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手書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3      字數:2352
  璟王府多年沒主人在,較別個府邸顯得更冷清些,但今年難得王府的幾個主子都在,各處布置妥帖,倒也有幾分新年的氣氛。

  所謂守歲,原本雍黎也隻是陪雍明之雍寒山在暖閣裏坐著,誰知蔣美人又鬧出了幺蛾子,雍寒山在雍黎戲謔譏誚的目光中遲疑了片刻,卻最終不知出於什麽考慮還是離開去了蔣美人院子。

  “這麽晚回來,可是陛下有什麽事留你?”雍明之溫和地看著自家孫女,越看越滿意。

  “今夜除夕哪裏會有什麽事,前麵筵席方散我也就出宮了,回府路上遇見舊友,便小聚了片刻。”雍黎捧著茶杯,笑答。

  她倒沒說自己是往花虛坊那地方走了一遭,也去見了慕淺絳,不過她倒也不是刻意瞞著,畢竟這會兒人還在府上呢,以她祖父的神通廣大,哪裏會不知道?

  雍黎擱了茶盞,拎起小爐子上溫著的酒,試探道,“今夜除夕有酒有景有團圓,隻少了清曲一支,我從花虛坊請了一位女樂師,長擅琵琶,祖父可要請來聽上一曲?”

  雍明之明白她所指,微微沉思片刻,慢慢歎了一口氣,道,“罷了,不見也罷。”

  雍黎也不強求,隻道,“她要見明絳,現在我院子裏。”

  “明絳……”

  “您放心,她知道分寸。當年璟王府大公子夫人生的是龍鳳雙胎,長子夭亡,而長女雍氏慧晨死於深宮掖庭,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另一個王府小姐。”

  雍明之點點頭,問,“你如何打算的?還是想把她接回來?”

  “不了,我改變主意了。”

  “為何?”

  “當年是母親保下她,陛下是默認了,她若不回來還好……”雍黎道,“她還是做她的慕淺絳吧,明絳無辜,總不能因她送了性命。”

  “明絳這丫頭,這麽些年我也沒注意過,你母親慮事周全,她跟在你身邊也是幸事,將來給她找個好人家吧。”雍明之不甚在意地吩咐了一句。

  雍黎毫不意外,畢竟也有雍家血脈,她也沒有想過一直把明絳當作侍女留在身邊,將來給她安一個不高不低的身份,再為她尋個良配也不是什麽難事。

  “嗯,我會處理。”

  雍黎應了,突然想到在華陽時府裏出現的叫南璿的男子,她沉默了半響,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有些事終歸會歸於塵土湮於歲月,曾經母親刻意營造的假象,莫若讓它披著曆史的麵紗留於曆史,被所有人相信的假象,到最後也便成了事實。

  “祖父,您年前去乾鄞州所為何事?”

  雍黎問得突然,雍明之卻毫不意外。

  “本還想著你會到什麽時候才問出口。”雍明之笑得有些高深莫測,卻毫不隱瞞,“有人傳信與我請求一見。”

  “誰?”

  “黎紹去乾鄞州尋的那個人。”

  “那人是誰?”雍黎語氣稍帶了些急切,那日成安帝的話讓她就存了些疑惑,今日聽祖父提起,越發覺得奇怪,“我聽說那人是母親的舊部,黎紹為何千裏迢迢尋他?他又為何請見祖父?”

  雍明之目光掃過她,語氣鄭重嚴肅,“因為一封手書。”

  “是母親的手書?”雍黎目光一亮。

  “不是,是你母親身邊近侍曾經的華陽軍副將木灜留下的。”

  曾經在華陽長公主身邊最得力的兩人,除了如今被雍黎榮養在華陽府的珍娘,便是這個木灜了,就連元濯和當初她最為信重的未晏前統領元韞,都比不得常年近侍在身邊的這兩人親近。

  隻是木灜也在當初那場戰事中失蹤,後來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位當初被看作未來軍中強將的青年其實早已屍骨全無,英魂難返。

  雍明之緩了口氣,娓娓道來,“在乾鄞州的這個人,名叫克芳,原是華陽軍的一名參事,當年他為人所救,逃過一劫,後陰差陽錯輾轉到了乾鄞州。”

  “克芳這個名字我還有點印象,當時他在軍中位置應該也不低,隻是我沒見過。他既然幸存,為何沒有再回華陽?”雍黎有點疑惑。

  “那場戰後他不知為何失了心智,時常不辨人事,近一年才漸漸清醒過來。難得的是他失智的這七八年竟能完好無損地護存了一份手書,他原是做好北上到華陽的準備的,隻是不想卻被昌王盯上。”雍明之解釋。

  “那手書寫了什麽?值得黎紹千裏迢迢尋過去?”雍黎實在想不通。

  “那封手書其實是你母親寫給陛下的,是由木灜代筆,且署名也是木灜,但其中內容卻有關於你母親的一些模模糊糊地行跡。”雍明之未有絲毫隱瞞,語聲徐徐,“昌王不知道從哪裏知道克芳和這一封手書的存在,他是懷疑你母親沒有死,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找到她。”

  雍黎沒有聽出雍明之語氣裏的那一絲莫名的意味,隻是聽到“你母親沒有死”這幾個字時突然覺得氣血湧起,內心澎湃異常,那一刻她甚至願意相信母親沒有死,隻是當年的事曆曆眼前,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母親,永遠回不來了。

  她那一絲怔忪停頓沒有逃過雍明之的眼睛,雍明之沒有點明,而是繼續道,“這封手書已經送到陛下手裏,雖然有些信息不實,但乍一看來卻有掩人耳目之意,我想既然這封手書是寫給陛下的,恐怕陛下自能讀出其中深意。”

  “祖父沒有讀過原件?”雍黎問。

  “不曾。隻是克芳口述了部分內容。”

  “是嗎?”雍黎狐疑,覺得以自家祖父的心思,絕不可能接受這麽馬馬虎虎的結果。而且那封信件的內容恐怕非同尋常,既然祖父有刻意隱瞞的意思,恐怕陛下也不會讓自己知道,她心下盤算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看到這封手書。

  雍明之沒有接她的話,揉揉太陽穴,“尚有一時三刻才到子時,你我祖孫二人手談兩局聊作消遣?”

  “祖父之請,如何敢辭?”雍黎微笑起身,“我院子裏有一套陛下送來的棋具,雲紋散花青檀木棋盤,支離山暖玉為黑子,蓖即青方玉為白子。棋盤倒也罷了,難得黑白子色澤純粹,黑子背雕一百八十一姿態各異的佛陀,白子背雕一百八十形態各異的芰荷,線條流暢自然,方寸之間見大世界。我取來與祖父鑒賞一番。”

  雍明之微笑點頭,“你喚個小廝去取便好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崇先生交代的藥今天還沒喝,讓人送過來恐怕也涼了,還是我回去用了為好。恰好也有些困頓,出去略走走才好。還請祖父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