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沒醉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906
  天子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在啃肉夾饃。祁太傅做的肉夾饃當真是香, 饃餅外殼焦黃,而且條紋清晰,一股子焦香又酥的感覺, 而饃餅的內裏卻很嫩, 層次分明, 分明隻是簡單的饃餅, 卻讓天子吃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更別說裏麵還夾著肉了, 那肉夾饃一口咬下去, 饃餅酥脆焦香, 肉質滿足, 鹹淡適中,鹹鮮味美,簡直無比滿足, 尤其是深夜來一發, 睡著的時候都覺得口舌生津……

  姬林沒有吃夠肉夾饃,睡著以後還在咂摸著肉夾饃的味道,在夢中狠狠的啃咬著肉夾饃, 然而不知怎麽的, 這噴香誘人的肉夾饃突然變了模樣。

  白嫩嫩的饃餅嫩的像豆腐一樣,還長出了眼睛鼻子, 越看越像是太傅,散發著一股鮮美的誘惑。

  姬林的喉結快速滑動了一下, 無比幹澀, 隻覺得十足難以忍耐, 他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的幽潭, 眯了眯眼睛, 突然發狠的吻咬下去……

  “天子……天子?”

  “天子, 該晨起了。”

  姬林正在做夢吃太傅,不對,做夢吃肉夾饃,突聽有人喚自己,猛地便醒了過來,竟是一身的熱汗,定眼一看,原是侍奉的寺人,正規矩的說:“天子,今日蔡國國君與鄭國國君便要到達會盟營地,小臣恭請天子晨起。”

  姬林剛從夢中醒過來,一後背都是汗水,還能感覺到不停的順著脊背滾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夢境的緣故,竟有些尷尬,趕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揮手說:“退下,寡人自己洗漱便可。”

  寺人不敢多嘴,立刻說:“是,小臣告退。”

  寺人和宮女全都退下去,姬林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他坐在榻上,似乎回味起那昨夜裏“鮮美”的夢境,不由腦袋裏“轟隆!”一聲,必然都是昨日跟著祁律去聽牆根,所以才做了這種奇奇怪怪的夢。

  姬林抬起手來,壓住自己狂跳的心思,不讓自己去多想,但是心髒跳動的十分強烈,仿佛要從腔子裏脫框而出,那種強烈到破土而出的心思,越發的明顯起來。

  姬林猛的深吸了兩口氣,但越是抑製,腦海中竟越是不可思議的腦補著昨夜的可口夢境,白嫩的饃餅仿佛變成了太傅那溫潤的皮膚……

  今日蔡侯和鄭伯都會來到會盟營地,祁律便早早起了,掙紮著從榻上爬起來,讓獳羊肩給自己梳頭發,祁律迷迷瞪瞪的,等洗漱完畢,這才完全醒過來。

  祁律來到天子營帳前,寺人便迎上來了,笑著說:“太傅,您來了?”

  祁律說:“勞煩通傳一聲,便說是律求見。”

  那寺人一笑,說:“太傅,您有所不知,天子正在沐浴呢,還請太傅稍等一會子。”

  祁律有些納悶兒,這天子什麽時候有早上沐浴的習慣了?他隻知道公孫子都是個有潔癖的人,早上晚上都要沐浴,但凡是從外麵回府之後,必須沐浴,但是天子可沒有這樣的潔癖,怎麽今兒轉了性子?難不成是為了迎接蔡侯和鄭伯?但蔡侯和鄭伯也沒有這大臉子,讓天子沐浴焚香來接見罷?

  祁律等在外麵,等了一會子,心想倘或知道天子也起的這麽晚,自己便再多說一會子了。

  “嘩啦——”一聲,帳簾子掀開了,姬林從裏麵走出來,他今日穿著一身黑色的天子朝袍,頭束黑玉冠,雖然沒有戴天子的冕旒,但整個人已然十分雍容華貴,襯托著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容顏,四指寬的腰帶束著精壯的腰身,那股練家子的氣息撲麵而來。

  祁律趕緊作禮,說:“律拜見天子。”

  姬林看到祁律,“咳……”咳嗽了一聲,伸手托起祁律,說:“太傅不必多禮。”

  祁律被姬林一碰,登時抖了一下,好家夥,天子方才是去洗冷水澡了麽,這炎炎夏日的,竟仿佛從冰窖中撈出來的一般,冷的好像剛剛解凍的豬肉!

  姬林還是坐守在幕府營帳中,祁律身為天子太傅,負責去營門口迎接鄭伯和蔡侯。

  鄭伯寤生他是認識的,也是老相識了,之前打過很多次交道,鄭伯一大早上便來了,祁律剛站在營門口,鄭伯的車駕恰巧到了,後麵跟著太宰祭仲,軺車緩緩停在會盟大營門口,鄭伯寤生從軺車上下來,笑得一副親和模樣,說:“寤生見過祁太傅。”

  鄭伯寤生學了一個乖,畢竟之前因著共叔段的事情,鄭伯寤生已經栽在姬林的手裏,還有黑肩手中的移書作證,鄭伯寤生無數條小辮子都攥在天子的手上,如何能不乖?

  這隻稱霸大周的老虎,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反正現在倒像是一隻巨大的家貓,態度十分恭敬謙和。

  祁律正在和鄭伯寤生寒暄,“咕嚕嚕——”的車轍聲很快由遠而近,又有隊伍來了,因著宋國和鄭國的隊伍已然到了,所以這軺車根本不用猜測便知道是蔡國的隊伍。

  果不其然,車隊在營門口停下來,蔡國的國君從軺車上步下來,“哈哈”大笑著,似乎十分爽朗,拱手說:“祁太傅!祁太傅!措父有禮了啊!”

  祁律是第一次見到蔡國的國君。蔡國的國君自稱措父,無錯,他的名字便是措父,姬姓,蔡氏。蔡國乃是侯爵封國,周公旦後人,也算是世出名門。

  這蔡侯措父的年紀要比其他國君都大很多,留著山羊胡,胡子黑白參半,在來參加會盟的這些國君之中,包括天子姬林在內,蔡侯措父的資曆是最老的。

  姬林剛剛即位幾個月,宋公與夷也堪堪即位,鄭伯寤生是即位時間最長的一個,畢竟他十三歲便即位成為鄭國的國君,但是也不及蔡國國君的資曆老。

  這個蔡侯措父看起來十分爽朗,見了麵哈哈大笑,不隻是對祁律十分熱情,竟然對死對頭的鄭國也十分熱情,蔡侯措父拉住鄭伯寤生的手,笑著說:“鄭公!久違了久違了!上次孤見到鄭公的時候,鄭公才那般大點兒,如今已然整成了這幅模樣,孤險些不敢認了,哈哈哈!”

  蔡侯措父看起來很爽快,但他這幾句話,便把鄭伯寤生打成了自己的晚輩。

  的確,蔡侯措父的年紀最大,在位最長,資曆也最老,但是爭霸這種事兒,可不在乎你年紀大不大,胡子多不多。

  鄭伯寤生的笑容冷冷的,說:“蔡公您也是,老當益壯,孤初聽蔡公要來會盟,真是嚇了一跳,還擔心著路途遙遠,蔡公您老人家會不會吃不消呢。”

  蔡侯措父一聽,鄭伯寤生這是罵自己年老?當即臉色抽搐了兩下。

  祁律眼睜睜看著蔡侯措父暗示鄭伯寤生乳臭未幹,鄭伯寤生又明裏暗裏的暗示蔡侯措父是個老不死,不由默默站在一邊圍觀他們虛以委蛇,心想著國君真是能裝,麵子上恨不能稱兄道弟穿一條褲子,背地裏互相挖苦挖坑,當真是不容易了。

  三個會盟的國家全都到齊,會盟的日子還沒開始,但是禮節是要有的,姬林讓祁律準備了接風宴,就在今日晚上,宴請三國國君,在會盟之前讓大家熱絡熱絡。

  祁律心想,這三個國家碰了頭,真的不是在會盟之前掐一掐麽?

  姬林正在試晚上宴席的衣裳,雖然都是黑色的衣裳,不過天子的繁文縟節很多,不同的場合需要穿不同的衣裳,寺人跪在地上,給姬林整理著衣角,姬林展開雙臂,又有幾個寺人給姬林整理著寬大的衣袖,聽到祁律這麽說,便笑了起來,說:“掐起來啊,寡人還真怕他們不掐起來。”

  祁律站在天子營帳的角落地方,等著和天子一起去參加宴席,態度十分恭敬,不過偷偷瞄了一眼姬林,真別說,姬林就是個衣服架子,寺人給他整理著衣服,姬林好像一個模特似的,不,模特可能都沒有他這樣的氣場。

  如今的天子越來越有氣場了,越發的從小奶狗發展向大狼狗……

  姬林等寺人給自己整理好衣袍,揮退了寺人,似乎覺得自己的領口太緊,“嘖”了一聲,用食指勾了勾自己的領口,那動作好像是勾領帶一樣,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成熟男性魅力。

  祁律一陣感歎,姬林才不到二十歲,竟然會噴發男性荷爾蒙了,難道是因為身材太好,自己是不是應該也抽空鍛煉鍛煉?

  祁律眼看著祁律把自己的領口拽的亂七八糟,要是再拽下去,可能衣裳又要重新穿,便走過去,說:“天子,律為您整理一下罷?”

  姬林立刻笑起來,瞬間秒變小奶狗,還有點撒嬌的說:“太傅,快來,寡人都要悶死了。”

  祁律抬起手來,給姬林把領口重新掖好,稍微拽鬆了一點,然後順著領口將衣襟展平,一路展下來,祁律的手掌展著歪歪扭扭的黑色衣襟,路過姬林的胸口,祁律默默的心想,胸肌好大啊,還硬邦邦的,因為蠶絲的衣料薄而輕,能清晰的感覺到天子的肌肉線條,令人羨慕!

  祁律感歎了一下,繼續給姬林整理衣裳,想要把拽出來多餘的衣襟給姬林別在腰帶之中,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啪!”一聲,姬林突然一把抓住了祁律的手。

  祁律嚇了一跳,奇怪的抬起頭來,眼神有些茫然的看向姬林,姬林的眼神微微眯著,已然不是方才那種小奶狗的模樣,突然切換成了大狼狗,而且是一條見了血腥,肚子饑餓的狼狗,祁律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麽事兒,把天子給惹怒了?

  可是自己什麽也沒做啊,隻是給天子整理衣裳……

  姬林感受著祁律的手掌,心髒突然開始狂跳,那種破土而出的感覺又席卷了他的胸腔,姬林有一種錯覺,如果祁律的手真的再往下一點,可能會出事……

  他下意識一把握住祁律的手掌,眯著眼睛,死死盯著一臉茫然的太傅。

  祁律試探的說:“天子?”

  姬林這才回過神來,咳嗽了一聲,說:“可以了,剩下的寡人自己來罷。”

  祁律便退到了一邊,這會子姬林也不嫌棄領口緊了,趕緊把自己的衣帶係好,他似乎感覺到因為自己突然“發瘋”,氣氛有些尷尬,便岔開話題說:“筵席的席位,太傅都安排好了麽?”

  祁律一笑,點頭說:“都按天子的吩咐,安排妥當了,不怕三位國君不掐架。”

  姬林一笑,說:“寡人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了。”

  二人整理好,筵席的時辰也差不多了,便往設席的空場而去,三國的國君已經到了,並著三個國家來參加會盟的士大夫們,國君們雖然到了席位,但是因著天子還沒來,所以並沒有入座。

  仔細一看,這三個國君的臉色,各不一樣。

  怪不得祁律說,不怕他們不掐架。會盟的行轅是祁律安排的,為了表達天子的公平和一視同仁,所以天子的營地在中間,三個國家的營地圍繞在旁邊,誰也不會比誰尊貴。

  但是現在好了,吃宴席可不能轉著圈兒的坐,因此姬林特意讓祁律安排了一下宴席的位次。天子的宴席最尊貴,在最上麵。

  如果按照爵位的排列,那應該次位是宋公,因為宋國乃是公爵,然後再次尊貴是蔡國,蔡國是侯爵封國,最後才是鄭伯,鄭伯寤生是伯爵。

  然,天子讓祁律準備的席位,僅次於天子尊貴的是鄭伯寤生的席位,排在最前麵。然後是宋公與夷的席位,在中間。最後才是蔡侯措父的席位,最末班。

  這下子三個國君的臉色簡直精彩紛呈,可謂是繽紛又燦爛。

  鄭伯寤生在最前麵,鄭伯覺得自己是理所應當排在最前的,畢竟鄭國強大,鄭伯如今還冠著大周卿士的職位,雖然是三等的伯爵,但權利和兵力都擺在麵前,自覺坐第一位是理所應當的,受之無愧。

  可在其他兩位國君眼裏,宋公與夷是公爵,比鄭伯高了兩等,雖地位頭等壓不住鄭伯,但心中也是不能服氣的,隻覺得鄭伯寤生被天子打壓了幾頓,竟還這麽猖狂?

  最不服氣的便是蔡侯措父了。按理來說,蔡侯措父的權利兵力不及鄭國,爵位又不及宋國,所以坐在最後是沒話可說的,但是蔡侯措父又覺得,自己年紀最大,在場幾個國君幾乎都能給自己做兒子。自己資曆最老,和他們的爹是平起平坐的輩分兒,大周最講究禮義,這些毛頭小子們卻把自己放在最後,實在不成規矩。

  如此一來,三個國君各有心思,不管是陣營對立的,還是陣營相同的,大家都各有各的心思。

  宋公與夷忍下一口氣來,畢竟自己還沒有正式被天子冊封,等冊封之後……

  與夷不著痕跡的冷笑一聲,和之前公子馮的通氣一樣,宋公與夷並不想來參加什麽會盟,並非是真心實意的響應天子的號召,就打算在天子給自己冊封之後,隨便找個理由開溜。

  宋公與夷這麽打算著,趁著給天子敬酒的時候,便舉起羽觴耳杯,笑著說:“天子,天子少年英才,擊破鄋瞞大軍,神勇如雷貫耳,實在乃我等楷模,令與夷佩服之至,與夷敬天子。”

  姬林淡淡一笑,說:“宋公言重了,宋公響應寡人號召,前來參加會盟,寡人亦深感榮幸,寡人敬宋公。”

  宋公與夷趕緊謙虛說:“與夷身為臣子,響應天子的號召,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麽?與夷隻是做了分內的事情,怎麽敢接受天子的敬酒,還是與夷敬天子!”

  這敬來敬去的,祁律發現了,宋公與夷是個馬屁精,拍馬匹的功夫溜溜兒的,說起來,宋公與夷和公子馮還真是兄弟,這兩個人拍馬屁的時候都一臉陰險狡詐,簡直一脈相傳!

  宋公與夷敬酒之後,這才轉入正題,恭敬的說:“天子,與夷臨危受命,堪堪成為宋國國君,年紀又淺,又沒有甚麽資曆,唯恐擔不起宋國的重任,辜負了天子的厚愛,因此……與夷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請天子在會盟之前,先為與夷受封,這樣也能讓與夷名正言順的參加天子的會盟,不知……天子的意思呢?”

  宋公與夷不是奪權僭越上位的,他是名正言順上位的,因此不存在天子不冊封的事故,按理來說,天子應該冊封與夷,這沒有話說,誰讓公子馮的爹把國君之位名正言順的傳給了與夷呢?

  天子微微一笑,就在這個時候,公子馮突然站起身來,宋公與夷一看他站起來,不知是不是已然成了條件反射,立刻後退了半步,十分戒備。

  公子馮蒼白的臉色在筵席猶如白晝的燈火之下,顯得更加蒼白變態,他的唇角噙著一抹冷酷的笑容,拱手說:“王父,依馮所見,冊封宋國的事情,乃是宋國的事情,而會盟乃是天下之事,宋國自己的事情,怎麽能放在天下之事前麵呢?這豈不是輕重倒置?”

  他這麽一說,宋公與夷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公子馮分明是和自己唱反調,鄭伯寤生一看,宋國和他們向來不和,宋公與夷不能順利冊封,對鄭國有利無害,於是也應和說:“寤生附議。”

  姬林早就從公子馮的口中得知宋公與夷那點子小心思,當然不會首先給宋公冊封,於是便順著他們的話說:“既然諸位都覺得該把天下之事放在前麵,那便先委屈委屈宋公,會盟之後再行冊封。”

  宋公與夷咬碎了一口牙,但是不敢吭聲,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吞,幹笑說:“天子……天子言重了,怎麽會是、會是委屈了與夷呢,是與夷不知輕重,有所偏頗了。”

  宋公與夷在酒宴上觸了黴頭,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蔡侯措父雖然和宋公與夷是一個陣營的,但是眼看著宋公吃虧,他也沒有上前自討沒趣,幹脆縮在一邊不吭聲。

  酒過三巡,眾人都開始起身敬酒,各國卿大夫們也開始攀談起來,祁律坐在席位上,便看到有人衝著自己走了過來,不正是那個爽朗的蔡侯措父麽?

  蔡侯措父身邊還跟著兩個妙齡的女子,一個豐韻嫵媚,波濤洶湧的簡直要從衣裳裏噴出來,祁律看了一眼實在不敢再看,另外一個則是纖細玲瓏的體態,兩個妙齡女子各有不同。

  蔡侯措父十足的自來熟,拉著祁律的手不鬆開,祁律眼皮狂跳,他不喜歡別人的觸碰,尤其是陌生人,但是抽了一把,竟沒能抽回來,隻好幹笑了兩下。

  蔡侯措父笑著說:“祁太傅,孤聽說太傅十足節儉,當真是我等楷模,府中隻有一個家宰與一個騎奴,都不曾有侍女伺候,這不是麽?孤真是心疼的很,特意帶來兩位侍女,來伺候祁太傅。”

  他說著,還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個妙齡女子,兩個女子立刻會意,上前拜見,嗓音柔柔的,還拉長了尾音,軟綿綿的說:“拜見太傅——”

  祁律聽那兩個女子一喊,感覺自己骨頭差點軟了,就跟抽了筋兒一樣,恨不能扭十八道彎兒。

  這兩位女子是挺好看的,但是祁律一看就知道,這不是被用爛了的美人計麽,蔡侯措父似乎想用女色來腐蝕祁律,這若是收了美人兒,恐怕後患無窮,一句話說,麻煩得很!

  祁律微微一笑,說:“多謝蔡公好意,隻是……”

  蔡侯措父吃了一驚,沒成想祁律還有後話,竟然不為所動。

  祁律笑著說:“蔡公您有所不知,律雖然為天子太傅,但是……這家中的糧食,隻夠養一個家宰和一個騎奴的,再多了根本不夠吃的,所以這二位小姐姐,律隻能敬謝了。”

  蔡侯措父萬沒想到,祁律竟然不吃美人計這一套,簡直是油鹽不進,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很快便走了。

  宋公與夷坐在一邊,支起耳朵聽著蔡侯措父和祁律那邊的動靜,聽到祁律拒絕蔡侯的美女,不由冷笑一聲,宋公與夷是記仇兒的,方才自己請求天子冊封的時候,蔡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分明是同一個陣營,卻沒有給他說好話,所以如今蔡侯碰了一鼻子灰,宋公與夷便幸災樂禍起來。

  宋公與夷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麽,對身邊的孔父嘉說:“大司馬這些日子與祁太傅,相處的可融洽?”

  孔父嘉突聽宋公這般問話,不知是什麽意思,拱手說:“君上明鑒,卑將……”

  宋公與夷抬起手來,說:“大司馬不必多心,孤隻是想知道,這天子太傅……平日裏都有什麽喜好?可愛見美色?亦或是財幣?”

  孔父嘉想了想,沉吟的說:“這……卑將似乎不曾聽說祁太傅愛見女色,這些日子在營中,也未見祁太傅寵愛任何女色,一貫是孑然一身,且也不如何愛見財幣,若要是說的話,太傅是當真喜愛理膳,平日有空便往膳房裏鑽。”

  宋公與夷真是聞所未聞,哪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喜歡理膳?那都是不入流的人才做的事情。

  宋公與夷又問:“那祁太傅平日裏與什麽人親厚?”

  孔父嘉又想了想,若說是親厚,祁律和什麽人都挺親的,因為祁律平時為人很仗義,除了有點小腹黑之外,也沒有官架子,連膳夫們都和祁律打成一片。

  但是若說最親厚……

  孔父嘉拱手說:“回君上,倘或說最親厚,太傅與天子必然是最親厚的。”

  “哦?”宋公與夷似乎來了興致,說:“天子?”

  孔父嘉點頭說:“正是,天子十分寵信太傅,好幾次卑將都看到天子親入膳房,為太傅理膳打下手,完全沒有一點子天子的架子,不止如此,太傅的理膳吃食,也不需要驗毒,天子便會直接入口,想必是極為信任太傅了。”

  宋公與夷眼眸一轉,身為君主,再怎麽信任一個人,也是有限度的,宋公與夷就是這樣一個多疑的君主,天子對祁律的信任,顯然已經超過了這個限度,而且宋公與夷方才還見到祁律拒絕了蔡侯送來的兩個絕色美人兒,不由心中一動。

  難道……

  堂堂太傅,是個不近女色,喜好南風之人?

  宋公與夷這麽想著,眸子又轉動起來,突然把目光放在身邊的孔父嘉身上,輕笑了一聲,說:“大司馬,孤知你忠心耿耿,自從先公過世之後,這朝中上下盡數之人皆不服氣於孤,隻有大司馬百般周旋維護。”

  孔父嘉突然聽他提起這些事,有些奇怪,說:“君上言重,這是卑將該做之事。”

  宋公與夷又說:“即使如此,孤還有一件事兒,拜托大司馬務必幫忙。”

  “君上請講。”孔父嘉想也沒想,說:“卑將萬死不辭。”

  宋公與夷輕笑一聲,說:“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兒,絕不需要大司馬萬死,倒是一樁美風月的美事兒,大司馬,附耳過來。”

  孔父嘉越聽越覺得奇怪,還是恭敬的附耳過去,宋公與夷說了兩句話,孔父嘉的臉色“唰!”的變色,似乎有些震驚,又有些不可置信,還帶著一絲未果的掙紮。

  宴席上敬酒的人很多,誰都知道祁律是如今天子眼前的大紅人,所以三個國家的卿大夫都跑過來敬酒,祁律沒打算喝多的,但是不喝酒就是不給麵子,這一點子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都通用,祁律一個沒留神,結果便喝大發了。

  時辰已經逼近午夜,午夜之後天子可是要“變身”的,因此不方便通宵達旦,便將宴席散了,各自回營帳休息。

  祁律已然醉的不成樣子,趴在宴席上直接睡了。姬林一看,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是見識過太傅喝醉之後的酒品,以免太傅現場撒潑,天子趕緊過去,趁人不注意,直接將祁律打橫給抱走了。

  祁律老老實實的窩在姬林懷裏,嘴裏喃喃有聲,姬林仔細一聽,祁律叨念著:“喝……喝啊,誰怕誰,我……我沒醉!”

  姬林險些笑出聲來,抱著祁律進入營帳,將他放在榻上,拽過被子給祁律蓋上,剛一蓋上,祁律“騰!”詐屍一般直接從榻上坐了起來,揮著手說:“別走!喝啊!”

  姬林趕緊扶住祁律,以免他從榻上滾下來,安撫地說:“好好,寡人與太傅痛飲,來,乖乖躺下來……對,慢慢兒的,不要磕到。”

  祁律聽著姬林低沉溫柔的嗓音,很不雅的打了個哈欠,然後四仰八叉向後一躺,倒在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姬林再次拽過被子給祁律蓋上,對獳羊肩說:“沒事,你們都去歇息罷。”

  獳羊肩沒有多話,很快退了出去。

  姬林看了看時辰,到子時還有一會子,便坐在榻邊上,等著祁律睡踏實了再走。

  祁律睡得很香,倒下之後沒有撒酒瘋,姬林等了一會兒,眼看著他真的睡熟了,便從營帳中出來,準備回天子營帳,等著子時來臨,自己變成了小土狗,也好照顧醉酒的祁律。

  筵席散了,杯盤狼藉,華督飲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很好,隻是微醺,他到了自己的營帳門口,沒有進去,揮了揮手說:“都退下罷。”

  “是,太宰。”侍女和從者退下去。

  華督並沒有進入自己的營帳,而是拐了一個彎兒,往孔父嘉的營帳而去。他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進孔父嘉營帳,便看到有人從孔父嘉的營帳中走出來,那人身材高大,可不就是孔父嘉本人麽?

  馬上便要子時了,不知孔父嘉這是要去什麽地方。

  華督眯了眯眼睛,等孔父嘉離開之後,走過去,站在孔父嘉的營帳旁邊,很快有一從者從營帳中走出來,可不是侍奉孔父嘉的長隨麽?

  那長隨見到華督,立刻作禮,說:“太宰。”

  華督點了點頭,似乎和孔父嘉的從者很熟悉,原這從者,就是華督安放在孔父嘉身邊的眼線!

  華督說:“這麽夜了,大司馬所去何處?”

  從者恭敬的說:“小人正想去與太宰稟報此事!太宰有所不知,君上暗中吩咐了大司馬,說是那天子太傅不近女色,拒絕了蔡侯贈送的美人兒,興許是個愛見南風之人,因此……因此君上便令大司馬去……去引誘祁太傅。”

  華督臉色一變,說:“引誘?”

  原孔父嘉這麽晚了離開營帳,竟然是去做這等子見不得人之事去了!

  華督眯著眼睛,一句話沒說,突然一甩袖袍走人,卻不是往自己的營帳而去,而是往公子馮的營帳去了。

  公子馮已然就寢了,聽到寺人通報,這才起了身,披了一件衣裳,讓寺人把華督帶進來。

  華督匆匆走進來,公子馮臉色不是很好,他平日裏便有惡食的毛病,今日飲了酒,胃裏更是不舒服,因此回來便睡下,此時被打擾了睡意,臉色自然不好,耐著性子說:“華父匆匆而來,可有什麽事兒麽?”

  華督說:“公子,大事!”

  華督將宋公與夷讓孔父嘉去引誘祁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公子馮,公子馮瞬間什麽睡意也沒有了,冷笑了一聲,說:“還真像是我的好大哥能拿得出手的注意呢,還是這般不擇手段!”

  華督拱手說:“公子,祁太傅一直不近女色,倘或大司馬真的得手,親近了太傅,那便是親近了天子,公子距離宋國的國君之位,便遙遠了一步,還請公子定奪!”

  “不急。”公子馮挑起一個笑容來,說:“你且回去,我去見一見天子。”

  華督很快離開了公子馮的營帳,公子馮穿戴整齊,便去了天子營帳,此時姬林已然要就寢了,馬上便是子時,他若是不就寢,摔在地上肯定會引起慌亂。

  正要就寢之時,便聽說公子馮來了,而且是十萬火急之時,關乎到了祁太傅,姬林一聽關係到了祁律,立刻讓公子馮進來。

  公子馮拜見之後,言辭懇切,將宋公與夷讓孔父嘉引誘祁律一事告到了天子跟前,又說:“宋國的大司馬已然深夜離開營帳,華父看的清清楚楚,正往太傅的營帳而去。天子,您想想看,大司馬是習武之人,而太傅不隻沒有武藝,如今還醉了酒意,唯恐狡詐之人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天子不得不防啊。”

  “嘭!!”姬林聽到公子馮的話,心中一股火氣衝天而起,他從未這般生氣過,臉色瞬間黑了下來,說:“放肆,當真是放肆!”

  姬林氣的眼珠子赤紅,粗喘了兩口氣,立刻說:“你且退下,寡人自有分寸。”

  “是。”公子馮已然告了狀,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天子營帳。

  姬林立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根本一刻也不能停留,恨不能一步跨到祁律的營帳,以免宋國使出什麽下三濫的手段。

  然而他剛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突然一晃,熟悉的眩暈感席卷而來,緊跟著便聽到打更的聲音。

  子時……

  嘭——

  姬林沒能離開榻邊,直接一歪,整個人倒在榻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祁律睡得很香,躺在榻上四仰八叉的。睡著睡著,便聽到“簌簌簌……簌簌……簌簌……”的聲音,仿佛鬧耗子似的,一會兒響一下,一會兒響一下,斷斷續續,時有時無,讓人好生難過。

  祁律一個翻身,頂著酒氣坐起來,腦袋裏還混混沌沌的,醒不過夢來,嘴裏仿佛含了一顆大棗兒,說:“誰……睡在外麵兒?小……小羊?快來陪太傅、太傅睡覺……”

  祁律含糊的說了一句,一個不穩,又倒在榻上,那外麵的聲音似乎被祁律驚到了,突然停頓下來,但是仍然沒有進來,一直僵持著。

  祁律再次艱難的從榻上爬起來,身體像是灌了鉛,腦袋也不怎麽靈光,歪歪扭扭的下了榻,晃晃悠悠,走著曲折的路線,繞了好幾圈才從營帳中走出來,打起簾子的動作,分明隻是有一個步驟,他卻像是小貓倒毛線球似的,來來回回的掀。

  好不容易掀開,腳下一個踉蹌,衣帶子不知何時開了,祁律一腳踩在自己的衣帶上,特別幹脆,瞬間從營帳裏撲了出去。

  “嗬——”

  祁律撲出去,“咚!”一聲,沒有摔在地上,反而摔在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磕的他鼻子酸疼,恨不能流下生理淚來。

  “太、太傅?!”

  祁律便聽到一個驚訝的聲音,抬頭一看,眼前一片模糊,因為醉酒,認不太清楚,祁律便扒著那個人的前襟,墊著腳使勁向上看,湊過去仔細看。

  對方可不正是奉命來引誘祁律的孔父嘉麽?

  孔父嘉在祁律的營帳外麵踱步了很長時間,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來。進來之後說些什麽?孔父嘉中毒的期間,都是祁律親自侍候飲食,孔父嘉深感大恩,也從未對祁律有過什麽不軌之心,但君命如山,孔父嘉又是一個愚忠之人,簡直進退兩難。

  他這般踱步,哪知道祁律竟然自己跑出來了,還一頭紮進他懷裏,拽著他衣衫,墊著腳往上湊,孔父嘉一時愣了,分明是自己奉命來引誘祁太傅,這怎麽……怎麽好似倒過來似的?

  孔父嘉趕緊向後撤了撤,與祁律拉開一點兒距離,祁律“嘿嘿”傻笑一聲,醉的厲害,說話聲音也很慢,說:“哦——是……是孔子的老祖宗啊!”

  孔父嘉:“……”太傅高深莫測,自己愣是沒聽懂。

  祁律揉了兩把自己的臉麵,強自打起精神來,靠著營帳站著,身上卻像是沒骨頭一樣,晃了兩下,又要倒下去,孔父嘉嚇得趕緊扶住祁律,讓他重新靠在營帳邊上。

  祁律站好,說:“這……這大半夜的,大、大司馬有事兒麽?”

  孔父嘉實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他低頭一看,自己手裏提著一隻酒壇,孔父嘉是來奉命引誘祁律的,但是他不知如何下手才好,便順手提了一個酒壇過來。

  祁律一看那酒壇,立刻眼睛一亮,說:“我……我知了!”

  孔父嘉心頭一跳,難道祁律看穿了自己的齷齪心思?

  便在此時,祁律又“嘿嘿”一陣傻笑,彎下腰去拍孔父嘉手中的酒壇,重心不穩,差點又一頭紮進孔父嘉懷裏。

  孔父嘉趕緊扶住祁律,說:“太傅,小心腳下。”

  祁律笑著,看向孔父嘉,一臉我知道,我了解的模樣,說:“大司馬一定是……”

  他拉長了聲音,老天爺才知道,此時此刻孔父嘉心裏有多受驚,堂堂宋國大司馬,上戰場流血斷頭都不怕,聽著祁律的嗓音,卻生怕祁律洞悉了自己齷齪的心思,差點子便調頭就跑了。

  祁律一拍手,笑著說:“大司馬一定是餓了!宴席光飲酒,沒吃飽,想讓律給你做點夜宵小食,是也不是?”

  孔父嘉:“……”

  孔父嘉一時語塞,硬著頭皮說:“正、正是。”

  祁律眯眼看著孔父嘉,還東倒西歪的拍他胸口,說:“餓了……就早說啊,還害什麽羞!”

  祁律說著,一蹦起來,伸手勾住孔父嘉脖頸子,和他勾肩搭背的,因著祁律身高不夠,孔父嘉連忙低下頭來,祁律便摽著他,笑哈哈的說:“走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嗷嗚……”天子頭暈目眩,猛地醒過來,已然變成了小土狗,抬起頭來,就看到太傅的營帳簾子微微擺動著,外麵還傳來孔父嘉的聲音說:“太傅,慢點走,小心……小心摔了。”

  姬林一聽,立刻警戒起來,“嗷嗚!”一聲,蹦起來便跑,撒丫子衝出營帳,一眼便看到了半扶半抱著祁律的孔父嘉。小土狗露出尖尖的小牙齒,“嗷嗚!!”一聲,快速跑上去,把自己當成了一頭猛虎,直接橫在孔父嘉麵前,不讓孔父嘉把祁律帶走。

  姬林聽了公子馮的話,覺得宋國人不安好心,又看到孔父嘉半扶半抱著祁律,便覺得他要將祁律擄走,當即“嗷嗷嗷”的大叫起來,對著孔父嘉呲牙咧嘴,恨不能衝上去撕咬。

  祁律“嗯?”了一聲,反應很慢,說:“狗……狗兒子。”

  他說著,蹲下來把小土狗抱起,小土狗著急的不得了,又蹦又喊,奈何祁律一點子危機意識也沒有。

  畢竟祁律活了二十多年,一直當自己是個直的,而且他連女朋友都沒交過,怎麽可能想到宋公與夷會讓一個男人來勾引自己,況且祁律還醉著,反應特別慢。

  祁律抱著小土狗,“麽!”就親了一下小土狗的額頭,親的小土狗直發懵,說:“來,乖兒子,爸爸……爸爸帶你去開葷!”

  小土狗:“……”

  姬林沒成想,孔父嘉扶著祁律,兩個人並沒有到什麽詭異的地方去,孔父嘉也沒有把祁律誆騙到他的營帳,二人竟然進了膳房。

  走進去之後,祁律“嘿嘿”一笑,說:“你……你等著!”

  他說著,“咕咚!”一聲就蹲在了地上,因為蹲下去的動作太猛了,孔父嘉還以為他要倒,趕緊衝過去扶著祁律,一碰到祁律,小土狗立刻又“嗷嗷嗷”的叫起來,對著孔父嘉拳打腳踢,使出渾身解數,就是不讓孔父嘉去碰祁律,孔父嘉隻好後退了兩步。

  祁律蹲在地上,左顧右盼,“啊……”了一聲,眼睛似乎亮了起來,從地上抱出一個壇子來,“啪啪”拍了拍,笑著說:“好吃的來了!”

  孔父嘉其實並不饑餓,他方才在宴席上已經飽腹,剛才說自己餓了,隻不過是個借口,以免太尷尬了而已,不過祁律當了真,拿出一個壇子來,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

  孔父嘉想要推辭,祁律便將壇子打開,“哢嚓——”一聲,一股濃烈的香味突然從壇子裏冒出來,帶著一股辛辣和麻辣的味道,可謂是衝天而起,特別的誘人!

  孔父嘉聞到這個味道,自己不餓的話頓時咽在了肚子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餓了,雖然隻是一點點。

  祁律抱起壇子,放在案幾上,笑著說:“大、司馬……你有口福了,這是律……律剛做好的麻辣……麻辣小食!”

  他說著,獻寶一樣讓孔父嘉來看壇子裏的吃食,孔父嘉心中好奇,到底是什麽吃食,竟然如此辛香,單單聞著就覺得過癮得很,刺激得很!

  孔父嘉順著壇子低頭一看,壇子裏的東西還挺豐富,一大缸子,什麽都有,麻辣鴨脖、麻辣鴨翅、麻辣鴨掌、麻辣鴨菌把、麻辣鴨鎖骨、麻辣鴨胗、麻辣鴨舌,還有麻辣藕片、麻辣豆幹,全都是鹵製的麻辣零嘴。

  怪不得會有一股辛香刺激的味道衝鼻而來,那辣味和麻味還挺刺鼻,孔父嘉差點沒忍住打一個噴嚏。

  小土狗眨巴著大眼睛,瞬間有些懵了,說好了孔父嘉是來勾引祁律的呢,怎麽兩個人跑到膳房來了,太傅還拿出一大堆自己根本沒吃過的小食,光是聞著便覺得要流口水,鮮香四溢!

  祁律笑眯眯的,眼睛笑成了兩條彎彎的月牙,含糊的說:“夜……夜宵吃這個最……最帶勁兒!再配上小酒兒,舒坦!”

  他說著,把壇子晃了晃,找了個承槃,將鹵製的那些麻辣小食全都倒出來,倒在承槃之中。

  別看這些麻辣小食都是一個味道的,全都是一個底料鹵製出來的,但是各有各的不同,麻辣鴨脖肉多有啃頭、鴨鎖骨筋肉脆骨交雜、鴨舌爽滑肥嫩,還有鴨掌筋道、鴨菌把爽脆、鴨胗有嚼勁、鴨翅入味兒、藕片爽口、豆幹醇香,這一口口的滋味兒各不相同。

  孔父嘉實在是沒抵擋住這辛辣的美味,挑了一隻鴨翅咬了一口,別看鴨翅雖然沒有什麽肉,但是鴨翅自古是下酒美味,啃起來特別香,尤其是連著骨頭的地方,那就是比純肉要有滋味兒。

  再加之祁律的鹵製手藝,辛辣之中透露著一股麻嗖嗖的感覺,祁律特別喜歡用花椒,也特別喜歡吃花椒,簡直是花椒的重度愛好者,於是就在這鹵製的小食之中放了許許多多的花椒提味兒,啃著鴨翅,隻覺嘴唇麻嗖嗖的直抖,再啜一口小酒兒,果然絕了!

  孔父嘉一口下去,突然覺得十足開胃,剛才聞著香味,隻有一點點的饑餓,如今吃了一口之後,再也停不住,立刻啃起了鴨翅。

  祁律則是撿了一隻鴨掌來啃,還用油乎乎的手指著鴨菌把說:“吃這個,這個,這個好吃,我最喜這個。”

  孔父嘉對祁律是深信不疑,立刻吃了一口鴨菌把,他以前從未吃過這東西,隻覺得入口好生奇怪,不似肉的柴,又筋道又有嚼勁兒,還不用吐骨頭,吃起來果然帶勁兒。

  祁律見孔父嘉吃得香,叼著鴨掌“嘿嘿”笑起來,說:“好吃罷?”

  孔父嘉已然將勾引的事情全都忘到了腦後,誠懇的說:“太傅的手藝,果然奇了!”

  祁律笑眯眯,他特別喜歡別人誇讚自己的手藝,很自豪的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那是,那是……”

  小土狗目瞪口呆,他本是來阻止孔父嘉的暴行和宋公的齷齪計劃的,沒成想卻看到了祁律私藏的美食盛宴,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和孔父嘉搶鴨翅。

  祁律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小土狗,搖頭說:“乖兒子,你……你不能吃,太辣了,對狗狗不好。”

  小土狗眼睛發直,恨不能流口水,撲騰著小短腿兒,但是奈何他太小了,根本無法掙脫祁律的桎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孔父嘉開葷。

  孔父嘉還帶來了一壇子酒,這時候就派上了用場,兩個人幹脆席地而坐,就著鹵製的麻辣小食,還喝上了小酒,祁律本就喝高了,他已然不能喝了,吃了一隻麻辣鴨掌之後,叼著一隻麻辣鴨翅,眼睛困得發直,“咕咚!”頭一歪,竟然靠在了孔父嘉的肩膀上。

  “嗷嗷!”小土狗一看,立刻又叫喚起來,分明是祁律先動手的,卻衝著孔父嘉一直尖銳的狂吠。

  孔父嘉被祁律靠著,渾身僵硬,往旁邊躲了躲,哪知道祁律像是沒骨頭一樣差點滑下去,孔父嘉便不敢動了,靠著肩膀,總比靠在懷裏要強得多罷?

  孔父嘉僵硬著沒有動,祁律頭靠著孔父嘉的肩膀,還來回來去的晃,因著時辰晚了,孔父嘉沒有穿介胄,祁律一臉發現新大陸的模樣,竟然伸手去拍孔父嘉的胸肌,“砰砰”有聲,手勁兒真不是吹得,孔父嘉感覺自己就要內傷了。

  祁律笑著說:“哇!好厲害!胸好大,都能拯救世界了!”

  孔父嘉額頭一跳,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被太傅調戲了,明明君上讓自己來引誘太傅,但如今這情勢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計劃,往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而去。

  孔父嘉趕緊躲了躲,說:“太傅說笑了。”

  祁律揮舞著手中的麻辣鴨翅,手上都是油,還要往孔父嘉的腹肌上摸,一臉老流氓的模樣,說:“大司馬你的腹肌也好厲害,快,快讓我摸摸!”

  孔父嘉嚇得連麻辣小食也不敢吃了,趕緊架住祁律要非禮自己的手,說:“太、太傅醉了,我還是送太傅回去罷。”

  “沒醉!”祁律手一揮,麻辣鴨翅“啪!”一聲直接打在了孔父嘉的臉上,瞬間劃出一道油印子,說:“我……沒醉!誰說我醉了?我還能痛飲三——三百鬥!”

  孔父嘉萬萬沒想到,一直文質彬彬的祁太傅,醉酒之後竟然這麽可怖,是孔父嘉從未見過的可怖,酒品簡直驚天地泣鬼神!

  小土狗剛開始還挺擔心,怕孔父嘉對祁律不利,畢竟祁律是個文人,也不會武藝,而且還在醉酒,渾身拿不起勁兒來,但沒成想,是姬林想多了,因著醉酒的太傅,可比平日裏要囂張的多,孔父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喝!喝!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再喝再喝!”

  祁律撒著酒瘋,抱著裝著麻辣小食的壇子,來回來去的打晃,孔父嘉生怕他一個不穩,把壇子扔在地上,那這些可口的小食豈不是沒了?

  祁律抱著壇子,異常的豪爽,嘴裏還大喊著:“‘笑盡一杯酒……殺、殺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從令日貫虹。燕丹事不立,虛沒秦帝宮。舞陽死灰人,安可與成功?’”

  祁律一時間“詩興大發”,竟然還吟上了李白的詩篇,隻可惜如今的李白還沒出生,也沒有“易水寒”“燕丹事”,更沒有“秦帝宮”,因此孔父嘉聽得半懂不懂,但是有一句話他聽懂了,那便是——“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

  孔父嘉一聽,心中陡然一驚,還以為祁律在諷刺自己,畢竟孔父嘉奉了宋公之命,是不安好心的,當即心虛的厲害。

  祁律其實就是在單純的撒酒瘋,吟詩作對最後,“咕咚!”一聲直接倒在地上,竟然睡了過去。

  祁律感覺這一晚上,睡得特別累,腰酸背疼的,軟榻不知道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之硬,他翻了個身,“咚!”感覺自己額頭磕到了什麽,睜眼一看,“嗯?”嗓子裏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竟然是個大壇子,祁律的腦袋撞在了一隻大壇子上。

  祁律揉著自己額角,眯著眼睛去看,這裏好像不是自己的營帳,身邊不隻是有個大壇子,這裏好像是膳房?還有一個大活人。

  正是宋國大司馬孔父嘉!

  祁律枕著孔父嘉的胸口,渾然把他當成了一個頭枕,再仔細一看,自己的麻辣小食什麽時候開封了?

  “嘶……”他有些斷片兒,不太記得昨天晚上的事情,隻覺得前所未有的頭疼欲裂,畢竟喝的實在太多了,差點子便要酒精中毒,現在頭疼,胃裏也難受。

  天色還早,剛剛蒙蒙亮,祁律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嘶……”的捂住自己的腦袋,低頭,狗兒子怎麽也在?

  狗兒子趴在祁律懷裏,好像睡著了,呼吸平穩,睡得很瓷實。

  祁律剛剛爬起來,便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有人急匆匆往膳房而來,腳步之急促,恨不能跑起來。

  這天色還早,雖膳夫們起得很早,但這會子應該也沒有起身,不知什麽人,一大早上便往膳房跑來了。

  “哐啷!”一聲,膳房的門被粗暴的推開,祁律目瞪口呆的說:“天……天子?”

  那個大步衝進膳房之人,可不正是當今天子姬林麽?

  昨日晚上,姬林本想來英雄救美的,但是正好子時,被迫變成了小土狗,他擔心孔父嘉對祁律不軌,又叫又吼的,後來祁律和孔父嘉吃起了麻辣小食,喝起了小酒,那兩個人都喝醉了,幹脆東倒西歪的睡在了膳房裏。

  小土狗生怕孔父嘉半夜會對祁律不軌,因此一刻都沒閉眼,一直守著祁律,剛剛天色一亮,姬林瞬間從小土狗變回了天子,立刻馬不停蹄的從天子營帳中出來,直衝著膳房便來了。

  果不其然,祁律和孔父嘉還沒走。

  孔父嘉是個習武之人,昨天喝大了,但是聽到撞門的聲音,立刻驚醒了過來,沒成想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天子!

  天子的臉色異常難看,黑的十分徹底,仿佛是陰雨天,陰霾的厲害,恨不能一個驚雷劈下來,直接把孔父嘉給劈糊了。

  祁律眼看到天子,趕緊作禮說:“律拜見……”

  他的話說到這裏,頭有點疼,腳下一軟,差點直接栽在地上。姬林一步跨上去,猛地抱住祁律,不等祁律反應,另一手竟然托在祁律的膝蓋彎上,猛地一用力,直接將人打橫抱起來。

  祁律吃了一驚,下意識摟住姬林的脖頸,但又覺得這個動作有點詭異,趕緊鬆開手。

  姬林這一大早上過來“抓奸”,抱起祁律,不給他反應的功夫,轉頭涼涼的看向孔父嘉,說:“寡人稍後再與宋國大司馬計較。”

  說完抱著祁律,讓祁律抱著小土狗,轉身便走了。

  祁律因為宿醉,腦袋裏還懵著,被姬林抱出了膳房,吹著夏日清晨的小風,一瞬間這才清醒了不少,登時鬧了一張大紅臉,趕緊說:“天……天子,律自己可以走,天子快將律放下來。”

  姬林沉著臉說:“寡人不想放。”

  祁律:“……”

  如今天色雖然很早,但是也有些寺人宮女起身了,還有值崗巡邏的士兵,看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側頭望過來,祁律更是無地自容,一個男人被人抱著,還是如此羞恥的公主抱。

  天子又不把自己放下來,祁律隻好把頭垂下來,掩耳盜鈴,覺得那些宮人看不見自己的臉,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誰。

  姬林抱著祁律大步走回祁律的營帳,一路上不知被參觀了多少次,到了營帳門口,正巧與上了火急火燎的獳羊肩。

  獳羊肩早起來侍奉,結果沒看到太傅,這裏可是會盟營地,那麽多個國家聚集在一起,誰知道會出什麽花樣,獳羊肩十分警戒,趕緊跑出去找人,沒成想一出門,便遇到了天子抱著祁律走回來。

  獳羊肩震驚的說:“太傅,您、您受傷了麽?!”

  祁律用袖袍擋著自己的臉,做賊一樣小聲說:“我都擋著臉了,你怎麽還能認出我來?”

  獳羊肩:“……”

  姬林陰沉的臉麵險些被祁律給逗笑了,真不知說祁律什麽好,有的時候異常精明,有的時候則十足不開竅。就說昨日晚上,那般危險,太傅一點兒也沒發現宋國的心思,還大咧咧靠著孔父嘉睡覺,也就是孔父嘉這個人比較老實,換做是其他人試試看?

  姬林這麽一想,更覺氣憤,抱著祁律進入營帳,撂下一句話說:“不用進來侍候。”

  獳羊肩眼觀鼻鼻觀心,不該知道的從來不多問,立刻說:“小臣敬諾。”

  祁律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抖,伸手抓了兩下獳羊肩,似乎想從姬林懷裏鑽出來,但是姬林不給祁律這個機會,立刻手臂一抖,裝作抱不住的樣子,祁律嚇了一跳,連忙摟住姬林的脖頸。

  獳羊肩更是低垂下都來,轉身離開了。

  “小羊!小羊……”祁律低喊了兩聲,但是獳羊肩就跟沒帶耳朵出門一樣,聽都沒聽見心無旁騖,趕緊走了。

  祁律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打碎了,被姬林抱著大步走進營帳,本以為進了營帳,天子就會把自己放下來,然……

  姬林抱著祁律來到榻邊,停下來,卻沒有把祁律放下來的意思,祁律等了半天,硬著頭皮說:“天……天子,您快點把律放下來罷。”

  姬林嗓音低沉的“哼”了一聲,也不知臂力到底有多穩健,依然穩穩的抱著,祁律甚至能感覺到姬林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特別的硌人。

  姬林冷哼了一聲,臉色陰沉的說:“太傅可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兒?”

  祁律眼眸一轉,難道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之後,又辱罵了天子?他仔細一想,不對不對,好像不對,他隱隱約約記得,昨天晚上不知為何孔父嘉來找了自己,然後兩個人也不知為何就去膳房喝酒吃肉了,最後不知為何就睡著了。

  緊跟著不知為何,天子黑著臉出現在他們麵前,又黑著臉把自己抱走了。

  反正便是一堆的——不知為何!

  祁律的腦袋要爆炸了,宿醉疼痛的不得了,但這些記憶裏麵,好像都沒有姬林啊……

  姬林見他一臉迷茫,好像根本沒有反思出自己的過錯,當即心底裏氣的不行,黑著臉說:“嗯?太傅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祁律“戰戰兢兢”,眼皮狂跳,當真想不起來自己哪裏對不起天子了,便說:“律愚鈍,還請天子提點。”

  姬林深吸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說:“太傅平日裏如此精明,怎麽到了這節骨眼兒上,竟笨成這樣?”

  笨?祁律頭一次被人說笨,誰不知道祁太傅蔫兒壞蔫兒壞的?

  祁律眨了眨眼睛,姬林語氣很陰森的說:“昨日晚上,太傅一點子防人之心也未有,那宋國大司馬大半夜的約太傅飲酒,便是受了宋公之意,想要引誘太傅!”

  “咳——!!”

  祁律登時咳嗽起來,差點以為自己也沒帶耳朵,別人是喝涼水都能嗆著,祁律是呼吸都能嗆著,咳嗽的不行,說:“天……天子,律是男人啊……”

  姬林真是給祁律氣怕了,看祁律這個樣子,他還挺委屈的?

  祁律又用一副商量的口吻,說:“天子,您能不能……先把律放下來?”

  姬林再次冷哼一聲,俊美的容顏之中還透露著一股子的傲嬌,說:“太傅可知道有多危險?”

  祁律想了想,如果自己沒有認識到錯誤,恐怕天子是不會把自己放下了,他真的怕天子手抽筋,畢竟自己是個男人,就算沒二兩肉,但是骨頭架子也大。

  祁律趕緊“真誠”的說:“是,天子,是律欠考量。”

  姬林聽他如此誠懇的認錯,便說:“下次還敢不敢飲醉?”

  祁律立刻搖頭:“不敢。”

  姬林又說:“下次還敢不敢半夜與旁人單獨相處?”

  祁律又搖頭:“不敢不敢。”

  姬林話鋒一轉,又說:“下次還敢不敢把理膳的小食給旁人吃?”

  祁律下意識搖頭:“不敢不敢……”嗯?

  他搖著頭,一聽不對勁兒,抬起頭來,便聽姬林又說:“寡人都還未吃過什麽麻辣鴨翅麻辣鴨菌把,太傅竟把私藏的手藝與旁人來食,嗯?”

  祁律:“……”

  祁律趕緊服軟,說:“天子,律當真是不敢了,快、快把律放下來罷,倘或讓旁人看到,恐怕旁人會誤會天子的。”

  姬林冷笑一聲,說:“誤會?太傅與那宋國的大司馬頭枕著胸,好生親密的歇在一起,便不令人誤會了?”

  祁律不知為何,好像聞到了一股酸味兒,怕是自己的錯覺。

  而且……天子趕過來的時候,明明自己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按理來說他應該沒看到自己與孔父嘉靠在一起睡覺才是,天子又是怎麽知道的?

  祁律不敢多說,多說多錯,簡直越描越黑,隻好一個勁兒的道歉,腦海中突然蹦出“女朋友生氣了,我該怎麽道歉”這種送命題。

  最後在祁律的再三保證之下,姬林才將祁律放下來,祁律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定眼一看,這時候才發現,天子……他隻穿著一件裏衣,怪不得一路上都被圍觀了,怪不得獳羊肩一臉的震驚。

  如今時辰還早,祁律催促著姬林趕緊離開,回去換衣裳,不然一大早上,若是叫旁人看到天子穿著裏衣,從祁律的營帳走出來,那場麵當真才是精彩呢。

  姬林教育了祁律一頓,終於準備離開了,臨走的時候突然站定,又轉過身來,目光沉沉的,滿含著複雜死死盯著祁律。

  因著宋公與夷想讓孔父嘉引誘祁律的事情,姬林火大得很,他看到祁律與孔父嘉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瘋狂的嫉妒好像野火,突然焚燒起來,似乎要將一切的理智全部焚燒殆盡。

  那瘋狂的大火焚燒著姬林的心竅,讓他埋藏在心底深處,那本就蠢蠢欲動的種子,突然破土而出,有些甚麽好些霍然清明了,那種感覺是強烈的占有欲,和天子的政治不謀而合,既野心勃勃,又占有排他。

  隻想讓眼前的這個人,隻屬於自己……

  姬林眯著眼眸,他的眼眸從未這般深沉過,慢慢抬起手來,寬闊的手掌,帶著習武之人的薄繭,輕輕撫摸在祁律的麵頰上,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淡淡的說:“以後太傅少與宋國大司馬來往,寡人不歡喜。”

  說完,直接走人了。

  祁律站在原地,一臉的迷茫,心想這次差點被宋公給坑死……

  宋公想要拉攏祁律,哪知道弄巧成拙,姬林火氣很大,直接燒了宋公,結果便是天子鐵定了主意,拖延冊封宋公的時機,別說是會盟之前冊封無望了,連會盟的時候冊封,天子的口吻都是模棱兩可的。

  宋公與夷也是惱火,想姬林還沒自己年紀大,卻如此托大不給他臉麵,宋公與夷能不惱火麽?

  “君上,蔡公正在外麵。”就在這時候,寺人過來通傳,說是蔡國的國君措父在外麵,想要和宋公聊一聊。

  蔡國和宋國本來就是一個聯盟的,聊一聊也是應該的,他們來到會盟營地,各有心思,還沒正式聊過。

  宋公與夷抑製著怒火,說:“請蔡公進來。”

  隨即對孔父嘉說:“還不退下去。”

  孔父嘉退出去,正巧遇到了路過的華督,華督眼看著臉黑的孔父嘉,笑的特別殷勤,說:“呦,這不是大司馬麽?怎麽,今兒個又惹君上不痛快了?也難為了大司馬忠心耿耿,卻日日被君上責罵,連我看了,都覺著心疼呢。”

  孔父嘉黑著臉,他原本就不想去做那種齷齪的事兒,如今失敗了,又被宋公責罵,想他孔父嘉也是個有血性之人,難免有些不痛快,隻是看了一眼華督,他也不想吵架,因此沒有說話。

  華督則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平日裏沒有理兒還不饒人呢,如今抓到了孔父嘉的小辮子,立刻窮追猛打起來,笑的尖酸刻薄,湊過去一些,壓低聲音,說:“怎麽,大司馬臉色如此難堪,是因著祁太傅看不上你,沒有叫你春風一度,很失望麽?”

  華督又說:“看來君上身邊也是無人可用,怎麽會叫你這個蠢笨如鵝的人行引誘之事,當真可笑可歎呢。”

  孔父嘉瞬間有些驚訝,看向華督,說:“你……知道?”

  華督一笑,輕輕掃了掃孔父嘉介胄上的塵土,冷冷的說:“欲人無知,不如勿為。”

  蔡公是一個人來的,很快走進來,還是如此爽朗的模樣,笑哈哈的說:“宋公!措父有禮了!”

  宋公與夷換臉一樣笑著說:“蔡公哪裏的話,您是長輩,該當與夷先作禮才是呢。”

  蔡侯措父說:“宋公,你我本是一路人,咱們也不必如此客套了,措父向來是個直爽之人,有話便直說了!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天子的態度可不像要給宋公您冊封啊,必然是鄭伯陰險,又在背地裏詬病了宋公。”

  姬林對宋國的態度突然特別冷淡,宋公與夷可不知道是因著孔父嘉的事情,畢竟宋公與夷覺得,就算天子和太傅有一腿,也必然隻是頑頑而已,所以宋公與夷沒想到是姬林因著吃味兒,所以故意報複宋國,還以為是鄭伯背地裏搞鬼,又說了自己的壞話。

  蔡侯措父說:“以措父之見,這次會盟,天子怕是不會給宋公您冊封了。”

  宋公與夷臉色瞬間黑下來,再也繃不住,氣壓也低得很,蔡侯措父繼續說:“唉——若是讓措父說,宋公還不若就此離去,隨便找個借口,偷偷將兵馬撤出營地,離開會盟,也讓這不知輕重的小天子,知道知道咱們做臣子的厲害,不是麽?”

  宋公與夷本就打算冊封之後立刻離開營地,不參加會盟的,如今眼看著冊封無望,又聽了蔡侯措父的話,心裏火氣更大,有一種蠢蠢欲動,幹脆真的一走了之的衝動。

  隻不過他又想了,蔡侯這般來攛掇自己,也不知是什麽用意。

  蔡侯措父似乎看透了宋公的意思,便說:“不滿宋公說,其實孤的意思是……咱們兩麵子一起走,總比一個人單獨行動,被人詬病的強,我蔡國是個小國,不敢直接和天子叫板,若是咱們一起走,也好壯壯膽子。”

  宋公與夷一聽,冷笑一聲,似乎覺得蔡侯白長了年紀,膽子竟然這般的小。

  蔡侯措父說了一籮筐的話,很快便從宋公的營帳退了出來,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他一進去,便看到有人在裏麵,那人迎上來,恭敬的作禮,說:“君上,您回來了,宋公……那邊怎麽說?”

  蔡侯措父冷冷一笑,一展袖袍坐下來,說:“還能如何?宋國的與夷,不過是個剛剛上位的小兒,大老遠跑一趟,公子馮成了天子的義子,還不能受封,你說他氣還是不氣?與夷小兒早有就一走了之的打算,孤再一說要一起走,他必然心動,已然約好了,明日晚上,一起動身離開。”

  “君上英明!”那人連忙奉承,正是蔡國太宰。

  蔡侯措父看向太宰,突然說:“你可有把握?”

  太宰一笑,拱手說:“君上,您便放心好了,那死士乃是鄭國人,是鄭國關其思的後人,因著祖上的事情,和鄭國有仇,隻要能報複鄭國,絕對不會出賣君上的。”

  蔡侯措父一聽,幽幽的笑起來,說:“這次倘或成功,便是一舉兩得,鄭國和宋國,一個也別想跑!”

  按理來說,蔡國和宋國是一個聯盟的,衛國的國君成了天子的托兒之後,蔡國和宋國更應該抱團兒才是,但是蔡國又有野心,想要壓製宋國獨大,所以蔡侯措父油滑的厲害,準備兩麵下手。

  蔡國的太宰給蔡侯進獻了一個計策,一石二鳥,巧妙的很。那便是讓蔡侯一方麵去遊說宋公,攛掇著宋公與夷趁夜離開會盟,背棄天子。而另一方麵,卻派出一個鄭國的死士,偷偷抓住天子眼前的大紅人祁律,然後將祁律神不知故不覺得的放入宋國趁夜離開的隊伍。

  如此一來,天子丟了太傅,必然震怒,封鎖營地,正巧看到宋國離開,自然覺得宋國有鬼,搜查之下,發現宋國綁架了太傅,天子能不憤怒麽?不管是宋國背棄,還是綁架太傅,都是大罪,天子的怒火必然燒了整個宋國。

  而太宰找來擄劫祁律的人,是個鄭國人,乃是鄭國關其思的後人。這個關其思是鄭伯寤生他爹在位的時候,最受寵的一個大夫,後來鄭伯的爹為了吞並胡國,便把自己的閨女嫁到了胡國,並且召開朝議,詢問卿大夫們,咱們如今該攻打什麽國家了?

  關其思就站出來說,應該攻打胡國。關其思猜中了國君的心思,然而國君大怒,竟然叫人將關其思下獄,大罵關其思,說胡國是我們的友邦,你怎麽能如此險惡?並讓人砍掉了關其思的頭,送到了胡國,表達對胡國的友好。

  又是嫁女兒,又是砍了寵臣的頭,胡國一看,便被鄭國麻痹了,於是放鬆了對鄭國的警惕,鄭伯寤生的爹也是個狠人,手段雷霆霹靂,趁著胡國麻痹,立刻發兵,一口氣吞並了胡國。

  蔡國太宰找到的死士,便是關其思的後人。

  蔡國太宰陰測測的笑了一聲,說:“這死士和鄭國有血海深仇,等宋國被天子抓一個正著之後,必然會嚴加審問死士,死士便會抵不住酷刑,告知天子,其實綁架太傅,還有鄭國的一份,如此一來,鄭國和宋國兩敗俱傷,君上您便可高枕而無憂了……”

  祁律覺得,天子有點怪怪的,自從那日自己私藏了麻辣鹵味小食之後,天子的態度就怪怪的。

  祁律有一種錯覺,總覺得天子以前是個小奶狗,後來變成了大狼狗,最近……好像進化成了大野狼,物種都變了。

  天子盯著自己的眼神陰測測的,總讓人背後發涼,好像恨不能把自己當成麻辣鴨翅膀給啃了,而且還是連骨頭一起嚼爛的那種,眼神實在……太血腥了。

  祁律想著,有點走神,慢慢的往前走,突然一片陰影投下來,蓋在了祁律麵前,抬頭一看,竟是孔父嘉!

  祁律趕緊拱手說:“宋國大司馬。”

  孔父嘉臉色有些尷尬,也拱手說:“祁太傅。”

  孔父嘉有點支支吾吾,還撓了撓自己的下巴,憋了一口氣,終於說:“祁太傅,卑將是來……是來賠不是的。”

  祁律一愣,說:“這……大司馬何出此言呢?”

  孔父嘉咳嗽了一聲,說:“那日……那日太傅醉酒,卑將實在失禮。”

  他說著,立刻又解釋說:“但卑將敬重太傅,從未有過一絲半點輕薄之意,且太傅乃是卑將的救命恩人,卑將尚存廉恥,絕不會做恩將仇報,豬狗不如之人!”

  祁律被孔父嘉著急的樣子逗笑了,說:“大司馬言重了,既是如此,律便接受大司馬的道歉了。”

  “當真?”孔父嘉本是一副猶豫的模樣,聽到祁律接受道歉,欣喜的說:“這就好,這就好……那卑將便不耽誤太傅公幹,先告退了。”

  祁律拱手說:“大司馬請便。”

  他說著,看到孔父嘉高高興興的離開,不由搖了搖頭,心想著宋公認真的麽?派個男人來勾引自己,還是……還是這麽大塊頭,如此耿直的?

  祁律一麵搖頭歎氣,一麵轉身繼續走,“嘭!”一聲,哪知道直接撞到了什麽,嚇了一跳,剛想要後退,卻被人一把抓住。

  輕輕一帶一推,祁律還沒看清楚,隻覺自己後背抵在了粗糙的營地柵欄上,抬頭一看……

  大野狼!

  不對……祁律趕緊恭敬的說:“律拜見天子。”

  姬林眯著眼睛,兩隻手搭在營地角落的木頭柵欄上,給祁律來了一個標準的“壁咚”,微微垂下頭來,縮短兩個人的距離,呼吸輕輕灑在祁律的耳邊,似乎要和他說悄悄話。

  那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絲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是鋪天蓋地的海浪,瞬間就要將祁律淹沒,輕聲說:“寡人日前不是說,不讓太傅與宋國大司馬走得太近麽?”

  祁律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姬林突然抬起手來,食指抵在祁律的唇間,祁律的話音瞬間吞回了肚子裏。

  姬林“噓”了一聲,挑唇一笑,沙啞的說:“太傅如此不乖……當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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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姬·邪魅狂狷·林:從今天開始,寡人要對太傅下手了(揚起自信的笑容)

  姬·邪魅狂狷·林:如何正確勾引太傅,不知大家有沒有什麽好建議,寡人在線等,急。

  祁·大豬蹄子·律:苦惱,最近總是有人排隊勾引我,怎麽才能回避騷擾,在線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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