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家郡主強硬帶到蕭迎的別院，紅蘇隻覺得如同坐牢一般，隻恨不能掐著手指數時辰。

  齊清嵐瞧見她一臉官司，便拿沾了水的手指戳她臉蛋：“還不快收拾？一時不見你又偷懶，待會兒弄不完，你就留到這兒，弄完再走。”

  紅蘇苦著臉哼唧幾聲，隻好加速浸洗花瓣。隻是洗著洗著，忽然想起一件大事，頓時來了興趣：“郡主，今日裏和你在石亭裏坐著的，聽說是隴南佟家的公子？”

  齊清嵐正預尋一支極好的梅花插在瓶裏，聞言便笑了：“木槿如今口風不緊，什麽都要說給你聽。”

  “那是自然，木槿姐姐對我最好了。”紅蘇美滋滋一笑，一雙眼睛賊兮兮的瞧過來，“奴婢瞧他生得蠻好，隻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平白教人不敢親近。誰家將來得了這樣的夫婿，那新娘子怕要不開心呢。”

  “你可是說得差了。”齊清嵐搖著一支梅花，左右端詳了下，方插進瓶裏，又皺皺鼻尖：“佟家公子這人，內裏才是個極深情的，‘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將來哪家小姐有幸得了他心，要謝一輩子佛呢。”

  紅蘇聽得好笑，便存心打趣一句：“聽郡主這話，竟是比月老看得還透徹呢。敢問郡主如今才多大年紀？”

  齊清嵐知道她是鬧慣了的，聞言便也笑了，挑了兩朵開得極圓的花浸到水裏，蔥白玉指隨著在水裏劃了兩圈，才嗔道：“你反了天了，你家郡主說得話，你都敢不信。我跟了師父這些年，縱然是□□定國做不了，看人的本事總有幾分。”

  紅蘇一撇嘴：“還看人呢，那謝明燁……”

  話一出口，紅蘇便醒過腔來，趕緊收嘴，眼看著齊清嵐手指頓了一頓，更加懊喪。

  謝明燁麽？

  紅蘇說得也對，這看人的本事，當時丟到哪兒去了？

  齊清嵐自嘲一笑，抬頭看見紅蘇一臉恨不得咬掉舌頭的後悔樣兒，便笑得更開心一些：“瞧你嚇得，難道從此我就聽不得這三個字了不成？”

  紅蘇囁嚅一句，便專心挑花，再不敢接話。

  齊清嵐托著腮，瞧著她一瓣瓣將浸過水的花收到錦帕上，忽道：“紅蘇，你可有喜歡過什麽人？”

  紅蘇雖忙著手上活計，卻時刻分神在齊清嵐這裏，猛聽見她問了這麽一句話，手上一慌，差點掀了錦帕。再抬頭去看，齊清嵐卻好似並未在意，仍是看著那滿盤的花，莞爾道：“就是遇見他之後，滿心滿眼想得都是他了，隻會覺得歡喜，哪還會有功夫想什麽看人的本事？”

  紅蘇聽齊清嵐說得淡然，雖然不知道她往師門去的種種經曆，到底替她不平，憤憤道：“奴婢不會看人的本事，可是奴婢知道，郡主這樣好，自然會有更好的人來配郡主。那樣的人，不配！”

  齊清嵐回過神來，吐了吐舌尖笑道：“嗯，本郡主也覺得你說得極有道理。幸好你家郡主不是個癡情的，不然縱有個更好的，我這一生，也是要交代到謝三公子手上了。”

  這話倒並非虛言，若非推破了第三重的璿璣九策，心境進益，依著當時對謝明燁那般癡愛歡喜，齊清嵐自覺是要折到這情關上的。

  紅蘇瞪著眼睛聽得不明所以，齊清嵐便點了她額頭道：“別賣呆了，早些弄完了，你家郡主還要去和師父請功呢。”

  紅蘇忙不迭應了，趕緊收拾起來，生怕自己這多嘴一句，惹了自家郡主的傷心事出來。以至於往常總要磨蹭半個時辰的活兒，今日隻是盞茶時間便弄完了。

  齊清嵐暗自好笑，拿錦帕兜了花瓣便往蕭迎處去交差。

  蕭迎瞧見她進來，神色與往日不同，便道：“你今日入宮，是累了？”

  齊清嵐心中存了事，聽蕭迎問話，便道：“身上倒是不乏，隻是心累。”

  “難得我們嵐兒竟然也知道心累。”蕭迎取笑了她一句，到底舍不得看自己徒兒委屈，便道，“皇後一係與你親厚，整個後宮也還算安寧，況且，我們嵐兒也不是慣受委屈的人。想來，是碰上了什麽混不吝的？”

  齊清嵐搖搖頭，道：“師父，今日我入宮遇見了太子哥哥，他帶我去見了佟長青。”

  “佟家少主？”

  蕭迎可不是少根筋的紅蘇，單聽這一句話，便蹙起眉頭。隨後沉聲道：“原來如此。嵐兒是傷心了？”

  “可見我與師父心有靈犀。”

  這話雖然是說著玩的，可齊清嵐此刻卻並無撒嬌玩鬧的心情，她仰起頭淺淺一笑，半晌才道：“師父，倘若我並沒有修習璿璣九策，也許此刻不必如此糾結。”

  “傻孩子，人生在世，豈有一輩子天真懵懂的？”

  蕭迎聽出了徒兒的困惑。

  她知道齊清嵐自小在家中停留甚少，於親情至上就格外在意一些。當初謝明燁明白的擺她一道兒，都比不上如今太子暗戳戳的一個試探來得傷人。

  摸了摸齊清嵐順滑的頭發，蕭迎預備用個激將法：“話說回來，你將來若是不想蹚江湖這一個深潭，又或者隻是想安安生生好好當個富貴閑人，也並不是沒有辦法。當年我和師兄鬧脾氣，也是弄得山裏上下不得安寧。你師祖是知道我的，便給了我一冊清心訣。”

  齊清嵐抬起頭，什麽清心訣？她怎麽從沒聽師父說過這一段？

  蕭迎安撫的拍拍她：“誰還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不過是上了年紀，得給自己在你們這些小輩兒眼前留幾分麵子。”

  “那清心訣......”齊清嵐眼巴巴的要聽這一段兒。

  蕭迎一笑：“清心訣說起來不算什麽高深的功夫，不過凝心靜神罷了。可就一點兒，修習了清心訣之後，先前所學的東西，便都能隨著慢慢忘掉，直到最後，就仿佛從來不曾學過一般。”

  說完便緩緩起身往內室裏去，又示意齊清嵐跟著。

  從靠牆的木箱中翻了翻，蕭迎取出一卷有些破舊的書卷。轉身慎重的托了過來：“這便是清心訣，你若想明白了，師父給你就是。”

  齊清嵐眨了眨眼：“師父......”

  “先收著吧。當年你師祖給了我，也沒有再拿回去。大概是想著，咱們宗門裏麵，一輩裏總要出這麽一兩個吧。”蕭迎握著她手，將卷軸輕輕放在她掌心上，“你隻須記得，無論你想如何，師父都不會怪你，隻盼著你這一生，永遠都不必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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