嗣，她舅舅偏說什麽‘吾家女兒，意氣高華，格局之高遠豈可限於閨閣，及笄待嫁，何異於侮？’。她祖父也說‘笄禮可棄，莫若冠禮。’哀家雖遺憾，卻也隻心疼她小小年紀承擔那麽多。”太後摸摸雍黎的肩膀，見她衣服穿得還不算少。

  “太後既這麽心疼公主殿下，也該多花些時間挑個好駙馬，也好為公主殿下承擔一二。”

  雍黎的身份在各世家子弟眼中無異於暗夜明珠，是個十足的香餑餑，但是凡有些自知之明的也知道自己不可求，凡通曉些政事的也該知道雍黎的身份於他們那些世家來說是個燙手的山芋。

  雍黎一直笑意微微，神色未變，略坐了片刻，實在不耐，遂朝太後道，“您寬坐，我去趟長明殿。”

  “你才剛回來，又去你舅舅那裏做什麽？”

  “我是奉旨往南方視察疫病事宜，雖然後來碰到何家謀反，如今回來也該去複旨。後續工作即便不用我著手，也該交接清楚。”雍黎起身，淺笑溫和。

  雍黎雖隻說何氏謀反，並沒有提及黎賢，但“謀反”二字直戳得鄭皇後心窩子，她那笑容僵了僵，滿座都是人精，也都心知肚明，沉默了下來。

  太後卻仿佛沒注意，忙拉住她的手，急道，“才回來呢，複旨什麽時候不行？要我說你這些日子也辛苦，又急著趕回來的，聽我的話，還是去元銘宮休息的好。”

  “是，聽外祖母的。我去元銘宮換身衣服。”雍黎隻要能離開這裏，也不管什麽借口，微微欠身告退便離開了。

  鄭佩有些尷尬地立於當地，直至雍黎離開，太後讓她回座，才唯唯地應諾。

  而黎貞看著雍黎離去的背影，心下恨意愈甚，如惡水自無底的地洞湧出，慢慢覆蓋心下如荒野雜草瘋狂生長的嫉恨，不斷地漫延，滲透。

  雍黎，憑什麽？憑什麽你萬事皆出我之上？璟王府繼承人，有四州封地位比親王的超品公主，大璋曆史上唯二的攝政公主？憑什麽你自幼有父皇祖母嬌寵，而我？父皇甚至從未正眼看過我！雍黎，總有一日，我會淩駕於你之上，我會將你狠狠地，踩入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