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辱罵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2210
  雍黎站在山崖之上,山腳下城門前的殊死大戰已經接近尾聲。鼓聲大作,戰馬諳鳴,廝殺震天,戰火硝煙裏,兩軍纏鬥,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撲湧而上。鋪天蓋日的箭雨,如一塊巨大的幕布籠罩而下,一根根箭羽刹那間送進一個個活生生的胸膛。

  風中有濃烈血鏽味道,夾雜著硝煙,一陣陣鋪麵而來,那味道雍黎不止一次聞到,她有些麻木,隻覺得渾身毛孔噴張,湧出的是滿滿刺骨的寒冷。

  她是厭惡戰場的,但卻不得不一次次麵對沙場殺伐。她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這樣矛盾,厭惡著卻又習慣著,平野之戰之後,再沒有能讓她畏懼至不敢麵對的戰場了。

  隻是可憐了襄縣百姓,可憐了山下對戰中瞬息之間死去的成百上千的性命,都是上璋的百姓,因為某些人的私欲,他們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去填堵上位者的欲壑。

  “殿下,徐將軍的人來了。”身側安鶴翼淡然提醒,一點也沒有一般文人見不得戰場的樣子,他似乎很適應。

  雍黎目光落在北邊數萬呼嘯而來的人馬,自後方而入,迅速加入戰局,徐圖的大軍與黎賀的人馬兩方夾擊,場中局勢突變。

  何瑭比何瓊更加謹慎,昨夜雍黎炸毀棧橋之後,他便下令退守城中,一直沒有做出一點試探。直到大約辰時初刻,突然幾門大開,數萬兵馬陸續湧出,架數百雲梯為橋,直逼雍黎五千駐軍所在,誰知卻撲了個空,雍黎早帶著幾千人退守山林。

  何瑭帶著人往林中搜尋,卻被林中的埋伏折損了有幾千人,於是當機立斷想要退守襄縣,誰知被南邊雲州來的黎賀堵了個正著,兩軍廝殺一直到夕陽斜下。

  直到此刻,徐圖大軍到來,這場戰役終歸算是有了結局。

  雍黎退了兩步,目光卻始終俯視戰場,未曾移開分毫,她明明姿態儼雅,端方如神,站在他身側的安鶴翼卻覺得她此刻有一絲悵然。

  悵然?

  明明大戰都快結束了,殿下這是在悵然什麽?

  雍黎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偏頭看他一眼,然後穿過他看向他背後的何家老小。

  之前五千人退守山林的時候,把何家這十來人也押了過來,此刻何家眾人正被兵士驅趕在中間的空地,團團地圍住。

  雍黎看到原本早昏迷過去的何恒,此刻正靠著一棵樹喘著粗氣,但看向雍黎的目光卻有些怨毒。他早些時候醒了,聽見自己母親宋氏握著自己的手低聲哭罵,在她淩亂的言辭中算是知道了雍黎的身份。

  他想起那日亭中自己在香料中混了點藥物,卻被她識破並警告的事情,那時就覺得這個妹妹不一般,原來……是她呀。

  何恒身邊從來不近女子,也從不覺得女子能有什麽作為,即便這些年來關於這位宣陽公主的名聲事跡,他這個在深宅中養病的藥罐子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心底卻是存了幾分懷疑的。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無非就是因當年華陽公主之功,承了個公主之封,加上背後又有個璟王府,有個才名天下的的無懷先生,若非有人替她揚名,何能今日的耀眼?

  隻是這般耀眼也不會太久了,何恒勾勾嘴角,露出一絲晦暗不明的笑意。

  他早就對這個突然入府的妹妹有些懷疑,他久病成醫,下毒的手段也使得頗好,除了亭子裏那次,除了借大伯母金氏的手送過幾次東西,他暗地裏也有幾次動作,這些天下來,總會有幾次中招的。

  何恒冷笑,我何家覆滅,死也要拖著你這位宣陽公主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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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雍黎轉頭,看到謝時寧走過來,在夕陽的最後一點點餘暉中,他的容貌不甚清明,卻偏偏散溢出玉般風采來。

  謝時寧手上提了一個粗陶茶壺,還嫋嫋地冒著熱氣,他今日一直在這座山頭煮茶,俯瞰山下局勢,甚至在雍黎帶人退守林中的時候,還讓隱在暗處的屬下前去接應指引。

  “我看了一天的山景,茶也烹了數遭,總等不到你來。”他笑,“晚間天涼,我給你送點熱水來,喝了暖暖身子。”

  雍黎接過他用精致的小玉盞倒了遞過來茶水,感激一笑,“多謝。”

  她拈著小玉盞,一時腦子裏倒是閃過在這山野,他竟然還帶著這樣精美的玉盞,隻是跟他手裏提著的粗陶茶壺著實不配了些。她也沒深想,水裏添加的木樨蜜,有甜甜的香氣撲鼻而來,微微抿了一口,覺得滿心裏都是沁涼香氣,將這戰場殺伐之氣衝淡了不少。

  雍黎一口飲盡了,將那杯子遞還給他,見他還要給自己倒水,忙擺擺手示意不要了。謝時寧從善如流,將茶壺和杯子交給後麵好容易跟著的一個屬下。

  那人接過去,看著手上的小玉盞呆愣了片刻,直到自家主子似有若無的一個眼神過去,方收了心神,忙退下去。

  謝時寧還是用著何惟的容貌,何恒見到他,便想起之前他半途改道,將何家老小送進敵營的事,他欲動手卻被一掌敲暈了的事,不由得怒火升騰,扶著旁邊的樹勉強巍顫顫站了起來。

  他也顧不得雍黎,指著何惟謝時寧鼻子大罵,“何家兒郎,當與氏族同亡共榮,你倒好,為保全自身,背離親族,不認親眷,枉為男兒!我何家生你養你,數十年教養之情,就養出了你這樣的白眼狼!”

  “何家二少,是說在下?”謝時寧施舍了一絲目光過去,有些譏誚地笑。

  他見雍黎偏頭淺笑的模樣,突然生出些討美人一笑的心思來,看著何恒,他道,“生來就被利用遺忘的庶出之子,為何要與何家同亡?改投門庭能讓我有更好未來,我何樂而不為呢?何家二少,你看你,此刻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嫡出之子為階下囚,而我卻能漫不經心地俯瞰你們。往日的厭氣一掃而空,我著實覺得暢快。”

  “你……何惟!你好樣的!”何恒捂著胸口喘著粗氣,還是忍不住罵道,“牲畜之輩幾何?!以牲畜之身,妄立人類之群!你改投這個女人的門庭?你能有什麽本事?用這一副還看得過去的皮囊,自薦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