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看時辰早朝也進行了大半，我們是趕一趕進宮去，還是先回府？”連亦知道今日是太後壽誕，若不是陛下交代的事到前兩日才算結束，自家主子也不會直到今日才回京，既然回來了自然得先向陛下複命，故有此一問。

  “不急，先進宮祝外祖母壽辰，車慢慢走，這兩日顛得我骨頭疼。”

  馬車緩緩行過東安大街至安平門時，但見車馬整齊列於兩側，已有官員陸陸續續從安平門走出。

  雍黎的馬車駛進時，經過的官員盡皆側目。有曉事的，看到車簷下懸著的梅花令，便知是宣陽公主的馬車，便恭謹駐足拱手而立。

  當年華陽公主是上璋第一個攝政公主，她的風姿氣度，她的手腕魄力，她的治世治國之才皆為朝野稱頌，若非當年陛下這個長兄在前，若非陛下也有明君之性，也許華陽公主會是上璋曆史上第一個女帝。及至後來華陽公主下嫁璟王，才漸漸不再觸及朝政，那年北境戰後，一代紅顏送葬烈烈西風戰火，陛下遵從公主遺願將她葬於平野，而所用的葬禮規格卻是帝王之禮。

  未有絲毫停留，馬車徑直駛進安平門，在長明宮前長長的甬道上停住，車外駕車的侍衛轉身詢問，“殿下？”

  “何事？”雍黎懶懶地倚著靠背，纖長的手指觸了觸白玉滾珠般的玉蘭。

  “是左都禦史陳大人，有要事請見殿下。”

  雍黎略略沉思，陳通是陛下純臣，當日彈劾昌王和黎貞之事，也全虧他直諫不退，她對此人也頗為讚賞，但她與陳通的交集也就是之前為他說了那麽兩句話。

  “請陳禦史上車吧。”

  雍黎聲音不大，車外陳通乍一聽以為自己聽錯了，直至連亦通傳了雍黎的話才回過神來。在侍女的躬身相請下，陳通有些猶疑，他知道在此眾目睽睽之下，即使自己身正自持，也難免會被人懷疑與璟王府有所牽扯，而他並不想被打上璟王府的標簽。

  “陳大人怕什麽？”車內雍黎似乎輕笑了一聲，這一聲在陳通聽來有些清冷，他越發恭敬的彎下身去，卻聽雍黎又道，“陳大人忠直之心，即便他人言語有所毀謗，陛下亦知，您有何懼？”

  她頓一頓，未等陳通開口，吩咐車內侍女，“把門窗打開吧。”

  車門車窗緩緩打開，侍女將青灰色的簾子扣於兩側懸勾，晨曦的天光湧入，現出少女清冷如畫的眉目。

  車上侍女侍衛已退出馬車，雍黎伸手一引，“請。”

  陳通雖忠直以致有些迂腐，卻也通情曉事，他遲疑半刻便上了車。車內桌案茶器，筆墨紙硯俱全，雍黎籠著衣袖，手裏把玩這一枚精致的核雕，那籃子潔白如雪的玉蘭擱在膝上，越發襯得她膚色如玉。

  見他上來，雍黎將籃子提到一邊放著，微笑道，“請坐。”

  陳通微微低頭坐下來，“今日冒昧攔駕，還望殿下勿怪。”

  “陳大人過慮。”寒風將車內的暖氣散去不少，雍黎抬袖將披風往上拉了拉，“本宮雖不敏，卻也知事，陳大人有話可直說。”

  陳通看她一眼，斟酌著言辭，“我上璋與陳國這些年來齟齬不斷戰火不斷，韓附北是陳國之將，其人忠直愛國，殿下留下他恐引狼入室，實在不合適。”

  陳通不通戰事，卻知國家為重，自然不樂意曾為戰上璋的敵國將領步入上璋朝堂。

  “陳大人的疑慮，本宮明白。”雍黎淡淡道，“陳大人既尋到我這裏，必然是已經上書過陛下了，想必陛下一律留中不發？”

  “陛下向來不是剛愎之人，朝中關於此事上書的折子恐怕也有十數封，但陛下盡皆留中。臣知陛下聖心，自有緣故，但今日朝中提起，亦有官員彈劾殿下，陛下卻言此事他早先已有首肯，責令群臣不許深究，隨即便退了朝。”

  陳通話畢跪直身子，躬身一禮，“殿下有當年華陽公主風範，觀這幾年殿下行事章法，臣也知殿下智珠在握，今日疑惑未解，故有此一問。”

  雍黎微微一笑，“本宮也知道陳大人之所以有彈劾本宮之舉，也因忠直嚴明，彰善癉惡，並非如某些爭權私意之舉。有些事是本宮堅持，陛下護佑本宮，替本宮受了許多煩擾。陛下也難做，此事還望陳大人暫時代為壓製。”

  似乎看出了陳通的遲疑，未待他拒絕，雍黎又道，“陳大人若為難，本宮自然不能強求，但望陳大人對朝中言官稍加提點，於此事上好歹也顧忌陛下一二。”

  陳通雖疑惑未解，但仍思索良久，最終低頭應諾，便要退下車去，方出馬車便聽雍黎清清淡淡的聲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陳通先是不解，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深意，他眉頭舒展，釋然欣喜一笑，對著馬車長揖到底，“微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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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黎到達萬壽宮時，皇後妃嬪，還有京中命婦貴女已經滿滿當當坐了一殿。

  “宣陽公主到。”

  雍黎在太監的唱迎聲中緩緩步入，她氣度疏朗清華，有清詞高闊，有長調婉致，有華賦雍容，滿殿盡皆側目。

  她這些年不在京，即使在京也向來深入淺出，就年年初的賜宴也沒有參加，京中命婦貴女，包括後宮的一些年輕妃嬪也大多不認識她。雍黎在四周或驚羨，或疑惑，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中坦然而入。

  “臣妾等拜見宣陽公主。”

  滿座後妃貴婦皆起身拜見。

  作為璟王府繼承人，雍黎雖隻是公主封號，但憑她有四州封地可參政議政的身份便已位比親王，加之這幾年她戰功赫赫，可以說除了太後和陛下無人可對她有所輕慢，就連皇後也受不得她的禮。

  “不必多禮。”雍黎漫不經心地叫起，往太後方向走。

  太後看到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深，連連招手，“三微月回來了，怎麽這時候趕過來？可累不累？”

  “凜凜寒霜已過，春日遲遲，晴光嫋嫋，送您這一懷春光，聊供清賞。”雍黎握住太後伸出來的手，將手中的花籃遞過去，笑道，“外祖母壽誕，三微月怎可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