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946
  “天子……天子沒有吐息了!”

  祁律震驚的說:“你說什麽?”

  寺人坐倒在地上, 顫聲重複:“天子……沒有、沒有吐息了,千、千真萬確,不信……不信太傅您可以自己試試, 小臣不敢欺瞞啊!”

  天子怎麽會沒有吐息呢?好端端突然就沒有了呼吸,難道是中毒?

  祁律心中千回百轉的, 就在此時,突聽“嗷嗷——”的聲音,一股子冷風從營帳的縫隙中鑽進來。

  寺人突然“啊!”慘叫一聲,說:“狼!是狼!!”

  祁律順著那冷風和嚎叫的聲音,轉頭一看, 是狼!狼從營帳的角落鑽了入,虎視眈眈的盯著營帳中的人。

  先是一頭狼, 隨即又是一頭狼,緊跟著營帳內又鑽入一頭狼, 一共三頭狼, 將眾人圍在中間, 慢慢逼近營帳的軟榻。

  “嗚——嗷!”野狼大吼了一聲, 眼露凶光, 似乎鎖定了躺在軟榻之上一動不動的天子,突然往前一躥, 猛地衝向天子。

  祁律嚇了一跳, 心髒一緊, 手腳冰涼,他腦海中什麽也沒想,全都是下意識的動作, 快速撲上去, 一把抱住“昏迷”的姬林, 用自己的後背對著撲上來的野狼,將姬林牢牢的抱在懷中。

  雖然祁律的身材沒有姬林高大,但是祁律的動作一點子也不含糊,一下撲上去,仿佛不顧一切。

  就在此時,祁律並沒有感覺到預期的疼痛,也沒有感覺到野狼利爪或者利齒的撕咬,反而聽到了“嗷嗚!”一聲。

  奶聲奶氣的叫聲,帶著一股凶狠,祁律還是牢牢的護住“昏迷”的天子,定眼一看,有什麽東西攔在了自己身前,阻擋住了野狼的進攻,竟然是小土狗!

  野狼的軀體高大,站起來恨不能有有一米二三的高度,三頭野狼都非常壯碩,小土狗卻隻有一丁點大,還不夠這些野狼塞牙縫的,卻無比的英勇無畏,甩著自己的小尾巴,衝到祁律身前,狂叫著呲牙咧嘴,嗬斥那些野狼,仿佛一個勇鬥惡龍的忠實騎士……

  姬林躺在榻上,很快便睡著了,同是被營帳外麵雜亂的聲音給吵醒的,但是姬林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突然一陣眩暈湧上頭來,已經是子夜,隨即猛地暈了過去,失去了知覺。

  姬林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小土狗的模樣,營地裏都是大喊的聲音。

  “野獸!”

  “是狼!狼!”

  “還有老虎!這邊,這邊也有野獸!”

  小土狗從營帳爬出來,心頭一突,營地裏突然遭受了野獸的襲擊,這麽多野獸,如今自己又從天子變成了小土狗,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發現。

  小土狗著急的很,立刻顛顛顛的往天子營帳跑去,他跑到門口,還沒鑽進去,便聽到寺人驚恐的大喊聲:“天子……天子沒有吐息了!”

  小土狗心裏更是咯噔一聲,趕緊順著縫隙鑽進帳篷,一眼就看到了祁律,祁律也在軟榻邊上,守著自己的“屍體”。

  但是小土狗根本無暇顧及這個問題,因為有幾頭狼竟然鑽進了營帳中,衝著軟榻上的天子便撲了過去。更讓小土狗驚訝的是,祁律這個平日裏肩不能擔手不能提之人,竟然撲上去一把抱住天子的身體,用他自己的身軀來阻擋那些野獸。

  小土狗腦袋裏嗡的一聲,沒有多想,快速衝上去,露出尖銳的牙齒,“嗷嗚!!”一聲大吼,直接喝退了那些野狼。

  野狼嗓子裏發出“嗷嗷……”的聲音,戒備的盯著小土狗,它們先是被小土狗的氣勢嚇到了,畢竟小土狗根本不是一隻單純的小土狗,而是當今的天子本人。

  野狼被小土狗嚇了一跳,失去了攻擊的機會,立刻戒備的圍著眾人,但很快野狼便發現了,這小土狗的氣勢再足,他也不過是一隻小土狗而已,才那麽一點子大。

  “嗷嗚!!”野狼怒吼一聲,拔腿衝向小土狗,小土狗的動作卻非常靈敏,突然像側麵一竄,直接躲過野狼的攻擊,隨即猛地躍起,淩空一翻“唰!”爪子一抓,直接在野狼的臉上抓了一道血痕。

  “嗷——”野狼大叫一聲,被很狠抓了一道,立刻向後縮去。

  祁律從沒想過,自己養的貪吃狗兒子,竟然在關鍵時刻和惡狼廝打,而且一點子退卻的意思都沒有。

  祁律遏製著自己的心跳,保護著仍然處於“昏迷”中的天子,對癱軟在一邊,根本無法動彈的寺人大喊:“快去!叫人來!”

  寺人這才反應過來,嚇得雙腿篩糠,仿佛要尿褲子一般,爬了好幾次,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拔腿便跑,衝向營帳外麵。

  寺人一跑起來,那些野狼便被激怒了,全都衝向那寺人,想要追在他後麵,小土狗立刻大叫一聲,阻攔住那些野狼的動作,拖住野狼,讓寺人去搬救兵,祁律則是抓起案幾上的東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全都丟出去,丟向那些野狼。

  “嗷嗚!!嗷嗚——”

  野狼怒吼著,快速逼近祁律與小土狗,還時不時得攻擊著“昏迷”在軟榻上的天子,它們似乎很聰明,知道天子是個“軟肋”,不會動彈,還會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便三番兩次的攻擊軟榻上的天子。

  祁律一頭都是冷汗,雙手打顫,說實在的,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觀察狼,而且還不是在動物園裏,說不害怕是假的。

  “呼——”

  就在三頭狼僵持之時,營帳的簾子突然被打來,有人從外麵衝了進來,是大司馬武曼!

  武曼衝進來,手中舉著火把,身後還跟著虎賁士兵,火把瞬間將營帳打亮,整個營帳猶如白晝一般,那些野狼怕火,看到火焰立刻後退,想要從營帳的縫隙溜出去。

  武曼立刻說:“護駕!將這些畜生抓起來!”

  士兵們一個個舉著火把,很快將野狼全部抓住,祁律看到那三頭野狼被擒住,雙腿一軟,這才覺得有些脫力,險些跌在地上。

  祁律向後一倒,小土狗立刻衝上去,用小腦袋頂住祁律,不讓他摔倒,嘴裏“嗷嗚嗷嗚”的叫喚著。

  祁律聽到小土狗的叫喚,終於回過神來,立刻衝到軟榻邊上,再次去試天子的鼻息,還是沒有任何氣息,嚇得祁律一顆心髒又提起來,說:“快,叫醫官來!”

  獳羊肩找到石厚,讓石厚用火攻驅趕野獸,營地一片混亂,石厚帶著隊伍,點燃火把,將營地裏的野獸驅趕出去,然後又守住營門,那些野獸的數量很多,不過都很怕火,加之虎賁軍的人數眾多,局麵總算是被控製住。

  醫官火急火燎的衝入天子營帳,天子躺在榻上,靜悄悄的,十分平靜,雙目閉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祁律見到醫官來了,便立刻說:“快,醫官,快來給天子診脈!”

  醫官衝過去,趕緊去給天子請脈,搭在天子的腕間,但是摸了半天,竟然什麽反應也沒有。

  小土狗就在邊上,此時此刻的天子已經變成了小土狗,小土狗蹲在軟榻邊上,心裏給自己捏了一把汗,心想著醫官不會哭著說天子崩了罷?

  小土狗剛這麽想,便聽到醫官的哭嚎聲,“哇——”一聲突然毫無征兆的響徹雲霄,隨即大喊著:“天子崩了!”

  小土狗:“……”寡人便知道會有此節。

  醫官一句話把大家都說懵了,武曼脾氣最為暴躁,立刻嗬斥說:“大膽!妖言惑眾甚麽!?讓你給天子診脈,為何如此無禮!?”

  那醫官戰戰兢兢的說:“天子……天子真的……真的崩了,沒有、沒有脈搏也沒有吐息了,大司馬若是不信,可親自試探。”

  “怎麽可能!?”武曼還是不相信,說:“天子好端端的,沒有任何外傷,為何會突然……”

  他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聲音漸漸微弱,倘或天子無事,為何一動不動的躺在榻上,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武曼一時間也心焦起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又說:“可是中了什麽毒?”

  醫官顫巍巍的說:“小臣也不知啊,天子沒有外傷,亦沒有中毒的跡象,卻突然……突然……”

  祁律陰沉著一張臉麵,看著醫官在旁邊哭喪,他心裏又是驚奇,又是憤怒,天子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說沒就沒,平日裏姬林身子骨最是硬朗,頭疼腦熱都不見多有,更別說是什麽病痛了,這一路上也沒有異樣,更沒發現什麽人投毒,祁律是斷然不相信的。

  營帳中瞬間亂成一團,醫官哭著說:“天子真的崩了,小臣不敢撒謊啊!”

  武曼的聲音嗬斥說:“什麽狗屁醫官,再叫其他醫官來!快!”

  寺人領滾帶爬的應聲說:“是是是!小臣這就去!”

  對比混亂的營帳,祁律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的情緒比方平穩很多,眯著眼睛注視著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甚至胸口都沒有起伏的天子。

  隨隊的其餘醫官也全都火急火燎的衝入營帳,剛剛進入天子營帳,醫官門突然“嗬——”倒抽一口冷氣,睜大了眼睛,一臉瞠目結舌。

  何止是這些醫官,營帳中的寺人、侍女,連同大司馬武曼都一臉瞠目結舌,所有人的表情整齊劃一,因著他們看到了最為震驚的一幕。

  隻見祁太傅突然一臉發狠,走到軟榻邊上,不由分說,雙手交疊在一起,突然“粗暴”按壓著天子的胸口,按壓了數下之後,祁太傅突然低下頭去,在眾人的抽氣聲中,雙唇死死壓住天子的雙唇,在眾人看來,仿佛是在強吻天子一般。

  在場眾人都是古代人,尤其這個年代的醫術非常落後,很多醫術都被認為是巫術,更別說是人工呼吸了,他們根本沒有見過人工呼吸。

  天子毫無反抗能力,直接被祁太傅“強吻”,祁律使勁向天子口中吹氣,隨即又開始按壓天子的胸口,按壓數下之後,繼續低頭口對口吹氣。

  無論是醫官還是武曼,全都瞠目結舌,沒一個人反應過來,自然沒人阻擋祁律的動作,小土狗本人也一臉吃驚,呆呆的看著祁太傅強吻自己的身體。

  就在姬林震驚之時,“咳!!”一聲,天子的的身體竟然起死回生,發出一聲短促的咳嗽聲,隨即“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瞬間咽喉仿佛打開了一般,胸口漸漸起伏,呼吸竟然平穩了起來。

  小土狗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著天子的身體開始吐息,姬林頭暈目眩,分明還沒有天亮,小土狗卻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耳邊是嘈雜的聲音:“天子醒了,天子醒了!”

  “太好了,著實太好了!”

  “太傅真乃奇人!天子的脈搏恢複了,恢複了!”

  姬林聽著耳邊嘈雜的聲音,眩暈感很快退去,眼睫微微顫抖,慢慢睜開了眼目,一睜開眼睛,登時便對上祁律擔心的眼眸。

  祁律連忙說:“天子醒了?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麽?醫官,快來給天子診脈!”

  醫官趕緊為天子診脈,天子的脈搏又恢複了正常,強健有力,完全沒有半點子問題。

  姬林睜開眼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的讓醫官給自己把脈,看著自己寬大有力的手掌,而不是毛茸茸的小爪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變回來了?

  還沒有天亮,剛剛過了子時沒有多久,自己竟然變回來了?原因是……太傅強吻了寡人?

  醫官戰戰兢兢,說:“天子,您有甚麽不舒服的地方麽?”

  姬林咳嗽了一聲,當然不能說自己剛才變成了小土狗,便搪塞的說:“沒甚麽,隻是剛才突然昏厥了過去。”

  他說著,立刻打岔說:“大司馬,軍營是這麽回事?”

  武曼立刻跪在地上請罪,說:“請天子責罰,營中突然闖入許多野獸,曼辦事不利!”

  姬林皺眉說:“為何會有這麽多野獸?速速去調查。”

  武曼立刻拱手說:“是,天子。”

  營地暫時安穩下來,野獸被抓起來了一部分,也被驅趕了一部分,醫官給天子開了一些安神的藥物,很快便退了出去,一時間營帳中就剩下祁律和姬林二人。

  姬林還沉浸在“隻要被太傅強吻,便能從小土狗變回天子”的奇觀之中,祁律則是十足擔心天子的身體,說:“天子的身體,當真無礙了麽?”

  姬林日常從天子變成小土狗,早就習慣了,並沒什麽大礙,他不對祁律說,是因為“男人的尊嚴”,當然也不能對其他人說,畢竟如果知道的人多了,難保會有人用這個空當搞一些事情出來,倒時候防不勝防,姬林自然要保守秘密。

  姬林安慰祁律說:“太傅一下都把寡人給親醒了,倘或再有事,太傅再親寡人一個,不就是了?”

  祁律翻了個大白眼,已經維持不住表麵的恭敬了,說:“天子不知剛才有多緊急,如果不是狗蛋兒……”

  他說著,一撇頭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土狗,因為姬林已經變成了天子,所以小土狗自然不會醒來,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祁律嚇了一跳,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土狗,說:“兒子?兒子你怎麽了?”

  剛才小土狗力戰群雄,一嗓子吼退了三頭野狼,還撓傷了一頭野狼,可謂是英勇無畏了,哪知道現在竟然暈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的。

  祁律還以為小土狗受傷了,抱著小土狗手足無措,說:“兒子?你別嚇爸爸啊。”

  天子:“……”

  姬林有些無奈,連忙說:“不要著急,寡人看它沒有受傷,說不定是睡著了。”

  祁律檢查了一下,果然沒有受傷,小土狗身上沒有傷口,皮毛都是完好的,一點兒事也沒有,祁律這才狠狠鬆了口氣,同時天子也狠狠鬆了口氣。

  天子岌岌可危的馬甲,應該算是保住了……

  武曼前去調查野獸的事情,很快便回來了,同時來的還有身著侍女服侍的潞子儀。

  潞子儀拱手說:“天子,祁太傅,湧入營地的野獸……怕是有人飼養。”

  姬林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沉聲說:“有人飼養?”

  潞子儀點點頭,說:“正是。”

  祁律皺眉說:“潞太子可有證據?”

  潞子儀說:“天子若是想要證據,子儀鬥膽請天子與太傅移步,前往一看便知。”

  眾人便跟著潞子儀來到了營帳外麵,營地的空場上放著好幾個籠子,一個籠子關著一隻野獸。總共有好幾頭野狼,還抓到了一頭老虎,那些野獸無比躁動,不停的咆哮著,“哐哐”的撞擊著牢籠。

  姬林十分戒備,連忙將祁律護在身後,武曼說:“天子放心,這些牢籠結實的很。”

  那些野獸異常躁動,潞子儀讓士兵送上來兩塊鮮血淋漓的生肉,生肉一送上來,那些野獸聞到了血腥味,更加躁動,“哐哐”的衝撞聲更大了,呲著獠牙,流淌著濃稠的口水,口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很快積攢了一小窪。

  潞子儀撿了一塊肉,說:“天子請看。”

  他說著,拿著那塊肉走近牢籠,武曼吃了一驚,趕緊拉住他,一把抓住潞子儀的手臂,說:“你做甚麽?不要命了!”

  潞子儀卻遞給武曼一個笑意,說:“大司馬不必擔心。”

  武曼立刻說:“誰、誰擔心你了?”他說著,放開了潞子儀的手臂,立刻又戒備的按住自己腰間的佩劍,似乎隻要那些野獸對潞子儀出手,武曼也會立刻出手一般。

  潞子儀拿著肉走到一個關著野狼的牢籠旁邊,“哐哐”野狼狠狠撞擊著牢籠,不停的撲咬著牢籠柵欄,爪子從縫隙中鑽出來,不停的抓撓,似乎想要將潞子儀和那塊肉一同吃下肚中。

  潞子儀伸手一拋,帶血的肉塊“吧唧”一聲掉在牢籠之中,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肉塊撞擊在土地上,發出泥濘的聲音,與此同時,野狼怒吼著,撲上去不停撕咬著那塊鮮肉。

  祁律不知潞子儀讓他們看什麽,狼吃肉這不是很普通的事情麽?就在此時,不普通的事情發生了,那頭野狼肆無忌憚的撕扯著鮮肉,潞子儀突然打了一個手勢,哪知道那頭野狼突然發出“嗷嗚”的聲音,竟然鬆開了鮮肉,後退了幾步,虎視眈眈的看著潞子儀的手。

  對視了短短一會子之後,那頭狼突然又衝上去,發狠的撕咬那塊鮮肉。

  祁律吃了一驚,說:“這是……?”

  潞子儀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染滿鮮血的手,說:“天子、太傅,二位都看到了,這頭狼能看懂子儀的手勢,一定不是野生的野狼,而是被人豢養的。而且這些野獸的背上都有一些傷痕,不知各位有沒有注意,有一處傷痕幾乎一模一樣。”

  就在那些野獸的肩甲上有一塊傷疤,所有被抓住的野獸身上都有這麽一塊傷疤,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傷疤一樣,但位置如此一致,也著實令人震驚。

  潞子儀繼續說:“不瞞天子,潞氏便喜歡豢養野獸,貴族之中都有豢養野狼和猛虎的習慣,而且會給豢養的野獸打上烙印,就是這個位置。”

  這些野獸肩甲上都有傷疤,應該是特意把烙印挖掉,偽裝成受傷的痕跡,加之野獸能看懂潞子儀的手勢,這幾個巧合融合在一起,足夠證明這些野獸並非意外了。

  姬林的臉色陰沉下來,說:“潞國。”

  天子要和潞國會盟,潞國也同意了會盟,哪知道潞國的人卻背地裏搞這些小動作,顯然是想要將天子截殺在半路。

  姬林冷冷的說:“看來,潞國是不想和寡人好好兒的會盟了。”

  潞子儀拱手說:“天子,這些野獸來之不善,子儀懷疑這片營地早已經被人動了手腳,因此才會吸引如此多的野獸襲擊,還請天子連夜撤離,另覓營地。”

  武曼看向潞子儀說:“這是你們潞國豢養的野獸,你不是能控製它們麽?”

  潞子儀說:“大司馬所有不知,潞國雖然豢養野獸,但是不同氏族豢養野獸的方式亦不一樣,這些野獸隻能看懂子儀個別的手勢,想要控製實在太難,安全起見,還是盡快搬離營地才是。”

  姬林沉聲說:“好,大司馬,你立刻讓虎賁軍準備,全軍開拔。”

  “是!”武曼也沒有含糊,領命之後立刻去準備。

  天色還沒有大亮,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天子的隊伍便已經啟程,從早上一路啟程開拔,直接穿過滑國,中午都沒有歇息,來到了晉國境內,天色黃昏,經過一整天的長途跋涉,士兵已經勞累,再走下去也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紮營的地方,姬林便下令原地整頓。

  眾人紮下營帳,終於休息下來,這一路跋涉,他們腳程很快,一天幾乎走了兩天的路,一刻也沒有停歇下來。

  營帳紮下來之後,潞子儀又過來了,進獻了一種可以規避野獸的藥物。潞子儀說:“這是子儀在潞國常用的藥物。潞氏行獵喜歡圍獵一些猛虎猛禽,安營紮寨的時候便會用到此藥物,隻要將藥粉用水調和,噴灑在營地中,自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芳香,這味道極為清雅,不過對於猛獸來說卻十足刺激,因此可以規避猛獸。”

  很多野獸的嗅覺非常靈敏,例如狼等等,的確可以通過氣味兒來規避猛獸。

  潞子儀進獻了藥粉,姬林便讓大司馬帶兵去噴灑藥水,把營地都噴灑一遍,以免又有野獸侵襲。

  如此一來便安逸了許多,祁律走進營帳,已經被顛簸的沒有了力氣,直接倒在榻上,都沒脫衣裳,直接和衣而眠。

  祁律迷迷糊糊的睡著,也不知道睡到了什麽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然為何又聽到嘈雜的聲音,一片混亂,便仿佛昨天晚上野獸侵襲營地似的。

  祁律迷茫的睜開眼睛,那嘈雜聲音沒有隨同夢境消失,反而更加真實了起來,祁律連忙衝出營帳,說:“怎麽回事?”

  獳羊肩堪堪衝到營帳門口,險些一頭撞進祁律懷中,祁律扶住他,說:“又是野獸麽?”

  獳羊肩匆忙的說:“不、不是野獸,是匪徒!不知怎麽,來了很多匪徒,成群結隊的,突然殺進了營地。”

  這次不是野獸,竟然是匪徒,簡單來說就是土匪!

  土匪竟然殺進正規軍的營地,還是天子的營地,這怕是不要命了?

  祁律眯著眼睛說:“隻是一些匪徒,為何會如此混亂?為何不組織虎賁軍抵抗?”

  獳羊肩臉色難看的說:“組織了,但……但是……”

  祁律說:“但是什麽?”

  獳羊肩說:“但是士兵們似乎中了毒,一個個渾身無力,都拿不起兵刃。”

  “什麽?”祁律眯著眼睛,心裏突然咯噔一聲,總覺的哪裏不對勁兒,但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這時候還未到子時,姬林並沒有變成小土狗,立刻從營帳中衝出來,冷聲說:“怎麽回事?”

  大司馬武曼匆忙而來,說:“天子,營中士兵都中毒了!”

  營地四周火光衝天,匪徒騎著大馬,揮舞著兵器,火把連天映照成一片火海,不停的叫囂著,“轟——”一聲,直接衝開營地大門,踩踏著大門衝了進來。

  而營地中的士兵,因為莫名其妙中了毒,所以根本無法對抗,他們連兵器也拿不穩,沒有中毒的士兵太少,阻攔不住那些長驅而入的匪徒,眼看著營地便要失守。

  武曼衝過來,匆忙的說:“天子!匪徒來了,這些匪徒來者不善,應該不是簡單的匪徒,還請天子先行!”

  武曼說著,將馬韁塞在姬林手中。

  按理來說,土匪都是打家劫舍的,一般不願意主動和官兵衝突,哪裏有土匪衝進天子營地的道理?而且這些匪徒衝進來之後,並不搶奪糧食,對那些糧食軍餉看也不看,直接無視,反而在左右尋看,一眼便知是在找人。

  找什麽人?自是在找當今天子了。

  姬林一眯眼睛,幹脆利索的翻身上馬,一手拉住馬韁,一手握住腰間佩劍,立刻策馬衝了出去。

  “在那裏!”

  匪徒大喊一聲,似乎發現了姬林。

  “在那裏!快追!追!”顯然讓武曼說中了,這些匪徒根本不是真正的匪徒,而是假扮成匪徒的死士刺客。

  姬林策馬狂奔,快速向前撲去,一眼便看到了祁律,幾個土匪騎馬衝過來,橫衝直撞,衝著祁律踩踏而去。

  姬林眼睛一眯,動作飛快,一夾馬腹,烈馬狂奔,立刻加速,略過祁律身邊之時,姬林突然附身在馬背之上,一把撈起祁律。

  “嗬!”祁律還以為要被匪徒的馬匹撞倒,哪知道腰間一緊,突然被淩空抱了起來,直接抱上馬背。

  姬林低喝一聲:“抓緊了。”

  祁律還沒反應過來,他坐在姬林身前,下意識的緊緊抱住姬林精瘦的腰身,耳邊都是“嗚嗚嗚”的風聲,馬匹帶著祁律急速向前掠去。

  幾個匪徒看到了姬林和祁律,大喊著:“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快攔住!”

  匪徒們橫著兵刃攔在營地門口,似乎想要阻攔姬林與祁律的去處,不想讓他們衝出營帳,姬林手腕一轉,“唰!”的一聲拔出撿來,輕聲說:“低頭。”

  祁律完全都是下意識,立刻一縮肩膀,低下頭去,俯身在馬背上,與此同時,便聽到“嗖——”一聲,姬林的長劍一甩,匪徒“啊!”的大吼,其中一個匪徒竟然直接被姬林斬下馬背,瞬間人仰馬翻,那匪徒翻出去,砸到了旁邊的馬匹,連帶著一片全都掉下馬去。

  姬林破開一個口子,立刻策馬,將祁律圈在懷中,狂奔衝出營地大門。

  “他們跑了!”

  “廢物!庸狗!快追!”

  “追上去!”

  “無論死活!!”

  匪徒在後麵緊追不舍,好幾個匪徒從四麵八方打馬而來,追在後麵,仿佛尾巴一樣,一片火光墜在二人身後。

  姬林眯著眼睛,策馬狂奔,快速衝入前方的樹林,天氣雖然已經涼了,樹木枯萎,但是樹林的枯木很多,枝椏錯綜複雜,同樣遮蔽了月光,讓樹林顯得異常黑暗。

  馬匹一衝進樹林,姬林立刻俯下身來,祁律能感覺到姬林強健有力的胸口緊緊壓著自己的後背,兩個人俯在馬背上,姬林還用手護住祁律的頭部,避免四周肆意生長的樹枝劃傷祁律。

  “在前麵!追!”

  “就在前麵!快!”

  “殺!”

  姬林聽著後麵的驅趕聲,“嘖”了一聲,突然降低馬速,並不將馬停下來,放開馬韁,一把摟住祁律的腰身,帶著祁律直接翻身下馬,快速掩藏在草叢中。

  馬匹沒有停下來,姬林與祁律雖然下了馬,但那馬匹還是“噠噠噠”的快速向前跑去,一路拱著枯萎的樹木,發出“簌簌沙沙”的聲音。

  好幾個匪徒看到草叢的波動,立刻追著馬匹前行的方向往前跑,姬林捂住祁律的口鼻,兩個人蹲在草叢中,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但聽“沙沙沙”的聲音,是匪徒從他們身邊打馬經過的聲響,火光連成一片,是匪徒手中火把的光亮。

  因著祁律與姬林躲避的隱秘,那些匪徒又鎖定了馬匹,一時沒發現他們藏在草叢中,快去往前趕去。

  轟隆隆的馬蹄聲漸去漸遠,祁律緊緊靠在天子的懷中,口鼻還被天子的大掌捂住,連眼眸都不敢動一下,過了一會子,那轟隆隆的馬蹄聲的確遠去了,姬林才慢慢鬆開了祁律的口鼻。

  祁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感覺自己差點被憋死,剛要說話,姬林的眸子突然一動,臉色立刻冷下來,似乎又進入了警戒的狀態,手臂上的肌肉快速繃起,一把握住自己的腰間佩劍,與此同時,抬起左手,食指放在唇間,對祁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祁律連忙捂住自己的口鼻,睜大眼睛,想要在黑暗中分辨出什麽來。

  “沙沙沙……”

  是腳步聲。

  又有腳步聲逼近他們,還摻雜著說話的聲音。

  “沒想到如此順利。”一個聲音邊走邊笑,還甩著長劍,不停的劃著四周的草叢,似乎想要將草叢中掩藏的人全都逼退出來。

  那幾個人同樣是匪徒打扮,應該是來搜查的,另外一個人說:“還不是因著咱們提前安置好了細作的緣故,天子的虎賁軍中了毒,連兵器都拿不住!”

  祁律眼睛一眯,細作?

  那幾個人又嘻嘻哈哈的說:“快點找罷,現在還沒找到那個毛小子天子呢。”

  “嗨,要我說,找甚麽找?咱們不是準備了一個以假亂真的天子麽?等著把假天子送到長子邑,就算是真的天子追上來,哼哼,他也真不了!”

  姬林和祁律在昏暗中對視一眼,虎賁軍中毒是細作所為已經很讓人吃驚了,沒成想還有更讓人吃驚的事情,便是假天子!

  這些人竟然找了一個假天子頂替姬林,他們說的沒錯,一旦假的天子進入長子邑,那麽姬林就算是回到隊伍,也會被當成是假冒的賊子,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楚。

  那幾個匪徒一麵說笑,一麵慢慢逼近,“唰!唰——唰!”長劍不停的劈砍著四周濃密的草叢。

  姬林眯著眼睛,伸手慢慢的拉住祁律,另外一隻手緊緊握住長劍,隨著那幾個匪徒走近,姬林的指節越來越白,越來越白,長劍握得越來越緊。

  唰!

  姬林身形一動,突然從草叢中衝將出來,手腕一轉,長劍銀光一閃,快速掠出,“啊!!”幾個匪徒根本沒有準備,還在嬉笑,那談笑的聲音就戛然而止,隨即發出短促的慘叫聲。

  祁律隻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呲——”一聲,什麽熱乎乎的液體直接噴濺在了自己的臉麵上,是血……

  姬林一下解決了一個土匪,打出一個缺口,拉住祁律,說:“走!”

  興許是匪徒的慘叫聲驚動了周邊搜尋的匪徒,好幾個聲音立刻傳來:“那邊有聲音!”

  “那麵有動靜!”

  “在那裏,快,放箭!!殺,一個不留!”

  姬林拉著祁律一路猛跑,“簌簌簌”的腳步聲橫穿在嘈雜的樹林中,祁律平日裏也沒有什麽鍛煉的愛好,到了這時候,當真是悔不當初,隻覺得渾身都是熱汗,嗓子充血,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雙腿仿佛灌了鉛,機械的隨著姬林的拉扯快速向前衝去。

  “當心!!”姬林大喝一聲,突然一撲,直接將祁律撲倒在地上,“咕嚕嚕”兩個人快速向前滾去,壓倒了一片草叢,竟然是冷箭。

  背後的匪徒驅馬而來,快速放箭,“嗖嗖嗖”的冷箭下雨一般席卷而來,姬林一把抱住祁律,在地上順勢一滾,一躍而起,拉著祁律繼續往前跑,沙啞的說:“快,不要停下!”

  姬林說著,猛地拔身而起,直接將一個掠到身前的土匪撞下馬背,翻身上馬,將祁律也拽上來,拽在自己身前,立刻喝馬向前衝去。

  身後飛箭如雨,伴隨著匪徒的大吼聲:“廢物!!追!”

  “一群庸狗!又讓他那毛頭小子跑掉了!!”

  “主公,那小子中了箭,跑不了太遠的……”

  姬林帶著祁律縱馬狂奔,快速衝入林中小路,很快將身後的追兵甩了一個幹淨,祁律的呼吸不穩,呼呼的喘著粗氣,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血跡,隻覺這一路當真是驚心動魄。

  月光高懸,馬上便是子時,慘淡的月色從枯萎的樹梢降落下來,朦朧的灑在兩個人身上,馬匹還在不斷的向前狂奔,祁律卻感覺身後突然一輕,隨即是“咕咚”一聲。

  回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竟是姬林突然墜落馬背。

  姬林剛才還力戰群雄,突然毫無征兆的從馬背上墜落下去,馬匹還在狂奔,祁律一把拉住馬韁,也不好大喊,生怕那些土匪追上來,他拉住馬韁,穩住馬匹,連忙跳下馬背,一路衝過去,摟住姬林,輕聲說:“天子?天子?”

  姬林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昏迷過去,祁律摟著昏迷的天子,手心裏一陣溫熱,抬手一看,竟然滿手都是鮮血……

  姬林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他知道自己中箭了,後背中了一箭,鑽心的疼痛,但是他沒有出聲,忍著劇痛催馬向前,馬背十分顛簸,草叢雜亂,不停的顛簸著姬林的傷口。

  子時悄悄來臨,姬林感覺到了熟悉的眩暈感,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變成小土狗了,慶幸的是已經甩開了追兵,眩暈感伴隨著麻木的痛楚,姬林再也忍不住,“咕咚”一聲,直接摔下了馬背……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

  姬林的耳邊傳來大喊的聲音,姬林猛地從昏暗中醒了過來,找到甚麽了?難道那些假扮成匪徒的死士,找到了祁太傅?

  “嗷嗚?!”姬林猛地站起身體,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小土狗,圓滾滾的小腦袋,肉呼呼的小胖爪子,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爬起來。

  四周火光同名,是在營地裏。

  小土狗站起來,昂著小腦袋左右去看,的確是大軍駐紮的營地,四周全都是虎賁軍,虎賁軍不停的奔走著,押解著幾個衝入營地的匪徒。

  小土狗歪了歪小腦袋,難道……虎賁軍已經控製住了刺客?

  那些死士刺客雖然來得出其不意,但是說起來數量不大,很難和他們帶來的虎賁軍抗衡,畢竟這次是去和潞國赤狄人會盟的,不可能是“文”會盟,再者說了,這次去長子邑,姬林準備扶持潞國太子潞子儀即位成為潞國的國君,自然要帶很多兵馬,而且都是精兵良將。

  死士的數量無法與虎賁軍抗衡,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和下毒,這些死士根本不足為懼,如今將這些刺客全都抓起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

  “找到了!天子找到了!找到了!”

  虎賁軍大喊著,奔走相告,小土狗吃了一驚,難道他們找到了昏迷的自己和祁太傅麽?

  定眼一看,姬林心髒卻突然沉了下來。

  不對,太不對了。

  虎賁軍簇擁著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從營地外間走進來,那男子身材高大,一張麵孔像極了姬林,卻不是姬林,因為姬林現在變成了小土狗,怎麽可能神誌清晰的自己走進營地呢,如果找到了,也是被抬進營地的。

  況且姬林昏迷之前,身中冷箭,而這個“天子”竟然完好無損,而且衣冠楚楚,萬千簇擁的便進入了營地。

  大司馬武曼聽到眾人的喊聲,立刻衝過來,說:“天子!”

  大司馬衝過來,卻被“天子”身邊的親隨攔住,說:“大司馬,營中出現匪徒,大司馬掌管會盟行程,責無旁貸,這會子出現了問題,大司馬還是好好兒想想,要怎麽和天子解釋罷!”

  武曼看了一眼那親隨,他乃是姬林的發小,姬林身邊有什麽親近的人,他能不知道麽?而如今姬林身邊的親隨很眼生,武曼根本便沒有見過,武曼心中有些疑惑,但是親隨說得對,自己責無旁貸。

  武曼立刻跪下來,說:“還請天子責罰。”

  “天子”卻沒有說話,而是從武曼身邊直接走過去,進入了營地的幕府營帳,十足的冷漠疏離。

  武曼跪在地上,更是奇怪的看向“天子”的背影,一臉的不解。

  小土狗看到這一幕,陡然想起之前那些死士的話,是了,假天子!這個人分明就是死士找來的假天子!

  小土狗“嗷嗚!”了一聲,立刻邁開小短腿,因著營地還有些混亂,根本沒人注意到小土狗,小土狗便鑽到了幕府營帳旁邊,從縫隙晃著肉肉的小屁股,直接鑽了進去,躲在角落。

  武曼還在愣神,突聽一陣騷亂,幾個虎賁軍押解著一個人往幕府營帳而去,武曼一看,吃了一驚,那不是潞太子潞子儀麽?

  武曼立刻攔住那幾個虎賁軍,說:“你們這是做甚麽?誰的命令?”

  那虎賁軍回話說:“回大司馬,卑將奉天子之命,捉拿潞國細作。”

  “細作?”武曼吃了一驚,不等他再說話,虎賁軍已經押解著潞子儀進入了幕府營帳,“嘭!”一聲,狠狠踹了一下潞子儀的膝蓋,潞子儀身形不穩,直接跪倒在地上。

  “天子”坐在幕府營帳的主席位上,親隨侍立在旁邊,看到潞子儀,那親隨冷聲說:“潞國細作,你可知罪?!”

  武曼趕緊也跟上來,拱手說:“天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潞太子雖然是潞氏之人,但並非細作,日前祁太傅已經給潞太子服用了毒藥,潞太子沒有解藥,絕不敢輕舉妄動的。”

  親隨冷冷一笑,說:“大司馬,此子乃是潞國人,是也不是?之前還特意進獻了規避野獸的藥粉,是也不是?”

  大司馬武曼聽到親隨這麽問,有些奇怪,回答說:“正是。”

  親隨又說:“那便沒有錯了,這規避野獸的藥粉,便是有毒之物!”

  潞子儀一聽,冷聲說:“你休要胡言。”

  潞子儀雖看起來美貌柔弱,但他一身都是肌肉,骨子裏沒有半點子柔弱,隻不過穿上寬大的衣袍,尤其是女裝,顯得特別柔弱而已,全都是錯覺,如今他橫眉冷目,臉上掛著一股威嚴。

  潞子儀又說:“那分明便是規避野獸的藥粉,在噴灑藥水之前,天子也令醫官驗看過了,還沒過幾個時辰,難道天子忘了麽?”

  “放肆!”親隨嗬斥說:“你這赤狄人,陰險狡詐的很,天子自然沒有忘記,然你狡詐的地方也就在止於此!你的藥粉的確是無毒的,但是我軍紮營,就地取材,焚燒篝火用的樹木,和你的藥粉混合而成的香氣卻有毒,醫官已經驗看過了,這兩樣混合起來,便是可以令人筋骨無力的毒藥!你用這樣的藥粉,企圖覆滅我洛師軍隊,何其歹毒!”

  武曼吃驚的看向潞子儀,黎子儀立刻說:“子儀根本不知情。”

  親隨說:“不知情?我看你就是想要狡辯!來啊,潞國太子乃是預謀刺殺天子的細作,十惡不赦,天理不容,令人憤毒!大司馬,天子令你親斬潞子儀,頃刻取賊首級,不得有誤!”

  武曼眯著眼睛,沒有說話,雙手握拳,死死攥著自己的掌心,親隨見他不答應,立刻說:“怎麽?大司馬,你沒有聽到天子的吩咐麽?!你是要想為了一個赤狄人,抗旨不尊麽?!”

  潞子儀看向武曼,他稍微一動,身邊的虎賁軍立刻押解上來,武曼自始至終都沒有動,定定的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什麽。

  與此同時,在這宏大莊重的幕府營帳之中,還有一個人也同樣在沉思著甚麽,確切的說,不是人,是一隻小狗子……

  小土狗藏在幕府營帳的屏風後麵,一雙圓溜溜的狗眼睛眯著,眯成一條縫,眼眸快速的轉動著,越來越多的疑問席卷了小土狗的腦海。

  醫官證實,潞子儀的藥粉的確是無毒的,但是藥粉和木柴燃燒的氣味兒混合,便成了有毒的氣體,那些假扮成匪徒的死士衝進營地,配備精良的虎賁軍們竟然沒有力氣拿起兵刃,因此造成了慌亂的局麵。

  那麽最後有可能下毒的人,自然是進獻藥粉的潞子儀了,而且潞子儀是潞氏人,在周人眼裏就是不服管教的赤狄人,換句話說也就是野蠻人,所以如果是潞子儀下毒,看起來合情合理。

  然而小土狗隻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其一,潞子儀沒有理由下毒,姬林已經答應潞子儀,扶持他為新任的潞國國君,潞子儀現在是敗寇,如果沒有天子的支持,如何才能登上國君之位?其二,潞子儀以為自己中了毒,如果他這個時候貿然出手殺了天子,那麽自己的毒也沒得解,這種同歸於盡的事情,不是潞子儀的作風。其三,潞子儀借助規避野獸的事情進獻毒藥,計算的如此精密,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這毒藥破解的速度也太快了,而且既然可以下毒,幹脆將虎賁軍全部毒死不是更好,如今路子儀反而成為了階下囚。

  因著這些,小土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而如果反過來一想,那便更是不對勁兒了。

  在滑國境內,先是遇到了一次野獸襲擊,潞子儀發現這些野獸是潞國豢養的野獸,因此大軍連夜開拔,行路一整天來到了晉國境內。因著有野獸的困擾,所以潞子儀獻藥,好端端規避野獸的藥粉,變成了毒藥。如果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計策,從第一步野獸襲擊開始,便是計策呢?

  當時的野獸雖然很多,襲擊的也很突然,但是野獸衝進營地,營地那麽多士兵,而且還有很多明火,很快就能將野獸控製住,雖然不說把野獸全部抓住,但是驅趕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這種襲擊看起來十分累贅,反而多此一舉,還被潞子儀發現了野獸肩胛上的傷疤。現在細想一想,或許這隻是一個陷阱的前置步驟呢?黎子儀自然而然的獻藥,成為了主使的一顆棋子,還能順利鏟除黎子儀。最重要的是,主使的最終目的,那必然是將假天子送入營中,代替真正的姬林。

  小土狗眯著眼睛,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

  武曼沉默了一陣,親隨的怒喝打破了武曼的沉默,親隨喊著:“武曼,你當真要抗旨不尊麽?!”

  武曼抬起頭來,說:“曼身為周人子民,誓死效忠天子,不敢不尊。”

  親隨說:“很好,那你立刻親斬潞國細作,正我大周威嚴!”

  武曼拱起手來,說:“天子,在親斬之前,曼有一個疑問。”

  親隨不耐煩的說:“你說。”

  武曼說:“如今天子已然安全歸來,曼敢問天子,可曾見過太傅?如今太傅下落不明,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親隨已經開口打斷,說:“太傅的事情不著急,武曼,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天子令你親斬潞國細作,你斬還是不斬?!”

  潞子儀凝望著武曼,武曼眯了眯眼睛,慢慢拱起手來,聲音低沉地說:“曼,敬諾。”

  黎子儀一聽,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陰沉,身邊的虎賁軍將黎子儀拽起來,推搡著他來到幕府營帳外麵,將黎子儀押著跪在地上。

  很快,武曼也跟著走出了幕府營帳,長身而立,居高臨下的盯著跪在地上的黎子儀。

  黎子儀輕笑一聲,說:“怎麽,連大司馬也不信我?”

  他正說話,那親隨已經從營帳中走出來,站在一邊監斬,說:“大司馬,不要與這細作多言,一刀斬了便完!”

  武曼的手壓在自己的佩劍上,慢慢的,一點點將佩劍拔出,發出“噌——”的金屬聲。武曼緊緊握著佩劍,凝望著黎子儀,眯著眼睛說:“你本就是潞國細作,欺騙於人也不是第一次,讓我如何信你?”

  黎子儀看著武曼,說:“你當真如此認為?”

  武曼的佩劍已經高高舉起,迎著慘淡的月光,透露著森然的寒意,他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冷聲說:“有什麽冤屈,下黃泉去說罷!”

  他的話音一落,長劍倏然而落!

  “嗷嗚!”小土狗從營帳鑽出來,一眼便看到武曼高舉長劍的場麵。

  然而下一刻,武曼的長劍的確是落了下來,卻在距離潞子儀脖頸不到一寸的地方,突然改變了方向,“嘭!!”一聲直接砍斷旁邊的火把,一甩,火星飛濺,衝著那親隨砸過去。

  “啊!”親隨大喊一聲,身上著火,趕緊滿地打滾兒,一幫子虎賁軍給他撲滅身上的火焰,武曼仿佛一頭獵豹,一下撲出去,拽起黎子儀,“嗖!”吹了一聲口哨。

  一匹烈馬隨著口哨聲飛撲而來,穿過人群,直接踹了那親隨一腳,從他身上飛躍而來,武曼一個翻身,幹脆利索的上馬,一把將黎子儀拽上來,快速喝馬向前衝去。

  “攔住他!!”親隨被踹了一腳,捂著自己的肋骨,感覺自己的肋骨一定是被踹斷了,疼的爬不起來,在地上一直滾,奄奄一息的說:“給我……給我攔住他!”

  小土狗一看這場麵,看來武曼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武曼的確想到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潞子儀雖然做過潞國細作,但是他並非真正的細作,說潞子儀這時候要殺天子,武曼是絕不相信的,再有一點,剛才武曼特意問了一句祁太傅的事情,沒成想“天子”竟然對祁太傅的事情漫不關心,這太不對頭了。

  平日裏天子是如何寶貝祁太傅的,雖然旁人沒看到,但是身為天子的發小,武曼是看在眼裏的,兩個人還“林兒林兒”的虐狗,如今祁太傅生死未卜,“天子”卻一言不發,毫不關心,全程都讓親隨代為開口,簡直便像是個木頭樁子似的。

  武曼剛才假意答應親斬黎子儀,其實是想要找到逃脫的機會而已,畢竟武曼觀察了一下行事,如今“天子”回到營地,已經掌控了虎賁軍,武曼雖然是大司馬,但是天子麵前也不能越權,簡而言之,整個熱營地都被他們控製住了,武曼想要反抗是不可能的,眼下之計,還不如混出營地,尋找真的天子和祁太傅為好。

  武曼拉住黎子儀上馬,兩個人催馬狂奔,虎賁軍根本攔不住武曼,“轟!”一聲闖開大門,直接衝了出去。

  小土狗眼眸一動,立刻也追上去,趁著眾人不注意,突然蹦起來,抱住那匹烈馬的尾巴毛,死死拽住,搭了一個“便車”,一同衝出了軍營。

  “抓住他們!!”

  “關閉營門!”

  “抓住!廢物!你們做什麽吃的!”

  身後謾罵的聲音漸漸遠去,武曼擁著黎子儀,快速驅馬狂奔,一瞬間衝入茂密的樹林,繼續往前狂奔。

  黎子儀突然輕笑一聲,說:“原來大司馬也不是如此絕情,還是舍我不得的。”

  武曼臉色有些別扭,說:“誰舍不得你?我隻是覺得天子太也奇怪,那恐怕是假的天子,倘或那是真的,我把腦袋切下來給你!”

  黎子儀笑著說:“子儀要將軍的腦袋做什麽,子儀要將軍的心便是了。”

  武曼:“……”

  武曼臉上更是別扭,趁著天黑,還看不出來臉紅,險些給黎子儀的花言巧語羞恥陣亡。

  武曼咳嗽一聲,岔開話題,說起了正事:“如今情況不妙,假天子已經控製了虎賁軍,這裏已進入晉國,我們根本無處求援,想要回到洛師搬救兵恐怕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根本來不及,為今之計,隻能盡快找到天子和太傅,希望他們無事。”

  “嗷……嗷嗚……”

  武曼正在說話,突聽到奶裏奶氣的叫聲,回頭一看,有甚麽東西墜著他的馬尾巴,竟然是一隻小狗子?

  那小狗子兩隻爪子抱著馬尾巴,一路搖晃顛簸,幾乎要被顛下去,武曼立刻將小土狗抱上馬背,說:“這不是……這不是太傅的愛犬麽?”

  太傅喜歡這隻小土狗,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到哪裏都會帶著小土狗,而且這小土狗古怪得很,白天打盹兒,晚上反而精神百倍,好像一隻夜貓子似的。

  “嗷嗚嗷嗚!”小土狗被抱上馬背,立刻從武曼懷裏鑽出去,直接鑽到了前麵,把潞子儀當成了真皮馬鞍,用小爪子拉住馬韁,似乎要“掌舵”一般。

  武曼驚訝不已,說:“小狗子,你要做什麽?”

  “嗷嗚嗷嗚嗷嗚!”小土狗使勁叫喚著,又叫又竄,突然還從馬背上竄下來,圍著一塊地方打轉,那地方被雜草覆蓋住,乍一看什麽也沒有。

  武曼說:“祁太傅常說他的狗子十分靈性,難不成,這狗子是想帶咱們找他的主人?”

  小土狗圍著地上打轉,武曼立刻翻身下馬,走過去單膝跪地,撥開雜草一看,驚訝的說:“是血!”

  小土狗的確是要帶他們找到自己的身體和祁律,剛才姬林中箭,隱約記得跑到這裏昏厥了過去,撥開草叢一看,果然有血跡。

  草叢被掩飾了一下,地上的雜草都是斷的,自然是被人拔下來搬過去,蓋在血跡上的,姬林覺得一定是祁律的作為,畢竟祁律帶著昏迷的自己,還要躲避追兵,肯定需要掩蓋行蹤。

  武曼眯了眯眼睛,說:“血跡還很新鮮,咱們快追。”

  他說著又翻身上馬,不忘了把小土狗也抱上來,隻不過武曼稍微有些遲疑,突然很不自然的對黎子儀說:“咳,你太高了,擋視線,還是我坐前麵罷……”

  天色蒙蒙發亮,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灰白的色彩被從地平麵升起來的昭陽推擠著,一點點的消弭在天邊的盡頭……

  “咳!咳……”姬林頭暈目眩,又是那種熟悉的昏暈感。

  他變成小土狗之後,帶著武曼和黎子儀一路追趕祁律,哪知道祁律真是太謹慎了,不隻是騙過了那些匪徒追兵,連武曼和黎子儀也被騙過了,一直到天邊發白,都沒有找到祁律的蹤影。

  姬林頭暈得很,嗓子也疼,隨著咳嗽,微微睜開眼目,他稍微一咳嗽,隻覺得傷口撕裂一般的疼痛,悶哼了一聲。

  “小夥子,你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姬林耳邊響起,姬林眯著眼睛去看,隻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並沒有看到祁律,立刻緊張起來,目光快速在四周掃視。

  那老者笑著說:“小夥子,找你叔父麽?他給你煮粥去了,一會子便回來……哎,這不是回來了麽?”

  老者說著,便聽到推門的吱呀聲,轉頭一看,一個年輕男子從簡陋的茅舍外麵走進來,那男子穿著一身粗衣袍子,雖衣裳粗糙,卻襯托著清秀的麵孔,溫柔的氣質,一看便是祁律。

  姬林終於看到祁律,狠狠鬆了一口氣,想要掙紮起來。祁律看到姬林終於醒了,端著粗糙的木質小豆,趕緊跑進來,把小豆放在一邊,說:“別動,快躺下,千萬別扯裂了傷口!”

  姬林又躺回去,因著後背中箭,所以不能仰躺,隻好側躺下來。

  那老者笑眯眯的說:“小夥子也是命大,身子骨強壯,也虧得是你叔父拚命,將你從樹林裏給拖了出來,不然唉……”

  姬林方才沒注意,遲疑的說:“叔……父?”

  祁律一聽,趕緊說:“對啊,林兒,你怎麽了,不認識叔叔了麽?”

  姬林恍然大悟,必然是祁律想要掩蓋他們的身份,所以才謊稱是姬林的叔叔,而姬林則是侄子。

  畢竟老師這種“東西”,是貴族才有的,一般子弟根本無法習學,更別說有什麽老師了。

  原來姬林中箭昏厥過去之後,祁律為了躲避追兵,將地上的血跡掩蓋了一下,馬匹也為了引走追兵放了,便背著姬林一直往前走,這一路樹林不好走,到處還都是木刺,姬林身材高大,幾乎壓垮了祁律,兩個人天亮之時才走出了樹林。

  也是姬林命大,祁律背著他出了樹林,累的已經不行,沒成想遇到了一個老樵夫,這老樵夫竟然是晉國的醫官,因為得罪了權貴,所以丟了官職,歸隱在這山林間。

  祁律謊稱他們是行商的商賈,路上遇到了匪徒,畢竟遇到匪徒是真的,隻不過匪徒是假的而已,自己的侄子中了箭,請那個老者救一救姬林,老者便收留了他們,給姬林拔出了箭頭,又包紮了傷口。

  老者又給姬林把脈,說:“沒甚麽大事兒了,若是一般之人,挨了這麽重的傷,總要發熱一陣子,這小夥子身子骨兒硬朗得很,連發熱也不曾,過個四五日,便能活蹦亂跳了。”

  祁律這麽一聽,這才放心下來,連忙謝過老者,老者擺手說:“不必謝,你們說話兒罷。”

  老者很快離開了屋舍,出去砍柴去了,留下祁律和姬林說話,等老者走了,姬林連忙說:“太傅,受傷了不曾?”

  祁律說:“律沒有受傷,倒是天子,受了冷箭,為何也不說一聲,若是……”

  祁律的話沒說完,姬林知道他擔心自己,立刻欠身往前,吻在祁律唇上,將他喋喋不休的話全都堵在了口中。

  祁律後知後覺,睜大了眼睛,趕緊向後一錯,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向四周瞥,還回頭往門外看了看,確定老者已經離開了,這才鬆了口氣。

  姬林麵色還有些發白,因為缺血,嘴唇都是淡粉色的,看起來特別可口,輕笑一聲,說:“太傅做何躲閃,寡人不可以親你麽?哦是了……”

  不等祁律回話,姬林已經自問自答,虛弱的笑容給姬林平添了一種虛弱貴公子的錯覺,姬林沙啞低沉的說:“是了,如今太傅是林兒的叔父了,那林兒是不是不能親叔父?”

  祁律:“……”天、天子在頑扮演遊戲麽?

  祁律稱自己是叔叔,姬林是侄子,隻不過是權宜之計,難道說他們是兄弟?可是長得也不像啊,所以幹脆就隨便搪塞了一句,畢竟祁律比姬林大一些,姬林雖然高大,但一副小鮮肉的模樣,年歲看起來也不大。

  哪知道如今便被姬林給打趣了去。

  祁律臉色有些不自然,姬林反而又笑了笑,似乎很喜歡看平日裏沒臉沒皮的祁太傅“害羞”的模樣,聲音放的很輕很軟,說:“叔父,林兒想食粥,喂林兒食粥。”

  祁律:“……”鼻血要冒出來了……

  祁律熬了粥,這窮鄉僻壤的,也沒什麽好東西,老者家裏也沒有稻米,隨便熬了一些粥水,熬得稀爛,正適合受傷的天子吃。

  姬林不能起身,祁律給他仔細的喂粥,等吃了一些之後,姬林突然歎了口氣,祁律緊張的說:“可是傷口疼了?”

  姬林缺搖頭說:“不是,隻是口中缺了一些滋味兒,這粥水雖然也美味,但到底缺了一樣讓林兒魂牽夢繞的滋味兒。”

  姬林還以為他饞肉了,畢竟天子頓頓飯都是珍饈,如今隻有粥水,連一點子鹹味的小菜也沒有,安慰說:“等回了營中,律再為天子做一些滋補養傷的美味。”

  姬林一笑,說:“不是,林兒所缺的美味,是叔父的滋味兒啊。”

  祁律:“……”第三次無言以對。

  姬林受了傷,但是一點子也不妨礙他撩太傅,而且受傷之後的姬林,在祁律眼中更像是個小可憐兒,需要千百倍的嗬護,當真是捧著怕碰了,含著怕化了,不知怎麽才好呢。姬林也知道這點子,看祁太傅的眼神便知道,所以可勁兒的撒嬌,可勁兒的粘人,活脫脫一隻小奶狗。

  天子正在撒嬌,抓住祁律的手不放,一定要和祁太傅扣著掌心,這時候老者便回來了,祁律想要收回手掌,但是怕牽扯到了天子的傷口,猶豫之時老者便進來了,這下子好了,兩個人手拉手的模樣被老者看到了。

  老者也沒有見怪,反而笑著說:“小夥子,你和你叔父的感情,還真好呢。”

  姬林一個磕巴都沒打,說:“晚輩的父母走得都早,叔父真心待我,又拚死救我,這樣的人,晚輩怎麽能不敬慕呢?”

  祁律聽著姬林在自己耳邊暗搓搓的表白,咳嗽了一聲,打岔說:“老人家,我們想去長子邑,請問該怎麽走?”

  老者說:“長子邑?”

  祁律現成編纂著謊話,說:“是了,長子邑,我們與商隊走散了,要去長子邑做買賣,還要去長子邑和商隊匯合呢。”

  假扮成匪徒的死士已經安排了假天子,如果現在回去,肯定是自投羅網,而且祁律當時為了逃避追兵,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了,走得暈頭轉向,連自己都暈了。接下來還是應該往長子邑的必經之路走,說不定還能遇到熟人,到時候抓住了假天子,才好回去。

  老者蹙眉說:“這長子邑,還有很遠呢,你們若是自己走,沒有車,沒有馬,這東北麵潞氏、鐸辰、甲氏蠢蠢欲動的,連年打仗,是兵荒馬亂,你們自個兒是走不過去的。”

  姬林微微蹙眉,老者卻又說:“不過……你們不妨去館驛看看,從翼城來的公子萬,聽說落腳在了館驛,過幾日便要出發往長子邑去會盟,你們若是能跟隨翼城公子的隊伍一起走,那一準兒能到的。”

  老者十分熱情,繼續說:“這翼城的公子萬到咱們這裏館驛落腳,感染了風寒,吃甚麽都沒有滋味兒,現在小邑裏麵正遍邑的尋找膳夫,希望找到能為公子理膳之人,老朽看你的手藝不錯,倘或是能讓公子愛見,便可以跟隨隊伍出發,是最便宜的了。”

  祁律一聽,這敢情好了,翼城的公子萬,那不就是當今晉侯的叔叔麽?如果他們能藏在公子萬的隊伍裏一同前往築壇,路上便不怕匪徒追殺了,而且之後肯定還會住在館驛,也能找機會和隊伍匯合,簡直事半功倍。

  祁律要去應征膳夫,姬林不放心,畢竟是去館驛這種地方,而且祁律不會武藝,又是這麽危險的時刻,姬林怎麽放心他一個人去?

  第二日,姬林的傷口雖然離愈合還很遠,但已經不會抻裂,便也要和祁律一起去,祁律如果不答應,天子便來硬的!

  姬林將祁律壁咚在茅舍的角落,說:“叔父,林兒已經大好了,倘或你不讓林兒一起去,那老人家馬上便要砍柴回來,林兒便當著老人家的麵,親叔父了,叔父依是不依?”

  祁律後背緊緊靠著簡陋的牆壁,雖然平日裏兩個人也經常親親,但太傅“年紀大了”,這種扮演遊戲實在吃不消,萬一被老者看到了,真是有理說不清!

  祁律隻好妥協,說:“好好好,帶你去,帶你去。”

  姬林快速的親了一下祁律的耳根,溫柔的說:“林兒便知道,叔父待林兒最好了。”

  想要給公子萬理膳的人,還真是不老少,要知道公子萬可是晉侯的叔叔,雖然這年頭晉侯已經沒有曲沃公勢力大了,但到底還是貴族,而且是晉國最正統的老貴族。

  而且公子萬這個人,不同於其他貴族豪紳,那是溫文爾雅的正直之人,待人溫和謙厚,百姓愛戴,這次公子萬病的很嚴重,不思飲食,因此很多膳夫都不求厚祿,自發來為公子萬理膳的。

  祁律、姬林和好幾個膳夫一起被帶進館驛的膳房中,膳夫便說:“你們就用這個灶台,做完之後自有人驗毒,然後呈給公子。”

  膳夫們立刻動作起來,用什麽材料的都有,姬林進入膳房的次數不多,今日作為一個“普通人”進入膳房,十分好奇,什麽都想摸摸,什麽都想碰碰。

  祁律輕輕打了一下姬林的手背,說:“你站一邊去,什麽都不要碰。”

  姬林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如果他有耳朵,大耳朵一定會耷拉下拉,趴在自己的頭上,可憐巴巴的。

  祁律生怕姬林炸了膳房,這裏可是館驛,不知道館驛裏住著什麽使者,萬一哪國的使者認識姬林呢?他們現在身邊沒有兵馬,還是低調行事的好。

  姬林說:“叔父,你想做些甚麽吃食?”

  祁律想了想,這山珍海味,天上飛的水裏遊的,怕是公子萬這些日子都吃過了,畢竟伺候公子萬的膳夫們已經沒有了法子,所以祁律覺得,做一些太珍奇的,公子萬也不一定能想要入口。

  而且這個染病之人,口中沒什麽滋味兒,最忌諱的便是油膩,或者顏色太重的食物,看起來便不想入口。

  祁律淡淡的說:“白粥。”

  姬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白粥?

  祁律立刻挽起袖袍來,淨了手,真的開始熬白粥。別看隻是熬白粥,不過因著公子萬的脾胃不好,所以從淘米開始便十分講究,祁律全程掌勺,眼睛一刻都沒有錯開過。

  熬好了一鍋白粥,那粥水濃的很,卻不會過分粘稠,粥水蒙著一層米花的顏色,一打開蓋子,噴香的米味兒撲麵而來,隻是一碗白粥,竟讓姬林都看饞了。

  寺人來端膳食,看到祁律的白粥,十分不屑,勉強端走了。

  所有的膳夫做完了飯,都被帶到一個小屋舍中候著,公子萬吃過之後,不合適的便離開,合適的便留下來,不過至今還沒有人留下來。

  過了一會子,寺人過來通報,一大批膳夫都訕訕的離開了屋舍,被寺人送出館驛。

  “踏踏踏”一陣腳步聲快速跑來,寺人從外麵推門而入,急匆匆的,上氣不接下氣,說:“食了食了!公子食了!讚不絕口呢!”

  屋舍裏隻剩下幾個人,一聽到寺人的聲音,立刻全都站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誰?是誰?公子食了誰的膳食?”

  “一定是我的。”

  “肯定是我的。”

  “我的。”

  “嘿,總不會是那豆白粥便對了!”

  膳夫們正嬉笑著,便聽到寺人一拍手,說:“白粥!正是了!那豆白粥是誰做的?快隨小臣來罷!”

  眾人一聽,大驚失色,說:“甚麽?白粥?!”

  “大人,您沒有弄錯麽?是白粥?”

  “怎麽可能,我也熬粥了,濃濃的雉羹粥,你確定不是我的雉羹粥麽?”

  唯獨姬林知道,祁太傅的理膳手藝,那是連寡人的胃都能征服的,更別說是晉國的公子了。

  寺人連聲說:“是白粥!就是白粥,快請罷!公子食了白粥,讚不絕口,一定要親眼見一見這理膳之人呢!”

  在眾人瞠目結舌的注目下,祁律並著姬林便離開了小屋舍,隨著寺人往公子萬下榻的房舍而去。

  祁律用一豆白粥征服了公子萬,如今好了,祁律與姬林二人便可以跟隨隊伍前往長子邑,簡直搭了順風車。

  一麵走,祁律一麵叮囑說:“晉國公子的確沒見過你罷?”

  姬林點頭說:“未曾見過。”

  祁律這才放心,又說:“一會子進去,你低點頭,低調一些。”

  姬林又點頭答應,很快便到了屋舍門口。

  寺人推開舍門,走進去,沒一會子便說:“二位,請。”

  祁律走在前麵,姬林走在後麵,兩個人進入屋舍,屋舍飄著淡淡的藥香,一個服飾雅致的男子斜臥在軟榻上,看到他們走進來,便撐起了身體。

  看麵相,這男子三十歲有餘,樣貌不見得多俊美,但端正,透露著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不正是晉侯的叔叔,公子萬麽?他的麵頰上留著一條紅色的疤痕,還沒有脫疤,正是那日晉侯遷怒,用簡牘砸的。

  公子萬坐起身來,隻是往門口看了一眼,那溫文爾雅的眼神突然一怔,麵容吃驚不已。

  祁律心說完了,天子怎麽如此不靠譜,說好了不認識晉國公子呢?不認識的話,公子萬臉上為何露出如此吃驚的表情。

  公子萬的確很吃驚,怔怔的看著剛剛進門的人,但並非注視姬林,而是定定的看著祁律,喃喃的說:“是你……?”

  祁律往後看了一眼,確定自己後麵沒人,姬林站在自己左麵,並非後麵,那公子萬看的人應該是自己了,可是……

  祁律:“……”本太傅有一種錯覺,晉國公子的眼神,怎麽好像在看舊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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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下黃豆豬蹄湯的做法~

  首先需要準備的食材有:黃豆、蔥薑、料酒、食鹽、清水~等等~

  當然最最主要的是主料祁·大豬蹄子·律一隻~

  將祁·大豬蹄子·律放入清水中認真洗淨,再放入鍋中小火慢熬2小時~然後……

  姬·乖侄兒·林:寡人可以開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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