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賀的兩萬多人馬一到，雍黎又頗想了些辦法才進了乾鄞州，帶著安鶴翼的守備軍與黎賀裏應外合，並沒什麽費力便圍剿了粱廷的兩萬人。

  兩軍匯合之後略作修整，雍黎當即立斷直接帶兵離開乾鄞州，兩日時間便將何瓊的四萬多人堵在了襄縣。

  隻是，若真要對上，現在還不是時候啊。

  雍黎有些擔憂地看著遠處大半隱在密林裏的營帳，她必須拖過這半天，拖到徐圖帶軍來援。她心裏很清楚，這數萬人的營帳中其實隻駐守了區區五千人，之前圍剿了粱廷之後，她讓黎賀帶著大半人馬去了雲州，目的是為了防止何瓊南逃。至於將何瓊四萬多人堵在襄縣，她也頗使了些手段，才讓何瓊相信她帶來的是幾萬人，因而不敢輕易出兵。

  隻是，若何瓊真的突然出兵正麵對上，五千人對四萬人，天時地利人和自己一樣不占，這種情況下結果可想而知。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要揉去眉心的那一點褶皺，待目光收回時，卻掃到謝時寧麵上，她見他神色平靜如常，眼中亦有微微笑意，不知為何竟突然覺得心下平靜了許多。

  “你真的幫了我很多忙，我不知道該拿什麽來謝你了。”雍黎笑，“待此間事了，若還有機會，我送你一首琴曲，如何？”

  “我的榮幸。”謝時寧袖手而立，聽她這話，笑意更深，“上次山崖之上毀了你的絕世名琴，我實在歉疚，你若有機會去長楚，我當還贈你一床琴。”

  “好，那我先多謝你了。你此刻離開不便，奔波了這幾日，不如去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雍黎隨便應了，她這輩子最珍視的兩把琴，一把埋葬在平野，一把沉睡於長水，都算是陪伴了母親而去。其他的琴，於她而言，也都沒什麽差別了。

  謝時寧點點頭，卻沒有離開，隻是往後退了幾步，不遠不近地看著她的背影。

  雍黎沒有理會他，目光再次落在城牆之上，何瓊已經回來，隻是臉色越發青青沉沉地看著雍黎，他右手揚起，出兵的命令尚未出口，便見城下始終目光清清淡淡甚至眼中還帶著笑意的年輕女子，施施然拍了拍手。

  何瓊抬頭看到遠處有雜遝的人影過來，他聽得城樓下女子聲音朗然，“今日何家老小在此團聚，少了一人都不行。我把何家大公子也請過來了，唔，看樣子似乎略受了點傷，不過想來於性命無礙。何都督，你看，是我將刀鋒擱上他的脖頸，還是你親自將利箭射進他的心髒呢？”

  何瓊看向被押解過來的何忱，絲毫不掩憤怒神色，低罵了一聲“混賬”。

  捏了捏刀柄，他又道，“你我各自引軍對陣，且不論雙方實力如何，到底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對決。公主殿下如今這以老弱婦孺威逼在下的行徑，可不是君子所為，雖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但您當真不怕史筆如刀？不怕自毀令名？”

  雍黎覺得好笑，他竟有臉與自己說什麽君子大義，他自以為師出有名，卻不知道黎賢已經被擒，他若此時退步，或許還能保一家老小性命。

  “本宮不需要什麽令名，更何況此役之後，史筆如刀劃的是誰的名聲你該比我清楚。”雍黎指指被押跪在地上的何忱，指指後麵何家老小，“他們是你與黎賢野心的犧牲品，你若不能成王，他們便是叛臣家屬，是階下之囚，男子與你一同棄市，女子被賣充軍，為奴為妓，你何家永永遠遠背負罪臣之名，後代子孫同樣亦為千夫所指。”

  “而有我在，你，永遠隻能是敗軍之寇！”

  城下女子目光淩厲，何瓊有那麽一刹那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略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方想說什麽，卻見身後元濯急匆匆走過來，在他耳邊絮絮幾句。

  何瓊頓時麵色大喜，他揚起右手，“傳我令……”

  而就在此時，“咻”的一聲，是利箭插入骨骼的聲音，最後一個“令”字嗚咽在何瓊的嗓子裏，仿若寒風裏低沉的歎息。

  元濯擼下袖子遮住右手腕上佩戴的小巧弓弩，抬頭笑容淺淡地掃了眼那支插入何瓊後脖的短弩，看著那箭自後脖入卻從喉前冒出箭尖，看著那汩汩的鮮血冒出瞬間染紅了一大片，看著何瓊轉過身來看著自己不可思議死不瞑目的神色……

  他嫌惡地看著何瓊軟軟地倒在地上，然後幾下踢開看著何瓊命喪之後才終於反應過來欲上前拿住他的護軍，一個騰身而起，單腳立在一旁高高豎起的旌旗桅杆之上。

  元濯冷冷看著逐漸湧上來試圖砍斷桅杆的兵士們，還未來得及考慮下一步動作，目光卻突然掃到被眾人圍護著正從城下上來的一人。

  何瑭……

  元濯看他行動下令皆有條理，不由得目光一縮，他方才早已解決了何瓊麾下的十一名副將，當真沒想到這個素日耽於聲色的何二老爺會出現在這裏，更沒想到他似乎極快地接手了主將副將皆亡的這個爛攤子。

  元濯在他的指揮進攻下有些支撐不住，快速朝城下打了一個“情況有變，隨機應變”的手勢，自己也不再戀戰，突然一個傾身，直直地往城下墜去。

  雍黎看到他的手勢的同時，便見城門緩緩打開，當先一隊人馬快速湧出來，她立刻讓人將何家老小帶下去，並迅速指揮軍隊列陣。

  一直在後麵看著她的謝時寧卻突然上前一步，護著她後退。

  他的掌心貼著她的手腕，雍黎微微一顫，快速瞥了他一眼，卻沒有掙開，而是任由他拉著往後退。

  她一邊退一邊對趕過來的元濯指指後方，“發信號讓黎賀從後方突襲，然後你去接應徐將軍大軍，這裏交給我，但我最多隻能守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內必須有一方人馬過來。”

  元濯沒有停留，快速應了一聲，他是知道雍黎的計劃的，也向來唯雍黎之令必從，關鍵時刻不會有絲毫猶疑，他隨便扯了一匹馬，便迅速打馬穿過人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