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嵐自那日從蕭迎別院回來，整個人就有點兒癡癡的。

  靖王妃疼愛女兒，又是多時未見，從女兒師門歸來，就盯得如同眼珠子一般，這些異常自然是都能瞧見。她雖能言笑間掌控偌大的王府後宅，裏裏外外如魚得水，可是自家女兒畢竟不是一般的閨閣少女，因此想來想去也並沒想出什麽好的辦法，隻好借口挑選公主大婚的賀禮，要帶著女兒出門散一散心去。

  齊清嵐近日裏思索頗多，想著左右也沒什麽頭緒，倒不如遂了母親心意。便自請往玉雕鋪子裏去看老師傅做的禮物，且為了清淨，連兩個丫頭都不肯帶著。靖王妃隻好悄悄安排了暗衛，眼巴巴看著女兒出府登車去了。

  京都裏這家玉雕鋪子名叫玲瓏閣，在京都貴族圈子裏極有名氣，靖王妃尋的那一件做賀禮的原玉，便是從這裏買了又交由這裏的老師傅雕的。鋪子裏的夥計都是見慣了貴人的，齊清嵐剛一進門，便有一個收拾齊整的小夥計迎過來，笑盈盈道：“這位小姐是要看精雕還是原玉？小的給您帶路。”

  玉雕鋪子外麵擺著的，小到簪釵手鐲，大到佛像擺件，都是些一般的貨色。略好些的，都在二樓雅間製了冊子，等客人上去翻看，有中意的，方取出來觀賞。更有極好的，那都是得了掌櫃的吩咐，才能得見天日呢。

  小夥計而今這麽說，就是引她往二樓去了，齊清嵐知道這些規矩，不過她今日本是為了散心，便頷首笑道：“有勞夥計，我自己瞧瞧便好。若有想要的，再叫你罷。”

  小夥計也不掃興，笑著應了聲就退到一邊自去忙了。齊清嵐心下舒服，暗想著，果然來這裏還是選對了地方。

  她一件件看過去，忽而瞧見一整套的玉雕簪子，乃是十二月的名花。玉質不算極好，可雕工真真不錯，因此上，竟然也標了個上等的價錢。齊清嵐駐足看了半晌，十分惋惜：“倘若是良才美玉，這番心血，不曉得要如何驚豔。”

  “小姐所言極是。”

  身後傳來陌生聲音，齊清嵐回頭一望，便見離著自己不過一尺多遠，站著一個白淨英俊書生打扮的男子。此刻見她回頭，臉上便盈滿笑意，拱手行了一禮。

  齊清嵐略一蹙眉，敷衍著回了一禮。

  那書生卻又往前靠了靠，方道：“我方才瞧見這套玉雕，便覺得極好，隻可惜玉質差些，終究美中不足。不想小姐也有此想，實在巧極。”

  他指點著玉雕，邊說邊側頭往齊清嵐這裏看了一眼。

  齊清嵐並沒有和他聊天的心思，隻管低著頭看自己的東西。側麵一綹頭發飄然而下，遮在她半張如玉臉龐上，倒更有幾分欲語還休的意思。

  她不說話，他便也停住了，半晌後忽然道：“小姐可否聽過一句詩？‘疑是畫中人，俯仰見天真。’原來我還想，這樣人可往哪裏尋？如今見了小姐才知道，先輩誠不欺我。”

  齊清嵐終於抬起頭來，仔細看了看他：“公子謬讚。”

  終於等到有個回複，且得了齊清嵐一個專注的眼神，這書生十分高興，又道：“我前幾日往這裏來，曾在二樓見到一套玉雕十二月花，與這一套功夫不相上下，玉質卻是上等芙蓉玉。此時有幸遇知己，小姐可有興趣與在下一同欣賞把玩一二？”

  京都民風不嚴，女子與男子一同遊玩逛街乃至吃飯喝茶，都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因此書生這一提議，倒也不算逾矩。

  齊清嵐想了一想，居然就點頭同意了。書生一臉喜色，招呼了小夥計伺候，十分殷勤的引著齊清嵐去了二樓。

  選了一間臨窗的隔間坐好，小夥計便將兩本冊子奉了過來。那書生隻看了一眼，便擺手道：“不是這個，你把紫冊拿來。”

  玲瓏閣的冊子分了三等，最常見的乃是杏色，也就是小夥計此刻捧在手裏的。再往上便是紅冊，多半是大富貴人家選的，最上等的才是紫冊，裏麵有許多玉質花樣，是白身之人不可逾用之物。

  這些都是前些年她與母親來得時候，旁邊聽到的規矩。但是此刻，齊清嵐眼觀鼻，鼻觀心，半個字也不多說，端看這位書生如何做法。

  小夥計一聽是要紫冊，居然半分沒有停頓，轉身就換了紫冊過來，如同齊清嵐一般默聲站著，若非那一臉笑意，簡直就像個泥塑的木偶了。

  書生不以為意，翻了幾頁便推到齊清嵐麵前：“小姐請看，正是這一套。”

  圖冊上畫著一副十二月花，不僅玉質上乘，便連雕工也似乎比先前更精致些。齊清嵐點了點頭：“果然鬼斧神工。”

  “能得小姐一句讚，這一套玉雕，也便是與咱們有緣。”書生燦然一笑，“如此，容小生造次，便將它權作見麵禮送與小姐，還請姑娘笑納。”

  齊清嵐微一沉吟，邊上小夥計便笑道：“這位公子慧眼，這套玉雕是積古的老師傅雕的，如今再沒有多少了，又沒什麽規矩。且通身的芙蓉玉才五萬兩銀子，也算是物美價廉了。”

  “這些才五萬兩銀子？”

  齊清嵐忽而抬起頭來，一臉驚訝之色。

  書生與小夥計齊齊愣了一下，小夥計才道：“正，正是。”

  “夥計，你這裏可有更好些的？”說完便看了那書生一眼，莞爾一笑，“玲瓏閣裏的東西，有目共睹。我是打算買來送人的，若東西差了，怕是拿不出手去呢。”

  書生幹笑了兩聲，連聲道正是，正是。

  小夥計賠笑道：“小姐，這紫冊上，是我們頂尖的存貨了。再有什麽，我便不知道了，須得去問掌櫃的。”

  “那便去問，我等著就是。”齊清嵐微微一笑，看著他道，“你去好生問一問，若芙蓉玉的精雕就算是極好，我便往別的地方去了。”

  “是是，小的即刻便去，姑娘稍等。”說完了話，小夥計倒是利索，麻溜的就不見人影了。

  書生先時有些茫然，及至看見小夥計沒了蹤影，忽而了然一笑，找了個這樣借口支開夥計，怕是對他也有幾分意思了吧？他心裏想著，便抻抻衣擺，不著痕跡往齊清嵐處挪了挪，擺出一副瀟灑姿態，等著齊清嵐說話。

  齊清嵐果然不負他想：“瞧公子儀態不俗，可是京都人氏？”

  書生一笑：“多謝小姐稱讚，我倒的確是京都人士，隻是父母一直送我在外求學，前不久才回來的。”

  哦，原來如此。

  齊清嵐目光微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輕聲道：“公子可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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