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回元銘宮換了身衣服，因想著那日和謝時寧在雲州城外那個密道裏見到的猛虎出林的圖騰，便專門往崇華宮去，想要翻看些典籍，或許還能找到些線索。

  崇華宮是宮內最大的藏書館，也是上璋三大藏書閣之之一，位置在東宮範圍內，已屬外宮，宮中女眷向來少有能進去的，而雍黎確是這裏的常客。

  崇華宮三殿四宮共有十八室，皆藏古今名典書冊，書籍種類繁雜，數量龐多，故設崇華閣學士，典冊，平記等三十四人，書籍典藏，歸策記錄皆有專人負責。

  雍黎捧著書在東側殿一處窗前坐著，春日溫和的陽光透進來，輕輕柔柔籠在她身上，溫和靜好，她身前的案上已經堆了十來書冊，尚有小太監又捧了一摞送來。

  “行了，先這樣，你下去吧。”雍黎翻一頁頭也不抬。

  “便是這裏了，你要看什麽書，便說與平記幫你尋，崇華宮不乏珍貴的絕版典籍，本不是隨意能讓人進來的，既然是父皇恩典許你借閱一二，你自己也當注意些，可別……”

  隱約有聲音從門外傳來，雍黎微微偏頭，那小太監忙道，“是安王和左相府裏的小姐。”

  雍黎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卻在聽到鄭佩聲音低柔略帶委屈的一句“佩兒不敢，殿下莫要以為我是不知輕重的人。”

  不由得笑出聲來，“安王兄向來溫厚，怎麽今日有如此冷淡情狀？”

  她話聲剛落，外殿語聲略停，隨即便見黎賀挑簾進來，比之看似溫和有禮，實則別有所圖的黎賢，黎賀卻多了幾分心思內斂的深沉。

  他看到雍黎倒也溫和一笑，“宣陽也回來了？這一路可辛苦。”

  “安王兄何日回來的？竟先我到京了？”

  黎賀雖然在雍黎之後離開澍州回京，但她在晏城逗留了幾日，再加上路上又耽擱的兩日，所以黎賀比她略早了幾天到京。

  “我也是前日方回來，聽說父皇說你往晏城走了一遭，停留了幾日，自然要比我晚些。”黎賀笑道，“晏城風光可好？”

  “南方佳地，魚米之鄉，如何不好？”

  雍黎微笑，手指微微撫平卷起的書角，聽他又道，“方才在長明宮父皇便笑猜妹妹定不喜歡此刻萬壽宮的喧鬧，指不定找了什麽借口離開，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到。”

  “安王兄今日倒是閑暇。”雍黎麵色無異，語意卻亦有所指，她朝外殿有些踟躕不敢進來的鄭家小姐招招手，道，“鄭小姐進來吧，此處藏書頗多，有喜歡的隻管取讀。”

  那女子進來，見雍黎淡然趺坐，斜倚擱臂，姿態怡然，卻越發顯出意態風流，而自己精心的衣著靚飾，比之她簡單甚至有些隨意的穿著，卻仿佛也失了光彩。

  鄭佩有些怔怔，她之前聽說過宣陽公主的事跡，總以為那樣的女子軍營裏政治場上走過，想來不是粗俗就是陰沉，能有什麽好氣質，但今日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宣陽公主，才知道有些人仿佛天生帶著引人矚目的璀璨色彩，她有些嫉妒也有些尷尬，卻還是上前，柔聲拜見，“見過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雍黎見她神色，便知她心思，“這裏書卷頗為繁雜，擺放卻有一定的規則，若找不到想要的，可讓這裏的宮侍給你尋。隻是東側配殿以及閣樓裏的藏書史籍最是珍貴，那邊你便不要過去了。”

  “是，多謝殿下。”鄭佩應一聲，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黎賀，“多謝安王殿下引路，我……”

  “嗯，無礙，本王還有事，你自便。”黎賀似乎並不與自己的這個表妹親近，語氣也很冷淡。

  “是……是。”鄭佩見他態度清冷有些膽怯，唯唯諾諾地退了開去。

  “今日來此其實也是存了得遇你的心思的，這兩日一直有一事不解，想請教一二。”黎賀在雍黎對麵坐下，神情自然，仿佛真如尋常人家兄妹話語般的隨意。

  雍黎抬眼在他麵上稍作停留，隨後目光又落到書冊上，“請講。”

  “魏縣這次突然出現的疫病雖說已得到控製，但卻一直未尋出原因，這疫病初起的時候尚處隆冬，按理來說不會如此大規模地爆發出來。我懷疑可能是人為，但單憑人力要造成這般恐怕也不是易事，最有可能的應該是通過某些尋常百姓必不可少的東西傳播病毒，比如水源。具體的，你可有調查過？”黎賀之前也是一直關注著雲州事態的，比尋常人知道得多些，“其實我是擔心若病源不除，這疫病會再起，魏縣百姓恐怕再承受不起。”

  原本魏縣的事務並不需黎賀插手，但他如今管著戶部，這次魏縣疫災戶部撥銀賑災也添了不少助力，於此事上問上一兩句也是該當的。雍黎這下倒擱下書正眼瞧他，心下對黎賀也多了些另眼相看的意思來，至少不同於黎賢黎紹之流，他的心裏仍對天下百姓存了善意，也算是個不結黨營私，肯做實事的人。

  “我原以為你要問的是黎賢之事。”雍黎麵上不掩讚賞之意，“想來是我低估你了。”

  “魏縣城內七十二處井源皆無異常，還有米糧，燈燭等，凡事涉及百姓日常所用的，我初到魏縣便派人查看過，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之處。”雍黎將案上的書冊整了整，喚了內侍來，“這摞歸冊吧，那幾本我未看過的派人送去元銘宮。”

  內侍躬身應了，忙抱了書冊離開。

  雍黎抬頭看向黎賀，繼續道，“我回京這一路上又想起另兩種可能，但尚未派人去調查確認。如今回京陛下的意思是不用我再著手魏縣事宜，這件事讓其他人接手調查也無礙。”

  黎賀點點頭，確實是這個理，他兀自沉思，未再多問。

  雍黎在黎賀進來時便看出來他今日神色不對，他方才那個問題，想來隻是做個鋪墊，接下來要說什麽，雍黎覺得自己也能猜出個大概。她抽出一本書在手裏翻了翻，饒有興致地等著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