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扮女裝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747
  夜深人靜, 洛師城門卻燈火通明,一瞬火光衝天,亮得猶如白晝。

  黎子儀站在中央, 士兵快速圍上來, 圍的是鐵桶一般。

  “潞國細作?”黎子儀看著走出來的祁律, 眸子微微一動, 很快恢複了平靜,一臉鎮定自若的模樣,笑了笑,說:“祁太傅, 您在說甚麽, 子儀竟聽不懂了,子儀是黎國人,怎麽可能變成了潞國細作?”

  祁律氣定神閑的走過來,說:“不必裝傻充愣了,說的便是你,你是潞國細作。”

  黎子儀笑了笑, 說:“祁太傅, 您這話子儀當真是聽不懂了,子儀乃是黎國的幼公子, 尹子大可以作證, 日前還幫助天子與祁太傅破獲了潞國細作, 子儀倘或真的是潞國細作,又怎麽會自己人抓自己人呢?這說不通罷?”

  祁律挑了挑眉, 說:“哦?那律敢問黎國公子一句, 這大半夜的, 月黑風高, 您偷了大司馬的符傳,到底要往哪裏去呢?”

  黎子儀的麵色微微有些僵硬,隻管裝傻充愣,說:“這……這大司馬的符傳?子儀竟是不知,這符傳……是子儀在路上撿的,也不隻是誰掉在了地上,正想物歸原主呢。”

  祁律不理會他那拙劣的借口,負著手慢慢踱步,他生的本就斯文俊逸,這麽慢慢踱步的樣子,仿佛一個世外高人,十分之高深莫測,高不可攀。

  祁律不緊不慢,款款的說:“律再敢問黎國公子,您若是黎國公子,為何當律告知你,黎國使團馬上便要進入洛師之後,你當晚便要急匆匆的偷偷離開洛師。黎國公子,你若是心裏沒鬼,至於逃跑麽?”

  他每說一句話,黎子儀的臉色便發沉一分,此時已經“沉甸甸”氤氳著一層陰鷙,與他平日裏小白兔一樣的氣質完全不相符,乖戾與陰霾相交織,眯著眼睛,仿佛鋒利的刀子,緊緊盯著祁律。

  祁律見他沒有話說了,抬手撣了撣自己的衣袍,說:“黎國公子,暫時先這般叫你罷,畢竟律雖知道你是潞氏人,卻不知你的名諱是甚麽。”

  祁律這麽說,黎子儀竟然沒有再次反駁,似乎知道自己的借口拙劣,已經被祁律當場抓住,再反駁也沒有用了。

  相對比黎子儀的陰沉與壓抑,祁律的表情倒是明快的很,笑著說:“黎公子,有一件事情,律要向你坦白,其實……黎國並沒有使者要來洛師,祝聃將軍的確去支援黎國,隻不過還沒有完全告捷,自然,黎國也沒有使者要來洛師。”

  “你……”黎子儀的嗓音低沉,說:“原來你騙我。”

  祁律點點頭,很誠懇的說:“你說對了,就是騙你的。”

  祁律如此坦誠,黎子儀非但沒有半點子歡心,眼神反而更加陰沉了,似乎染上了一層殺意,陰測測的盯著祁律。

  祁律笑著說:“律隻是放了一根直鉤,沒想到便有一條如此肥美的大魚自己上鉤,也真是應了那句話了——願者上鉤。”

  黎子儀的臉色更加陰沉,祁律偏偏突然變成了一個不會看臉色之人,繼續說:“其實說起律為何認定黎公子你為潞國細作,還要從周公說起了。”

  那日周公黑肩和虢公忌父忽然來到路寢宮,打斷了天子的好事兒,兩個人說有緊要的事情稟報,便是潞國細作的事情。

  因為那些潞國死士招供有些太輕鬆了,所以黑肩覺得其中有貓膩,便親自去審問了一番,果不其然,審問的結果讓黑肩暗吃一驚。

  原來這洛師之中,竟然還有潞國細作,這些死士混入洛師,一來是為了給天子下馬威,二來也是為了這個潞國細作而來。

  潞國死士是來捉拿這個潞國細作的。

  祁律笑著說:“黎公子,您是不是也聽暈了?是了,律剛開始也很暈乎,不知道這到底如何一回事兒,不過後來便明白了。”

  如果黎子儀是潞國細作,那麽最講不通的一點是,那為何要出賣潞國死士?利用結親引出潞國死士的法子,還是黎子儀想出來的,他們身為一個國家的人,為何要互相廝殺?難道有甚麽好處麽?

  祁律想不通這一點,直到那些潞國死士招供,緣故很簡單,因為潞國死士和那個細作不是一個派係的人。

  就像王室大夫有尹氏有武氏,鄭國有公族有卿族,宋國有公子黨有與夷黨一樣,這潞國雖然地處北國,乃是赤狄之人,但他們同樣有自己的黨派之爭。

  祁律笑眯眯的說:“律打聽了一下,聽說這潞氏之中分為兩個黨派,其中一個是以太子為首的黨派,而另外一個則是以公子為首的黨派。”

  潞國之內的內訌也不小,太子本是國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如果國君逝世,不需要多說,肯定是太子繼位最為名正言順。但偏偏潞國發生了一些“事故”。

  潞國是北方的赤狄人,也是赤狄之中最強大的一個國家,他們紮根在晉國境內,別看這些赤狄、長狄、白狄等等都不服周天子的管教,但是很多外族人也以周人的文化作為時尚,他們想要發展,便習學周人的文化,也學會了一套像模像樣的禮儀,但是潞氏人的骨子裏還是講究弱肉強食的。

  因此潞國國君去世之後,公子造反,搶奪了太子的國君之位,如今在位的潞國國君,便是當年的潞國公子。但不要誤會,這潞國公子並非是太子的兄弟,而是太子的叔叔,因為也是國君之子,所以叔叔輩兒也可以稱之為公子。

  太子的叔叔造反作亂,搶奪了潞國太子的國君之位,潞國太子連夜逃難,離開了潞國,不知去向。這個叔叔即位之後,十分好戰,打破了這些年來潞國與大周的和平關係,開始對最近的黎國下手,還不斷的騷擾晉國。

  晉國怕事,便和潞國達成了協議,一起侵略黎國,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麵。

  祁律幽幽一笑,目光注視著黎子儀,說:“我說的對麽,潞國太子。”

  黎子儀眯著眼睛,還是沒有說話,祁律也不嫌棄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又說:“這潞國的太子雖然錯失國君之位,但十足不甘心,打算逃離潞國之後,搬救兵卷土重來,而如今的潞國國君也害怕太子殺回來和自己搶奪國君之位,因此便派出了很多死士,追殺太子。”

  祁律像是在講故事一樣,像模像樣,繪聲繪色的說:“啊呀,這個潞國太子太聰明了,而且自小習學了一些我們周人的文化,講著一口利索的周人語言。他從潞國逃出來之後,便偽裝成了周人,竟然沒人發現,你說他厲害不厲害?正巧這個時候,黎國被潞國侵犯,冰雪聰明的潞國太子便想出了一個魚目混珠的好法子,把自己偽裝成了楚楚可憐的黎國公子,一路混入洛師,竟然投奔了和黎國有姻親淵源的尹子……”

  尹子一門和黎國有一些姻親關係,但是洛師距離黎國如此遙遠,黎國公子長成什麽樣子,說實在的尹子也不知情。

  祁律撫掌笑說:“要麽說這個潞國太子聰慧絕頂呢,而且他敢旁人所不敢,身為一個赤狄人,竟然混入了洛師王室,假裝黎國公子向尹子求助。律猜了一猜,這個潞國太子必然在想了,天子如果揮師討伐潞國,他便可以借助天子的手,輕而易舉的製衡潞國,到時候潞國太子再施施然的回到潞國去,搶回自己的國君之位,豈不是輕而易舉麽?”

  黎子儀藏在袖袍中的手掌微微一動,隻見露出一抹銀閃閃的光芒,顯然,他的袖袍之中藏著一把匕首。

  祁律似乎注意到了黎子儀小動作,說:“潞國太子,被說中了也不需要惱羞成怒罷?咱們好好說話,何必動刀動槍呢?”

  祁律又說:“當時在喜宴之上,你動手殺了死士頭目,那時候情況十足混亂,可能沒甚麽人注意,你一直用袖袍擋著臉,很多人恐怕都以為你是怕被人看出來是個男子,所以才用袖袍擋住臉,但如今細細一想,你並非是怕被人發現是男子,而是怕被那死士頭目認出來罷?”

  死士頭目看到黎子儀的時候,說了一句“你是……”,話音未落,直接被黎子儀匕首紮中脖子,直接捅了一個血窟窿,動作何其淩厲,如今一想,那些死士之中,怕是隻有頭目認識潞國太子,所以黎子儀急於殺人滅口。

  “一切簡直都天衣無縫,”祁律說:“律牆都不服,就服你,一麵假扮小白兔尋求洛師的庇護,一麵又大義凜然請求天子發兵征討潞國,等事成之後,潞國兵敗,你便可以大搖大擺的回到潞國,名正言順的討伐叛亂的國君,。來潞國戰敗,沒有臉麵,二來你是太子,名正言順,這兩點加起來,你都不需要什麽兵馬,便可以拿下潞國,登上潞國國君的寶座,律說的對麽?潞國太子。”

  黎子儀眯著眼睛,突然有些釋然,臉上的陰霾消失了,反而笑起來,說:“對,你說的沒錯。”

  祁律“哦”了一聲,說:“你這是承認了?”

  黎子儀點點頭,也很坦然的說:“你說的無錯,我是潞國人,也是潞國的太子,我的名諱不喚做黎子儀,而是潞子儀。”

  潞子儀微微一笑,說:“祁太傅一直在誇讚子儀聰慧,但子儀反而認為,祁太傅十足聰慧,子儀自問掩飾的毫無差池,不還是被太傅看穿了麽?”

  祁律拱起手來,說:“客氣客氣,嗨,不值一提。”

  潞子儀臉皮一抽,他隻是隨口一說,哪知道祁律這麽不要臉的答應下來,好像自己真的在誇他一樣。

  潞子儀話鋒一轉,說:“可是祁太傅做了一件最不聰明的事兒。”

  祁律挑眉說:“哦?是甚麽事兒?”

  潞子儀目光幽幽,掃了一眼身邊的這些士兵,笑得十分清閑,說:“祁太傅想要抓住子儀,便不該用這些小蝦,你以為這樣的人,便能讓子儀束手就擒了麽?”

  祁律擺擺手,說:“勞煩潞太子替律著想了,律這個人最是怕死,美味兒還沒吃夠,美色還沒看夠,花椒也沒有買夠,因此凡事都想得周密一些,潞太子都想到的問題,律怎麽能沒想到呢?別看潞太子生的如此美豔明麗,平日裏還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仿佛一個標杆兒小白兔,但律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潞太子在喜宴之上一劍捅了死士頭領,律可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做頑笑……”

  他說到這裏,抬起手來,一展袖袍,發出“嘩啦!”一聲,別看祁律身材並不高大,活脫脫一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文人,但他如今長身挺拔,一展袖袍,竟然生出一股幹脆利索的氣質來。

  祁律抬手一指,說:“潞太子您誤會了,您的對手在那麵呢。”

  雖然團團的士兵位圍住潞子儀,但是這些人恐怕都不是潞子儀的對手,而潞子儀真正的對手在前麵呢。

  潞子儀抬頭一看,遊刃有餘的麵容突然劃過一絲裂縫,對上了一雙半眯的虎目。

  ——王室大司馬,武曼!

  武曼一身黑甲,提劍而立,從遠處走了過來,身後還帶著虎賁士兵,訓練有素的虎賁軍瞬間散開,又將潞子儀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唰!”武曼長劍一指,他的唇角還微微有些紅腫,下巴上帶著一個吻痕,目光卻銳利猶如寶劍,鋒芒畢露,盯著潞子儀,劍尖直指潞子儀的脖頸,說:“潞國細作,速速束手就擒,否則別怪本將手下無情。”

  潞子儀看到武曼,稍微吃了一驚,眼睛裏劃過一絲詫異,聯想到方才守門士兵說的,大司馬的符傳丟失了,誰拿著這個符傳,誰便是細作的事情,不由輕笑一聲,沒成想自己千算萬全,百密一疏,最終還是被算計了,不隻是被祁太傅算計了,同時還被武曼算計了。

  潞子儀偽裝成尹氏的四小姐,他見到武曼的第一眼便知道,武曼絕對被自己的樣貌迷住了。潞子儀生的俊美又嫵媚,加之他身材纖長,身段風流,所以很多人都會誤以為潞子儀毫無威脅力,是個單純的小白兔。

  黎子儀知道,武曼看到自己的時候,肯定也這般誤會了,一直以來,潞子儀都以為自己才是那個將武曼頑弄在股掌之中的人,然而沒成想,武曼竟然如此清醒,自己最終會被武曼算計。

  武曼盯著潞子儀,手腕一翻,劍鋒一轉,隨著他的動作,潞子儀被迫抬起頭來,微微仰著下巴,以免被劍鋒傷到。

  武曼冷聲重複:“束手就擒。”

  潞子儀似乎在想什麽,祁律笑著說:“潞太子,還打算反抗麽?律勸你還是不要反抗了,反正你也跑不出去,還是乖乖束手就擒罷。”

  潞子儀眯著眼睛,一句話沒說,隻聽“啪!”一聲,袖袍微微一動,藏在袖擺之中的匕首瞬間落在地上,潞子儀慢慢抬起手來,露出自己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其他兵器。

  祁律笑著說:“這才乖,帶走罷。”

  武曼立刻上前,親自用繩子捆了潞子儀,潞子儀也沒有頑抗,仿佛不會武藝一樣,被武曼粗魯的捆上繩子,戴上枷鎖,還笑著說:“大司馬,輕一些,你弄疼子儀了。”

  武曼聽著潞子儀的話,眼皮一跳,登時腦袋裏也“蹦蹦蹦蹦”的跳起來,潞子儀的言辭如此曖昧,仿佛武曼對他做了什麽似的,但是明明做了什麽的是潞子儀,武曼現在還覺得身子酸疼,是忍著疼痛動作的。

  祁律讓武曼將潞子儀押入圄犴,自己便回宮,準備向天子去回稟了。因著潞子儀逃跑時辰是子夜,這時候姬林已經從天子變成了小土狗,怎麽能和祁律一起去抓住潞國細作呢?於是姬林便讓祁律一個人去,自己留在了宮中。

  果然子夜之時,姬林變成了小土狗,祁律不知道天子已經“變身”,抓住潞子儀之後,還特意進宮一趟,準備向天子複命。

  祁律來到路寢宮門口,便被寺人攔住了,寺人說:“太傅,天子已經燕歇了。”

  祁律一聽,好生奇怪,潞子儀還沒抓到了,天子竟然燕歇了?

  姬林就知道祁律會覺得奇怪,因此特意囑咐寺人,就說自己不舒服,所以已經歇息下了。

  寺人說:“天子身子不舒服,因此已經燕歇下來,天子特意叮囑小臣,倘或太傅來了,便請太傅也早些去歇息。”

  天子身體不舒服?天子平日裏壯的跟一頭牛似的,很少不舒服,不過這些天一日比一日冷,祁律覺得,天子可能是染了風寒。

  祁律沒見到天子,便在宮中歇息下來,第二日醒來之後,打算再去看一看天子,順便匯報潞子儀的事情。

  祁律第二日再次來到路寢宮,這次沒有被寺人攔住,很順利的便進入了路寢宮中。姬林已經從小土狗變回了天子,見到祁律便笑著說:“太傅一定是來報喜的。”

  祁律拱手說:“恭喜天子,已然抓到潞國細作,果然是一條大魚,如今潞太子已經關押入圄犴中。”

  姬林笑著說:“勞煩太傅了。”

  祁律想起昨日寺人說天子不舒服的事情,便說:“天子身子抱恙,休息一夜,可曾覺得好一些了?”

  姬林一愣,抱恙?甚麽抱恙?

  隨即才想起來,是了,自己昨天晚上變成了小土狗,所以讓寺人搪塞太傅,便說自己病了,沒成想祁律這麽關心自己,還記得這件事情。

  姬林並不是一個很會說謊的人,他在做太子的時候因為太單純了,太正直了,還一度被周公黑肩“嫌棄”,覺得姬林不是最好的天子人選,想要扶持姬林的叔叔王子狐上位。

  而如今姬林成為了天子,的確改變了很多,學會了很多爾虞我詐,但是說實在的,姬林還是不太會對祁律說謊。

  姬林的目光飄起來,說:“是了……對,抱恙之事,沒甚麽,隻是……偶感風寒,已經……”

  姬林說的磕磕絆絆,祁律有些狐疑,仔細的盯著姬林看,說:“天子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律?”

  姬林心中一驚,立刻否認說:“絕無此事。”心中補充說,除了寡人時不時會變成小土狗之事,再沒有甚麽事瞞著祁太傅了。

  “當真沒有?”祁律更加狐疑了。

  姬林立刻說:“自然沒有。”他說著,眼神還是亂瞟。

  祁律走過去,幹脆兩手捧住天子的麵頰,迫使天子看著自己,兩個人四目一對,姬林心裏更是虛,生怕祁太傅看出自己便是他養的那隻小土狗。

  天子和祁律交往還沒有太久,姬林總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示給祁太傅,畢竟往日裏已經展示了很多孩子氣的一麵,自然不想讓祁律知道自己就是那隻狗子,如此一來多丟人?

  兩個人對視著,姬林心虛的厲害,幹脆眼睛一眯,突然摟住祁律的腰,狠狠吻了下去,祁律完全沒有防備,瞬間被天子按在案幾之上,“嘩啦——”一聲,案幾上的文書掉了一地,狼藉一片。

  祁律本想追問天子的,總覺得天子背著自己幹了什麽,那表情好像背著自己養了男人一樣,但還沒來得及追問,瞬間被吻得腦袋缺氧,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出來了。

  天子機智的發現,太傅很吃自己的美色,隻要自己稍微出賣一點點美色,祁太傅一定會暈都轉向,色令智昏,完全迷得不著邊際,什麽事兒都忘在腦後。

  果不其然,祁律氣喘籲籲的,緊緊抓住天子黑色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迷離,蒙著一層霧氣,和平日裏精明不吃虧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還有一點小小的迷糊,好似很好欺負一般。

  姬林輕笑一聲,成功的岔開了話題,說:“太傅,隨寡人去牢中見一見那潞太子罷?”

  祁律迷迷糊糊的,很快隨著天子乘上了輜車,準備往圄犴而去,上車的時候祁律還在想,自己方才好像是忘了甚麽?

  兩個人坐上輜車,來到圄犴,牢卒看到是天子和太傅,趕緊恭敬的行禮,引著眾人一道往裏而去。潞國太子的圄犴是專門的圄犴,外麵有一道大門隔著,而此時,這道大門是打開的。

  姬林看了一眼大鎖,說:“什麽人進去了?”

  牢卒回複說:“回天子,是大司馬進去了,剛進去不久。”

  原來是武曼來過。

  姬林點點頭,眾人便走進去,他們一走進去,還沒看到潞子儀,便聽到潞子儀的輕笑聲,似乎在和什麽人說話,而且說話聲帶著笑意,完全不像是個階下囚。

  潞子儀的聲音笑著說:“大司馬,你們中土不是有句,一日夫妻百日恩,子儀與大司馬,也是險些喝過合巹酒之人,合巹禮行了一半,而且還有過兩次的夫妻之實,大司馬忍心如此薄情麽?不如……放了子儀罷。”

  潞子儀的嗓音很溫柔,帶著一些笑意,時不時還輕輕咳嗽一聲,仿佛萬千不勝。

  而他的人,比他的嗓音更加柔弱,平日裏便顯得像一隻小白兔一樣,如今戴上了枷鎖,身上纏著鎖鏈,那更是可憐楚楚,萬千柔弱。

  潞子儀隔著牢房的柵欄,央求著大司馬,武曼就站在牢房門外麵,他還穿著一身黑甲,右手搭在腰間佩劍之上,眯著眼睛盯著潞子儀。

  大司馬還沒有回答,卻聽姬林笑著說:“大司馬是不會放過你的,畢竟……大司馬忠心之人,隻有寡人。”

  姬林說著,負手慢慢走了進去,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袍,出現在格格不入的圄犴之中,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武曼見到姬林,立刻作禮,說:“曼拜見天子。”

  潞子儀見到姬林和祁律而來,卻沒有什麽過多的反應,視而不見,隻是輕笑了一聲,也沒有作禮。

  武曼嗬斥說:“大膽細作,見到天子,為何不作禮?”

  潞子儀幽幽一笑,說:“大司馬所言詫異,子儀乃是潞氏之人,在你們口中便是赤狄人,咱們分明不是一路人,我為何要對你們周人的天子作禮?”

  潞子儀說著,話鋒一轉,又說:“不過……如果大司馬想要子儀對你們的天子作禮,也不是不可。”

  武曼眯著眼睛盯著潞子儀,似乎覺得潞子儀在花言巧語。

  潞子儀不再看武曼,反而轉向姬林,一改方才溫柔柔弱的表象,眯著眼睛說:“隻要天子肯放了我,待我回到潞國,必定讓潞國與天子修百年之好,再無征戰,如何?”

  姬林輕笑一聲,說:“潞太子,如今潞國當政的,乃是你的叔父,潞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你拿甚麽與寡人修好,空口白牙麽?”

  潞子儀臉上微微變色,耐著性子說:“天子如果肯送我回國即位,不就好了?”

  姬林說:“什麽好事都讓你潞太子占全了,寡人還要派兵送你回國,幫你扳倒潞國的國君,如此大費周章,那還不如直接修書一封,送給潞國國君,告訴他寡人想要與潞國休戰。”

  黎子儀輕笑一聲,說:“天子有所不知,如今潞國的國君是我的叔父,沒人再比子儀更加清楚此人,此人陰奉陽違,今日可以許諾,明日便能撕毀盟書,更別說什麽休戰了。”

  黎子儀又說:“但子儀不同,子儀說話算數,天子倘或助我,便是對我有恩,我又怎麽會加害天子呢?”

  武曼眯著眼睛,說:“天子,這潞子儀油嘴滑舌,他的話切不可信!”

  潞子儀沒想到武曼臨時跑出來拆台,幽幽一笑,說:“子儀句句肺腑之言,大司馬怎知子儀油嘴滑舌?是了,大司馬昨日還擁著子儀,纏綿的緊,嘖嘖,子儀的唇舌現在還刺痛著,都是被大司馬咬的。”

  武曼登時鬧了一張大紅臉,說:“你……”

  然而武曼你了半天,實在不敢多說一句,生怕潞子儀是個混不吝,將昨日他們親密的事情全都抖落出來,那可就難堪了。

  祁律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看一眼潞子儀的嘴唇,又看一眼武曼的嘴唇,真的有些紅腫,那眼神越發的八卦起來,興致勃勃的。

  姬林咳嗽了一聲,言歸正傳,說:“你們赤狄人所出來的話,寡人可不敢相信,倘或寡人派兵助你,送你回國即位,你卻反咬寡人一口,到時候寡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潞子儀收斂了笑意,說:“天子不必憂心,若想送子儀即位,或許不需派大兵呢?隻要一場會盟便是。”

  “會盟?”姬林眯眼重複。

  潞子儀點點頭,說:“正是會盟。如今天子已經派遣大行人責問晉國,沒有了晉國的支持,祝聃將軍必然破獲我潞國兵馬……”

  潞國的國君剛剛即位,還是篡位上台的,所以急於證明自己,便準備對黎國下手,柿子撿軟的捏,但是他沒成想,天子開始幹預黎國的事情,派遣了祝聃將軍幫助黎國作戰。

  說到底這個潞國國君堪堪即位,人心不穩,而且還未掌握整個潞國的朝政,所以絕對不能和祝聃硬碰硬。

  潞子儀說:“子儀深知這個逆賊的秉性,他是個欺軟怕硬之輩,天子不防乘勝會盟,向潞國提出會盟的要求,那逆賊膽小怕事,一定會打算用會盟賠償的方式解決這次戰役,到時候……”

  潞子儀幽幽一笑,哪裏有什麽小白兔的模樣,分明是一頭大野狼,嗤笑一聲,說:“到時候,隻要那賊子進入會盟大營,天子不防將他抓起來,亂刀剁成肉泥,如今潞國便隻有我一人可以繼承國君之位,名正言順,再無人敢爭搶,隻待回國之後,便正式臣服天子,從此潞國作為天子的屬國,年年進貢。天子無需大兵,隻用一場會盟,便能收服我潞國,何樂而不為呢?子儀這權權是為了天子著想啊。”

  姬林聽著,眼眸一直半眯,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這的確是一塊很香的大肉,如果能收服潞國,那麽對狄人也是一種威懾。

  如今的天子已經平定了淮夷,要是能在北麵也有一番作為的話,何止是天下諸侯,就連那些蠻夷也會對年輕的天子敬畏有加。

  隻不過……

  姬林還是有所考慮,畢竟潞子儀藏得很深,素來心機深沉,姬林並不能一口答應下來,還是要合計合計。

  姬林沒有說話,沒有再搭理潞子儀,轉身說:“太傅,走罷。”

  於是天子與祁太傅二人便離開了圄犴,潞子儀一身鎖鏈,站在牢房之中,也沒有著急,而是笑眯眯的看著天子離開的背影。

  武曼等天子和祁太傅離開,自己也要離開,他剛抬步往外走,潞子儀便靠著牢房門,笑著說:“大司馬,你們的天子已經對子儀的計策心動了,想必不日之後,咱們很可能同朝為官。”

  武曼回頭瞪了一眼潞子儀,沒有多說,趕緊抬步也走了。

  姬林和祁律登上輜車,姬林有些沉吟,一直默不作聲,祁律了然得很,說:“天子怕是對潞太子的提議,很是心動罷?”

  姬林坦然的點點頭,說:“若是真的能將潞國收服,便能震懾那些以潞國馬首是瞻的赤狄人,對我大周來說,亦是一件好事。”

  “隻是……”姬林遲疑的說:“有一個問題,這潞子儀你也看到了,狡猾多端,而且善於心機,寡人怕他隻是假意投降,這一路會盟說不定會搞甚麽小動作。”

  祁律眼眸微微一動,說:“潞子儀的確狡猾多端,如此狡猾的人,便應該用狡猾的方式對待,這件事情,律倒是有一個好法子,可為天子分憂。”

  姬林立刻說:“當真?太傅的法子果然就是多。”

  祁律笑眯眯的靠過去一些,突然撐身而起,在姬林的眉心上輕輕一吻,十足“油嘴滑舌”的笑著說:“天子放心便是,律可不忍心見如此貌美的天子皺著眉頭。”

  姬林回到洛師王宮之後,立刻將周公和虢公招來,詢問了他們的意見,二人也都同意會盟,畢竟不動大兵,便能讓潞國臣服,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一來可以平息周人和潞國的戰亂,二來也可以宣揚天子的威嚴,如此強大的潞國都要臣服於天子,周邊的那些小國必然紛紛響應,相繼臣服於天子。

  姬林說:“既然二公也讚成,那麽虢公。”

  虢公忌父說:“忌父在。”

  姬林便說:“還請虢公快馬加鞭,將會盟的書信送到潞國前線。”

  “是,天子!”

  因著時間緊迫,虢公忌父領命之後,等會盟的文書擬好,立刻啟程,便往潞國而去,邀請潞國參加會盟。

  祝聃在前線討伐潞國,已經打的差不多了,潞國人心不齊,國君是篡位而上的,朝中很多潞太子的黨派,本就在內亂,根本不禁打,已經是敗軍之將。

  就在這個時候,虢公忌父送來了會盟的書信,潞國根本沒有多加考慮,第二日便回了書信,請虢公忌父帶回洛師,告訴天子,潞國願意參加會盟。

  虢公忌父很快便折返回來,這一來一回直去直回,快馬加鞭的,不到一個月的光景。

  不隻是潞國要參加會盟,這晉國聽說了天子要與潞國會盟的事情,也要參加會盟。

  不為別的,晉國可是和潞國結盟,一起攻打過黎國的,之前還被天子興師問罪,這次晉國參加會盟,是來給天子賠禮道歉的。

  晉國為何如此“軟弱”,要給天子賠禮道歉?當然是因著晉國現在的處境問題,之前說過,不隻是潞國,晉國內部也發生了分裂,形成了以晉國翼城晉侯為首的派係,還有以晉國封地曲沃為首的派係,兩個派係打得如火如荼。

  這個時候天子幫助哪個派係,偏護哪個派係,對另外一個派係都有致命性的衝擊,晉侯生怕天子因著芥蒂自己,所以偏袒了曲沃,晉侯的翼城本就薄弱,曲沃強大囂張,再得到天子的偏護,豈不是如虎添翼?

  因此晉侯才這樣巴巴的送上來求和,想要給天子親自賠禮道歉。

  虢公拿著文書稟報天子,黑肩正巧也來了,笑的一臉“陰險狡詐”,說:“天子,曲沃使臣送來文書,請求參加此次會盟。”

  祁律一聽,真是說什麽來什麽,晉侯之所以要參加會盟,就是因為怕極了曲沃,而曲沃心裏頭清楚得很,所以也派遣使臣送來了文書,同樣想要參加會盟,這樣一來,會盟當真是熱鬧極了。

  晉國的翼城是都城,晉侯也是晉國的正統,而曲沃隻不過是一個封地,說白了曲沃公是晉侯的臣子,但是因著曲沃強大,無論是地盤子,還是人口數量,或者兵馬數量,全都碾壓翼城,所以形成了如今晉國的分裂局麵。

  晉侯也沒有鄭伯寤生那樣的鐵手腕,何止是沒有鄭伯的鐵手腕,當年的晉侯還被自己的臣子直接暗殺了,臣子迎接了第一任曲沃公進入翼城即位。不過很可惜,晉國可是周人血脈,晉國人才不管什麽弱肉強食,曲沃如此橫行肆意,殺死國君,實在天理不容,因此最後翼城的百姓愣是把打進翼城的曲沃公驅逐了出去,又立了一個晉侯。

  第一任曲沃公到死也沒能完成自己即位的宏圖壯誌,如今的曲沃公,史稱曲沃莊伯,名鱔,為了完成曲沃待翼的夢想,也是一心一意的與翼城對抗。

  就在幾年之前,曲沃公還暗殺了翼城的國君,可以說晉國的這幾任國君都是“窩囊死的”,立一個,曲沃殺一個。

  晉國的國君死了,眼下又立了一個,便是與潞國聯合攻打黎國的國君,這個晉侯名郤,是個病秧子,也沒什麽作為,因為前幾任晉侯都死於非命,因此是怕極了曲沃,一心想要聯合天子,製裁曲沃。

  可能晉侯郤想不到,自己前腳請求參加會盟,後腳曲沃也派了使臣來,想要參加會盟。

  祁律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說:“天子,既然晉國和曲沃都想參加會盟,他們本又是一家子人,天子拒絕了誰都不好,不如全都應允了罷。”

  晉侯來參加會盟,是為了製衡曲沃,曲沃公來參加會盟,是為了賄賂天子,讓天子正式冊封自己為晉侯,晉侯和曲沃公的確是都是晉國人,但是你殺我我殺你不共戴天,何談一家子?虢公忌父聽著,隻覺得眼皮狂跳。

  天子卻用溫柔的眼神看著祁律,說:“祁太傅說的有道理,既然是一家子人,便要多多親近才是,那就如此罷,勞煩周公兩麵全都應承下來。”

  黑肩說:“是,黑肩這就去草擬文書。”

  黑肩與忌父從路寢宮退出來,忌父還感覺手臂上涼絲絲的,一搓便能搓下來一堆的雞皮疙瘩。

  虢公忌父說:“周公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天子……好像很喜歡笑?”

  黑肩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原來是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虢公忌父想了想,又說:“不對,天子隻是對著太傅的時候,才喜歡笑,也不知是不是忌父的錯覺。”

  黑肩聽到這裏,當真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忌父,沒成想忌父都看出了一些端倪?哪知道忌父又說:“難道祁太傅的裝束有什麽不妥?忌父怎麽未有發現?”

  黑肩登時眼皮一跳,自言自語的搖頭說:“我當真是想得太多了,怎麽會期盼這樣的榆木疙瘩開竅?”

  說罷往前走去,虢公忌父在後麵追,說:“哎,周公,去政事堂麽?同往啊。”

  會盟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會盟的地點定在晉國的長子這個地方。長子邑位於晉國都城翼城和曲沃的東北麵,恰好在潞國的西南麵,如此一來就成為了會盟的最佳之地。

  而且讓潞國來到他們的地盤子會盟,也比較安全一些。

  因著這次的會盟地點定在長子邑,長子邑乃是晉國管轄,因此周公黑肩給晉國送了一封移書,讓晉國提前準備會盟地點,提前築壇等等,天子親自會盟,這次的會盟格調非常高,一切都需要提前準備。

  如此一來,晉國自然也得知了這次會盟的與會名單,那便是天子、晉侯、曲沃公,還有潞國國君。晉侯聽說曲沃也要來參加會盟,氣的火冒三丈,但又沒有旁的法子,一麵害怕,一麵卻硬著頭皮要參加會盟。因著晉侯知道,曲沃這次來參加會盟,肯定是為了賄賂天子,讓天子冊封他為正式的晉侯,曲沃現在有了兵力,有了財力,隻差最後的名正言順了,一旦天子點頭,那晉侯的一切都頑完,因此晉侯聽說曲沃來參加會盟,更是鐵了心也要來參加。

  晉侯想要參加會盟,但是又怕曲沃兵強馬壯,搞一些小手段,仿佛之前暗殺其他幾位晉侯一樣,把自己也給暗殺了,因此有些猶豫,不敢親自去長子。

  晉侯十分猶豫,找到了公子萬,讓公子萬負責會盟築壇的事情。公子萬雖然是公子,但是他並非與晉侯同輩,反而比晉侯的輩分要高一些,不過本人年紀並不大,大約在三十歲左右。

  晉侯支吾的說:“這次會盟,孤十分看重,便冊封叔父為晉國使臣,代替孤前往會盟,萬勿丟了我晉國的顏麵啊。”

  公子萬比晉侯的年紀大,也比晉侯要穩重老成一些,他今年三十歲,麵容卻不顯老,反而像是個年輕的公子一般,整個人看起來風度翩翩,俊逸而儒雅,大有一種溫文爾雅。公子萬長身而立,四指寬的腰帶緊束挺拔細腰,儒雅之中透露著一股武將的英挺,英氣之中又蘊含著一絲文人的雅致,相得益彰,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無論是哪個時代,權術都是一個大染缸,而公子萬看起來正直而清白,與那些爾虞我詐之人都不一樣。

  公子萬聽了晉侯的話,微微蹙了蹙眉,拱手說:“君上,恕萬直言。天子召開會盟,君上既然主動參加,倘或會盟之時,君上不到,天子豈不怪罪?”

  晉侯十分不耐煩,不想聽公子萬的諄諄教誨,公子萬偏生看不懂臉色一般,繼續說下去,又拱手說:“倘或君上不參加會盟,曲沃趁機詬病君上不夠尊敬,豈不是讓曲沃鑽了空子?君上與潞國人聯盟的事情,已然被天子知曉,如今再出不得半絲差錯,因此萬懇請君上,親身參加會盟,以示對天子的尊敬。”

  “天子天子天子!”晉侯登時大發雷霆,將簡牘直接扔出去,扔在公子萬的臉上,說:“你怕是隻知道天子罷?也真是委屈了你生在我們晉國,沒有生在洛師王室!你如此為天子處處著想,天子也不一定能知曉!孤不過是讓你代替孤去參加會盟而已,你竟如此托大,仗著自己是孤的叔叔,便如此教訓於孤,真是好大的膽子呢!”

  公子萬被簡牘砸在臉上,登時劃破了麵頰,微微“嘶”了一聲,不過並沒有動彈,聽著晉侯劈頭蓋臉的辱罵。

  晉侯辱罵了一陣,口幹舌燥,他口沫橫飛,口水亂噴,公子萬隻是靜靜的聆聽著晉侯的辱罵,也沒有還嘴,仿佛十分逆來順受似的,依舊保持著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晉侯罵夠了,便說:“罷了!孤參加會盟便是了,你們一個個的,巴不得孤死在長子了!滾滾滾!全都滾出去!”

  公子萬與晉國的卿大夫們退出治朝,好幾個卿大夫看不過眼,便說:“公子的臉頰破了,快找醫官醫看醫看罷。”

  公子萬稍微摸了一下自己的麵頰,還有些刺痛,不過沒當回事兒,說:“多謝。”

  那大夫又歎氣說:“唉——公子這是何苦呢?平白的觸了君上的眉頭,君上吃了敗仗,又被曲沃那幫子逆賊打壓,如今還被天子申斥,這一股腦的晦氣,怕是全都要撒在公子您的頭上啊!”

  公子萬微微一笑,還是那般儒雅,也不見生氣,好像沒什麽脾性,說:“作為人臣,萬不得不勸諫君上,所以這傷口沒有白挨,君上已經鬆口,打算親自參加會盟了。”

  那大夫聽了搖搖頭,隻覺得公子萬太傻,不懂得甚麽是明哲保身,歎著氣便走了……

  會盟的事情已經定了,這下子便隻剩下潞國太子潞子儀的事情了。日前祁律已經誇下海口,說是可以製服潞子儀,讓他不耍花招,安安心心帶這潞子儀上路去參加會盟。

  眼看著會盟啟程的日子將近,祁律再不著手製服潞子儀,時日便不夠了。

  武曼非常好奇,祁律到底要用什麽樣的法子製服潞子儀,因為潞子儀表麵看起來是一隻無害的小白兔,但實則是一隻野性難馴的大野狼,想讓潞子儀甘心屈服,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為洛師王室的大司馬,武曼需要負責這次會盟的安全問題,他今日在政事堂,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祁太傅,隻好專門去堵祁太傅。

  按理來說,祁律是天子太傅,身為天子太傅工作彈性非常大,並不像武曼那樣,每日都要在司馬部門當值,有的時候還要在宮中值夜,祁律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部門,天子讓他去哪個部門督促什麽事情,祁律便會去哪個部門,所以簡而言之,如果祁律沒有工作,是不需要在政事堂坐班的。

  武曼在政事堂等著祁律,撲了一個空,他本以為最近的大事就是會盟,所以祁律身為太傅,會來政事堂商討一下會盟的路線等等,哪裏知道祁律這麽悠閑,壓根兒沒來。

  武曼迫不得已,在祁律往膳房的必經之路上堵著祁律,沒成想真的堵到了祁律。

  祁律笑眯眯的,一臉清閑,完全沒有任何苦惱似的,還對武曼說:“呦,今日大司馬沒有公務?在這裏等著律,難道又想做什麽美味兒,給你的未來大司馬夫人?”

  武曼:“……”祁太傅專成往旁人心口裏戳刀!

  武曼哪裏去偷大司馬夫人?他的司馬夫人突然女變男,變成了一個大老爺們!雖然這個大老爺們兒長相溫柔又漂亮,但也無法磨滅潞子儀是男子的事實,而且潞子儀還是潞氏的貴族。

  武曼聽到祁律這麽說,心髒險些碎開,咳嗽一聲,說:“太傅,曼是來專程問問你,你何時才會去馴服那潞子儀?”

  祁律笑眯眯的說:“大司馬,律這不是正在為馴服潞太子而奔波勞累麽?”

  武曼立刻上下打量了兩眼祁律,哪裏也看不出祁律正在奔波勞累,祁律這不是正要往膳房去麽?難道去膳房,和馴服潞子儀有甚麽幹係不成?

  祁律笑著說:“大司馬,別著急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祁律說著,笑眯眯便走了,繼續往膳房而去。

  武曼站在原地,撓了撓自己的下巴,幹脆還是回了政事堂,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祁律進了膳房,氣定神閑,膳夫上士立刻迎上來,笑著說:“祁太傅,您要的……蓮子心好了。”

  祁律日前讓膳夫們幫忙,剔出來的蓮子心不要扔,全都交給祁律,因此膳夫們專門給祁律剔了很多蓮子心,祁律一看,滿滿一盆都是。

  祁律笑著說:“要不了這麽多,多謝你們,辛苦了。”

  膳夫上士笑著說:“嗨,祁太傅要求的,又是這麽簡單的事兒,小臣哪裏會覺得辛苦呢?”

  祁律接了一大盆蓮子心,又找了幾塊薑過來,便把蓮子心和薑一起搗亂,隻要湯汁,很快弄出了一大豆的湯汁。

  薑的味道辛辣刺鼻,而且不是很容易讓人接受的辛辣味兒,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容居那個小作精一樣,喜歡吃薑,很多人別說是薑了,就連薑汁撞奶也接受不了。

  而這個蓮子心,蓮子雖然甘甜,但是蓮子心其苦無比,之前祁律還給天子做過蓮子心茶,因為太苦了,天子也不想喝。

  這兩樣加在一起,那味道自然別說了。祁律特意打聽過了潞太子的口味,潞太子雖然是北方人,但是喜歡吃清談的食物,不是很能吃辣,當然也不喜歡苦澀的味道。

  祁律笑眯眯的搓了好些薑汁和蓮子心,將湯汁放在一邊,又弄了一些飴糖過來,準備做一個薑汁蓮子心口味的飴糖。薑汁辣,蓮子心苦,這兩樣混合在一起,飴糖也救不了。做成糖球的模樣,到時候裝在像模像樣的小瓶子,祁律打算將這鬼畜的黑暗料理拿到圄犴裏,然後讓潞太子吞下,告訴他這是毒藥。

  祁律馴服潞子儀的辦法很簡單,並不是要潞子儀真正的歸順,畢竟武曼說了,潞子儀就是一頭狼,又怎麽可能讓狼真的聽話呢?狼有肉吃便乖順,除了給潞子儀好處之外,祁律還準備鞭策這頭狼,讓潞子儀吃下“毒藥”,乖乖讓潞子儀臣服,如果不聽話,便不給他解藥,到時候一旦毒發,腸穿肚爛!

  雖這種方法已經老掉牙,很多電視劇裏都有,但如今年代比較靠前,這個時代的人都比較“純潔”,打仗還要排兵布陣,下毒的手段也很簡單,因此這樣老掉牙的小伎倆正正兒好。

  祁律做好“毒藥”,他這次來膳房,不是專程為了給潞子儀做“毒藥”的,其實還有其他想做的吃食,隻是順便給潞子儀捏兩個毒藥球球而已。

  如今天氣已經很涼,正好是中秋時節,中秋吃什麽?當然是吃月餅啊。於是祁律便準備做一些月餅,正好幾日之後便要啟程,帶著月餅在路上,方便保存,又好吃。

  這月餅也是博大精深的,北方人喜歡甜口月餅,多為蓮蓉蛋黃的,南方人則喜歡鮮肉月餅。還有很多其他口味的月餅,比如現代網紅的流沙月餅、奶黃月餅等等,還有老人很喜歡吃的五仁月餅。左右什麽口味的月餅都有,要鹹的有鹹的,要甜的有甜的,要五仁的還有五仁的,祁律可保證,自己做出來的月餅,足夠天子吃上一個月都不帶重樣兒的。

  祁律一想到天子吃月餅那個滿足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立刻幹勁兒十足,挽起袖來開始做月餅。

  因著天子是無肉不歡的類型,祁律打算先做鮮肉月餅。說起鮮肉月餅,祁律是正兒八經的老北京,因此小時候吃月餅從來都是蓮蓉蛋黃的,也有一些自來紅月餅、自來白月餅,可從未吃過鮮肉月餅。還是有一次去上海的時候,看到很多人排隊買鮮肉月餅,這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祁律吃了一次鮮肉月餅,覺得噴香四溢,而且肉/欲十足,便自己也學著做了一些,後來發展到過中秋的時候,不隻是要做甜口月餅,還要做鹹口的鮮肉月餅。

  這鮮肉月餅裏麵放什麽,純屬個人喜愛,祁律除了放肉之外,還喜歡放一些大蝦、香菇,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放甜口的廣味小香腸。廣味小香腸的味道微甜,放在肉餡之中正好可以起到甜味的作用,鹹香的肉餡之中加入微甜的廣味小香腸,不會怪異,反而會襯托出肉質的鮮美,自古以來,鹹甜也正是如此微妙融合的。

  祁律將月餅做上,等出鍋的時候,將包好的鮮肉月餅烤製一番,一股子肉香味,混合著油酥皮的味道撲麵而來。

  祁律做好了鮮肉月餅,小心翼翼的將月餅放在承槃之中,因著鮮肉月餅是油酥皮,酥的簡直一碰就碎,所以祁律擺盤的時候是小心翼翼。

  鮮肉月餅一來是肉做的,二來是酥皮的,所以需要一出鍋便入口,放涼了便不好吃了,祁律就端著剛出鍋的鮮肉月餅去了路寢宮。

  他還沒走進路寢宮,天子便聞到了一股噴香的味道,這會子正是下午,距離正午吃飯已經有一會子了,姬林剛想吃口什麽墊墊肚子,便聞到了噴香的味道。

  姬林立刻迎上來,迫不及待的說:“太傅,今日食什麽,這般的香?”

  祁律將鮮肉月餅端給姬林,笑眯眯的說:“天子嚐嚐,這是律剛做出來的鮮肉月餅。”

  姬林當真是迫不及待,他聽說祁太傅去膳房理膳了,不過是為了馴服潞子儀進的膳房,還以為今日自己是沒戲了,太傅要給潞子儀做吃食,哪知道剛剛“自怨自艾”,太傅便過來了。

  姬林心想,如此看來,太傅還是最愛見寡人的……

  姬林捏起一塊鮮肉月餅,一碰燙的不行,還冒著熱氣,不隻是燙,而且特別酥,撲簌簌的掉渣。天子也顧不得形象,趕緊把袖子卷起來,露出自己精瘦有力的手臂,寬大溫柔的手掌捧著熱乎乎的鮮肉月餅,一口咬下去。

  “嘶……燙。”天子燙的舌尖直疼,但是舌尖的疼痛瞬間被噴香的味道掩蓋,一股子天子最愛的肉/欲撲麵而來,還有大蝦的香味兒,廣味小香腸的香甜,蘑菇的香氣,小小一個鮮肉月餅裏,鹹、甜、鮮、香竟然層層遞進,說不出來的豐富,別有滋味兒,一點子也不單調。

  還有那酥皮,酥脆的外皮,一口咬下去,一層一層,仿佛千層一樣,牙齒咬過酥皮的感覺十足美妙,外皮一點子也不比肉餡差,單吃酥皮都覺得又油又香。

  祁律見天子滿嘴都是酥皮渣子,便知道一定很好吃,說:“天子,鮮肉月餅味道如何?”

  姬林一口氣將月餅吃完,又捏了一塊,說:“這鮮肉月餅的滋味簡直美妙,寡人仿佛從未吃過肉一般。還有……”

  姬林笑起來,將一塊完整的鮮肉月餅咬入口中,輕笑一聲,嘴角還掛著酥皮渣子,卻用令人著迷的性感嗓音,在祁律耳邊說:“還有……不知為何,這咬透一層層酥香外皮的感覺,便仿佛是在脫太傅的衣裳,別有滋味兒。”

  祁律:“……”哪裏來的通感?!

  姬林一口氣吃了三塊鮮肉月餅,這才停了下來,眼睛一亮,又看到了旁邊的小糖球,伸手要去抓,說:“太傅,這是甚麽?”

  祁律輕輕打了一下姬林的手背,沒讓他去抓那些小糖球,無奈的用個帕子給姬林擦了擦嘴邊上的碎渣,笑眯眯的說:“這是律專門為潞太子準備的……”

  姬林一聽,心中好生委屈,甚麽?祁太傅專門為潞子儀準備了吃食,卻不給自己吃?豈有此理,難不成太傅愛見上了潞子儀的美色?

  天子用俊美的容貌,哀怨的懟著祁律,祁律有些頂不住天子那俊美的容顏,隻好說:“好罷,天子如是想吃便吃罷,但律還是要勸天子,最好不要食用。”

  天子不信這個邪,憑什麽潞太子能食,自己不能食?於是抓過一隻小糖球,放入口中,登時……

  先是辣,薑味的辛辣,然後是苦,隨即又辣,然後又苦,苦完了辣,辣完了苦,真是無窮無盡,沒有盡頭。

  姬林一張俊美的臉龐瞬間皺在一起,仿佛要變成一隻包子,說:“太傅,好辣……”

  祁律笑眯眯的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律都告訴天子了,最好不要食用。”

  姬林有些委屈,眼巴巴的看著祁律,他剛才吃的不是旁的,正是祁律專門給潞子儀準備的“毒藥”,毒藥裏又是薑汁,又是蓮子心的,那味道自然一言難盡,說是毒藥,沒人不信。

  祁律等天子吃完了鮮肉月餅,便說:“那律便去圄犴,為潞太子投毒了。”

  姬林眼皮一跳,原太傅除了會做十足好吃的東西,也會做十足不好吃的東西,當真是收放自如,得心應手了。

  姬林與祁律一並子從宮中出來,前往圄犴,兩個來到牢中,潞子儀倒是滋潤,該吃吃,該睡睡,一點子也不清減,氣色反而不錯。

  姬林走進來,淡淡的說:“潞太子倒是心寬,在我們周人的圄犴中也如此滋潤?”

  潞子儀輕笑說:“多虧了祁太傅理膳的手藝高超,教導的洛師的膳夫們手藝也同樣高超,這圄犴之中的飯食竟如此美味兒,害得子儀如此安逸,都不想離開了。”

  祁律拱手說:“多謝潞太子誇讚,隻不過……潞太子的牢飯,恐怕是吃到頭了。”

  潞子儀看向祁律,祁律繼續說:“天子與潞國於長子會盟,便在下月。”

  潞子儀安逸的眼神突然亮堂起來,從地上長身而起,笑著說:“怎麽,天子終於采納子儀的計策了?”

  姬林說:“無錯,寡人答應與你合作,但是有一個條件。潞太子你也知道,你混入洛師王城,手段過於高明,又是潞氏人,寡人說一句信不過你,你不會介懷罷?”

  潞子儀輕笑說:“是了,天子信不過子儀,也是常有的事兒,子儀又怎麽會介懷呢?再者說了,子儀身在圄犴,又怎麽敢介懷呢?”

  姬林點點頭,說:“好,好得很,既然如此,隻要潞太子答應寡人一件事情,寡人這便放你出來,帶你參加會盟,助你即位成為潞國國君,從此我大周與潞國修好,再無戰爭。”

  潞子儀眯著眼睛,說:“敢問天子,是甚麽事情?”

  姬林沒有開口,反而是祁律,祁律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瓶子,說:“律這裏有一味毒藥,初服之時並無大礙,但每月必須有解藥,倘或沒有解藥,腸穿肚爛,死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倘或潞太子甘心服下毒藥,便能從這圄犴出來。”

  潞子儀吃了一驚,沒成想他們用這樣的法子,他看了一眼祁律手中的小瓶子,笑著說:“子儀未來洛師之前,嚐聽說洛師的人都是禮儀之人,怎麽也會有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呢?”

  祁律笑著說:“有句話說的好,德以報怨,何以報德?潞太子你本就不是大善之人,也不是什麽禮儀之邦,咱們跟潞太子麵前,也不用頑那些虛的了。”

  黎子儀似乎有些不甘心,眯了眯眼睛,稍微遲疑,卻說:“好。”

  祁律說:“痛快,潞太子是個爽快人。”說著,便將小瓶子打開,在潞子儀平坦的手心中倒上一顆“小藥丸”,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麽藥丸,就是祁律做的薑汁蓮子心口味的糖球。

  黎子儀看著那藥丸,仔細端詳了一下,似乎想要知道這是什麽毒藥,但並沒有看出端倪,放入口中,登時一股辛辣苦澀的味道彌漫開來,苦的潞子儀眼淚恨不能飆下來,鼻子瞬間紅了。

  還真別說,潞子儀這個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十分具有欺騙性,他紅著眼睛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

  不過祁律是沒什麽同情心的那種,除非是天子哭唧唧在自己麵前求饒,否則祁律是不會動一動惻隱之心的。

  祁律說:“如此大好,從今日起,潞太子便可跟在律的身邊,一路參加會盟。”

  潞國還在尋找潞子儀,他們不知道潞子儀已經歸順了周天子,這個事情需要保密,殺潞國一個措手不及,所以祁律打算讓服過“毒藥”的潞子儀跟著自己,潞子儀因為吃了毒藥,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是最方便的。

  祁律早就為潞子儀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掩飾身份,那便是祁太傅身邊的……侍女。

  無錯,侍女。

  反正潞子儀之前也有男扮女裝的經驗,而且潞子儀生的如此美貌,祁律覺得,不讓潞子儀女扮男裝有點可惜了,而且扮成侍女比較穩一些,潞國的那些細作很難發現潞子儀。潞子儀倒是沒有拒絕,反正已經有女扮男裝的經驗了,倒是輕車熟路。

  明日便要出發,祁律又準備往膳房去,之前做過了鮮肉月餅,如今還要做一些甜味的月餅,帶在路上吃。

  祁律身邊帶著獳羊肩,還有新收的侍女潞子儀,便往膳房而去了。潞子儀扮起侍女來,那真是像模像樣,之前公子馮的演技都快被他比給下去,簡直楚楚可人,明豔俏麗的很,加之他身段風流,被寬大的衣裙罩起來,遮住喉結,完全便是個美貌的“小”娘子。

  隻有武曼一個人知道,這美貌的可人兒,除去衣物之後,身上竟然全都是肌肉,潞子儀是那著穿衣非常顯瘦的類型。

  祁律走在路上,沒成想這麽巧,便遇到了大司馬武曼,不過武曼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一隻小白兔。

  ——尹四小姐!

  對比祁律身邊這個冒牌的尹四小姐,假的小白兔,那真正的尹四小姐,才是真正的小白兔。自從尹子介紹尹四小姐給武曼之後,哪裏知道尹四小姐竟然對武曼一見傾心。

  武曼明日便要跟隨隊伍前往晉國的長子參加會盟,尹四小姐這次是特意來給武曼踐行的,而且還親手做了一些東西,準備交給武曼。

  尹四小姐低垂著頭,一臉羞澀,輕輕咳嗽了兩聲,秋風一吹,整個人瑟瑟發抖起來,顯得更加羞怯萬分。

  尹小姐捧著懷中一樣東西,稍微遞過去,說:“武將軍,這是……這是小女為武將軍做的披風,日頭轉涼,武將軍又要去北麵,還請……還請都加一件衣物罷。”

  日前武曼其實已經拒絕過尹子了,武家和尹家的婚事已經作罷,不過沒成想尹小姐還挺執著的,武曼要去北麵,正好缺一件披風,一時有些為難。

  尹小姐看出了武曼的為難,說:“武將軍,您便收下罷,當個搪風之用,也是好的。”

  武曼幹脆便真的收下了披風,說:“那就多謝你了。”

  尹小姐見他收下,十分歡心,說:“武將軍,快試試披風合不合適,倘或不合身,小女再去改動,好趁著明日之前交給武將軍。”

  武曼將披風拎起來,“嘩啦!”一抖,動作行雲流水,往肩上一批,披風的顏色十分低調深沉,很襯武曼的黑甲,看起來威風凜凜,隻覺武曼的身材更加挺拔了。

  武曼笑著說:“正合適,無需甚麽改動。”

  祁律一看,笑眯眯的感歎說:“真的小白兔碰到大司馬了。”

  他說完,剛想對扮作侍女的潞子儀說幾句,哪知道一回頭,沒看到潞子儀人影,祁律奇怪的說:“小鹿呢?”

  獳羊肩眼皮一跳,隻覺太傅好像特別喜歡收集動物,之前喚自己小羊,現在又喚潞太子是小鹿。

  獳羊肩淡淡的說:“潞太子已然走了。”

  果然,潞子儀已經走了,不過並非回頭走,而是大步走了出去,他一身侍女的裝扮,突然走出去,一把抓住武曼。

  武曼吃了一驚,他還不知道潞子儀扮作了祁律的侍女,突然看到一身女裝的潞子儀,整個人“騰!”一下,臉色登時紅了起來,隻覺得心跳飛快,一顆心髒控製不住的猛跳,隨即才震驚的說:“你怎麽……”

  不等他說完,已經被潞子儀拽走了。

  “嘭!”一聲,潞子儀力氣極大,將武曼拽進一處空置的偏殿,這偏殿豈不是武曼與潞子儀第一次發生關係的地方麽?

  武曼一看,更覺得羞恥,連忙要跑。“嘭!”又一聲,潞子儀一把將殿門掩上,在昏暗的殿中,一身侍女衣裙的潞子儀靠過去,黑色的絲發輕輕蹭著武曼的麵頰,一臉文弱的說:“武將軍好生薄情,剛要了子儀的身子,便去招惹旁的女子?”

  武曼臉色通紅,說:“誰……誰要了你、你……”

  武曼說了這麽一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司馬,愣是硬著頭皮也沒說下去,隻覺得太羞恥了。

  潞子儀動作很快,一把扯下武曼背上的披風,武曼連聲說:“你做甚麽?快還給我!”

  潞子儀眼睛一眯,笑著說:“怎麽,大司馬還舍不得尹四小姐給你做的披風了?也好……”

  潞子儀輕飄飄的說了“也好”兩個字,武曼隻覺得後背發麻,不知為何,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第二日便是會盟啟程出發的日子,武曼險些遲了,他睜開眼睛,便是偏僻的小殿,像第一次一般,潞子儀擁在他懷裏,兩人十分纏綿,而武曼的旁邊,是那件披風,如今已經狼藉一片,“髒”的不成樣子,武曼必然是戴不了這件披風了,氣的想要很狠踹一腳潞子儀,可是一抬腿,感覺腰酸背疼,根本踹不下去……

  天子的車駕從洛師離開,第一站便要進入附近的滑國,在滑國落腳歇息。

  這滑國在很多春秋地圖上都找不到蹤影,因為滑國實在太小太小,但是滑國乃是周天子正式冊封的諸侯國,為伯爵國。滑國弱小,身邊都是壯大的國家,比鄰鄭國、衛國,距離晉國也很近,還有很多北狄幹擾,滑國也算是夾縫生存了,為了生存,一直以來都依靠著鄭國。

  值得一提的是,滑國雖然十分弱小,但是在齊桓公稱霸之時,滑國還參加過齊桓公主持的會盟。

  洛師的地盤周邊,又是鄭國,又是衛國,又是晉國,還有很多很多的外族作祟,因此這第一站,大家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滑國落腳。滑國弱小,一直都很本分,在滑國落腳是最好的選擇。

  天黑之時,天子的輜車已經行進到滑國境內,不過這地方荒涼的很,周圍沒有下榻的館驛,也沒有大戶人家,因此隻能在野地紮營,露宿一晚。

  大隊很快安營紮寨,這一路顛簸,祁律有些暈車。古代的車子沒有汽油味,但是輜車的軲轆都是青銅做的,實在顛簸,滑國的地界沒有鄭國那麽繁榮,全都是土路,那便更是顛簸。

  祁律顛的有些暈車,臉色非常難看,姬林扶著他從輜車上下來,送他進入營帳休息,祁律匆匆吃了幾口吃食,便直接睡下去,明日還要起程,又是一路顛簸。

  姬林看著祁律睡下去,自己這才離開了祁律的營帳,回到天子營帳之中。他走進去,因為這裏是野外,不是路寢宮,也不是太室,不能落閂,便對寺人說:“寡人要燕歇了,無論何人何事,都不得打擾寡人歇息。”

  寺人早就見怪不怪,隻要天子休息,無論什麽十萬火急的大事都不能打擾,就連祁太傅也不行。寺人趕緊答應下來,說:“是,小臣敬諾。”

  姬林走進去,沐浴之後便躺在榻上,很快睡了過去。

  祁律暈車的厲害,早早的歇下,睡到半夜卻聽到吵鬧的聲音,不知是什麽聲音,還伴隨著“嗷嗷嗷”的叫聲,起初祁律以為是自家的狗兒子。

  狗兒子就在祁律的營帳中,他家的狗兒子有個毛病,白天不起床,從來都是晚上才鬧騰,祁律以為是狗兒子醒了在撒歡兒,可後來發現不對勁兒,並不是狗兒子的聲音,因為那聲音沒有小土狗那般奶聲奶氣。

  祁律揉著眼睛,便看到獳羊肩匆忙衝進來,獳羊肩一貫平靜持重,遇到事情從來都不驚慌,而如今卻一臉慌張,說:“太傅,快醒醒!”

  祁律奇怪的說:“小羊,怎麽了?”

  獳羊肩扯了旁邊的衣袍就給祁律披上,說:“太傅,狼!有狼,還有好多野獸,襲擊了營地!”

  祁律吃了一驚,這才醒過夢來,原來那嗷嗷的叫聲,並非是小土狗,而是狼!正兒八經的狼。

  祁律連忙從榻上起來,營地已經混亂一片,不知為何,有野獸闖入營地,不隻是狼,竟然還有老虎,那些野獸瘋了一般撲向營地,如果隻是狼還好,但還有幾頭老虎,衝向營地大門,“轟——”一聲,直接將營地的木門撲在地上。

  祁律從小就讀過水滸,什麽武鬆打虎,那可是名段,武俠小說和武俠電影裏,那些高手們經常打打老虎打打狼什麽的,但是現實生活中打老虎哪有這麽容易?大名鼎鼎的虎牢關,便是因為周穆王在虎牢關這個地方狩獵,出現了一隻大老虎,七萃之士合力擒拿,終於把大老虎擒住,因此而得名。這七萃之士,說的便是天子的精銳禁軍,可見打老虎並不像武俠小說裏那麽簡單。更別說一下來了好幾頭老虎了。

  營地裏一瞬間亂七八糟,燈火倒了一片,“呼呼”的燃燒起來,寺人和侍女喊叫著,快速奔走。

  祁律眼睛一眯,立刻說:“小羊,叫石厚用火攻攔住野獸。”

  獳羊肩立刻說:“是,太傅!”他說著,想要離開,卻十分猶豫,因著祁律根本不會武藝,如果被野獸攻擊,豈不是凶多吉少?

  祁律說:“快去,不用擔心我,我去找天子!”

  祁律快速跑到天子營帳門口,寺人焦急的厲害,說:“這……太傅,天子吩咐了,不……”

  他的話還未說完,祁律已經說:“都什麽時候了,快把天子叫醒!”

  寺人卻支支吾吾說:“太、太傅,小臣……小臣叫了很多次,天子沒有回應,不知……不知出了什麽事兒。”

  祁律心中一突,這附近鬧了野獸,營地都被襲擊了,這麽大動靜,天子是習武之人,竟然沒有聽見,實在不合情理。

  如今剛過子夜,天子自然是聽不見的,天子的身體已經昏暈在營帳之中,姬林變成小土狗還沒醒過來,自然不可能答應他們。

  祁律一聽,心中擔心的緊,幹脆直接衝進營帳,衝進去之後便看到天子躺在榻上,一身黑色的裏衣,十分安靜的仰躺著,雙眼輕閉,渾然沒有聽到外麵的動靜一般。

  祁律趕緊去推天子,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了,說:“天子?!天子,醒醒!”

  寺人也來幫忙,說:“天子,天子醒醒啊,天子。”

  兩個人喚了半天,便算是雷打不動的人也會被喚醒了,哪知道姬林竟然一動不動,仍然躺在榻上,仿佛一點子知覺也沒有。

  那寺人仗著膽子,探了一下姬林的鼻息,手指突然顫抖的厲害,“咕咚!”一下癱坐在地上,臉無人色,顫聲說:“天子……天子沒有吐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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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到來了!請問天子子突然沒了呼吸,太傅傅應該怎麽辦呢?

  A不拋棄不放棄

  B人工呼吸

  C換個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