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失蹤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065
  當罰……

  祁律耳邊回蕩著天子的嗓音, 也不知怎麽回事,一瞬間腦補了很多偶像劇的橋段,各種蘇炸天的總裁壁咚灰姑娘女主的鏡頭在祁律的腦海中飛旋著, 祁律默默的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祁律幹笑著, 盡量完後搓了搓, 說:“天子所言……甚是, 律也在反省, 不知天子要罰律什麽?律絕不敢有怨言。”

  姬林看著祁律的模樣, 他心裏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恨不能直接親下去, 讓祁律大吃一驚,隻不過……

  姬林壓了壓心中的衝動,倘或這麽直接親下去, 恐怕會把祁律給嚇到, 還是不要一下子把人嚇跑的好,便想了想,微微一笑, 說:“那就罰……太傅給寡人做一些麻辣小食, 如何?”

  祁律:“……”搞了半天,天子總裁氣閥側漏, 就是為了吃麻辣零嘴?

  祁律又幹笑了兩聲,說:“天子想食, 律這就去做來, 律告退。”

  他說著, 趕緊一低頭, 從姬林的手臂下麵直接鑽過去, 然後匆匆便走了, 竟有一些路荒而逃的架勢。

  姬林看著祁律“逃走”的背影,不由挑了挑嘴唇,笑的是溫柔又寵溺。

  宋公與夷對蔡侯措父提出來的建議十分心動,如果天子鐵了心不給自己冊封,那麽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裏平白參加會盟,還不如一走了之。

  但宋公與夷心中又抱著僥幸心理,萬一天子給自己冊封了呢?因此他沒有立刻答應蔡侯措父,隻是說再想想,反正距離蔡侯措父預定的撤離時間,還有整整一天一夜,明天晚上才會撤離。

  這天一早上起來,宋公與夷便想著,孔父嘉雖然有一片忠心,但到底不知道變通,讓他去勾引一個男子都辦不成,太宰華督倒是個知道變通的人,但華督的心思一直在自己的堂弟公子馮身上。

  誰不知道,當年在做公子的時候,華督便和公子馮的關係極好,兩個人是極好的哥們兒,不隻是酒肉朋友,而且還互相照應,雖如今宋公與夷坐上了宋國的國君之位,但華督的心思還在公子馮身上,簡直是昭然若揭,仗著自己華氏家大業大,根本不把這點子心思藏起來。

  因此宋公與夷想要知道變通的華督出馬,去引誘祁律的話,也不太靠譜,說不定還會被華督給出賣了去,這個事兒還需要自己親自出馬才行。

  宋公與夷這麽想著,便把寶壓在了祁律身上,倘或自己與祁律拉近了關係,讓他在天子麵前美言幾句的話,說不定就能給自己冊封,倒解了心頭大患。

  宋公與夷立刻從營帳中走出來,過兩日便是會盟之日,孔父嘉正在整頓宋公帶來的兵馬,看到宋公與夷出來,拱手說:“君上,可是去什麽地方?需不需要卑將調配人手?”

  宋公與夷抬起手來,說:“不必,帳中煩悶,孤出去走走,都不必跟上。”

  孔父嘉沒有遲疑,立刻說:“是,卑將敬諾。”

  宋公與夷轉身離開了宋國的營帳,他很聰明,沒有往祁律的營帳而去,而是往膳房走去。

  會盟營地裏有兩個膳房,一個是大膳房,一般是膳夫們造飯用,另外一個是小膳房,因著天子知道祁太傅喜歡理膳,所以特意讓人搭建了一個小膳房,平日裏祁律有空都會在那裏。

  宋公與夷便專門來到了小膳房等人,他到的時候祁律還沒有來,宋公與夷走進去,左右看了看,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

  雖這個膳房看起來井井有條,打理的也很幹淨,但說實在的,膳房就是油煙氣很重的地方,越是好吃的東西,無論是炸的,還是烤的,那皆是油煙很重,所以再幹淨,也覺得登不上大雅之堂。

  宋公與夷是天生的貴族,很在意這些體麵,倘或不是為了親自來拉攏祁律,他才不會來這種不入流的地方。

  宋公與夷抬起手來,用寬大的袖袍掩住口鼻,嫌棄的扇了扇風,這時候便聽到有“踏踏踏”的腳步聲,他也是個習武之人,雖然沒有孔父嘉和公子馮的武藝高超,但也算是耳聰目明之人,一聽就知道是祁律來了。

  祁律身邊跟著侍奉的獳羊肩,兩個人走進膳房來,一眼便看到了宋公與夷,簡直是稀客,祁律拱手說:“律見過宋公,宋公您這是……?”

  祁律一時間有些奇怪,宋公就算是肚子餓了,想要吃東西,吩咐一聲寺人也就行了,何必自己過來膳房?而且就算是去膳房取吃食,跑到自己這裏來幹什麽?

  還是這一大早的,感覺不安好心。

  宋公與夷則是笑得異常親和,擺上一張溫柔似水的臉麵,笑著說:“祁太傅來了,孤嚐聽說太傅的理膳手藝十分高超,真的太巧呢,孤也是個喜愛理膳之人!”

  祁律一聽,差點“哈哈哈”仰天大笑出聲,宋公與夷喜歡理膳?那為什麽還用袖袍掩著口鼻,一副很嫌棄很嫌棄的樣子?

  喜歡理膳的人,明明應該像鄭姬一樣,恨不能天天來鑽研,從沒見過喜歡理膳的人還怕油煙太重的。

  祁律挑了挑眉,也沒有戳破宋公與夷的謊言,畢竟宋公與夷能到膳房這種地方來,看來也是下了血本兒,祁律來了興趣,倒是想要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祁律一臉浮誇的說:“當真?沒成想宋公也是同道中人啊!”

  宋公與夷幹笑一聲,說:“是、是呢。”

  祁律一大早上過來,便是想要做早點食的,會盟營地的早點和平時的三餐一樣,都是那些,又是米又是肉的,雖然早飯也很豐盛,但是祁律剛起床的時候,根本不想吃米和肉,就想吃一點“地道”的小攤早點,例如什麽雞蛋灌餅,什麽煎餅果子之流,再來點豆漿和牛奶,又簡單又好吃。

  再過兩日便是會盟的日子了,到時候肯定又要忙起來,所以祁律打算趁著今兒個清閑,做個早點吃,便來了膳房,哪知道這麽巧,碰到了“也喜歡理膳”的宋公與夷,祁律倒是要看看他喜歡理膳,喜歡到做什麽程度。

  祁律便說:“那趕巧了,律準備做兩樣早餐,倘或宋公不嫌棄,便與律一道做早膳,如何?”

  宋公與夷下了血本兒,就是來親近祁律的,祁律已然發出了邀請,宋公與夷如何能不答應他,立刻笑著說:“當然好,與夷歡喜的緊呢。”

  獳羊肩眼觀鼻鼻觀心,退到了一邊去,讓祁律和宋公一起做早點。

  祁律笑著說:“今兒個律打算做個煎餅果子和雞蛋灌餅。”

  宋公與夷一聽,什麽?什麽果子?果子吃過,但是果子能當早膳用麽?胃裏空蕩蕩便吃果子?還不燒心麽?

  還有那雞蛋什麽餅?宋公與夷自認為甚麽沒吃過,天上飛的,水裏遊的,熊心豹子膽他都食過,但竟沒食過祁律所說的這兩樣兒。

  宋公與夷登時便來了一計,反正是要親近祁律的,這若是能手把手與祁律一同理膳,豈不是很親密?宋公與夷一直自詡顏色俊美,國中想要嫁給與夷成為一國之母的人不在少數,與夷隻覺祁律對於自己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宋公與夷便故意走近一些祁律,微微蹙眉,說:“這……太傅所說甚麽果子和灌餅,與夷當真是聞所未聞,不知太傅可願把這兩道菜色,教與與夷?”

  祁律見他突然走過來,還靠得如此近,難不成……宋公是個近視?而且看這個近視程度,應該有八百度左右。

  不過是煎餅和灌餅,祁律也沒有藏著掖著,十分大方的說:“這有什麽問題?宋公倘或想學,律自然傾囊相授。”

  祁律首先讓獳羊肩幫忙去打豆漿,自己則開始準備做煎餅果子和雞蛋灌餅的食材。宋公與夷在側麵根本沒想學理膳,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國君,還需要自己理膳不成?

  祁律在鍋裏蹭了一點油,然後將麵糊糊倒在鍋中,快速的開始攤煎餅,宋公與夷一時間竟看的目瞪口呆,也不知祁律是怎麽動作的,緊跟著“啪!”一聲將一顆雞子打碎,雞蛋打在煎餅上,又快速的碾平,平坦上去,“啪”翻了一個麵兒,一股噴香的味道,混合著雞蛋的香氣悠然升起。

  宋公與夷還沒有用過早膳,直接往祁律這邊來了,如今突然聞到了煎餅的香氣,說不餓那是假的,肚子裏登時“咕嚕——”了一聲。

  這還不算完,祁律攤了煎餅,他早就準備好了薄脆,給煎餅刷上鹹醬和藙子醬,又加了一張薄脆進去,然後“啪啪”用小匕戳了兩下,將煎餅裹起來。黃岑岑的蛋黃和白嫩嫩的蛋白包裹著煎餅,一股說不出來的香氣,混合著鹹香的醬味,裏麵還有炸的酥脆金黃的薄脆,登時讓人食指大動。

  祁律做好了一個煎餅,笑眯眯的放在承槃之中,說:“宋公可要先嚐一嚐?”

  貴族講究用膳要奏樂,寧肯不吃東西,也不能沒有音樂,宋公與夷若是站在膳房之中,端著承槃便吃了煎餅,實在不雅,但是如今煎餅就在眼前,如此噴香味美的大煎餅勾引著宋公與夷,宋公一時間隻覺得口中唾液分泌,說不出來的眼饞,鬼使神差便點了點頭。

  祁律很大方的把第一個出爐的大煎餅交給宋公與夷,宋公與夷吃相很斯文,又十分優雅,輕輕咬了一口煎餅,眼睛登時便亮了起來,賊亮!

  祁律險些笑出聲來,方才還一臉不情不願,很丟麵子的宋公與夷,此時竟大快朵頤上煎餅,吃的是津津有味,也不嫌棄丟麵子了。

  煎餅外麵裹著嬌嫩的蛋白,噴香的蛋黃,入口帶著一股特殊的香味,緊跟著是韌而香的煎餅,再往裏咬是酥脆的薄脆,層層遞進,這一口咬下去,簡直無比豐富,還有祁律的調味,醬味鹹香,透著一絲絲的辣意,早上起來吃這個,十足的開胃,比什麽米飯大肉還要令人滿足。

  祁律趁著他吃,已經開始做雞蛋灌餅了,他的動作還是如此熟練,將餅子的皮輕輕挑起來一點,然後把打好的雞蛋液灌進去,隨著雞蛋液灌進去,一股子與煎餅果子截然不同的香氣撲麵而來。

  祁律吃雞蛋灌餅,裏麵是不講究加任何東西的,並不像現在地鐵旁邊的早餐攤,總是喜歡往裏麵加雞排裏脊等等,祁律總覺得,加了東西的雞蛋灌餅,便會失去雞蛋灌餅那獨特的滋味兒,還是單獨細細的品味要好。祁律還記得以前上學那會兒,下學的時候騎車回家,路過學校周圍的小攤兒,一定要下車買一份雞蛋灌餅墊墊肚子,那時候的雞蛋灌餅特別便宜,而且裏麵什麽也不加,連生菜也不加,原汁原味兒,特別地道。

  宋公與夷分明是來勾引祁律的,沒成想竟然被煎餅果子給勾引了,直接將一個大煎餅吃完,又嗅了嗅鼻子,聞到了一股不同於煎餅的香味,立刻又被剛剛出鍋的雞蛋灌餅給勾引了。

  祁律見他吃的紅光滿麵,和往日裏陰險多疑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險些笑出聲來,估摸著這會子宋公都忘了自己是懷著什麽目的來膳房的罷?

  祁律又把雞蛋灌餅交給宋公,說:“宋公再嚐嚐這個,是煎餅果子美味,還是雞蛋灌餅更勝一籌?”

  宋公與夷當下沒有任何猶豫,也不嫌棄站著吃有多丟人了,反正左右沒人看到,立刻接過雞蛋灌餅,一口咬下去,眼睛登時又亮了。與煎餅果子不同,煎餅果子口感豐富,脆、鹹、香、油,滿滿都是滿足之感,而雞蛋灌餅呢,一口咬下去隻有一種感覺,那便是嫩!

  外皮黃金酥脆,然而內裏卻嫩的無比,雞蛋灌在裏麵,比雞蛋裹在外麵的煎餅果子不知道嫩了多少,真是各有各的滋味兒。

  宋公與夷含糊的說:“都美味,甚是美味!”

  祁律笑眯眯的看著宋公與夷吃了一個煎餅果子,又快速的席卷了一個雞蛋灌餅,這才開始發難,說:“宋公已然品嚐完畢,那咱們現在開始教授這兩道菜色罷?”

  宋公與夷瞬間有些噎住,這才注意到自己都幹了什麽,分明是來勾引祁太傅的,差點子忘了自己的大計!

  宋公與夷立刻換臉一樣,把吃貨的模樣換下去,又換上那副溫柔似水的多情模樣,說:“是呢,方才與夷失態,還請太傅不要介懷。”

  祁律笑著說:“宋公能食的失態,正說明律的手藝沒有問題,如何會介懷呢?那麽……還請宋公開始罷。”

  材料都是現成的,祁律早就準備好了,麵糊糊都不需要宋公來調,直接攤煎餅就可以了。

  宋公與夷一時間有些犯難,他根本不會理膳,眼睛一轉,便說:“不瞞太傅,與夷雖然十分喜歡理膳,但身為國君,根本沒有機會進膳房,因此手藝實在生疏,不知……太傅可否手把手的教導與夷?”

  祁律其實隻是想試探試探宋公,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沒成想去了一個壯漢孔父嘉,如今又來了一個宋國國君要勾引自己,對自己用美男計,祁律壓根兒沒這麽想過,自然不在意“手把手”。他不能和鄭姬手把手教導,畢竟人家鄭姬是個黃花大姑娘,就算是現代,也不好把著人家女孩的手教導,但是宋公不同,在祁律眼中就是個大老爺們兒,沒什麽避嫌的。

  祁律很爽快答便答應了,宋公與夷暗暗以為祁律是個“假正經”,兩個人很快開始“理膳”。

  祁律果真把著宋公與夷的手,用大匕舀了一勺煎餅的麵糊糊,幸而宋公與夷身材並不算高大,和祁律差不多,也不會擋住祁律的視線,祁律還專心的講解著說:“倒的時候均勻一點,速度要快,也別燙著自己……”

  祁律這麽說著,就感覺宋公與夷的頭發總是曾到自己的鼻尖兒,蹭的祁律差點打噴嚏,剛開始是蹭著鼻尖兒,後來宋公幹脆跟沒骨頭似的,險些靠進祁律懷裏。

  祁律那叫一個納悶兒,便鬆開宋公的手,說:“好了,宋公可以自行試試。”

  宋公與夷側頭看了一眼祁律,祁律還是一副“假正經”的模樣,根本沒什麽反應,一副專心教導學生做飯的模樣,宋公與夷皺了皺眉,心想著倒要看看祁律能假正經成什麽模樣?

  他硬著頭皮 ,按照祁律教導的那樣,先弄點油倒進鍋裏。

  “嘩啦——”

  祁律眼皮一跳,剛要阻止,說:“油太……”多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宋公與夷不愧是個練家子,動作特別快,而且舉止豪爽,和他那溫柔又斯文的長相一點兒也不相符,直接“嘩啦”一聲,將一大堆油倒進鍋子中,那油量恨不能炸雞用!

  祁律揉了揉額角,說:“油太多了,一點點就可以,倒出來一些罷。”

  宋公與夷耐著性子,隻覺得做飯這種活計實在不適合自己,又把油往回倒,哪知道他的袖袍實在太寬大了,倒油的時候袖子沾到了水,水珠直接飛濺進了油鍋之中。

  “劈裏啪啦!”

  “嗬——”

  油已經熱了,水濺到油鍋裏,立刻開始飛竄,好像炸了一樣,宋公與夷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麵,瞬間狠狠抽了一口氣,嚇得他連連後退。

  祁律一看,宋公真是笨死的,趕緊去摘鍋蓋,準備把飛迸的油鍋蓋住,哪知道宋公與夷又是如此的眼疾手快,他看到油星飛濺,立刻端起旁邊的大豆來,大豆裏裝的是清水,直接往鍋裏潑去。

  “別……”祁律的話還沒喊出聲,宋公與夷已然潑了下去。

  “劈——”

  “劈裏啪啦——!!”

  油星沒有平息下來,反而更加猛烈的飛濺,祁律一個頭兩個大,毫不客氣直接推開宋公與夷,衝過去將鍋蓋“嘭!”狠狠扣在鍋上,這場麵可算是驚心動魄,都能拍成動作大片兒。

  獳羊肩也嚇壞了,平日裏看著太傅理膳,從未這麽危險過,沒成想理膳竟然如此恐怖,趕緊衝過來,大喊著:“太傅您沒事兒罷?!”

  祁律沒什麽事兒,畢竟都是長衣衫,也沒有飛濺到臉上,隻是衣裳完蛋了,上麵都是油星,油花花的十分難看。

  祁律本想逗一逗宋公與夷的,畢竟之前他讓孔父嘉來勾引自己,天子誤以為自己親近宋國,差點把自己給害慘了。所以祁律想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宋公好好兒試試做飯的辛苦,哪知道……

  祁律真是小看了宋公的破壞力,揉了揉額角,說:“宋公,律失禮,先去換一身衣裳。”

  他說著,趕緊帶著獳羊肩便走了,往自己的營帳去,進了營帳,把油花花的外袍脫下來,扔在一邊兒,說:“小羊,快,給我拿新的衣裳來。”

  “是,太傅。”獳羊肩很快到了營帳的裏間,給祁律去找換洗的衣裳去,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嘩啦”一聲,營帳簾子又被打了起來,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祁律定眼一看,竟然是宋公與夷?

  宋公與夷走進來,他方才親近祁律失敗了,失敗的徹徹底底,所以也不打算迂回了,畢竟他覺得祁太傅是個“假正經”,分明愛見南風,卻裝作一本正經的教導自己理膳。

  宋公與夷走進來,他沒看到獳羊肩,獳羊肩此時在內間翻找換洗的衣衫,還以為營帳中隻有祁律一個人,便笑著走近祁律。

  祁律已然退下了外袍,隻剩下裏衣,看到宋公進來,趕緊拱手說:“律失禮,還未更換衣衫,還請宋公移步稍待。”

  宋公與夷卻輕笑一聲,又走近了祁律一步,笑著說:“祁太傅,讓與夷幫你更換衣衫,可好?”

  祁律一臉的茫然,什麽情況?堂堂宋公為何要給自己換衣衫,剛才沒理膳過癮,現在又要做小童的活計了?宋公今日是來體驗生活的?

  祁律腦袋裏亂七八糟的轉著,宋公與夷便一步步走過來,一步步挨近祁律。祁律一步步後退,已然退無可退,腳後跟撞到了榻牙子,再往後就要坐在榻上了。

  宋公與夷還是靠近祁律,兩個人的距離,就算是宋公與夷八百度的高度近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宋公與夷靠在祁律身前,伸手整理著祁律本就不淩亂的裏衣衣領,在祁律耳邊低聲說:“與夷聽說……太傅偏好南風,真是巧了,與夷仰慕太傅的才華已久……”

  祁律一瞬全都明白了,宋公與夷根本沒有高度近視,他距離自己這麽近,不是因為看不清楚。還有宋公到膳房來,也不是因為他喜歡理膳,剛才沒骨頭一樣靠著自己,全都因著……宋公以為自己愛好南風!

  倘或祁律沒有猜錯,宋公引誘自己的計劃恐怕還沒有結束,上次派了個壯漢孔父嘉失敗了,宋公深刻的反省了一番,竟然打算親自上陣。

  祁律頭疼不已,難道自己長著一張喜歡男人的臉麽?你們宋國難道不應該反省一下,孔父嘉失敗的原因,不是在於孔父嘉長得不好看,而是在於性別不對啊!

  祁律幹笑一聲,說:“宋公,這其中怕是有甚麽誤會,還是先讓律解釋一下罷……”

  他的話說到這裏,宋公突然抬起手來,手指壓在祁律的唇上,輕笑一聲,說:“太傅,如今這裏隻有你我二人,與夷深知的很,太傅不必再假正經了。”

  假、正、經?!

  祁律心說,我看起來像是個假正經的人麽?

  宋公鐵了心的以為祁律愛好南風,祁律真的很冤枉,自己連女朋友都沒交過,更沒交過男朋友,怎麽就給扣上了這麽一個帽子呢?

  宋公一意孤行,祁律感覺自己“狡辯”也是沒轍的,眸子一動,當即“嗬——”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是現學現賣的,學著天子總裁氣閥側漏的模樣,猛地一側身,“嘭!”一聲悶響,竟然直接將宋公與夷撲倒在了榻上。

  “嗬!”一聲短促的抽氣聲,是獳羊肩發出來的。

  獳羊肩在裏間找了幹淨的衣裳,本打算拿出來給太傅換的,結果就看到了這麽勁爆的場麵,太傅生撲了宋公……

  獳羊肩短促的抽了口氣,趕緊抱著衣裳又退回了裏間,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十分本分的低著頭。

  祁律也不辯解了,一把將宋公與夷壓倒在榻上。宋公吃了一驚,那驚訝不比獳羊肩要少,他沒成想祁律突然變了性子。

  宋公與夷的鬢發磕在榻上,一下鬆散開來,他渾身有些僵硬的倒在榻上。祁律見他僵硬,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個壞笑,“嘭!”又一聲,握住宋公的兩隻手腕,學著電視劇裏的模樣,將宋公的兩隻手腕壓在他的耳側。

  宋公更是吃驚,僵硬的好像一塊鐵板。

  祁律笑眯眯的說:“宋公美意,既然都送上門來了,那律就……”

  他故意拖長聲音,故意突然低下頭來,好像特別急色的模樣,宋公眼中登時劃過更多的僵硬,猛地別開頭去,緊跟著一把推開祁律,直接奪門而出。

  祁律本就是故意逗逗宋公的,小小的報仇一把而已,宋公這種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尊心爆表的類型,長得不錯,又身份高貴,一直以為能把所有人都頑弄在股掌之間,宋公並不是真的想要“犧牲”自己,祁律突然來真的,宋公自然而然的給嚇跑了。

  祁律見宋公落荒而逃,鬢發亂糟糟的,不由笑起來,說:“想陰我,還嫩了點。”

  他一轉頭,便看到獳羊肩抱著自己的衣裳,站在裏間門口,奇怪的說:“小羊?你杵那幹什麽?快來,換了衣裳繼續去做早點。”

  祁律戲耍了一把宋公與夷,美滋滋的又去做了早點,還給天子也做了一份早點,這一早上心情都不錯。

  祁律做好了早點,準備給天子送過去,然後再像天子分享一下宋公落荒而逃的趣事兒。

  祁律進了天子營帳,姬林早就起身了,在看一些從洛師送來的各種文書,他人不在洛師但是洛師的事情仍然需要管理著。雖然今日祁律很閑,但是從一早上開始,姬林可沒有閑著。

  姬林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兒,說不上是什麽,那一定是太傅來了,祁律剛到了門口,還沒通報,便有寺人走出來,笑著說:“天子聞到了膳食的香氣,知道一準兒是太傅您來了,叫小臣來候著呢,太傅,快請進罷。”

  祁律隨著寺人走進去,寺人很識趣兒便退了出來,祁律把承槃放在案幾上,熱騰騰的煎餅果子、雞蛋灌餅,還有豆漿和牛奶各一杯,早膳可謂是十分豐富了。

  姬林用著早膳,無論是雞蛋灌餅還是煎餅,都是鹹香口味兒的,十分符合天子的味蕾,吃的津津有味,他端起豆漿來飲,眼看祁律眉眼染著笑意,便說:“太傅今兒個為何如此歡心,可是有什麽好事兒發生?”

  祁律聽天子提起這個,便說:“方才的確有個趣事兒,律正想分享給天子,一起樂嗬樂嗬。”

  “哦?”姬林說:“是甚麽事兒?”

  祁律笑起來,滿臉都是壞笑,跟得了什麽便宜似的,說:“天子,不瞞您說,宋國竟是孜孜不倦的,又遣人來引誘律了。”

  姬林正在喝著香甜的豆漿,用膳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臉上,上次來了個孔父嘉,倘或孔父嘉不是君子,恐怕祁律很難全身而退,如今竟然又來了人?宋國一點子不知悔改!

  祁律沒看出姬林臉色有異,還津津樂道的給天子分享著趣事兒,說:“天子您可知道,這次宋國來的是什麽人?天子必然一準兒想不到,竟是宋公本人!”

  姬林的臉色更加難看,難看的徹底,一時間煎餅和雞蛋灌餅都吃不下去了,豆漿變成了酸味的,牛奶變成了苦味的。

  姬林自從發現自己對祁律的心思之後,便不想再欺騙自己,奈何祁律根本沒看穿天子的心思,還以為天子對自己的是依賴,竟然向姬林分享宋公勾引自己的經過……

  “哆!”姬林將羽觴耳杯撂在案幾上,裏麵的豆漿好像經曆了什麽狂風一樣,不停的翻湧著,差點子便從耳杯裏激蕩出來,可見姬林將耳杯撂下的手勁兒有多大。

  祁律正說得興起,抬頭一看,天子的臉色好像有點陰沉,怎麽說變就變,難道……是飯食不可口?

  姬林將羽觴耳杯放下,用蠶絲的手帕優雅的擦了擦嘴唇,又擦了擦雙手,這才看向祁律,說:“是麽?那宋公是如何引誘太傅的呢?”

  祁律想了想,如實說:“宋公言,十足仰慕律,所以……”

  所以想要幫祁律換衣裳。

  說到這裏,天子的臉色又陰沉了一些,那不是錯覺,整個營帳都密布著一股要下雨的陰濕感覺。

  姬林眯了眯眼睛,嗓音沙啞的說:“然後呢?太傅可繼續說,之後又如何?”

  之後……

  祁律眼皮一跳,之後他便戲耍了宋公與夷,不過祁律沒有說出來,一言帶過,說:“宋公被律戲耍了一番,便落荒而逃了。”

  “如何戲耍?”姬林的唇角帶著一抹笑容,目光凝望著祁律,說:“太傅是如何戲耍的宋公,如此要緊的事情,為何不細說與寡人?”

  “這……”祁律心理有一種感覺,還是不要說的好,至於為什麽,可能是自己戲耍的方式太無賴了,不適合太傅這個身份。

  姬林見祁律猶豫,便對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的獳羊肩說:“獳羊肩。”

  “小臣在。”

  姬林說:“你當時,也在帳中,對麽?”

  獳羊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小臣……小臣在帳中。”

  姬林又說:“那你給寡人複述一遍,太傅當時是如何戲耍宋公的。”

  獳羊肩登時一陣語塞,他年紀雖不大,但平日裏不苟言笑,如今竟瞬間有些臉紅起來,姬林一看獳羊肩的反應,心中那衝天的酸氣立刻翻湧而上。

  獳羊肩支吾的說:“小臣……小臣看到……看到太傅將宋公壓、壓倒在榻上。”

  祁律:“……”

  “原是如此。”姬林點點頭,一臉平靜的站起來,麵容沒有方才那般陰霾了,反而轉晴了很多。不過祁律覺得,這種表麵的轉晴,一般才是要下太陽雨的標誌!

  祁律正想著,下一刻“嗬……”倒抽了一口冷氣,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天子突然發難,一把握住祁律的手腕,一帶!

  祁律身子不穩,被姬林拉的向前踉蹌,“嘭!”一聲,兩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而且是祁律撲倒在天子的身上。

  祁律想要趕緊撐起身來,姬林卻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走,說:“怎麽了,太傅?寡人隻是想知道,當時太傅是如何戲耍宋公的,不如……太傅與寡人還原一番?”

  無錯了,當時祁律就是這樣壓製著宋公的,如今宋公換成了天子。

  可宋公體格並不高大,和祁律半斤八兩,如今他壓製的是天子,那體格好像一頭豹子,祁律總有一種羊入虎口的錯覺!

  獳羊肩看到這場麵,趕緊別過頭去,似乎非禮勿視,不敢多看一眼。

  天子躺在地上,十分坦然,一點子也沒有當時宋公與夷的僵硬和難堪,甚至還對祁律笑了笑,說:“然後呢?”

  獳羊肩背著身,支支吾吾的說:“然……然後,小臣還、還看見太傅壓著宋公的手,壓在耳畔。”

  “原是如此。”天子再次輕聲感歎了一句,反手握住祁律的手,讓他壓住自己的手,放在耳畔。

  分明是差不多的動作,祁律隻覺得越來越危險,越來越危險,自己馬上就要進入老虎的嘴巴裏了。

  姬林仍然十分坦然,即使被壓製,即使雙手被固定在耳畔,低沉的嗓音笑著說:“繼續,還有呢?”

  獳羊肩更是支支吾吾,把下巴壓在胸口上,說:“之、之後……太傅好像還……還親了宋公。”

  “沒有!”祁律立刻伸冤,說:“小羊你看錯了!絕對沒有!天地良心……”

  他說完,咳嗽了一聲,對姬林義正詞嚴的說:“天子,宋公再怎麽說也是一國之君,律不過消遣消遣宋公,讓他從此打消了齷齪的念頭罷了。再者說了,律身為天子之臣,如何能給天子丟臉,行這種輕薄之事呢?”

  姬林的眼神陰沉沉的,再三審視,說:“當真沒有?”

  祁律保證說:“當真沒有,天子您想想看,宋公那性子,他隻是想要拉攏律,如何能真的犧牲自己?倘或律真的輕薄了宋公,宋公怕是早鬧到天子跟前,要一個說法了,當真沒有,絕對沒有。”

  姬林聽到這裏,眼神這才稍微好轉一些,說:“沒有了?”

  這次獳羊肩使勁搖頭,說:“回天子,沒有了。”

  祁律鬆了口氣,生怕當時獳羊肩再看錯了什麽,再坑了自己,幸虧獳羊肩眼神還可以,隻看錯了一點子。

  祁律幹笑說:“天子,律……能起身了麽?”

  當時律戲耍宋公,隻覺得像是戲弄了一隻炸毛的小貓咪,看著宋公落荒而逃,自食惡果的模樣,還挺有趣兒的。

  而如今麵對姬林,祁律總覺得他撲在一隻大老虎身上,雖然都是貓科動物,但隨時都有可能被啃得渣子都不剩。

  姬林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說:“太傅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兒,無需自行解決,直接告知寡人,可知道了?”

  再遇到?

  宋公一個誤解自己愛好南風便算了,下次還有?

  姬林振振有詞,說:“宋公與夷心思縝密,而且睚眥必報,你如此羞辱於他,萬一宋公心存報複,太傅防不勝防,下次有這樣的事情,直接告知寡人,寡人可替太傅解決,不必太傅親自出手。”

  祁律聽天子說的也挺有道理的,而且他現在很想從地上起來,一直維持這麽古怪的姿勢,有點別扭,便趕緊誠懇的說:“是,律知道了,多謝天子著想。”

  姬林聽到祁律誠懇的答應,這才低沉的“嗯”了一聲,然後鬆開了祁律。祁律連忙從姬林身上爬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保持這個姿勢時間太長了,祁律一個踉蹌,一個猛子又紮進了姬林的懷裏。

  姬林沒成想祁律來了一個“投懷送抱”,趕緊將祁律接住,祁律也摔懵了,甚至聽到了天子強健有力的心跳聲,猶如擂鼓一樣,趕緊說:“律失禮。”

  說著,祁律第二次爬起來,姬林輕輕嗽了嗽嗓子,說:“太傅做早膳辛苦了,先退下歇息去罷。”

  “是,”祁律如蒙大赦,在天子變身成為老虎之前,拱手說:“律告退。”

  說著,趕緊帶著獳羊肩退出了營帳。

  他剛一退出去,姬林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倒不是生氣,沙啞著聲音說:“來人。”

  寺人立刻進來,說:“小臣在,天子可是有什麽吩咐?”

  姬林沙啞著嗓音,說:“打些水來,寡人要沐浴。”

  寺人心中奇怪,天子什麽時候養成了早上沐浴的習慣?不過也不敢置喙,說:“是,天子,小臣這就去。”

  “等等。”姬林卻突然叫住寺人,說:“要冷水。”

  祁律從天子營帳退出來,默默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熱汗,心想著天氣越來越炎熱,竟出了一身的汗。

  祁律回頭“瞪”了一眼獳羊肩,說:“你這個小叛徒。”

  獳羊肩垂著下巴,抵著胸口,說:“小臣知罪。”

  祁律說:“認錯倒是挺快的,你知道什麽罪?”

  獳羊肩沒話了,似乎在想自己到底有什麽罪。

  祁律說:“下次遇到這種事兒,你便說什麽都沒看見。”

  獳羊肩倒是聽話,立刻說:“是,小臣甚麽都沒看見。”

  祁律:“……”怎麽聽著小羊說什麽都沒看見的語氣,反而像是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似的呢?

  宋公與夷本想從祁律下手,讓祁律在天子麵前美言兩句的,哪成想反而被祁律戲弄了,落荒而逃。

  眼看著便要到會盟的日子了,天子根本沒有一點兒打算給自己冊封的意思,宋公與夷心裏越來越窩火,幹脆去找到了蔡侯措父。

  蔡侯措父便知道,他肯定會來找自己,隻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眼看著宋公與夷黑著臉走進來,笑眯眯的說:“這不是宋公麽?怎麽,今兒是甚麽風,把宋公這位貴客給吹來了?”

  宋公與夷黑著臉說:“之前蔡公的提議,孤想了想,覺得可以答應蔡公,今日晚上,你我兩國便一起撤軍離開會盟大營。”

  蔡侯措父哈哈大笑,說:“宋公早該如此,何必平白受了那小天子的氣去?那咱們便說定了,今日晚上,趁夜離開,子時之前會盟大營會換崗,夜深人靜,守衛也鬆懈,咱們便趁著這個空當,率軍離開,等天子發現之時,為時已晚,就是想要追咱們,也要整頓一會子呢。”

  宋公與夷聽了覺得有道理,便點頭說:“既是如此,咱們落下盟約,簽了盟書,不隻是孤安心,蔡公也能安心。”

  “嗨!”蔡侯措父笑著說:“什麽盟約?宋公您糊塗啊,這種事兒怎麽可能簽下盟書呢?倘或被人拿了去,豈不是徒增麻煩,咱們是君子協議,隻能落在心上,不能落在盟書之上。”

  宋公與夷心眼子很多,而且十分多疑,如果不能留下盟書,隻是做口頭協議,如何能叫人安心,唯恐蔡侯措父轉身便把自己給出賣了。

  蔡侯措父看出了他的猶豫,笑眯眯的說:“宋公,您害怕甚麽呢?我們蔡國地小兵少,如何能與宋公您開頑笑呢?再者說了,如今衛國的新君是個沒種的,投靠了天子小兒,可就隻剩下你我二人能夠抗擊鄭國了,我蔡國還能把您給害了不成?害了您,不就等於自取滅亡,讓鄭國獨大麽?這麽點子道理,措父還是懂的,懂的!”

  宋公與夷眯著眼睛思量了一下,的確如此,宋公和蔡國是一個聯盟的,這個聯盟已經少了衛國,如果宋國和蔡國再拆分了,鄭國、齊國和魯國豈不是要狂妄起來,蔡侯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

  隻是宋公與夷沒想到的是,蔡侯措父的陰謀實在太深,他攛掇著宋國撤兵離開會盟,其實還想要把鄭國也捎帶上,如此一來,在天子麵前隻有蔡國一個“乖寶寶”,其餘都不是省心的貨,便能打擊了鄭國和宋國兩個大國的氣焰。

  春秋無義戰,更別說什麽同盟了,同盟之所以同盟,便是因為利益相同,而如今宋國強大,蔡國屈居小強國,怎麽能沒有幹掉宋國的野心呢?

  宋公與夷反複思量了一陣子,這才沉吟說:“好,孤便信了蔡公!”

  蔡侯措父哈哈大笑,拉著宋公與夷的手,說:“好好好,宋公是個爽快人,也不枉費咱們兩國如此親近。”

  宋公與夷與蔡國定下了“君子協議”之後,便回到了營帳,孔父嘉已經等候多時了,他是宋國的大司馬,大司馬主管國家兵政,會盟營地的保衛工作自然也要交給大司馬來完成。

  孔父嘉是來匯報會盟營地的駐紮情況的,畢竟過兩日就要開始會盟了。

  孔父嘉還沒開口,宋公與夷已然抬起手來,製止了他的話頭,說:“大司馬,你可忠心於孤?”

  孔父嘉立刻跪在地上,抱拳說:“卑將深受先君錯愛,無以報答,為了君上可以萬死,沒有甚麽事情是做不到的。”

  宋公與夷點點頭,說:“好,孤便交代一件事情與你。”

  孔父嘉說:“還請君上明示。”

  宋公與夷幽幽的輕笑一聲,說:“今日晚上,你整頓好我軍,準備悄無聲息的撤出營地。”

  孔父嘉一驚,生怕自己聽錯了,說“撤出營地?”

  宋公與夷頷首說:“無錯,撤出營地。”

  孔父嘉聽清之後,心中都是疑惑,然而他並沒有問出口,說:“是,卑將這就去準備。”

  他說著,立刻就要退出營帳,卻聽宋公與夷說:“等等。”

  孔父嘉立刻站定,說:“君上還有什麽吩咐?”

  宋公與夷眯了眯眼睛,說:“撤軍的事兒,不要透露給太宰。”

  不要透露給華督?孔父嘉怔了一下,看向宋公與夷。

  宋公與夷的目光閃爍著陰狠的光芒,唇角抖動了一下,說:“你也知道,太宰華父乃是公子馮的人,他是公子馮的眼線,孤沒有撤掉他太宰的職位,華父不但不感激孤,還一刻也沒停的出賣孤,如今……大軍撤退出會盟大營,總該留一個人,給天子一個交代,畢竟咱們宋國,也是禮儀之邦,不是麽?”

  孔父嘉的目光陰沉下來,垂在身邊的雙手微微攥拳,宋公與夷沒有聽到孔父嘉立刻應聲,說:“怎麽?”

  孔父嘉遲疑的說:“君上,華氏一族,在我朝中盤根深厚,恐怕……”

  宋公與夷冷聲說:“你隻管聽孤的,餘下的,不容置喙!”

  孔父嘉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拱起手來,沙啞的說:“是,卑將……敬諾。”

  孔父嘉從國君的營帳中退出來,他在門口站了良久,似乎在發呆,又過了良久,這才心事重重的往前走。

  孔父嘉沒有回自己的營帳,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華督的營帳跟前,他與華督不和,這是朝上盡知的事情。孔父嘉是冰,華督是火,朝中也因為他們二人分為兩派,但是每到夜深人靜之後,孔父嘉又總會去找華督。

  如今,好像還是第一次,如今天色大亮,日頭高懸,孔父嘉竟然站在華督的營帳門口,路過之人恐怕都要多看兩眼。

  孔父嘉思量了良久,突然打起簾子走了進去。和晚間一樣,華督的營帳中放著一桶熱湯,如今正是正午,當不當正不正的,華督竟然堪堪沐浴完。

  他的營帳中沒有從者侍奉著,華督的身邊幾乎不安排人,因為他自己就經常把眼線安插在別人的身邊,華督亦是個多疑的人,所以幹脆不在自己身邊加人,也放心一些。

  華督正在內間換衣裳,聽到外麵的動靜,皺著眉走出來,看到孔父嘉吃了一驚,調侃的說:“怎麽,日頭還早,大司馬卻到我這裏來了?你便不怕被旁人看到麽?”

  孔父嘉上下打量著華督,華督沐浴過,衣裳也是新換的,還熏了香,十分講究,看這樣子,是要出門的。

  孔父嘉的聲音有些沙啞,說:“你這是要往何處?”

  一提起這個,華督的臉上竟有了些笑意,他本身生的不如何驚豔,隻是普普通通,笑起來卻猶如綻放光彩的星辰,讓人移不開眼目。

  華督說:“祁太傅做了一些小食兒,送與了公子,今日左右無事,公子邀我去小飲幾杯。”

  公子,不用說了,自然是公子馮。

  孔父嘉眼看著華督麵上的笑容,頭一次覺得他的笑容好生礙眼,攥了攥拳,說:“太宰身為我宋國的太宰,還不是不要與公子走得太近。”

  華督輕笑一聲,說:“哦?那公子,便不是我宋國的公子麽?”

  孔父嘉說:“君上大恩,令你承襲太宰之位,為何你非要忤逆先君遺願?這是大逆不道!”

  華督十分平靜,撣了撣自己新換的衣袍,說:“大司馬啊大司馬,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華督能坐在今天這個太宰的席位上,難道是君上的恩德麽?你開什麽頑笑?還不是因著我華家的權勢,他若是能動我,早就一刀砍了我的腦袋,還談什麽恩德?”

  孔父嘉一時語塞,因為華督說的都對,華督從一開始就是公子馮的黨派,公子馮的支持者,後來宋公與夷上位,除了誅殺公子馮之外,就是想要清除公子馮的黨派,但華督的權勢滔天,宋公與夷根本動不了他,才讓他留到現在。

  孔父嘉一時無言,默默的站著,華督不理會他,說:“倘或無事,便少陪了。”

  說罷,華督轉要要走。“啪!”一聲,孔父嘉卻突然發難,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沙啞的說:“公子邀你吃了一杯酒,你便這麽歡心麽?”

  華督輕笑一聲,凝望著比自己高大的孔父嘉,卻一點子也不退讓,說:“大司馬呢?公子起碼還給我吃了一杯酒,君上給了大司馬什麽?讓大司馬如此甘之如飴?”

  孔父嘉再一次沉默了,他似乎沒有華督的口才,每一次都被嗆得沒有話說,隻能陷入深深的沉默。

  華督想要甩開他的手,說:“別說是公子給我吃了一杯酒了,公子想要做什麽,我都會竭盡全力。”

  孔父嘉聽到這句話,攥住華督手腕的力氣突然加大了,將人猛地拽過來,沙啞的說:“你也會為公子做這種事情麽?”

  他說著,仿佛是一頭猛獸,突然低下頭去……

  祁律用了晚膳,歇在營帳中,有些百無聊賴,前些日子十足忙碌,如今卻清閑下來,不過一想到馬上便要開始會盟,估摸著之後沒時間再做美食,祁律便準備做些什麽,能存放的,偶爾能吃一口解解饞的。

  到底做什麽好呢……祁律思忖了一下,眼眸突然亮了起來,說起這個小吃,有一樣絕對是“當仁不讓”,小吃界的扛把子——幹脆麵!

  祁律想到幹脆麵,立刻從榻上翻身起來,獳羊肩看到他起身,便說:“太傅,要出門麽?”

  祁律笑眯眯的說:“走小羊,咱們去做小零食吃。”

  獳羊肩雖然堪堪用過晚膳,不過聽說祁律要做小零食,立刻又覺得餓了,便趕緊跟著祁律,兩個人一起出了營帳。

  祁律出了門,往小膳房走,路上便碰到了公子馮,說:“公子這是去哪裏?”

  公子馮道:“中午本約了友人一起飲酒,奈何友人爽約,辜負了太傅的那些麻辣小食,馮一個人也食不完,恐怕浪費了倒是糟蹋,便鬥膽自作主張,將那些小食分出來一些,送給了虢公。”

  天子要吃麻辣鹵味,祁律做了一些,大家都分了分,自然分給了公子馮一些,公子馮一個人吃不完,便送去給虢公,這會子剛剛回來。

  兩個人打了個招呼,很快各自分開,祁律往膳房繼續去了。

  已經天黑,小膳房很安靜,畢竟隻有祁律一個人在用,祁律帶著獳羊肩走進去,開始準備做幹脆麵的食材。

  自製幹脆麵其實很簡單,調味炸一下就可以,想吃的時候也不用加熱,直接捏一口送進嘴裏最是方便,而且還解饞。

  祁律開始和麵,獳羊肩看得多了,自然也會一些,在旁邊幫忙打下手,兩個人忙活的熱火朝天。祁律讓獳羊肩將油下鍋,自己還在搗騰煮好的麵條,給麵條加入各種調料調味兒,做成不同味道的幹脆麵,麻辣的、燒烤的、蜜汁豬排的、香辣蟹的等等。

  獳羊肩在鍋裏加好油,便對祁律說:“太傅,好了。”

  他剛說著,便見到有人走進小膳房,本以為是石厚,畢竟石厚是祁律的貼身侍衛,剛才去找天子報道了,轉眼回來的話,在營帳裏找不到祁律,肯定要來小膳房。

  然而獳羊肩打眼一看,並不是石厚,而是一個陌生之人,不是認識,眼生的很,倒是穿著膳夫的衣裳。

  獳羊肩奇怪的說:“有甚麽事兒麽?”

  那膳夫走進來,明顯打眼往裏看了一眼,確定隻有祁律和獳羊肩兩個人後,也沒有回答獳羊肩的話,而是突然提起手來,“嘭!!”一聲巨響,直接一拳將獳羊肩打倒在地。

  祁律背著身,沒看到什麽情況,但是聽到了巨響,回頭一看,獳羊肩倒在地上頭破血流,似乎是昏厥了過去。

  獳羊肩是會武藝的,他的武藝是石厚親自教導的,雖然武藝並不是太好,但也是個習武之人,他被進來的膳夫一拳便打在地上,可見那膳夫的力氣有多大。

  祁律吃了一驚,立刻想要喊人,那膳夫大步衝進來,一把死死捂住祁律的口鼻。

  膳夫身材高大無比,一隻手捂住祁律的口鼻,祁律幾乎不能呼吸,更別提喊人了,祁律伸手去摳那膳夫的手,想要脫離膳夫的桎梏,哪知道膳夫手勁兒奇大無比,另外一隻手一把捏過來使勁擰了一下祁律的胳膊,祁律隻聽到“嘎巴”一聲,胳膊瞬間便不能動了,也不知是脫臼了還是骨折了,鑽心的疼痛。

  那膳夫扭著祁律,就要將他帶走,眼看著便要把祁律帶出膳房,步子卻突然頓了一下,原是地上的獳羊肩醒了過來,一把抓住那膳夫的腳脖子,獳羊肩雖滿臉是血,被打的從地上爬不起來,卻死死抓住膳夫的腳脖子不放。

  膳夫“嘖”了一聲,狠狠一腳踹過去,獳羊肩的腦袋“嘭——”一聲又磕在牆角,登時破了一個大口子,再也受不住,直接昏厥了過去。

  祁律根本沒有還手的力氣,被那膳夫帶出膳房,緊跟著後腦一陣鈍疼,被砸暈了過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石厚從天子營帳出來,他每日例行去見一次天子,匯報一下情況,因著馬上便要開啟會盟,所以姬林不放心祁律的安危,唯恐三個國家有什麽動靜,又安排了一些人交給石厚。

  石厚回了祁律的營帳,發現裏麵沒人,這大黑天的,時辰已經不早了,卻無人休息在營帳中。石厚已然有了經驗,祁律和獳羊肩總是跑到小膳房去做夜宵,便直接去了小膳房。小膳房裏十分安靜,沒有平日裏熱火朝天的模樣,也沒有什麽香味兒,倒是飄來一股子特別奇怪的味道,好像什麽東西燒糊了一樣。

  是鍋糊了!

  那刺客膳夫進去的時候,獳羊肩已經將油加在鍋裏了,如今油燒了那麽半天,自然會有異味兒,而且這異味之中,還有一點點的血腥氣。

  石厚是個警戒之人,皺了皺眉頭,立刻衝進小膳房,膳房裏根本沒有祁律的身影,唯獨看到獳羊肩倒在地上。

  獳羊肩一臉都是血,血還在流,人摔在牆角的地方,臉色煞白一片。

  “獳羊肩!”石厚連忙檢查獳羊肩的傷口,獳羊肩似乎聽到有人呼喚的聲音,用盡全力掙紮著睜開眼睛,說:“太傅……太……”

  石厚顧不得旁的,抱起獳羊肩,立刻衝出小膳房,大喊著:“醫官!!快,軍醫!”

  姬林正在天子營帳之中批看文書,如今已經入夜,馬上便要就寢,卻莫名想起祁律做的麻辣鹵味來,感覺有些饞了,仿佛通感一樣,無論是饞了還是餓了,都會想起祁律來。

  姬林不由笑了笑,搖搖頭,心想著寡人這算不算已然無藥可救?

  不過,天子身強體壯,是不需要吃藥的,隻需吃一些太傅做出來的美味兒便可以了。

  天子坐在營帳之中,一麵批看文書,一麵莫名發笑,看得侍奉的寺人隻覺後背發麻,不知天子這是中了什麽魔怔。

  就在這時候,石厚也沒有通傳,直接從外麵闖了進來,他的手上衣裳上都是獳羊肩的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一衝進來,姬林立刻說:“這是發生麽什麽事!?”

  石厚粗喘著氣,沙啞的說:“天子,太傅不見了。”

  “不見了?!”姬林立刻甩下文書,說:“如何不見了?”

  石厚將獳羊肩被襲擊,滿臉是血的事情說了一遍,獳羊肩隻醒了一回,張開眼睛沒說幾個字,又昏厥了過去,根本不知是什麽人劫持了太傅。

  姬林眼看著獳羊肩的傷口,刺客下手狠辣,簡直觸目驚心,如此狠辣之人劫持走了祁律,姬林如何能不擔心,一改往日在祁律麵前小奶狗的形象,黑著臉說:“立刻找虢公過來,封鎖行轅!”

  “是!”

  大半夜的,虢公忌父已經要就寢了,卻見石厚跑過來,說天子讓他封鎖行轅,有人打傷了獳羊肩,劫持走了祁太傅。

  虢公忌父一聽,立刻披衣起身,來不及穿好,大步跑出去,也不先去見天子,直接衝著行轅大門衝過去,一路狂奔,一路大喊著:“關閉行轅大門!!任何人不得出入!”

  旁人從未見過虢公忌父如此匆忙的模樣,畢竟虢公忌父也是一國君主,而且還是公爵爵位,又經常領兵,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什麽才能讓上過戰場的虢公如此著急?

  虎賁軍連忙高升傳令:“關閉轅門——”

  “任何人不得出入!”

  “快!關閉轅門!”

  此時已然入夜,正是子時之前虎賁軍守衛交接之時,宋公與蔡侯約好了,就在這個時候偷偷溜出營地,宋公哪知道蔡侯陰險自己,已經讓孔父嘉整理軍隊,準備開溜。

  宋國的軍隊來到行轅門口,剛要離開會盟營地。

  宋公是一國的國君,這裏是會盟營地,又不是坐牢,宋公要出門,虎賁軍雖然心中有些疑問,但是沒有阻攔,堪堪打開行轅大門,準備放行。

  就在此時……

  “關閉行轅大門!”

  “快,關閉大門!誰也不許出入!”

  宋公與夷方才還氣定神閑,穩操勝券,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有士兵從後麵衝上來,“嘩啦——”將他們包圍在內,並且關閉了行轅大門。

  宋公與夷壯著膽子怒喝:“放肆!孤有急事要出營門!你們憑什麽阻攔於孤?!”

  士兵們隻管圍了宋公的兵馬,但是不知道理由,此時虢公忌父便從遠處大步跑來,眼看到宋公這個架勢,他雖是個武夫,卻不是莽夫,立刻明白了宋公的意思,沙啞的說:“宋公這大半夜的,要去何處?”

  宋公與夷冷冷的說:“虢公,這是我宋國的內務之事,虢公雖然是長輩,但孤也不好透露了。”

  虢公忌父說:“今日任何人等,不得出入行轅。”

  宋公冷笑說:“這是誰的命令!?”

  虢公忌父說:“是天子的命令。”

  宋公心裏“咯噔”一聲,心想難道天子發現了自己要偷偷溜走,所以讓虢公這麽大張旗鼓的來抓自己?

  轉念一想,那也不對,就算天子知道自己要跑,也不至於這麽撕開臉皮的來抓自己,倘或都撕成這樣了,之後還怎麽會盟?

  宋公與夷眯著眼睛,底氣很硬的說:“便是天子,今日也要給孤一個說法,孤乃宋國正統,有急事要出營地,天子也不能不分事宜,如此厲兵包圍,這是看我宋國不起麽!?”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一個聲音冷酷的說:“說法?說法便是天子太傅被人擄劫,如今生死不明,而就在這個當口,宋公竟然想要帶兵撤離會盟營地,這天下怎麽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宋公與夷心頭一震,祁太傅被人擄劫?自己要帶兵撤離,這麽巧,祁太傅就被人擄劫了,又這麽巧,太子下令封鎖營地,就把自己抓了一個正著,別說是旁人了,連宋公與夷也覺得實在太巧了!

  而宋公震驚的還有另外一重,因著這說話之人,便是宋公昔日裏的堂弟——公子馮!

  公子馮從遠處走過來,蒼白的臉色透露著一絲狠戾,眯著眼睛凝視著宋公與夷,沙啞的說:“宋公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下作不堪,除了下毒,這會子改為明搶了麽?宋公以為劫持了太傅,能悄無聲息的從會盟大營離開麽?”

  “子馮!!”宋公與夷怒不可遏,氣的騎在馬上,鞭子直抖的指著公子馮,說:“你憑什麽誣陷孤!?毒是我下的,我承認,但人不是我抓的!一個手下敗將,你憑什麽如此與孤說話!”

  “他不配與宋公說話,那寡人呢?”

  宋公氣焰非常大,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登時一抖,僵硬的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一身黑袍的天子從燈火通明的營地中走了出來。

  姬林的臉色非常難看,他的身上也蹭了獳羊肩的血,卻顧不得這麽多,大步走過來。宋公膽子再大,也不敢坐在馬上與天子說話,趕緊退下馬來,拱手說:“拜見天子。”

  姬林眯著眼眸,他心中心急如焚,獳羊肩受了那麽重的傷,如今祁律不知去向,更是不知生死,讓他如何能不心急?麵子上卻一片鎮定,拿出天子的威嚴來,震懾住宋公,說:“宋公,寡人在問你的話,寡人問你,寡人可配與你說話?”

  宋公與夷趕緊低下頭來,說:“天子言重了,與夷乃天子之臣,實在不敢在天子麵前托大。”

  姬林冷冷的說:“好,那寡人問你,馬上便要到子時,宋公為何半夜帶著如此多的兵馬離開會盟大營?”

  “是……是因著……”宋公與夷支支吾吾,是因著他想要給天子甩臉子,但如今被抓了一個正著,他又不敢明著說。

  姬林冷聲說:“寡人再問你,宋公的大軍隊伍裏,可有寡人的太傅?”

  宋公與夷立刻說:“天子明鑒!天子,與夷……與夷忠心耿耿,怎麽……怎麽可能做出劫持太傅這等下作事兒呢?”

  他一說完,公子馮沙啞的冷笑一聲,宋公與夷雙手藏在袖袍裏,聽到公子馮的冷笑,幾乎摳爛了掌心,但是也不敢多說一句。

  就在此時,其他國家也被驚動了,鄭伯寤生和太宰祭仲一並子走出來,前來的還有“堪堪被驚醒”的蔡侯措父。

  蔡侯措父便開始裝白蓮花了,跑過來受驚一般的說:“哎呦喂!哎呦!這是怎麽回事?大半夜的?呦!天子,宋公,二位這是……這是怎麽的?”

  宋公不傻,他看到蔡侯措父一臉驚慌,剛剛醒來似的跑出來,心裏立刻一陣發涼,怕是中計了!

  這天底下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宋國準備逃跑,天子太傅就被綁架了,天子剛剛好堵住了逃跑的宋國,這麽讓人誤會的巧合,絕對是有預謀的,而這個預謀之人……

  宋公與夷瞬間明白過來,什麽君子協議,分明是被蔡侯擺了一道,沒想到蔡侯如此陰險,那個綁架走祁律之人,八成就是蔡國的人!

  雖宋公現在明白過來,但這是君子協議,沒有證據,簡直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吞。

  蔡侯措父還在裝好人,似乎剛剛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說:“天子,宋公,二位賣老夫一個薄麵,二位看,這絕對是一場誤會,宋公乃坦蕩之人,如何會做出綁架太傅這種下三濫之事兒呢?必然是一場誤會。依老夫之見,不如請天子與宋公各退一步,天子派人搜查宋公的車隊,看看車隊裏有沒有太傅,這不就一清二楚了麽?”

  “不可!!”宋公與夷一聽,立刻慌了,大喊出聲,他一喊出聲,仿佛做賊心虛一樣。

  但宋公與夷並非做賊心虛,而是因為蔡侯措父!

  倘或這一切都是蔡侯措父的陰謀,宋公與夷是個聰明人,已經大約可以猜測到,祁太傅本人,必然就在自己的車隊裏藏著,隻等著天子令人來搜查,然後抓自己一個人贓俱獲!

  公子馮眯著眼睛,眼看著宋公與夷一臉慌張,說:“為何不可?”

  孔父嘉聽到宋公這般說,也吃了一驚,低聲對宋公說:“君上,這……”

  宋公與夷心裏慌得不行,臉色慘白一片,低聲說:“你還不了解孤麽?孤急著要走,抓一個太傅做什麽?怕是蔡侯做的好事兒。”

  孔父嘉一聽,也覺得不能讓人來搜查車隊,否則真的是百口莫辯了,但是就算不讓人來搜查車隊,就不是百口莫辯麽?一樣是做賊心虛!

  宋公與夷沒想到,自己小心為上,步步為營,處處算計,結果反而被蔡國這個同盟狠狠擺了一道!

  姬林眯著眼睛,臉色黑的猶如這夜色一般,森然的說:“如今太傅被綁,行轅迅速封鎖,賊子不可能逃出營外。不隻是宋國,包括鄭國和蔡國的營帳兵馬,都要給寡人搜,徹徹底底的搜!”

  鄭伯寤生不知道這計策中還牽扯到了自己,他明白天子對祁太傅的寵信,因此沒有阻止,而且還十分配合,拱手說:“太傅乃我朝扛鼎之臣,安危關係到大周的江山社稷,我鄭國願配合天子,竭力搜查!”

  蔡侯措父冷笑一聲,立刻也假惺惺的拱手說:“我蔡國也願配合天子,竭力搜查!”

  祁律眼前一片黑暗,他昏厥了過去,但並沒有昏死過去太久,右手用不上力氣,疼痛的鑽心,讓他從混沌中蘇醒了過來。

  祁律一醒過來,立刻與那裝扮成膳夫的刺客對上了眼目,如今的環境非常擁擠,祁律與那刺客便擠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祁律定眼一看,這個地方他認識,可不就是存放食材的庫房麽?

  這裏挨著大膳房十足的近,但非常偏僻,外麵傳來“踏踏踏”的腳步聲,想必是刺客擄劫了自己之後,正在躲避巡邏,想要把自己帶出去。

  祁律的眼眸轉了兩下,他的右手疼痛不已,雙手還被綁在身後,腦袋鈍疼,一陣陣發惡心,應該是被打的腦震蕩了,而那刺客力大如牛,反應也快,自己一個不會武藝之人,按理來說根本沒辦法從這樣的刺客手上逃脫。

  祁律冷靜下來,深深的呼吸,即使腦海眩暈,胃中惡心,也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外麵的士兵還在巡邏,而且非常平靜,應該還沒有發現自己被綁,必須拖延時間,一旦天子發現自己被綁,肯定會封鎖營地,倘或被刺客帶出了營地,一切都完了。

  祁律目光微微轉動,外麵的巡邏士兵馬上就要走過去,一旦走過去,刺客肯定會拖著自己離開,如果反抗隻有被打暈一條路,所以如今能脫身的機會,隻有眼下。

  祁律快速思考著,便看到那刺客捂著自己的口鼻,極力忍耐著什麽,似乎想要咳嗽打噴嚏,不過那刺客看起來身材異常高大,也沒有生病的跡象,如今是夏天,也沒有空調病一說,如此強壯之人也不像是害病的模樣。

  祁律的眼目一眯,立刻聚攏在庫房的一樣東西上,是花椒!

  因著祁律這些天喜歡做一些麻辣的鹵味,所以膳夫們準備了很多花椒。

  說起這個花椒,可是土生土長的,古人很早便開始使用花椒,又因著花椒多子,所以被貴族們喜愛,覺得花椒象征多子多福。

  在最初的時候,花椒其實並不是用來吃的,因為花椒的氣息芬芳,文人雅士喜歡佩戴這種“花”,還會用花椒來裝飾房屋,把花椒加入塗料之中,粉刷牆壁,起到保暖且芬芳的效果。

  但說起來,祁律覺得花椒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在吃上,祁律特別喜歡花椒的味道,因此很多菜色都要放花椒,膳夫們便把花椒磨成粉末儲藏起來,以便祁律使用。

  這個庫房之中,便放了一大袋子的花椒粉末,也不知道是誰用過之後,竟然沒有將袋子係好,因此敞著口,花椒的味道十分濃鬱。

  雖然祁律很喜歡花椒,但是祁律見過很多花椒過敏之人,花椒屬於刺激性的食物,有些人吃了花椒之後會打持續噴嚏咳嗽,甚至有些人聞到花椒的味道,都會出現過敏的反應。

  眼前這個刺客,怕就屬於這種對花椒過敏之人。

  祁律眯了眯眼眸,似乎下定了決心。那刺客捂著鼻子輕輕打噴嚏,恐怕驚動外麵士兵。祁律一點點的,趁著刺客不備,不著痕跡的躲過去,猛地發難,卻不是以卵擊石的攻擊壯漢,而是猛地吹了一口袋子裏的花椒粉。

  呼——!!

  花椒粉磨很輕,瞬間飄散在空中,別說是過敏的人,就是祁律這樣喜歡花椒的人也受不了這樣的粉末,但他早有準備,屏住呼吸,那刺客沒有防備,瞬間中招,“咳咳咳——”的咳嗽了起來。

  祁律趁著他咳嗽,“嘭!”一聲,狠狠撞開刺客,也顧不得肩膀巨疼,雙手還被綁在身後,歪歪扭扭的衝出了庫房,紮頭快跑,也不分東南西北。

  那刺客吃了一驚,想要去抓祁律,但是他對花椒過敏,粉末飛起來,立刻打噴嚏流鼻涕,涕淚橫流,祁律竟在她眼前一下就竄了出去。與此同時,黑暗之中爆發出士兵們的喊聲“封鎖轅門!!快,封鎖轅門!天子之令,關閉轅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蔡侯措父已經算好了,這個時候死士應該已經帶著祁律進入了宋國的隊伍,萬事俱備,隻要天子搜查,宋公就是有一百張嘴,也難以辯解。

  姬林麵目陰鷙,說:“虢公、石厚。”

  “卑將在!”

  姬林冷冷的說:“先從宋國的隊伍開始搜查。”

  宋公與夷還想掙紮一下,攔住過來搜查的忌父和石厚,裝作底氣很足的模樣,說:“天子明鑒,我宋國並沒有對太傅不軌之心,天子若執意搜查,便是對我宋國的不信任,倘或搜查出來,與夷無話可說,但倘或沒有搜查出祁太傅,天子如何還我宋國清白?豈不是寒了天下臣子之心麽?!”

  姬林眯了眯眼目,一雙正直的虎目突然閃過一絲狠戾,沙啞的說:“今日不管是誰,都不能阻擋寡人,不找到太傅,寡人……誓不罷休。”

  他說罷,冷冷的丟下一個字,說:“搜。”

  “是!”虢公忌父帶領著虎賁軍剛要衝上去搜查,就在此時,突聽一聲“且慢!”

  那聲音異常虛弱,仿佛已經用盡全力在喊,眾人聽到聲音,全都是一驚,猛地回頭去看,那聲音不是從轅門傳來的,而是從營地之中傳來的。

  迎著猶如白晝的營地燈火,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竟是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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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姬·欲求不滿·林:世界上最鬱悶的事情,莫過於你媳婦春風得意的和你分享,他床咚調戲別人的全過程,嗬▼_▼

  祁·大豬蹄子·律:天子的媳婦是誰?沒聽說過。

  姬·欲求不滿·林:寡人需身體力行的回答太傅這個問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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