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定城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2099
  照之前的計劃,雍黎並沒有打算直接與敵軍對上,而是帶著這五千人撤退,他們退得極快,轉瞬便已到護城河對岸。

  襄縣本是前朝後淵腹地,當時天下分裂,後淵為阻北方敵兵特地繞襄縣挖了護城河,寬近百尺深達數丈的護城河上,分散架了三座棧橋。

  隨著最後一人退出棧橋,“轟隆”數聲劇烈的爆炸聲傳來,三座棧橋在爆炸的火光中頓時坍塌,煙塵四起。對岸敵軍中有當先追來的幾十人,本已經踏上棧橋,隻消十來步便可追過河岸,卻最終還是隨著坍塌的橋麵墜入湍急的河流,一聲接一聲的爆炸聲中,那幾十人慘烈的尖叫聲也被吞沒。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寬闊的護城河麵已空無一物,隻餘下爆炸之後水麵木質棧橋燃燒的火光和灰黑的煙塵。而流水湍急,不多時,碎裂的橋體便被衝走,火光也被水流吞沒,就連煙塵也在慢慢散去。

  慢慢散去的煙塵中,雍黎昂然而立,她似笑非笑看著對岸不知所措的士兵們,看著後麵帶著一隊人馬過來的何瑭,對著他有些怨毒的目光,慢慢一笑,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然後看也不看何瑭神色,便轉身便欲往主營帳去。

  誰知一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腕仍被謝時寧拉著,方才想到他方才護著自己後退,處處周全,朝他感激一笑,“多謝謝兄相護,隻是我還有要事,恕不能作陪,歉甚。”

  謝時寧鬆開她的手腕,一時覺得有些悵然,他知道她有事與諸將商議,想著自己的身份也確實不便,遂笑道,“你自便,我看那邊山頭風光正好,宜賞日出,我去烹一壺茶,靜待鳳歸。”

  他這番神色意態,疏曠朗然,仿若山中高士偶然踏足俗塵得遇故友,然後相約共就清風朗月品琴論道,而不是如今的兩軍對陣戰場殺伐。

  雍黎被他這般閑散的言辭態度攪得有些無奈,心下卻又生出欽佩之意,原本有些懸著的心也漸漸安了下來。

  “謝兄氣度,鳳歸不及,望不負相邀。”她含笑點頭,“謝兄且先去烹一壺好茶等我來飲。”

  謝時寧也是一笑,沒有再說話,轉身就離開了。

  安鶴翼原先在後方,整軍撤退的時候,他也被護著往後,隻能遠遠地看到雍黎,想要上前卻沒有辦法,隻能幹著急著。

  待退到護城河這邊,棧橋被毀之後,他又得安排把何家老小先送出去看管,這會兒才算有了空趕過雍黎來。想著陛下囑托,保護公主無虞,心下便擔心雍黎受傷,待到跟前看到她無恙,方放心下來。

  “殿下無恙?如今棧橋已毀,無論是重修棧橋,還是從西郊涉水而渡少說也要的半日時辰,咱們尚有喘息時間,徐大人不多時也就到了,但為防萬一,附近的布置陷阱都是我按照您的吩咐親自督促人做的。如今需要做的也就保持警惕,畢竟難保何瑭不會有其他辦法渡河。”安鶴翼道,“隻是這何瑭確實隱藏夠深,照我的了解和收集的消息,這個何家二老爺向來耽於聲色,是個不怎麽扶得起來阿鬥,甚至連他那個病弱的兒子都嫌棄他,卻沒想到原來是收斂鋒芒,企圖一擊。”

  雍黎也確實沒想到,她在何家的時候與這個何家二老爺並沒有直接的接觸,未晏送過來的消息關於這人的描述也是“不思進取好色無能”,她便也沒多想。本來元濯暗中誅殺了何瓊的所有高階將領,又在城牆上殺死何瓊之後,即便她不能一言瓦解萬軍,隻要兩方軍隊一來,這無首之軍自然不會掙紮太久,也不會到如今這樣的拖遝情況。

  “世家大族爭權奪利,如果不能掌握最大權柄,那麽,但凡有點腦子的都會示弱,沒有權利又不會示弱的,便隻能是最後的犧牲者。”雍黎道,“放心,何瑭蹦躂不了多久。”

  “今日這番局勢,與當年您作的定城策何其相似,隻可惜你我是破城一方,而非定城一方;更可惜的是,您的定城策不是兵法之定,而是政局之定,您定的不是城,而是國。”

  她略停了停,“我當年便看出來,安大人是良臣,將來也必是定國之柱石,靈鶴收翼而隱,待得時機,終將振翅長唳於九霄。”

  “您謬讚了。”

  安鶴翼聽她語聲漫漫說起當日的定城策,也是一笑。當時成安帝拿一紙駁論給他看時,他詫異之餘方讀了兩段,便被那樣犀利的文字吸引過去,待得一口氣讀完之後,仍然舍不得放下,又反複翻看了兩遍。

  那篇《破定城策論》言辭老練,思想通達,謀略計策滴水不漏,他初初還以為是個積年的老者,畢竟若非十分才學經曆如何能有那樣的計謀?

  他當時將尚在世的大家都猜測的一番,最終鎖定在璟老王爺和雲深雲老先生身上,他之前是拜讀過這二人的大作的,這篇《破定城策論》反複讀下來,發現其中籌策謀略極似無懷先生,而文筆詞法卻又頗像雲老先生。他當時還問過成安帝是何人作此文,誰知成安帝卻沒直接回答,隻是告訴他將來會知。

  然後他便等了這幾年,第一次見到這位宣陽公主的時候,他也驚訝於她的年輕,而短短相談之後,他便覺得的這個宣陽公主更甚於傳聞,若非身份懸殊,當下便欲引以為知交。

  雍黎確實不是謬讚,安鶴翼在來澍州之前經常往璟王府見她祖父,她也見過幾次,老王爺也非常推崇,因而最初知道他是皇帝陛下的人,知道他在為皇帝陛下做某些事時心底的那絲不喜也漸漸散去。安鶴翼確實是相才,隻要在南方好好待上兩年,再調回京,便是他大放異彩之時。

  “不是謬讚,確實是我心中所想,您不必過謙。”雍黎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道,“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咱們去營帳再討論一下戰陣,確保徐大人來之前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