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裝模作樣在屋子裏將養了兩日，何老太太昨日見她氣色大好，果真叫人將她安排進了自己的院子裏。

  雍黎也沒有反對，何家各處都是耳目眾多，在哪裏都一樣，雖然在這裏更加不太便利，但她若要進出還有何瓊做借口呢，更何況在何家老夫人這裏，她還能少聽些宋氏金氏陰陽怪氣的調調，省心地多。

  這日在和何家姊妹們陪老夫人用了午膳之後，前院有小廝來請雍黎去何瓊那裏下棋。

  雖說是女兒，但這種大家族的父親和女兒哪裏就能經常見著麵呢，若時常叫見總讓人懷疑。好在當初接何意回來的時候，借了佛門大師的話，說何意八字極好，於生父命道運道更是大有裨益。

  何瓊便借了這話，裝作身體欠安，時常找了雍黎作陪才又安好，三五次之後，眾人也覺得理所當然，便也沒那麽多關注了。

  何老太太倒是高興，以為自己的大兒子對當年之事感到虧欠，想要彌補這個女兒，也樂得雍黎多往何瓊那邊走動走動，也好彌補些父女親情。

  老夫人的院子離前院有些遠，因她得了何瓊的眼，一路走過去下人們到越發恭敬，比之前少了很多怪異探究神色。

  雍黎腳步不快，倒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意思來，在將將到前院的時候，園子裏遇見一個人，那人嚴嚴實實裹著坐在亭子裏喝茶，亭子四邊帷幕壓得嚴實，隻留了對花園幾棵梅樹的一麵，亭子裏石桌上的小香爐中還有嫋嫋香煙騰起。

  那人極為年輕，隻是遠遠看去也能看出幾分病弱模樣，雍黎不用想也知道是何家二房那位病弱弱的大少爺。

  她想裝作沒看到走過去，卻不想何恒近身伺候的丫頭已經繞過來，恭敬地見了個禮，“七小姐留步，我們少爺在亭子裏小坐，說是未曾有機會與妹妹好好見個麵聊聊天，難得今日園子裏正巧遇到，想請您過去說說話。”

  雍黎抬頭看了眼何恒，見他也看過來，含笑點頭示意，她沒有動，心思卻轉了兩圈，沒有說話。

  何恒見她久久不動，本以為她不想過來的，正想下去親自攔人，卻見雍黎已經慢慢行來。

  迎麵走來的雍黎讓何恒有微微詫異，他前兩日是聽過府裏人說起這個妹妹的，卻不想今日一見，是這樣的好樣貌好氣度。

  雍黎進了亭子，發現原來亭子裏生了暖爐，倒也不冷，隻是小香爐中燃著的香氣倒是越發濃鬱的。

  “阿意。”何恒見雍黎進來，突然喚了一聲，似乎覺得不妥當，又解釋道，“都是自家兄妹，我便……。”

  他邊說邊起身讓座，誰知突然便說不下去話，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氣咳嗽，咳得臉色通紅，直到後麵侍女替他拍著背才漸漸平喘下來，接過帕子壓了壓嘴角，有些歉疚地道，“我這身子，讓妹妹見笑了。”

  “這裏風大，二哥哥也當注意著些，雖說是出來透透氣，但也別久坐才是。”雍黎不痛不癢說了兩句關心的話。

  她來何府之前對府中人都做了調查，但這個何二公子因病向來深入淺出，有時一病就能病上幾個月，所以關於他的資料極少，但就雍黎看來，他若不是身體不行，就才智能力也許一點也不比何家長公子差。

  何恒笑得溫和清雅，方才咳嗽引起的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露出他原本蒼白的麵色。也許是常年不見陽光，他的膚色極白，雖說那白帶著點病態，卻毫不掩年輕公子玉骨冰肌的風流意態。

  “多謝妹妹關心，我這身體也就這樣了，若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不過平時多注意著些。”何恒道，“妹妹這是往伯父院子裏去麽？”

  “嗯，父親突然來了興致，喚我去下棋呢。”雍黎微笑，不經意露出一絲女兒對父親的孺慕之情，以及受父親寵愛重視的微微自豪來。

  何恒看她臉上神色，微微放下心來，從府外接回的女兒，還曾有二十年前的那樁舊事，這孺慕和自豪確實合理。

  隻是，怎麽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哦？妹妹還會下棋？”何恒似乎來了興致。

  “母親未去世前曾教了我幾年，隻是知道些皮毛，並不精通，少不得讓父親嘲笑罷了。”雍黎謙虛微笑。

  “我平常無事也會翻翻棋譜，隻是很少有人對弈，真真是個臭棋簍子，妹妹若願意，平素無事的時候也可往我那邊走走。”

  雍黎答應了一聲，展了展袖子，“這香氣很特別，聽聞二哥哥喜好調香，這香想必也是二哥親製。”

  “我這身子也做不了大事，不過閑來無事，做些奇巧玩意兒打發時間，男兒生來像我這般也是可笑的。”何恒語氣落寞，漫不經心地撥了撥香爐。

  雍黎卻不搭他的話，微微吸了一口氣，隻道，“我不通香道，隻隱約聞到裏麵似乎有味青木香，我看二哥哥時常咳嗽，似乎有肺上的毛病，這青木香性本辛寒，二哥身體不好受不得寒涼之物，還是少用得好。”

  何恒心下一顫，撥香料的手也微不可察地一抖，麵上卻依舊溫和笑意，“也是，這是百和香，製香的材料裏麵確實有一味青木香，原也適合冬月時節用的，看如今二月都快過了，這香也不合時宜了。”

  雍黎卻裝作沒看見，也沒有點破這百和香中除了特定的配方，還多了一味續隨子，續隨子有毒，一次兩次單獨用著無甚大礙，但在某些藥物不經意媒介作用下可就不一樣了。

  雍黎想到之前何念送給自己的那兩件衣服，又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兒啊，他有野心，隻是……可惜了。

  雍黎嘴角微微勾了笑，慢慢又成了明媚的笑意，“父親還在等我，當下就不陪二哥哥閑聊了。”

  她站起，轉身離開，何恒卻盯著她背影看了良久，皺皺眉，突然問身後小廝，“父親可在府裏？”

  “二老爺昨夜並未回來，想是……宿在了外麵，您……”

  何恒蹙眉更深，有些嫌惡地揮揮手，“先回屋，晚些時候我去見見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