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醉了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047
  果然是宋公把祁律給帶走了。

  姬林一聽立刻皺起眉頭, 大步從宴席中走出來。宴席上歌舞升平,推杯把盞, 不過營帳外麵一片安靜,隻有值崗巡邏的士兵經過,其餘的營帳仿佛陷入了死寂之中,一點子聲息也沒有。

  姬林大步走出來,先去了祁律的營帳,掀開營帳,裏麵什麽人也沒有,黑漆漆的一片,顯然祁律沒有回來。

  姬林從祁律的營帳退出來, 又大步往宋公與夷的營帳走過去, 在營帳門口遇到了宋國大司馬孔父嘉。

  孔父嘉連忙對姬林行禮, 姬林臉色陰沉, 說:“大司馬可看到你們宋公了?”

  “寡君?”孔父嘉被問的一愣,他因為不勝酒力, 從宴席上退出來透透風而已, 別看孔父嘉高大魁梧,但是他的酒量一點子也不好, 喝幾杯就會誤事兒,因此不敢多飲。

  孔父嘉眼看著天子的臉色黑的仿佛鍋底,便說:“回天子,並未看到。”

  孔父嘉的確沒有看到, 他就在宋國營帳附近,如果宋公回來, 他肯定會撞見的, 但是孔父嘉並沒有看到宋公與夷。

  姬林一聽, 臉色更是差了,祁律的營帳不見人影,宋公的營帳也不見人影,這麽大的會盟營地,空置的營帳很多,還有很多擺放雜物等等,若是要一個一個找,找到天亮也未必能徹查清楚。

  一想到宋公與夷那滿肚子壞水兒,還親自引誘過太傅,如今把醉酒的祁律給帶走了,姬林胃裏的酸水,和胸腔中的怒火便不可抑製的膨脹。

  姬林一句話沒說,立刻轉身走人,繼續去尋祁律。

  “天子。”

  就在姬林臉色難看的時候,一個人從不遠處走過來,姬林回頭一看,原是公子馮。

  別看公子馮身材高大,但是他身子本就不好,還有惡食之症,平日裏幾乎不飲酒,飲酒便會胃疼,多有不便,因此酒宴不適合公子馮。

  公子馮看到姬林,走過來恭敬的作禮,說:“天子可是在尋祁太傅?”

  姬林一眯眼目,說:“你看到太傅了?”

  公子馮點點頭,說:“正是,馮不勝酒力,方才從宴席中出來,正好看到了祁太傅,宋公扶著太傅,往那麵空置的營帳去了。”

  姬林聽了公子馮的話,立刻閑不住了,大步往公子馮所指的空置營帳而去,公子馮跟在後麵,挑起唇角輕笑了一聲……

  祁律飲了幾杯酒,已然有了醉意,頭暈目眩,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走路不穩,一直打晃,宋公與夷扶著祁律的胳膊,半扶半抱著祁律往沒人的營帳走去。

  宋公與夷與祁律差不多高矮胖瘦,祁律如今飲醉了,渾身就跟爛泥一樣拿不起勁兒來,也沒了平日裏的恭敬,幹脆把宋公與夷當成了拐棍兒,靠在與夷身上。

  宋公與夷認定了祁律喜好南風,因此還以為祁律是在和自己頑情趣,哪知道扶著祁律走了幾步之後,發現實在太累太累了,完全是自己想多了,甚麽見了鬼的情趣,祁律分明便是醉得不行,因此靠著自己當苦力。

  宋公與夷從小嬌生慣養的,而且精於算計,哪裏吃過這個虧,恨不能扛著祁律,累得滿頭大汗,終於是把祁律帶進了營帳,直接扔在榻上。

  祁律倒在榻上,立刻一個翻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頭枕準備睡了。

  宋公呼呼喘著粗氣,用袖袍給自己扇著風,他哪裏知道平日裏文質彬彬的祁太傅,飲醉了酒這般沒有規矩,把自己堂堂一個國君,當成寺人來使喚。

  宋公與夷站在黑暗的營帳中,眼眸微微轉了起來,似乎又在日常算計什麽。如今祁太傅醉酒不省人事,倘或自己裝作與太傅發生過甚麽的樣子,第二日一起來,太傅豈不是百口莫辯?如此一來,自己便可以此要挾祁太傅,讓他成為宋國的謀臣,就算祁律不能來宋國出謀劃策,那麽留在天子身邊,作為自己的眼線也好。

  宋公與夷想到這裏,不由笑起來,反正祁太傅醉成這副模樣,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自己既不需要付出太多,裝裝樣子罷了,明日便能撈到好處。

  宋公與夷想到這裏,立刻走過去,動作相當麻利的解開祁律的腰帶,要裝作衣冠不整,酒後亂性的模樣。

  祁律倒在榻上,呼吸已然平穩了,好像睡得很熟,宋公與夷去扯他的衣帶,祁律睡得異常香甜,根本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被宋公扯得煩了,翻了個身繼續睡。

  他一翻身,衣帶自然從腰上脫離下來,宋公與夷將腰帶一扔,隨手扔在營帳的地上,特意把自己的腰帶和祁律的腰帶纏在一起,看起來纏纏綿綿一些。

  宋公與夷笑起來,或許背地裏算計人讓他感覺十足的愉悅,又開始動手去解祁律的衣裳,沒有了腰帶,祁律的太傅寬袍鬆鬆垮垮的,很容易便被宋公與夷扯了下來。

  順著衣裳滑落,一抹紅色的印記從衣裳中脫落出來,浮現在祁律的後背。

  宋公看到那胎記,眼眸微微轉了轉,似乎在思考什麽,又似乎覺得這胎記有些眼熟,他抬起手來,剛想要觸摸那抹紅色的胎記……

  “唰!”營帳簾子快速被打了起來。

  宋公與夷本在做見不得人的壞事兒,因此突聽營帳簾子響動起來,嚇了一大跳,立刻冷喝說:“放肆,孤不是說沒有孤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麽!?”

  他嗬罵著,回頭一看,不由“嗬!”短促的抽了一口冷氣,因為那被喝罵之人,大步從營帳外走進之人,正是天子姬林!

  姬林順著公子馮的指點很快來到空置的營帳門口,聽到裏麵微微有些聲響,一把掀開營帳簾子,手勁兒大的幾乎將營帳簾子直接拽下,黑著臉,一步步走進昏暗的營帳中。

  姬林一走進去,“哢噠”一聲,首先踩到了地上抵死纏綿的兩條玉帶,玉扣被姬林踩在腳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姬林眼神立刻沉下來,因著這其中一隻玉扣就是祁律的,他記得很清楚。其實這隻玉扣本是姬林的,上次祁律醉酒,在太室裏挑選了一堆的“寶物”,第二天姬林便讓寺人全都給送了過去,其中就有這隻玉扣,說實在的,姬林看得出來,祁律特別喜歡這隻玉扣。

  如今祁太傅的玉扣躺在地上,正與宋公與夷的玉扣纏纏綿綿,姬林的臉色能看好的了麽?

  他立刻抬起頭來,向營帳裏麵看過去,就見宋公與夷半跪在榻上,他的手伸在半空,另外一隻手扒著祁律的衣衫,祁律的太傅朝袍和裏衣一並子被拉下來,已經滑到腰下。

  姬林看到這一幕,火氣“騰!”的衝上來,“哢嚓!”一聲,直接將宋公與夷的玉帶扣踩碎,冷聲說:“宋公,你這是什麽意思?”

  宋公與夷正在做壞事,其實他對祁律並沒什麽興趣,隻是誤以為祁律愛好南風,所以才“委屈”自己,上演一出酒後亂性的場麵,用來要挾祁律罷了,哪知道計謀還沒得逞,天子竟然衝了進來!

  他特意選了一個偏僻的空置營帳,便是不想讓人打擾,哪知道天底下有這麽巧的事兒,天子竟然找了過來。

  宋公與夷還扒著祁律的衣裳,立刻縮回手來,眼眸亂晃,狡辯的說:“這……天、天子,與夷是想……對,想為祁太傅換衣裳,太傅飲酒醉了,弄濕了衣裳,若是這般睡下去,恐怕要……要害了風寒。”

  姬林眯著眼睛,直接踩碎宋公的玉扣,快速走過去,將宋公與夷與祁律隔開,將祁律的衣裳快速給他套上,又抓過錦被蓋在祁律身上,這才用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宋公與夷,唇角一挑,說:“哦?如此勞煩宋公,那寡人便很奇怪了,宋公的腰帶,怎麽也不見了?”

  宋公與夷低頭一看,自己雖沒有退下衣衫,但是腰帶已然扔了,剛才被天子一腳踩爛,沒了腰帶,衣衫顯得鬆鬆垮垮,十分不規矩。

  宋公與夷趕緊攏著自己的衣衫,幹笑說:“與夷……與夷的腰帶不小心……不小心撞碎了。”

  姬林陰霾的笑了一聲,說:“那宋公還真是不小心。”

  他說著,收起了冷笑,陰沉的說:“有勞宋公了,不過這裏有寡人便可以,宋公可以告退了。”

  宋公與夷做壞事被抓了一個正著,後背全是冷汗,自然不敢留在這裏,聽到姬林讓自己離開,簡直如蒙大赦,趕緊拱手說:“是,與夷告退!”

  他說著,轉身要走,哪知道姬林突然說:“等等。”

  宋公與夷停下來,說:“不知天子還有什麽吩咐?”

  姬林並沒有看宋公,而是在照料醉酒的祁律,給他將衣衫一點點整理好,淡淡的說:“寡人正式冊封宋公,是想讓宋公給宋地的百姓做出榜樣,盼望宋公以身作則,好自為之。”

  宋公與夷瞬間又落下汗來,知道姬林另有所指,連忙說:“是是,與夷敬諾。”

  姬林沒有再說話,隻是擺了擺手,示意宋公可以退下了。

  宋公與夷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快速從營帳中退出來,“嘩啦!”營帳簾子一放下來,隔絕了內外,宋公與夷立刻狠狠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傳來一陣輕微的笑聲,一個低沉的嗓音說:“大哥這是怎麽了?換個衣裳竟然出了這麽多汗?”

  宋公與夷剛剛鬆了一口氣,聽到笑聲立刻轉頭,一眼便看到了公子馮!他方才沒有留意,公子馮原就站在他旁邊,抱臂靠著營帳,微微側頭看著他。

  公子馮身材高大,在昏暗的月色下,微微低著頭,唇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意。

  宋公與夷看到他那笑容,心裏“咯噔!”一聲,恍然大悟,惡狠狠的咬著後槽牙說:“是你?”

  宋公說的沒頭沒尾,公子馮卻聽懂了,坦然的點點頭,說:“什麽都瞞不住大哥,的確是馮兒令天子前來。”

  宋公與夷就說,自己特意帶著祁律來到這無人的空置營帳,也沒有帶從者和寺人過來,怎麽就會被天子一抓一個準兒呢,原是公子馮告密!

  公子馮微微一笑,說:“馮兒記得大哥一向不勝酒力,因此眼見大哥從筵席離開,還以為大哥醉了酒,本想來探慰一番,正巧了,碰到了天子,便一同前來了。”

  公子馮說的冠冕堂皇,分明便是他看到了宋公與夷帶著祁律離開,所以特意告密,卻搞得仿佛公子馮十足敬重自己這個大哥似的。

  公子馮微微一笑,他的臉色蒼白,笑起來時眉眼反而充斥著一股陰鷙的氣息,抬起袖袍,取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宋公與夷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嗓音十足溫柔的說:“大哥為何出了這麽多汗?是了,一定是為了宋國鞠躬盡瘁勞累的,畢竟大哥為了宋國,可是甚麽都做得出來的,下毒暗害已然不足掛齒,如今還為了拉攏祁太傅,準備為國捐、軀呢。”

  公子馮特意狠狠咬了捐軀兩個字,宋公與夷何等聰明,立刻明白公子馮是在羞辱自己,惡狠狠的盯著公子馮。

  公子馮笑了笑,似乎宋公與夷的麵容越是狠戾,公子馮便越是歡心。他為宋公擦了汗之後,還輕輕的整理著宋公的鬢發,微微彎下腰來,在宋公的耳邊低聲說:“怎麽?馮兒說的不對麽?大哥為了宋國,當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弟弟真是自歎不如,是了……大哥或許也是如此留住大司馬的罷?怪不得大司馬會如此忠心耿耿,愚忠不改。”

  “子馮!!”宋公與夷氣得渾身顫抖起來,他平日裏是“怕極了”公子馮的,因為做過虧心事,公子馮和宋國大司馬又師出一門,武藝驚人,若是論單打獨鬥,宋公與夷是鬥不過公子馮的,因此幾乎不和他單獨相處,生怕公子馮報複自己。

  今日宋公與夷被公子馮的話激怒了,公子馮的言辭狠狠戳在了宋公的自尊心上,氣得他渾身發抖,“嘭!”一聲,腦子裏發木,動作比腦子快了不少,直接抬起手來,狠狠給了公子馮一拳。

  公子馮的唇角一陣鈍疼,他完全沒有防備,沒成想宋公與夷會突然動手,畢竟公子馮也知道,倘或若真是動起手來,宋公與夷絕對不敵自己,因此他根本沒有這個防備。

  哪知道竟狠狠吃了一拳,唇角登時裂開口子,流血不多,但是口腔中仍然嚐到了微甜的血腥味兒,唇角涼絲絲的,有血跡滑下來。

  “嗬……”公子馮沙啞的笑了一聲,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將唇角的血跡掃進口中,說:“怎麽,惱羞成怒了?”

  宋公與夷打完之後也懵了,他看到公子馮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四周又沒有宋國人,宋公與夷心裏慌得發麻,當下也不說話,踉踉蹌蹌,攏著自己沒有衣帶的袍子,調頭便跑了。

  公子馮眼看著他逃跑的背影,並沒有去追,隻是眯了眯眼睛,狠狠抹了一把自己流血的唇角。

  “公子?您無事罷?”宋公與夷走了之後,一個黑影才從不遠處走出來,竟然是華督。華督十分關切的說:“要不要找醫官來給公子看看?已然見了血……”

  “不必。”公子馮抬起手來,看著手背上抹下來的血跡,冷笑了一聲,說:“盡管讓他猖狂去罷,我不著急……”

  說罷了,有對華督說:“與夷好戰,眼界心思又奇高無比,早晚有一天會死在自己的小聰明上,你也不必太過與他對著幹,華家的勢力雖不容小覷,但也恐與夷狗急跳牆,當真傷了華家,如今還是保重集勢要緊。”

  華督立刻拱手說:“是,公子,華父一切都聽公子的。”

  華督答應了一聲,又聽出公子馮擔心自己,心中不免歡喜起來,恭送公子馮離開之後,趁著眾人不注意,自己這才回到宴席之中,仿佛並沒有離開過一般。

  華督坐回自己的席位上,端起羽觴耳杯,雖然已經微醺,但因著心情不錯,便想再小酌兩杯,哪知道剛端起耳杯,便有人坐在了他旁邊,轉頭一看,原是大司馬孔父嘉。

  孔父嘉舉起耳杯示意華督,淡淡的說:“隻是與公子說了那麽幾句話,便能叫你歡心成如此模樣?”

  華督眼眸一眯,說:“你偷聽我與公子說話?”

  孔父嘉說:“隻是……剛巧路過。”

  孔父嘉的確是剛巧路過,因著姬林之前詢問宋公在何處,孔父嘉不知宋公在哪裏,也幫忙找了找,於是正好看到華督與公子馮說話。

  華督輕笑一聲,說:“怎麽,華父與公子說話不歡心,難道與大司馬說話才能歡心?大司馬可別忘了,日前你還和君上一起密謀叛逃會盟,把華父一個人丟在營中等死,也是華父我命不該絕,竟叫你們陰差陽錯的沒有走成。”

  孔父嘉聽到華督的話,心裏一突,沙啞的說:“你……都知道了?”

  華督冷冷一笑,說:“有甚麽是我華父不知道的?”

  孔父嘉還想再說什麽,華督已然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說:“華父明白,大司馬也是忠心耿耿,這些陳詞濫調便不要再提了,飲酒的話華父奉陪……”

  他說著,靠近孔父嘉一些,在他耳邊輕笑道:“晚間也可來我帳中,畢竟……大司馬還是有些本事兒的。”

  孔父嘉聽了眼眸發深,但臉色黑的難看,端起羽觴耳杯,仰頭直接將杯中酒漿一飲而盡……

  祁律迷迷糊糊的睡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情,他飲了酒有些燥熱,姬林還把他裹得嚴嚴實實,不隻是裹上衣衫,還過裹了錦被,熱的祁律差點冒白毛汗,使勁踢腿,嘴裏喊著:“熱啊……熱……熱死了……”

  姬林臉上還都是怒容,倘或自己來晚一步,簡直便是不堪設想。一想到會有個如果,天子的胃裏便汪洋著酸水,哪知道祁律這個沒心沒肺的,還在嚷嚷著熱。

  祁律踢了踢腿,把被子踢下去,衣衫也歪歪扭扭的,沒有了衣帶,祁律一個翻身,外袍脫落了下來,又一個翻身,素色的裏衣險些也全都脫落下來,便仿佛是花瓣,一層一層的剝落,最後露出細膩的花蕊……

  姬林腦袋裏“嗡——”一聲,趕緊抓過被子蓋住祁律,他也知道祁律此時此刻應該聽不到自己說話,但還是忍不住擔心的叨念:“太傅也太沒有分寸了,竟在宋公麵前飲那麽多酒,你又不是不知宋公一肚子的壞水兒,如不是寡人及時而來,看明日太傅怎麽被宋公構陷。”

  祁律醉的厲害,困得厲害,耳邊“嗡嗡嗡!嗡嗡嗡!”的來回來去吵鬧,好像一隻大蒼蠅,趕也趕不走。

  祁律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了“宋公”兩個字,嘟囔著說:“唔?宋公?”

  他說著,竟然一咕嚕坐了起來。祁律坐起身來,被子“唰!”又掉了下去,昏暗的光線襯著祁律膚色瓷白的肩頭,姬林下意識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抓過被子裹上祁律。

  祁律卻不老實,裹得好像一隻蠶寶寶,來回來去的鼓秋,拉住姬林的手,含糊的說:“宋……宋公啊……”

  姬林:“……”

  天子簡直沒脾性了,太傅竟把寡人認成了宋公那個壞心眼?

  姬林沒好氣的說:“寡人不想與太傅你這個醉鬼說話,快些躺下。”

  祁律好像一個不倒翁,就不躺下,被姬林按下就滾起來,按下又彈起來,反複了好幾次,姬林也沒轍了。

  祁律執著的拉著姬林的手,眯著眼睛,果然把姬林當成了宋公與夷,苦口婆心的說:“宋公啊,律……律有一件事兒,一定……一定要跟你說……說清楚。”

  姬林被祁律握著手,兀自生悶氣,告訴他無數次了,寡人不是宋公,但祁律醉的厲害,就是不聽。

  祁律又說:“宋公……律心裏苦啊!”

  祁律說著,“砰砰砰”還往自己胸口拍了好幾下,醉醺醺的說:“律實在冤枉……宋公您誤會了,律……嗝!律真的不喜歡男人啊!”

  姬林:“……”

  姬林沒成想,祁律把自己看成了宋公,原是想要拒絕宋公的,他一麵歡心祁律拒絕了宋公,但一麵又揪心,祁律拒絕宋公的理由是他不愛慕男子。

  姬林心口正中一箭,因著自己便是男子。

  祁律拉著姬林的手,苦口婆心的說:“我真真真的……真的……不喜歡男人啊……嗝!宋公麻煩您老……別——別找男人……男人來了,你——你要是真的想勾引我,還、還不如……不如送我點花椒呢……”

  姬林一時間哭笑不得,太傅怎麽那麽喜歡花椒,說實在的,太傅的“薪水”也不少,但祁律總是窮的叮當響,剛開始做太傅的確沒有積蓄,但祁律如今也做了一段時間的太傅了,還是沒有積蓄,後來姬林實在好奇,就打探了一番,原太傅把全都積蓄用來買花椒了……

  在這個年代,旁人買花椒,都是為了粉刷牆壁,這樣一來牆壁冬暖夏涼,而且還有一種獨特的芬芳,漢宮有名的椒房殿,那就是因著牆壁塗料之中加入了花椒,因此得名。

  而祁律買花椒,多半是為了吃,他是生生把自個兒給吃窮的……

  姬林見祁律撒酒瘋,連忙哄著說:“好好好,花椒花椒,明兒寡人叫人給太傅送點子花椒來,行不行?快躺下罷。”

  祁律一聽,雖還醉的厲害,但眼眸混混沌沌的亮了起來,說:“真的?”

  姬林哭笑不得,說:“當真,寡人一言九鼎,如何能不作數,乖,太傅躺下來,快閉眼休息。”

  祁律這才慢慢躺下來,嘴裏還嘟囔著:“宋公……你可要說話算數啊,明兒個給我送花椒來。”

  姬林氣的差點吐血,捂著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要內傷了,說:“寡人不是宋公,太傅你看看清楚。”

  祁律才不管,嘴裏叨念著:“宋公……花椒……說好了啊……”

  姬林更是氣,祁律一喝酒,簡直是六親不認,姬林自認為自己與宋公,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是天差地別的,祁律竟然能把自己和宋公認混。

  姬林著實無奈,卻又不甘心,輕輕晃著祁律,說:“太傅,你睜眼看看,寡人可不是宋公。”

  祁律“唔……”了一聲,方才讓他睡,他就是不睡,如今不讓他睡,祁律倒是要睡了,渾渾噩噩的歪著頭,四仰八叉的占據了軟榻,差點打起小呼嚕來。

  姬林氣的胸口直疼,眼看著祁律睡死了過去,心想著寡人這是做了什麽孽啊,分明太傅比寡人大了不少,卻好像白長了那幾歲,氣的姬林險些想蛤/蟆一樣炸了。

  姬林扶著自己胸口,狠狠喘了兩口,總覺得自己被認成宋公太吃虧,他眯了眯眼睛,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偷偷的親吻祁律一記。

  反正祁律醉的六親不認,睡下去也雷打不動。姬林眼眸微微晃動,寡人稍微討點好處,偷偷親一下,太傅又不會發現,便這樣罷……

  姬林這麽想著,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兒,心中那種想要偷吻祁律的心思,仿佛發酵一樣,不斷的膨脹起來,讓姬林的眼眸都加深了。

  一瞬間,姬林仿佛是一隻野獸,慢慢的,一點點俯下身去,挨近自己的獵物,他能明顯的感受到祁律的呼吸,一吐一吸之間帶著淡淡的酒香。

  姬林的喉結快速滾動了一下,他的手支在祁律耳邊,感受著祁律纏綿的呼吸,突然有些猶豫,但也隻是猶豫了一下,那種私欲仿佛是無法忍受的食欲,猛地破土而出,姬林立刻壓下頭去,真真切切的感受著那抹醇厚的酒香……

  姬林隻是偷偷親了一下,無比純潔,便想要立刻起身,哪知道就在此時,“唔……”祁律竟突然睜開了眼眸。

  姬林頭一次感覺到驚嚇,心髒狠狠跳動了起來,一時間四目相對。

  他終於明白宋公那種做壞事恰好被抓了一個正著的感覺,如果不是姬林比宋公穩重一些,他立刻也想調頭便跑。

  昏暗的營帳如此安寧,兩個人四目相對,姬林的手掌還壓在祁律的耳側,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子,祁律並沒有露出嫌棄的目光,也沒有露出厭惡的目光,甚至沒有露出驚訝的目光,反而抬起手臂,出乎意料的勾住了姬林的脖頸,向下一拉。

  又是醇香的酒意,姬林在震驚中,第二次感受到了那醇香的酒意,而且是祁太傅主動的,這讓姬林的心跳更加有力了,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驚喜,難道……

  難道寡人與太傅是兩情相悅?

  由不得姬林多想,因為太傅當真太熱情了,不隻是青澀的點觸,姬林的眸子一瞬間染上了深沉,仿佛一頭聞到了血腥味的野獸,幾乎要將自己的獵物撕碎。

  就在兩個人交換著吐息之時,祁律突然叨念了一聲:“豬、豬蹄……少了點辣味兒……”

  姬林:“……”

  姬林一口氣沒喘上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緊跟著“嘶!”一聲,一陣刺痛,竟被祁律給咬了,狠狠咬了一口,疼的厲害,而祁律愣是不放開他,還在叨念著:“唔……好吃,燉的有點不夠爛,再燉一會子更好……”

  祁律醒過來已然是第二日中午了,反正會盟已然結束,沒什麽其他重要的事,所以沒人叫祁太傅早起。

  祁律美滋滋的睡了一覺,他夢到自己啃豬蹄,豬蹄的肉真是太多了,就是燉的不夠爛,咬了半天也咬不動,太費牙口了,最後實在吃不動了,混混沌沌的也就睡了過去。

  祁律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伸了個懶腰,便看到獳羊肩站在旁邊侍奉著,翻了個身,想到自己夢中的豬蹄,肚子竟有些餓了,說:“小羊,什麽時候了?”

  獳羊肩說:“太傅,已然過了午時了。”

  “過了午時?”祁律一驚,趕緊爬起來,說:“這麽晚了?”

  獳羊肩說:“天子吩咐的,太傅昨日飲得醉了,今日不必早起,不讓小臣叫太傅。”

  祁律爬起來,“嘶”了一聲,隻覺得頭疼欲裂,揉著自己的腦袋,說:“我昨日裏又喝醉了?”

  獳羊肩點點頭,說:“是啊太傅。”

  祁律仔細想了想,他最後的意識便是在宴席上,宋公與夷過來敬酒,那意思是要拉攏自己,祁律裝傻充愣,喝了兩口酒,結果便醉醺醺的上了頭,好像宋公要扶著自己去換衣裳來著?

  祁律這麽一想,腦海中登時更亂了,連忙說:“小羊,我昨日是怎麽回來的?”

  眼下這營帳很熟悉,就是祁律自己的營帳,而祁律昨天晚上最後的記憶不是在這裏,顯然是後來有人把自己送回來的。

  獳羊肩說:“回太傅,是天子送您回來的,當時太傅醉的已然睡著了。”

  祁律抱著腦袋呻、吟了一下,好像有點斷片兒,什麽也想不起來了,但是仔細一想,突然想起來了什麽。

  對,大豬蹄!

  祁律突然想到了夢中的大豬蹄,隱隱約約,好像又不是什麽夢境,好像是……真的。

  也不什麽大豬蹄,而是一個人……

  祁律頭疼欲裂,斷片兒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斷的衝進腦海中翻騰著,祁律雖然記不清楚,但他隱約記得,自己昨日喝醉了酒,好像……好像抱著什麽人強吻來著,而且吻得天昏地暗,最後還狠狠的咬了那個人……

  祁律想到這裏,臉色都綠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嘴唇刺辣辣的,說明自己昨日裏吻得有多賣力。

  祁律連忙爬起來,臉色發青的說:“快小羊,給我洗漱更衣,我要去見天子。”

  獳羊肩一臉迷糊,不知道太傅突然怎麽了,一臉的菜色,而且還是那種霜打的菜色,特別不新鮮。

  獳羊肩趕緊給祁律洗漱,祁律穿戴整齊,整理自己的頭冠,然後便一臉嚴肅的往天子營帳去。

  今日沒什麽事,會盟已然完畢,各國的國君和卿大夫們準備離開,天子等著送行便可以了,因此十分清閑。

  因著昨晚上和祁律接吻的事兒,姬林一晚上都沒睡,早上仍然十分精神。寺人伺候著天子洗漱的時候,便看到天子在發呆,一會子歡心的笑起來,那笑容無比俊美,一會子又突然歎口氣,還按按自己的心口,好像得了什麽心疾一般。

  姬林這會子就在營帳裏,他手中拿著文書的簡牘,隻不過簡牘無心批閱,連簡牘都拿反了也不自知,分明是看著簡牘,眼中卻浮現出昨晚上太傅摟著自己脖頸纏綿悱惻的光景,倘或最後太傅不喊那句大豬蹄,姬林倒是極為滿意的。

  “天子?”

  “天子?”

  “天子?太傅求見。”

  寺人一臉喚了三聲,姬林都沒回過神來,突聽“太傅”兩個字,登時收了神,說:“甚麽?”

  那寺人見天子終於回了神,狠狠鬆口氣,說:“天子,太傅求見,怕是有什麽急事兒,說是十萬火急。”

  姬林正想著祁律,祁律便來了。說實在的,天子有一些小小的緊張,畢竟自己昨天晚上和祁律吻得天昏地暗,而且還是祁律先動手的,也不知祁律今天一早醒來,還記不記得。

  姬林咳嗽了一聲,這才看到簡牘拿反了,趕緊撂在案幾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讓自己的姿儀看起來俊美無儔,說:“傳太傅進來。”

  “是,天子。”

  寺人去傳祁律,祁律早就候著了,聽到傳喚,立刻走進去,他垂著頭,臉色十分凝重,進去之後直接“咕咚!”便跪在了地上。

  說實在的,姬林嚇了一跳,剛要扶起祁律,祁律半跪在地上,行了大禮,說:“天子,律……律昨日飲多了酒,酒後失態……”

  姬林一聽,登時恍然大悟,怕是祁律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兒,挑了挑眉,他心中想要逗一逗祁律,便故意說:“太傅昨日的確飲多了酒,隻是不知太傅如何酒後失態?”

  祁律一聽,跪在地上更是沒有抬頭,說:“回稟天子,律……律昨日宴席飲多了酒,一時不查,因此……因此酒後失態,好像……好像強吻了宋公。”

  “咳——!!”姬林聽到祁律的話,一個不慎,猛烈的咳嗽了出來。

  他本隻是想要逗一逗祁律的,哪知道祁律根本沒有想起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他把自己醉酒強吻的對象,竟想成了宋公。

  其實這並不賴祁律,因著在祁律醉酒的斷片兒中,天子就沒出現過,所以祁律渾渾噩噩的記起了昨日斷片的記憶,還以為自己啃的大豬蹄是宋公與夷。

  祁律倘或啃了宋公,那可是大罪過,因此猛地想起來便青了臉色,趕緊跑過來和天子承認錯誤,商量對策,畢竟對方可是宋國啊,宋公與夷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兒,唯恐宋國抓住小辮子,便來發難。

  所以這一大早上的,祁律風風火火的跑到天子營帳來,一開口便說自己非禮了宋公與夷。

  姬林險些給他氣死,萬沒想到,自己逗一逗祁律而已,太傅當真能給自己驚喜,真是又驚又恐,根本沒有半點喜。

  祁律承認自己的錯誤,半天沒聽到天子的反應,便稍微提起一點頭來,偷偷的看了一眼天子。

  天子的臉色相當難看,祁律心想,可能是因著聽到自己強吻了宋公,這可是邦交問題啊,難怪天子臉色如此難看。

  姬林的聲音充斥著風雨欲來之勢,說:“哦?太傅如此肯定。”

  “這……”祁律一時間有些猶豫,也對,如果自己真的非禮了宋公的話,宋公一大早肯定便來興師問罪了,怎麽會到了中午,讓自己好好的睡了一個美覺,有點不合乎情理。

  姬林眼看著祁律一臉迷糊,氣的恨不能捶胸,頭一次姬林覺得自己是個暴脾性,他走到祁律麵前,伸手扶住祁律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頭來。

  祁律跪在地上,因為是請罪,態度十分良好,也沒敢抬頭,這會子被天子突然扶起頭來,才被迫抬起來一些。

  祁律的視線好像電影中的慢鏡頭,先看到了天子逆天的大長腿,然後是四指寬玉帶係著的精壯腰身,緊跟著是蠶絲黑袍也掩藏不住的有力胸肌,終於看到了天子的麵容。

  祁律一愣,咦,天子的唇角怎麽破了好大一個口子?

  姬林彎著腰,抬起祁律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並且黑著臉指了指自己的唇角,嗓音還是那般風雨欲來的沙啞,說:“太傅,你看寡人唇上的傷口,可覺眼熟?”

  祁律迷茫的看著天子那張俊美的臉孔,唇角有一處傷疤,看起來非但不難看,反而有些性感,透露著一股成熟男性的荷爾蒙,說不出來的迷人,祁律覺得,就天子這張臉,外加這身材,還有如今這行頭,絕對能禍禍一幫子小姑娘。

  祁律看了一會子,眼神還是十分迷茫,轉念一想,誠懇的說:“天子,如今……如今夏日炎熱,容易上火,會盟的確勞心勞力,但還請天子保重聖體。”

  姬林抬著祁律下巴的手一抖,敢情太傅以為自己是勞累上火,因此嘴巴上長了火泡?

  姬林真的是沒脾性了,他發現對著祁律的時候,自己要是有脾性,早就被氣死了,隻能直說:“這是昨夜裏,被太傅咬的。”

  他這話一出,無論是在一旁侍奉的寺人,還是獳羊肩,都“嗬……”重重的抽了一口冷氣,不為別的,方才祁律脫口而出自己非禮了宋公,已然很讓人匪夷所思,十足震驚了,而如今姬林竟然說祁律咬了他,還咬在嘴唇上,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百倍的震驚,眾人震驚之餘,腦袋裏還稍微轉了一下,是怎麽個咬法,才能咬成這個模樣?

  祁律一愣,這回是真的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姬林唇角的傷口,越看越是吃驚,露出一臉恍然。姬林眼看著他眼神慢慢清明,胃裏終於不是那麽酸了,看來祁律是恍然大悟,他昨日裏強吻的並非宋公,而是寡人……

  姬林這麽想著,便見到祁律立刻低下頭去,叩首說:“律死罪!律昨日酒醉,難道也……也……”

  姬林一聽,那剛剛沉下去的一口氣,猛地又衝上了頭頂,也不顧寺人和獳羊肩在場了,幹脆直接說:“不是也,你昨日裏強吻的,隻有寡人一個,和宋公沒有半點子幹係!”

  天子這麽一說,突然覺得營帳之中靜悄悄的,環視看過去,寺人低垂著頭,獳羊肩把下巴抵在胸口上,大家都好像瞬間變成了聾子,一副我根本什麽也聽不見的模樣。

  而祁律,聽到了姬林的話,簡直“振聾發聵”,連假恭敬都給忘了,怔怔的抬頭看著姬林,凝視著他唇角的傷口,慢慢的,緩緩的,一點點的和腦海中醉酒的斷片兒重疊在了一起。

  昨日夜裏頭,自己抬起雙手,就是那樣摟著天子寬闊的脊背,挽著天子的脖頸,兩個人忘情的交換著吐息,祁律甚至還失手扯掉了姬林的冕旒,然後……

  祁律差點再一次君前失儀,他很想捂住自己鈍疼的腦袋,是了,然後祁律醉醺醺的喊了一句“大豬蹄子少了點辣味兒”。

  祁律臉色鐵青,這才慢慢回過神來,便見到天子“惡狠狠”的盯著自己,祁律還以為是自己非禮了天子,所以天子不歡心,才這麽惡狠狠的盯著自己,他哪裏知道天子的心思?

  天子根本不是因著祁律的非禮而不歡心,其實當時天子歡心極了,隻是沒成想,天子先是被祁律當時大豬蹄子給啃了,然後又被當成了宋公,強吻的功勞全都被搶了去,被誤會了去,天子能歡心麽?

  祁律趕緊叩頭說:“律死罪!律君前失儀,還請天子責罰。”

  姬林咳嗽了一聲,一展衣袍,重新坐回席子上,還把簡牘拿起來捏在手中,裝作不經意的說:“怎麽,太傅想起來了?”

  祁律醉酒啃了天子,可謂是犯了大錯,趕緊恭敬的說:“是,律想起來了。”

  姬林用一副很平靜的口吻,說:“罷了,太傅也不必跪了,昨夜太傅醉了,寡人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祁律愣了一下,沒成想天子竟然這麽大度,自己被啃了都沒放在心上,祁律狠狠鬆了一口氣,謝恩說:“謝天子寬宥。”

  姬林又說:“寡人自然知太傅並無惡意,隻不過……”

  祁律趕緊裝作十分恭敬乖巧的樣子,一副專心聆聽,洗耳恭聽的模樣,姬林被他那裝乖的樣子險些逗笑,倘或姬林不知道祁律的為人,恐怕會以為祁律是個特別溫順之人。

  姬林繼續說:“隻不過,太傅可要記著,往後裏絕對不能再飲醉。”

  祁律立刻頷首說:“是是,天子教訓的是。”喝酒誤事兒,祁律酒品本就不好,上次喝醉了大罵天子,沒成想這次更過分,竟然變成了接吻狂魔,祁律以前也聽說過有人喝醉之後會變成接吻狂魔,還十分不屑,沒成想自己就是這種酒品驚人的類型。

  姬林再次說:“倘或以後飲酒,不管是否飲醉,都要在寡人的眼皮子底下,可知道了?”

  祁律並不知昨日自己被宋公拐走的事兒,倘或不是姬林去的早,祁律的“清白”早就沒了。祁律什麽都好,還十足的精明,唯獨在這個事兒上沒有任何防備,覺得自己是個男子便特別安全,讓姬林操碎了心。

  祁律不知道天子這是什麽意思,大抵就是不讓自己飲酒的意思罷,因為做錯了事兒,趕緊恭敬的應聲,說:“是,律記下了。”

  經過昨夜的事情,宋公與夷因著丟了麵子,今日一大早便想離開會盟營地,畢竟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被正式冊封了公爵封號,早點離開,也免得被公子馮要挾。

  祁律從天子營帳退出來的時候,便看到宋公的隊伍準備離開,天子竟然沒有去送行,當然了,發生了昨夜的事情,宋公也不敢讓天子來送行,便想灰溜溜的離開。

  祁律正好遇到公子馮,公子馮對祁律拱手說:“祁太傅,昨日歇的可好?”

  祁律不知昨日發生了什麽事兒,拱手回禮說:“宋公子,律歇的很好。”

  他說著,便看到了公子馮的唇角,也破了一塊。公子馮的唇角是被宋公一拳打破的,但這傷口莫名有些像天子唇角上的傷口,祁律一看,登時便想歪了。

  公子馮似乎發現了祁律的目光,抬起手來蹭了蹭唇角,不做一回事兒的笑著說:“叫太傅見笑了,昨日裏不小心,馮被瘋狗咬了一口。”

  公子馮和祁律打了一個招呼,又說:“馮奉天子之命,去送一送宋公,這便少陪了。”

  祁律點點頭,公子馮匆匆往轅門而去,堵住了宋公一行的去路,明著是去送行,暗地裏……祁律“嘖”一聲,搖搖頭,這暗地裏不就是去找宋公的晦氣了麽,天子也真是的,宋公臨走的時候還給人添堵。

  祁律可不知,姬林因著宋公差點子“毀了祁律的清白”這個事兒,吃味兒的很,因此怎麽也要報複回來,便讓公子馮去惡心惡心宋公,巧了,公子馮十分樂意,兩個人一拍即合。

  祁律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距離轅門有點遠,宋公的臉色鐵青,說了一會子話,恨不能當場翻臉,躍上軺車揚長而去了。

  公子馮站在行轅門口,遙遙的看著宋公遠去的軺車,軺車揚著黃土,一路飛馳而去,直到看不見了,公子馮仍然兀立在那裏,仿佛一尊蒼白的石雕……

  宋國離開之後,剩下就是蔡國了,蔡國因著得罪了天子,他們的國君都給削了爵位,自然不好多留,蔡國的卿大夫們很快也離開了。會盟大營安靜下來,隻剩下洛師的人馬和鄭國的兵馬。

  鄭伯寤生是不會先走的,因為他要護送天子回到老鄭城,回到老鄭城小住幾日之後,天子的隊伍便準備從老鄭城出發,回到洛師去了。

  第二日一早,鄭國護送天子回老鄭城的隊伍也準備啟程。

  祁律昏昏沉沉的睡著,獳羊肩從外麵進來,準備叫祁律起來洗漱,今日一早便要啟程,上了輜車再睡不遲。

  “太……”

  太傅兩個字還沒喊出口,便有人掀開帳簾子走了進來,竟然是天子姬林。

  獳羊肩趕緊作禮,姬林抬起手來,食指搭在嘴唇上,輕輕的“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吵醒祁律,獳羊肩便沒有開口。

  姬林走進來,祁律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睡得還挺香,沒人吵他他能一直睡到中午自然醒。眼看著便要啟程,姬林扔沒有吵醒他,而是彎下腰去,將祁律從榻上打橫抱起來。

  祁律“唔……”了一聲,調整了一下睡姿,沒有被吵醒,躺在姬林懷裏,老老實實就被抱了出去。

  姬林抱著祁律從營帳走出來,直接將他抱上輜車,輕輕放下來,輜車裏鋪著厚厚的席子,一點兒也不比軟榻硬,還放了一張毯子,姬林順手給祁律蓋在身上。

  “骨碌碌——”車隊很快行動起來,祁律毫不知情,依然睡得香甜無比。

  日頭漸漸逼近中午,祁律睡得特別香,還伸了一個懶腰,伸手撈了一下自己的頭枕,按了按頭枕,用臉頰輕輕的蹭著,心想著小羊就是體貼,知道自己用不了太高的頭枕,便給自己找了一個這麽合適的,雖然硬了點,但是頭枕上竟然還蒙著蠶絲枕巾,也是奢侈了。

  祁律抱著頭枕蹭,突然感覺頭枕微微收縮了一下,隨即繃得更硬了,一瞬間,祁律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今天說好要回老鄭城呢?如今日頭已經大亮了,怎麽沒人叫自己?

  還有這頭枕?這是甚麽頭枕,分明是——天子的大腿!

  祁律一抬頭,赫然對上了天子的目光,天子的眼神有些深沉,仿佛是深不見底的海中漩渦,深深地凝望著自己。

  而祁律半趴在天子的腿上,抬起頭來,雙手緊緊抱著天子的大腿,抱大腿的動作是如此的爐火純青……

  那蠶絲枕巾根本不是什麽枕巾,而是天子的衣袍,枕著涼絲絲的,自然舒服。

  祁律怔了一下,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抹嘴巴,不知道自己剛才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流口水,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是仰視天子,不知怎麽的,腦海中“轟——”一聲,那日裏醉酒的斷片兒又稍微回來了一點點,就是這樣的角度,祁律仰頭去看姬林,然後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祁律趕緊鬆開天子的大腿,爬起來說:“律拜見天子,律冒犯了天子威儀,還請天子恕罪。”

  姬林咳嗽了一聲,嗓音有些沙啞,他微微整理了與自己被蹭亂的衣袍,笑著說:“無妨,是寡人沒讓認叫醒太傅的,這些日子會盟,太傅辛苦了,養一養精神也是應該的。”

  祁律拱手說:“謝天子體恤,律惶恐。”

  一行人往老鄭城而去,公孫子都負責迎接天子的車駕,天子車駕開到老鄭城北門之時,公孫子都率領著鄭國的卿大夫們已然在城門口迎接。

  天子在惡曹召開會盟,卸除了鄭伯寤生的卿士頭銜,削去了蔡侯的侯爵頭銜,又冊封了宋公與夷的公爵頭銜,可謂是名聲大噪。

  之前也說過,春秋時期的名聲,多一半都是通過會盟而得來的,宋公、鄭國都是當時首屈一指的強國,而蔡國是小強國,一時間天子將強國和小強國頑弄於鼓掌之中,傳的是神乎其神,讓那些小覷了天子,覺得天子不過一個奶娃娃之人瞠目結舌。

  公孫子都知道天子在惡曹立威,他負責迎駕,自然不能怠慢了去,因此特意搞了一個大排場。

  姬林的車駕來到北門,公孫子都率領卿大夫們跪拜迎接,山呼拜見天子。

  鄭伯寤生雖然被削掉了卿士的頭銜,但好歹天子還給他保留了顏麵,讓他自己“退位”,二來鄭伯寤生如今也不敢得罪了天子,便恭敬的說:“還請天子移駕。”

  城門口需要換乘輜車入口,鄭伯寤生恭敬的來請,寺人打起天子輜車的簾子,姬林一身黑色長袍,頭戴冕旒,威儀十足,慢慢的從輜車中步下。

  黑色的冕旒玉珠輕輕敲擊,姬林渾身上下透露著一派天子的威嚴,俊美的容顏雖然充斥著年輕的少年感,但架勢卻是十足的。

  眾人隻見俊美的天子下了輜車,並沒有立刻換車,而是抬起手來,手心朝上,伸到輜車旁邊,似乎是要從車裏扶什麽人下來,很快的,那人雖有些猶豫,卻還是抵不過天子的執意,把手伸出來,放在了天子的掌心中。

  那隻手雖白皙,卻不似美女那般柔若無骨,甚至指尖掌心還殘存著一些繭子,那是理膳留下來的繭子。

  是祁律!

  祁律眼看著天子向自己伸出手來,他有一種錯覺,怎麽那般像童話故事裏演的,王子向公主伸出手邀舞的動作,祁律有些遲疑,但是他若不下車,姬林便會一直這麽伸著手,脾性倔的很。

  倘或僵持下去,祁律反而會更加明顯,更加“矯揉造作”!祁律為了避免自己變成矯揉造作的小白花,因此隻是遲疑了一下,趕緊把手放上去,讓天子扶著自己下車。

  姬林小心翼翼的扶著祁律從車上下來,祁律的胳膊在會盟的時候受了傷,靜養了這麽些日子,已然差不多大好了,天子卻異常小心翼翼,旁人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祁律下了車,果不其然天子又招祁律一通參乘,也就是同乘輜車,很快上了一輛車,往老鄭城的鄭宮而去。

  祁律坐在輜車裏,打起車簾子往外看了看,外麵百官迎拜,公孫子都長身而立,俊美非凡,簡直便是鶴立雞群,隻不過祁律看了半天,怎麽沒見到祭牙的影子?

  祭牙也是有官銜在身上的,雖如今“傻”了一點,理應來迎接天子才對。

  祁律進了鄭宮就去了下榻的屋舍休息,天子公務繁忙,還有許多洛師的事情需要處理,便匆匆離開,去處理公務了。

  趕了幾天的路,祁律躺著休息了一會子,躺得有些腰酸背疼,準備起身去轉轉。這些日子因著手臂受傷的問題,天子總是不讓他理膳,隻做了一回幹脆麵。天子嘴上說不讓他理膳,但吃幹脆麵的時候,天子比誰吃的都凶。

  祁律準備去膳房轉轉,便帶著獳羊肩和石厚出了門,一路往膳房而去,他走到半路上,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兒,有些驚喜,連忙說:“弟親?”

  那可不是祭牙麽?

  祁律進城的時候沒看到祭牙,這會子突然看到了祭牙,當然要喊他。那人一愣,似乎聽到了祁律的喊聲,和祁律的眼神撞在一起,果然是祭牙無疑了。

  祭牙趕緊跑過來,速度非常快,一把捂住了祁律的嘴巴,石厚見他衝過來,有些戒備,“嗤——”立刻拔出劍來,嚇得祭牙又退了一步,忙說:“噓噓噓!”

  祁律上下打量了一下祭牙,挑眉說:“弟親?你識得我是誰了?”

  祭牙做賊一樣低聲說:“我自然識得,你是我兄長嘛。”

  祁律驚喜的說:“弟親,你的神智恢複了?”

  祁律方才看到祭牙,就覺得祭牙的表情有點“怪怪”的,不似之前那副“乖寶寶”的模樣,果不其然,祁律離開老鄭城這些日子,祭牙竟然恢複了神智。

  祭牙連連回頭去看,似乎在躲什麽,小聲說:“兄長,此地不宜說話,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祁律有些奇怪,這個地方為什麽不宜說話?自己又沒做什麽偷雞某狗的事情。顯然,是祭牙做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

  祭牙拉著祁律要走,兩個人還沒走,便聽到跫音而來,祭牙連聲說:“壞了壞了!便說沒見過我!”

  他說著,立刻躲在旁邊的花叢中,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口鼻。

  祁律還沒反應過來,那來人已經近了,定眼一看原是公孫子都。

  公孫子都一身黑色朝袍,顯然剛從政事堂回來,他一身“正裝”,整個人俊美之中透露著威儀,高大又挺拔,就算混在人群中,這麽俊美的容顏,絕對一眼也能認得出來。

  公孫子都走過來,對祁律拱手說:“祁太傅,可看到祭小君子了?”

  祁律挑了挑眉,便看到躲在草叢中的祭牙,使勁的與自己揮手,示意祁律不要說看到他。

  祁律瞬間有些了然,祭牙如此偷偷摸摸,躲避的肯定是公孫子都無疑了。其實祁律不用想,不,用後腳跟想都知道,祭牙為何躲避公孫子都。還不是因著祭牙失去了神智之後,和公孫子都如此親密無間,還被他的叔叔祭仲當場“抓奸”,之後自然是雞飛狗跳,祭牙非要和公孫子都在一起,祭仲被氣了個半死,後來這個事兒還是因著祭仲要去參加會盟,離開了老鄭城才不了了之的。

  如今祭牙突然“醒”了過來,他和公孫子都一個是卿族之後,一個是公族之後,誰不知道兩個人水火不容,有你沒我,一個不留神突然發展成了這種關係,祭牙想要撞牆的心都有了。

  祭牙是在避諱公孫子都,祁律想了想,沒有說謊,更沒有回答公孫子都的話,而是笑眯眯的說:“鄭公孫,律方從惡曹回來,許久未見弟親,不知……鄭公孫可否大方一些,將弟親借給律一日,敘敘舊。”

  公孫子都一聽,何其聰明,怕是祭牙就在附近,隻是不願意見自己。他是個剔透之人,爽快的說:“既然太傅都開了這個口,那子都先告退了。”

  公孫子都說完,也沒有糾纏,便爽快的離開了。

  公孫子都一走,祭牙很快從草叢裏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冷哼了一聲,說:“這樣便走了?”

  祁律笑著說:“難道弟親不想讓鄭公孫離開?那為兄替你叫回來……”

  “哎等等!”祭牙連忙拉住祁律,不讓他去叫公孫子都。

  祭牙深深的歎了口氣,又深深的歎了口氣,開口說了一句“兄長”,緊跟著深深的第三次歎了口氣,隨即是第四次,第五次歎氣,聽得祁律都覺得鬱結於心,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噎死過去。

  祭牙終於說:“兄長,有酒麽?”

  祁律淡淡的說:“沒救了。”

  祭牙:“……”

  祭牙想要飲酒,祁律是不能飲酒的,一口便多,但是眼看著弟親這般煩惱的模樣,還是大發慈悲,準備去膳房給祭牙做兩個下酒的小食,也免得空腹喝酒傷了胃。

  祁律讓祭牙先去自己的屋舍等著,自己便去了膳房,將麻辣鹵味盛在承槃之中,麻辣鴨菌把、麻辣牛犢、麻辣鴨舌、麻辣翅尖兒各來一些,又炸了幾塊幹脆麵,祁律覺得依照祭牙的口味,應該最喜歡蜜汁排骨味道的幹脆麵。

  隨即又看到一年輕的膳夫手裏端著個承槃,承槃裏都是邊角的豬肉,應該是剃下來覺得不好的肉,不美觀,也不整齊,便不準備要了,搓成一堆兒欲要丟掉。

  那年輕的膳夫正巧路過祁律,祁律一看,實在太浪費了,連忙攔住他,說:“等一等。”

  膳夫很快停下來,看著祁律,趕緊作禮說:“拜見祁太傅。”

  祁律沒成想這個膳夫認識自己,他沒去小膳房,因著自己離開這麽久,鄭伯特意給自己準備的小膳房裏沒什麽食材,所以便來了大膳房拿些食材,膳夫們都不識得祁律,隻是看他衣袍出眾,所以不敢怠慢而已,哪知道這個年輕的膳夫竟然一眼便認出了祁律。

  祁律說:“你識得我?”

  那膳夫年紀輕輕,打眼看上去,可謂是麵如冠玉。倘或天子和公孫子都是高大的俊美,那麽眼前這個膳夫便是清秀的俊美,他身材高挑,比祁律稍高一些,穿著一身粗糙的膳夫衣裳,卻襯托著風流的身段兒,一張巴掌大的臉麵,清秀又精致,透露著雌雄莫辨的妖豔之感,莫名有一種蠱惑眾生的錯覺。

  年輕膳夫看起來也就和獳羊肩一個歲數,都不倒二十歲的模樣,態度恭敬,舉止溫柔,說話也有條不紊,嗓音仿佛款款的溪水,說:“小人自然識得祁太傅。”

  祁律還以為是自己做太傅太出名了,實在沒辦法,這年頭人怕出名豬怕壯,就在祁律沾沾自喜的時候,那年輕的膳夫便說:“祁太傅的理膳手藝,小人敬佩有嘉,祁太傅研製的菜色,小人全都習學了一遍,著實博大精深。”

  祁律心想,原來是崇拜自己理膳的手藝,並非是自己太出名了?的確是博大精深,畢竟祁律所做的這些菜色,都是經過時間沉澱的,是幾千年前的春秋聞所未聞的菜色。

  那年輕的膳夫似乎對祁律的理膳手藝崇拜十足,說:“太傅,小人名喚滑甘,不知道太傅叫住小人,是有甚麽吩咐麽?”

  滑甘是古時候一種佐料,在《周禮》之中也有記載,“調以滑甘”,也有用滑甘二字來形容甘美的食物。

  祁律覺得,這年輕的膳夫與滑甘二字當真契合極了,滑甘,柔滑以甘,而滑甘此人看起來,柔中透露著一絲嫵媚,也不知是這兩個字襯了他,還是他襯了這兩個字。

  祁律從未見過如此美豔的男子,好些古書上都寫著某某男子形如美婦,祁律當時很不理解,就算再好看的男人也是男人,怎麽能像美婦一樣?如今遇到了滑甘,他可算是明白了,那種雌雄莫辨的妖冶令人咋舌。

  祁律隻是單純“沒見識”,突然看到了一個“美人兒”,心中感歎一下罷了,不過旁邊的膳夫們,包括獳羊肩和石厚,都以為祁律看癡迷了,獳羊肩連忙低聲說:“太傅,太傅?”

  祁律回過神來,險些給打了岔,忘了自己的正事兒,便說:“你手裏這些肉,不要了麽?”

  滑甘雖長相十分美豔紮眼,但他行事態度十分恭敬,說:“回太傅,是不要的,這些都是前輩們切下來的邊角料,不好給貴胄入口,正令甘去丟掉。”

  祁律便說:“那不要丟掉了,全都給我罷。”

  滑甘略微有些吃驚,一雙美豔上挑的眼眸瞥了一眼祁律,說:“太傅乃是君上的貴客,若是需要甚麽食材,甘為太傅取來便是,怎麽敢給太傅食這些下等的邊角料呢?”

  祁律挑了挑眉,說:“都是肉,有什麽下等一說?我正有用處,用太好的肉反而糟蹋,帶點筋頭反而正好。”

  滑甘不知祁律要做什麽,便把承槃恭敬的遞給祁律,說:“太傅,您這是要做什麽佳肴?不知甘可否在一旁幫忙打下手?”

  這時候不是用膳的時辰,因此膳夫們都不忙碌,滑甘十分有眼力見兒,主動過來幫忙,祁律也沒有拒絕,便說:“那你來幫忙罷。”

  正好小羊是個廚房殺手,添火添水還可以,讓他幫忙理膳,祁律是提心吊膽的。

  祁律找了一個空置沒人用的灶台,把袖袍理起來,那滑甘看在眼裏,立刻恭敬的上前,立刻幫忙將他另外一隻袖袍卷起來,動作仔細又溫柔,將祁律的袖袍整理的妥妥當當,一點子也不礙事。

  祁律很是滿意滑甘的眼力見,淨了手,對滑甘說:“滑甘,你去找些石蜜過來,一會子我要用石蜜。”

  “是,太傅。”滑甘動作麻利,也沒有一句廢話,別看他年紀輕,但是在膳房裏的時間應該不短,很快找到了石蜜拿過來。

  祁律已經開始剁肉了,把那些邊角料的肉塊剁碎,他這些日子將養的不錯,但是剁了一會子肉,肩膀還是有點酸,大夏日的,祁律又是容易出汗的體質,衣裳已然被汗濕了。

  石厚一看,本想代勞的,他雖然不會做飯,但是切肉還不會麽?尤其是亂刀剁死這種事兒,他最是拿手。

  隻不過石厚還未開口,滑甘已然上前說:“太傅,這剁肉的活計太過累人,讓甘來罷。”

  他說著,從祁律手中接過刀來,動作迅速,別看他身材纖細,身段頗有些弱不禁風的婀娜,“哆哆哆”開始剁肉,動作卻十分淩厲幹脆,一看便知道刀工非比尋常。

  祁律看著滑甘剁肉,便說:“今兒個我打算做個烤肉脯。”

  祁律方才看到了好多邊角料的豬肉,這些豬肉不是很美觀,而且都碎了,入口口感難免也受了影響,但肉本身是好的,也沒有變質,若是扔了實在可惜,不如將這些肉剁碎,然後調製一番,刷上調料和石蜜,在火上一炙烤,便是正宗的烤肉脯,甜香無比。

  祁律之前去上海出差,吃過一次蜜汁烤肉脯,從此就愛上了這口。肉脯不能要純瘦肉,因為瘦肉烤出來的沒有油香,吃起來也覺得柴,口感不好,反而是這種帶點筋頭的,被膳夫們嫌棄的邊角料最好,烤出來有油又香,而且還有點筋道,外麵裹上一層蜜汁,經過烤製之後,肉脯變成了紅豔的顏色,外麵再裹上一層琥珀色的蜜汁,那吃起來,別說是佐酒了,白嘴都能吃下一整斤!

  肉脯其實這個年代也有,因著肉容易變質,所以烤成肉脯來保存,但是這個年代的口味比較保守,再加之洛師和鄭國都是北方口味,因此味道偏鹹,膳夫們基本不用石蜜入菜,因此這個蜜汁烤肉脯是沒人做過的。

  雖說蜜汁的確甜,但並不齁人,輔佐在鹹香的肉脯之上,反而將肉脯的香展現的淋漓盡致,烘托的無處遁形。

  滑甘是個能吃苦的人,很快將肉塊剁碎,天氣炎熱,剁肉是個極其費事兒的事情,尤其烤肉脯的肉餡要剁的很細,滑甘任勞任怨,一個磕巴也不打,動作非常利索,很快便將豬肉剁成肉糜。

  祁律看著那細膩的肉泥,十分滿意,都不需要祁律動手,隻要他一個指揮,滑甘又開始將肉泥拌上祁律準備好的調味兒,趕成很薄的薄片,準備一會兒上火去烤製。

  滑甘心靈手巧,而且一點就透,祁律想要什麽樣子的調味兒,什麽樣子的食材,隻需要說一句,滑甘立刻便能明白,都不需要祁律說第二句廢話。烤肉脯本就簡單容易,加之祁律找了一個聰慧的幫手,很快一大鍋烤肉脯便出爐了,噴香的滋味兒,紅豔的肉脯,再在上麵刷一層蜜汁醬,鹹香又甜蜜的味道立刻飄散在整個膳房之中。

  祁律不是個小氣的人,讓獳羊肩記錄了蜜汁烤肉脯的做法,留在膳房之中,便端著烤製好的肉脯離開了。

  滑甘幫忙端著肉脯,給祁律送到了屋舍門口,他行事非常柔順,又懂得看人臉色,送到門口便說:“甘形容卑微,不敢進入祁太傅屋舍。”

  他將肉脯交給獳羊肩,便準備退下去了,祁律叫住滑甘,說:“這肉脯能做成,也有你一份功勞,這份你便拿去罷。”

  祁律分了一份烤肉脯給滑甘,滑甘拜謝之後,領了恩典便退開了。

  祁律看著滑甘離開的背影,微微咋舌,一方麵是感歎這天底下竟然真的有長得比女子還要嫵媚美豔的男子,另外一方麵也是感歎,滑甘的手藝還不錯,今兒個倒是省時省力的很。

  祁律看著滑甘的背影稍微感歎了一下,獳羊肩站在背後,還以為太傅又看那膳夫看的呆了神。

  祁律感歎完,端著肉脯便進了屋舍去,祭牙等了許久,早就餓了,祁律推門進來,一股子香味撲麵而來,不隻是烤肉脯的香甜滋味兒,還有麻辣小食的衝鼻辣味,加之幹脆麵的油炸香味,各種各樣的香味,雖然都是小零食,混合在一起,卻簡直不得了。

  上一刻祭牙還要死不活,下一刻突然來了精神,撲上來說:“兄長,你做了什麽好食的?”

  祭牙像是個小饞貓兒,一手抓著麻辣鴨翅尖兒啃,一手抓著烤肉脯,上麵厚厚的蜜汁有點黏,一不小心粘在了祭牙的手上,祭牙還啜了兩下自己的手指,吃的那叫一個香,嘴裏含糊的說著:“兄長,好吃啊!好吃!當真好吃極了!”

  祁律看他吃得香,給他倒上一杯酒,便說:“有什麽煩心事兒,如今可以說說了。”

  祭牙一聽,往嘴裏塞了兩口麻辣鴨菌把,不忘了歎一口氣,將酒水一口幹進肚子裏,說:“兄長……我……我恐怕是病了。”

  祁律還以為祭牙得了什麽絕症,嚇了他一跳,三杯酒下肚,祭牙心事重重,比往日裏醉的都快,沒什麽酒品,這時候話匣子才打開了。

  祭牙兩隻手油乎乎的,都是麻辣小食的油,卻執意要抱著祁律,蹭了祁律一身都是,素色的長袍在膳房沒有蹭髒,卻被祭牙做了抹布,祁律也是沒了脾性,誰讓自己是做兄長的呢?

  祭牙抱著他訴苦,醉醺醺的說:“兄長……兄長你說我可怎麽辦啊……我……我醒過來的時候,你知道麽……你可知道?我、我竟和公孫閼在做……在做那苟且之事!”

  “咳——!!”祁律本想偷喝一口小酒,就喝一小口,抿一下下,也醉不了,哪知道剛喝了一口,就聽到祭牙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嗆得祁律一口酒盡數噴了出來。

  罵自己苟且的,祭牙還真是古今第一人。

  祭牙因著梅山山崩,磕壞了頭,神智仿佛小孩子一樣,也不記得人了,但是特別親近公孫子都,這事兒祁律是知道的。

  就在他們離開老鄭城去會盟之時,哪知道“意外”發生了,祭牙竟突然“醒”了過來,用祭牙的話說,那時候是半夜三更,自己和公孫子都在一處,正在行苟且之事,嚇得祭牙……

  祭牙醉醺醺的喊著:“如何是好啊兄長,如何是好……我……我怎麽會愛見上男子,就算是愛見上男子那也不能……不能是公孫閼那個醜貨啊!”

  祁律剛想說,弟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你審美異常,那公孫子都也是響當當的美男子,在曆史上都是掛了名兒的。

  不等祁律開口“勸慰”祭牙,祭牙又一臉要哭的模樣,癟著嘴,委屈的說:“兄長……兄長……你說我是不是病了,我……我與那公孫子都行苟且之事,竟……竟覺得十足的舒爽……我……我怕是沒救兒了……”

  祁律:“……”

  祁律一個青瓜蛋子,連女朋友都沒有,更沒有男朋友,卻被迫要聽祭牙酒後吐真言,說那苟且之事到底有多爽,全天底下也沒有這麽悲催的兄長了,祁律真的不想聽,但他不聽,祭牙竟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祁律嚇壞了,祭牙這個老鄭城一霸竟然哭的如此痛哭流涕,怕是心中難熬的厲害,誰突然發現自己轉變了性取向,還和自己的死對頭好上了,估摸著都會覺得十足難熬,趕緊說:“弟親,別哭別哭……”

  “嗚嗚嗚……”祭牙哭的厲害,聲音更加委屈了,說:“兄長,我、我也不想哭,眼睛、眼睛好辣……”

  祁律:“……”

  姬林忙了一天,晚上才抽出了功夫,眼看著時辰已經晚了,心想著祁太傅那個小懶貓必然早就睡下,自己也不好去打擾。

  姬林一麵將冕旒摘下來,便見到侍奉的寺人有些欲言又止,說:“有甚麽事,說罷。”

  那寺人說:“天子,小臣也是道聽途說。”

  那寺人支支吾吾的,姬林卸下冕旒,隨手將披散下來的黑發全部向後背起,露出自己硬朗俊美的五官,說:“繼續說。”

  那寺人便接著說:“是……是關於祁太傅的,聽說祁太傅今兒個下午去了一趟膳房,然後……然後看上了一個美豔的膳夫,都……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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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姬林情敵一覽表:

  祭牙(危險指數3星)

  公孫子都(危險指數4星)

  虢公忌父(危險指數2星)

  孔父嘉(危險指數2星)

  公子馮(危險指數3星)

  宋公與夷(危險指數5星)

  獳羊肩(危險指數4星)

  寺人:不好了不好了!太傅新看上個美貌膳夫!

  姬·黑化邊緣·林:▼_▼

  祁·正直·律:我真的不是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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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多CP且1V1,但是沒有BG向CP,請小天使們知曉。如果想看BG向的,萬分歡迎移步到蠢作者的言情文~

  PS:本文金主大人姬·財大氣粗·林表示,今日被太傅強吻了很開心,特別掉落500點中號紅包若幹~隨機掉落在評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