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護衛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3      字數:3156
  雍黎笑意深深,“我隻是想知道母親抹去了一個雍慧晨,送走了一個慕淺絳,為何又要帶回一個明絳,為何又輾轉把她留在我的身邊?”

  “似是而非聲東擊西,你母親和你用得一樣好。”雍明之自然知道明絳是被安排的代替他人的一生,但她的真實身份,雍明之其實並不願意告訴雍黎。

  “母親找一個人代替雍慧晨入宮為婢,自然得尋一個樣貌相似年齡相仿的,以非常的手段控製住,或者幹脆毀了那人之前的記憶,所以有了明絳,明絳形容與雍慧晨有六分相似。而且以我對明絳的了解,她十五歲之前的記憶是空白的,所以母親定然是毀去了她的記憶。既然如此,這兩個人,一個流落他國,一個為奴深宮,兩個人永遠不可能相見,加之其中或許還有陛下默許,這件事本可以萬無一失;但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何九年前母親會讓深宮中的‘雍慧晨’暴斃,同時又讓我身邊多了個叫明絳的侍女?”雍黎看著自家祖父,一字字道,“所以,我的猜測,明絳或許才是當年的雍慧晨。”

  “我說了,你母親能算人心,聲東擊西的計策她用得很好。”

  “祖父了解母親,想必也了解鳳歸,這種托詞搪塞尋常人或許還可,但鳳歸對母親的了解不是尋常人可比的。”雍黎微笑,母親能算人心不假,但她絕不會如此周折費力做些無用的動作,她語氣肯定,“如果慕淺絳是雍慧晨,那麽明絳一定也是雍慧晨的姊妹,是被當年夭折了的那個所謂的堂兄替換了身份的真正有雍家血脈的人。”

  “你如何知道?”雍明之神色微變。

  雍黎但笑不語。

  “是,你是鳳歸。”雍明之目光柔和,良久開口,“明絳和慧晨確是雙生姊妹,當年寒洲妻辛氏生的是兩個女兒,雍寒洲將其中一個女兒換成了辛氏遠房的一個男孩兒,謊稱雍氏長孫,不過是想憑借子嗣掙得在雍家的權勢地位。不過那個男孩兒後來死在雍寒洲的後院之爭,也著實無辜。”

  “您事先不知道?”雍黎問,“不對,您是何時得知的?”

  “我承認對這個不受期待出生的長子,確實沒有太多關注,至於他們暗中換子一事也是你母親查出來的。當年送走慧晨之後,你母親尋到了現在的明絳,自然用她替代了慧晨入宮為婢。隻是她沒想到竟查出明絳是辛氏的次女,畢竟是我雍家血脈,也是報辛氏當年替她擋了一劍的恩惠,你母親才會造出雍慧晨死於深宮的假象,暗中將她接出來安排在你身邊。你母親沒有告訴你她的身份,也是存了保她性命的意思,她若隻是你身邊的侍女,便不會有人多加懷疑,也省了別人對璟王府不利的口舌。”

  雍明之慢慢敘來,語氣態度很平常,雍黎靜靜聽來也是神色未變,也不知道這番說辭她是相信沒有。

  室內是她祖孫二人相處時常有的靜謐安逸,雍黎看著桌角香鼎間嫋嫋升起的青煙,“明白了,這件事原是我多想了,也差點誤會陛下。既然是母親的意思,那麽明絳還是明絳,慕淺絳也永遠隻能是慕淺絳,即便她最後回了府裏,她也永遠也不會再變成雍慧晨。祖父應該相信我,我做任何決定都不會將自己的後背大剌剌送到別人的刀鋒之下。”

  “很好,我望著你謀慮周全通透恂達,沒有任何可被他人握以威脅的弱點,又望著你能始終保持一絲良善圓轉,不至剛而易折。”雍明之微笑,“不過良善這東西,一絲就夠了,畢竟這世道救世主活得太累太殘酷,而你隻需做一個王者,或者隱士。”

  “願如祖父所望。”雍黎淺笑。

  “鳳歸有個請求,還請祖父答應。”

  “如何?”

  “祖父年後若外出遊曆,還是不要往南方去吧。”對上雍明之深遠的目光,雍黎微微避開,道,“無論南方雪害是否成勢,那裏必然會有一場來自京城的風浪。”

  “好,我會離京,但不往南方去,我去陳國。”雍明之沒有多問,很幹脆得答應了。

  雍明之這麽多年四處雲遊,本就沒打算在定安多待,也幸虧他名聲之甚為上璋上下推崇,連成安帝也持弟子禮,即便他身為璟王府太王,也並未如對普通宗室一般限製其來去行蹤。

  “陳國路遠,我給祖父安排了一個護衛,以後他可隨祖父四處雲遊。”

  “我暗中護衛不少,何必多此一舉?”雍明之道。

  “他身份特殊,我想用他還不到時候,暫時在祖父身邊倒也合宜。”雍黎笑得溫和。

  “你是說韓附北?”雍明之何等人,聯係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未做思考便有了猜測。

  雍黎笑意不變,言詞卻鎮靜平和,“他如今叫衛英了。”

  陳國威名赫赫的承恩將軍最終死在陳國與上璋的戰場,死在故國朝堂權力傾軋和帝王的猜忌之中,而在緣深福淺的他國,因至愛女子的一絲遺澤,他尋得了希望與新生。終於以另一個身份,在已過半百的年紀,重新開始了另一段人生。

  雍明之會意,笑而不語,算是默認的雍黎的請求。

  “快過年了。”雍黎伸手推開窗,看著外麵稀稀拉拉的小雪,“這雪下下停停甚久,希望過年能有個好天氣。”

  “暴雪在後,過年時會有一個好天氣的。”雍明之雖向來遠離朝局,看似超脫物外不問國事,但正是因為這種置身事外的心境,方能更清晰地看到局中人所不能看到之處。雍黎知道,他所說的一字一句均有深意。

  “祖父之言於鳳歸總是定心的良藥。”雍黎倚著窗沿含笑轉身,“近日總覺得心神不寧,頗多憂慮,但細想起來也不過如此。世事無常,常與善人,如果什麽都給我算到了,恐怕也沒什麽意趣。”

  雍明之微微點頭,露出似有深長的欣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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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幾日便是除夕,停了幾天的雪又洋洋灑灑地飄起來。用過早飯,雍黎便抱了書在窗前的軟塌上坐著,時而抬頭看外麵侍女小廝忙前忙後地撣塵灑掃,係紅綢,掛燈籠,換桃符……

  她也來了興致,命人裁了紅紙親自提筆寫了幾副對聯,她的字意態清致,平和疏朗中偏偏帶了絲意氣風發,雍明之對她的字向來稱讚,隻是她懶,除了平素公文批複幾乎不怎麽有閑情寫字。

  不多久,裱糊好的對聯送來,雍黎親自在廊下看著明絳指揮小廝將對聯掛上,時而伸手撩了撩廊下新掛上的宮燈下的流蘇。

  不遠處的月洞門廊處,連亦引著一隊人轉過來,為首的那人郝然是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餘海。

  見著雍黎,餘海笑容滿麵地行了禮,“殿下,宮裏的年賞剛下來,和往年一樣,這裏是專給您的。”

  “勞煩公公親自送來。”雍黎含笑頷首。

  “公主客氣了,公主尊貴,奴才不敢懈怠,自然要親自跑一趟。”孫複從小太監手裏接過一個寬長的錦盒,道,“陛下說了,那些金玉寶石,錦緞擺件都隻是年例,公主怕也看不上,倒是這裏的兩幅畫,小姑娘家應該喜歡。”

  雍黎聽了這話覺得麵頰有些尷尬地僵硬,她可不信成安帝會覺得自己會喜歡這些小女孩喜歡的玩意。

  “又是哪裏的寶貝,勞陛下巴巴地遣你送了來。”

  不待雍黎動手,旁邊已有侍女接了來,連亦親自上前打開了盒子,裏麵兩卷畫裝裱精致。

  “吳研子傳世的四季圖,上次公主得了《孤寺品楓圖》,這兩幅是《聽泉圖》和《沁山踏雪圖》。”餘海恭謹回答。

  “這酸木枝的畫軸倒是不錯。”雍黎伸手抽出《沁山踏雪圖》,古黃雲紋素錦裝幀的古畫拿在手裏有厚重古樸的深邃,“四季圖唯四季俱備才算完美,如今少那麽一幅,到底遺憾。說吧,陛下其實是想告訴我什麽?”

  “陛下說,《泛舟圖》大約在鄞楚一帶出現過,公主若想要,可遣人往江南一趟。”餘海一絲不苟地複述皇帝陛下的話。

  吳研子是蜀川名家,未滿三十便名傳天下,但天妒英才,不惑之年雙耳皆聾,但他耳聾之後花四年時間積累沉澱一朝提筆而就的《沁山踏雪圖》卻是後人無法超越的巔峰。雍黎何嚐不知道《沁山踏雪圖》才是吳研子的巔峰之作,她也並非定要得到《泛舟圖》,隻是成安帝未加遮掩的心思,不過明晃晃地借著這送字畫的意思表現出來。

  身居九重的皇帝陛下都能知道《泛舟圖》的下落,有未晏廣陵濤在手的她,又怎會得不到這樣的消息?

  “先收起來吧。”雍黎似笑非笑看了餘海一眼,放下手裏還未打開的畫,道,“勞你走這一遭,陛下那邊離不開你,你先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餘海恭敬地行了禮,便帶著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