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十五師弟忽然有點結巴，齊清嵐心頭有些詫異，卻也並未在意，道了聲謝就徑自走了。留下杜曖一個人，看了她背影片刻，便慢慢往竹林後去了。

  竹林後麵是幾個小些的藥園子，種著些常見的藥草。杜曖最喜製藥，因此一有時間倒是愛往這裏來。今日也不例外，他站在園子邊看了一會兒，正預備到裏麵去，便被人大力撞了一下肩膀。

  “師兄，你幹嘛啊？”

  撞人的是他二師兄方嘉義，師門當中，大師兄威嚴，小師妹又是女子，自來他們兩個交情最好。此時方嘉義一臉壞笑，擠眉弄眼道：“我幹嘛，我還要問你呢。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一路跟著你都不知道，我方才可是瞧見了，你是撞人撞丟了魂吧？我特意替你撞一撞，看看還能不能撞回來。”

  “你亂說什麽？我不過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杜曖正當青春少艾的年紀，被師兄這一說，居然有些臉紅。

  方嘉義才不肯饒了他，兩隻眼睛一轉便道：“什麽亂說？師兄可是過來人，有什麽不知道。不過是提醒你一句，別白費了心思。沒瞧見咱們大師兄，自從來了大師伯這裏，可是少言寡語許多，依著我看，怕也是動了凡心。這些日子更甚，我瞧著，兩隻眼睛都跟著十二師姐走了。”

  “師父不在，你們什麽頑笑都敢開了！”

  兩人唬了一跳，一抬頭就看見謝明燁正站在茅亭回廊上，身後不遠處還站著齊清嵐，兩個人的臉色都有點訕訕。

  方嘉義腦子轉的快，忙笑道：“我們兩個不過悶了說著玩兒，師兄師姐莫怪。”說著就拉著杜曖溜了。

  雖說是同宗師姐弟，到底隔了一層師門，謝明燁已然開口斥責，齊清嵐自覺自己若是再說，就有些小肚雞腸了。隻好默默的在心裏記上一筆，這三師叔的幾個弟子，好像都和自己八字不合，以後還是離得遠些好。

  謝明燁借著眼角尾風瞟了齊清嵐一眼，看著她麵色沒什麽變動，心裏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堵了口氣，隻覺得悶悶的，便先退一步道：“我今日還有許多事情未做，十二師姐先請吧。”

  齊清嵐頓時覺得方才壓下的氣更悶了：“十三師弟怕是忘了，是你求了三師叔，說是不解藥田之事，師父才教我過來。難不成也是悶了說著頑兒的？”

  謝明燁方才下逐客令很是順口，此時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正事。偏偏他還不覺得尷尬，端著臉道：“我還以為師父會請十一師兄來，因此......”

  這是說她多此一舉了？

  齊清嵐心裏惱怒，也顧不上怕他打擾沈行之的初衷了，冷聲道：“既是如此，十三師弟便再請十一師兄就是。隻是下次說話得清楚些，免得耽誤。”

  至於這耽誤是耽誤了誰，端看自己理解了。

  齊清嵐甩袖要走，謝明燁卻又往前兩步，半擋了去路，接著便行了一禮道：“是我說錯話了。既然師父要十二師姐來，想必師姐定能為我解惑，還請師姐寬宏大量容我一次，為我解答一二。”

  謝明燁這個人，當日那公子如玉的讚譽可不是浪得虛名，真要十足十的做起架勢來，再加上一副英俊臉麵，是沒幾個姑娘家能招架得住的。且如今不止是麵上真誠，連著語氣也不似方才沉悶，柔軟溫和。

  以前的齊清嵐，不就是最吃這一套，死心塌地要吊死在他這一棵樹上？

  想來謝明燁也是如此覺得，因此，他說完話便微微側身，做了往裏請的手勢，單等著齊清嵐順著台階往下接了。沒想到，候了片刻，齊清嵐仍然未動。謝明燁覺得奇怪，甫一抬頭，就瞧見她一雙眼睛深潭一般，正幽幽看他。

  這眼神看得謝明燁心中微動，方要張口，便聽她道：“這話我當不得，十一師兄博學多才，且藥田也去過許多次，正能做個明師。這時候師兄必然在精舍裏，十三師弟快請去吧。”說完抬腳就走，連一句話的空兒也沒給謝明燁留。

  齊清嵐自顧自走了半晌，才覺得方才悶下的氣緩了許多，她之前喜歡謝明燁的時候，看慣了他的冷臉，冷言冷語更是家常便飯，從來都是越挫越勇，抱著一腔心火要化了他這塊冰團。如今不喜歡了，可就是一點兒委屈都受不得，不過是一句話，卻也讓她下了決心，以後但凡謝明燁有什麽事情，哪怕天老爺親自下了凡，也別想說動她再管！

  齊清嵐這頭如何發狠立誓，謝明燁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如今隻是頭疼如何去跟沈行之求教。說來也怪，明明是頭一次見沈行之，且沈行之照料他們，也不過是為著幫齊清嵐，從不曾喧賓奪主，他與沈行之幾回說話，也都是藥典丹方。

  可不知為何，這個人看上去清風霽月，言談純粹如同一個普通少年，偏偏他就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因此下意識不肯讓他知道自己更多。便是這回請教，寧可稟報師父請他去尋二師伯，也不願意自己去上門求教。說白了，便是麵對有可能卷土重來的齊清嵐，也比對著這個人好些。

  謝明燁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從小到大很多事情，也已經證明他的直覺十分準確。可是，家主之爭已經愈演愈烈，他既然已經堵上了朝廷的前程以及和齊清嵐的婚約表明態度，就絕不準這事情有半點差池。將來若爭家主，宗裏子弟都是出類拔萃的人選，哪裏容得下半分疏忽？他藥田曆練失利，就是栽在這一件事上，勢必要好生琢磨一下。

  可如今齊清嵐已經甩手走了，謝明燁別無可選，隻能選他。

  謝明燁站在回廊上，腦子裏幾乎要亂成一鍋粥。是先解了眼前難題要緊，還是將來再添一個隱患要緊？思來想去，不禁又對齊清嵐生出幾分不滿。倘若是在京都之時，別說他已經好聲好氣賠了不是，便就是什麽都不說，隻露一個好臉色，她還不就要欣喜欲狂了？

  想著想著，忍不住就想，齊清嵐如今這個樣子，難道，真是斷了念想？如他這樣出色之人，隻需區區幾月，便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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