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舊疾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2178
  謝岑撐著地麵,直到外麵沒有一點聲音,突然身子一軟失去了最後一點支撐,側躺了下去。

  他微微蜷縮著身子,右手緊緊按住胸口,麵色由方才的蒼白轉為青黑,呼吸也越發急促了起來,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流下來。

  謝岑卻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早在出來的那一刻他便感到舊疾有蠢蠢欲動即將發作的趨勢,也知道若要出去這一路定然撐不住,遂找了借口留下。

  好在雍黎出去給他找水,不至於見著他如今痛苦可怖的猙獰模樣。

  疼痛一陣一陣潮水般湧過來,謝岑卻突然慢慢露出笑意來。

  自從遇見她,自己便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了。

  往日裏過山過水行走各國,何曾這樣因為一個人時時停留?往日裏萬事周全籌謀在握,何曾這樣因為一個人狼狽至此?往日裏淡漠自持平靜無波,何曾這樣因為一個人時時掛念,一心護其周全?

  曾經錯過,而今遇見,想來終是上天憐惜自己這個萬年孤獨之人。

  謝岑思緒開始散亂,人也開始有昏迷的跡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覺得天色似乎暗了。

  “我找了水,你清一下傷口。”

  雍黎一進來,看到謝岑側臥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由得心中一驚,立刻丟下裝著水的舊木桶,上前便去拉他,“你怎麽了?”

  謝岑沒有回應,雍黎湊過去聽他鼻息和心跳,卻見他突然睜開眼睛,雍黎看進去哪雙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中深不見底,卻有黑曜石般的璀璨色澤。

  然後她在那樣的眸子裏暈了暈,然後她覺得脖子一痛,便沒了知覺。

  謝岑珍重地攬著軟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勉強忍著疼痛靠著牆壁坐直身子,他身體已經已經到了極限,此刻唯一的救命辦法就是放血,但不想自己最狼狽的一麵**裸地展現在雍黎眼前,隻能敲暈了她。

  費盡最後一點力氣將雍黎安置到一邊,謝岑抽出匕首,在身上的幾處穴位依次刺下去,十幾個窟窿慢慢湧出鮮血。謝岑擱下匕首運功調息,麵色漸漸回轉,神智也慢慢清明,隻是心口絞痛卻絲毫未減。

  “出來。”謝岑靠著牆微微喘息,看到來人目光一鬆,指指雍黎,“你們主子無礙,隻是暫時昏睡過去,你把人帶走吧。”

  屋內突然有火光亮起,元濯舉著火把走近兩步,他看到謝岑顏色異常的臉色和汩汩冒著鮮血的那幾處大穴是,目光一縮,隨即將火把交給身後的屬下,俯身就去探他的脈。

  謝岑反手攔住他伸過來的手,慢慢站起來,滿身血汙不掩其風華,他看著元濯,聲音極淡,“不必,你好好把人帶走。”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這是公孫十三闕。”元濯俯身小心地抱起自家主子,又道,“此毒傳說無解,你活到現在也是奇跡。”

  謝岑沒有理會他,隻感到心口的絞痛有一絲緩解,卻聽元濯又問,“景平十五年,不知閣下可曾去過雲中郡?”

  謝岑早知元濯身份,方才並未提起,隻道,“雲中柘山,曾隨家師見過華陽公主。”

  “原來是這樣。”元濯微微傾身為禮,“多謝閣下照拂我主,他日若有吩咐,在下若能相助,必不敢辭。”

  “扶梅先生客氣了。”謝岑淡淡道,“先生的陣法奇絕,我的屬下想必是繞不出來,能否請您派人去帶個路?”

  元濯有些驚詫,方才他們過來時發現另一隊人馬跟在後麵,他急著尋人並不想與這些人對上,便在林中設置了陣法,用來困住那群人片刻。但眼前這人一直並未離開這處院子,竟能將附近的情形猜測地一絲不差,確實不是尋常人。

  而更讓他驚詫的是,他竟能一口叫出自己的身份,要知道世人所知元扶梅可是和宣陽公主一點都扯不上關係的,“你知道我是誰?”

  “隻知道閣下是名傳上璋的‘扶梅先生’,至於你的其他身份,我並未探究。隻是沒想到,你竟然是鳳歸的人。”

  謝岑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元濯抱著的雍黎身上,“她醒後,勞煩你告訴她,我已回長楚,身體無虞,請她切勿掛念。”

  雍黎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聽了元濯的轉述,靠窗盯著外麵滿街的玉蘭花怔了片刻,直到一陣風吹得滿樹花舞,她才回過神來,良久,吩咐,“安排一下,明早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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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清晨的街道上,迎麵而來的清風帶著微微濕潤的和爽,兩側的鋪子還未開門,隻有街角偶爾出現的一兩家早點鋪子冒著騰騰的熱氣。偶見有賣花少女挎著精巧的籃子,步履輕快地行走在寂靜寧和的齊安大街,花籃裏是數十枝帶著濕潤露珠的白玉蘭。定安的白玉蘭比不得晏城玉蘭自然的清潤風姿,卻也有少女般的玲瓏嬌美。

  清寂的大街上有馬車疾馳而來,卻在拐進此處居民聚居的長街時慢慢放慢的速度,那馬車從一處有白玉蘭橫逸斜出的青磚牆簷經過,不過五六尺距離便停住,有明麗的侍女跳下馬車,輕快地叩了叩那戶人家的門。

  “姑娘,有什麽事麽?”衣著樸素卻整潔的老嫗開了門,見是一位年輕姑娘,笑問。

  “我家小姐看到您家簷上的玉蘭,頗為歡喜,想向您問問能不能賣給我們幾枝?”

  那老婦人聽了忙請了連亦進去,笑道,“可以可以,我家小孫女剛摘了一籃子花出去賣,你看看就是牆角那棵樹,都是今晨才開的花,小姐若是喜歡盡管去折,隨便給幾文錢就好了。”

  連亦也看不出雍黎曾說過的什麽“花枝斜逸的風姿也能給花朵再添幾分花色,看花時不當隻看花,也當看看枝葉風姿”,她隻覺得個個都精致好看,隨便摘了十來枝花色飽滿半開的玉蘭,滿滿地抓在手上,又見老婦人家孫女編的籃子精致,遂也要了個。一錠銀子放在那老婦人手中,連亦捧著花籃上了馬車。

  “著實清麗,春日遲遲,卉木萋萋,果然長於深街陋巷的草木亦多了別樣的楚楚風姿。”雍黎見了也很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