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牆根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781
  第二日一大早, 隊伍便要從山寨出發,繼續往會盟的惡曹而去。

  宋國公子馮因著拜了姬林做義父,自然也一並子跟隨天子前往惡曹, 同來的還有一隊死士, 隊伍瞬間壯大了不少。

  姬林上輜車的時候沒有看到祁律, 便知祁律定然還在與晨起做鬥爭, 他先上了輜車, 就看到小小包子鮑叔牙已然在輜車裏了。

  小包子見到姬林, 立刻奶聲奶氣的說:“包包、鮑叔牙拜見天子子!”

  鮑叔牙年紀還小, 還是個小結巴, 說話聲音軟軟的,奶裏奶氣,不隻是給姬林多加一個子, 還給自己多加兩個包。

  姬林坐在輜車的席子上, 他本就是個很有耐心之人,脾氣也不爆裂,反而很是“人/妻”, 當然了, 姬林是個不會做飯的“人/妻”。他將小包子抱過來,讓小包子坐在懷裏, 眼眸動了動,笑的好像溫柔的大哥哥, 說:“鮑叔牙, 寡人問你問題, 乖孩子是不會說謊的, 知道麽?”

  小包子點點頭, “嗯嗯”了兩聲, 說:“天子子放心,包包、鮑叔牙是不會說謊噠!是、是乖孩紙!”

  姬林便說:“那寡人問你,寡人與那宋國公子,孰美?”

  小包子坐在姬林懷裏,咬著小肉手,眨巴眨巴大眼睛,一時好像有些反應不過來,還仔細的想了想。

  宋國公子說的自然就是公子馮了,公子馮的確是個美男子,但是臉上透露著蒼白的病態,不說話的時候還有點嚇人,鮑叔牙想了想,立刻甜甜的說:“天子子!”

  小包子回答的幹脆又利索,那真誠的樣子是不會騙人的,姬林一聽,簡直龍顏大悅,捏了捏小包子肉肉的臉蛋兒,說:“真乖,寡人便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小包子被天子子誇獎了,心裏美滋滋的,雖然他也不知道天子子為什麽要誇獎自己。

  姬林心裏想著,無錯了,那公子馮雖然長得像模像樣的,但是和自己是無法相比擬的,太傅隻是給公子馮煮了一碗麵條而已,太傅單獨給自己煮過多少東西吃?也是不能比擬的。

  姬林這麽沾沾自喜的想著,又脫口問:“來鮑叔牙,寡人再問你,寡人是否你見過最俊美之人?”

  小包子又開始眨巴眼睛,仔細的思考了一下,仍然回答的特別快,脆生生的說:“子都都!”

  姬林:“……”

  姬林還等著小包子誇讚自己的俊美,哪知道突然遭遇變故,公孫子都都沒跟著出來,為什麽會蹦出公孫子都這個名字來?

  祁律和晨起做鬥爭,好不容易起來,生怕誤了時辰,趕緊上了輜車,正巧看到小包子從輜車上下來,嘟著肉嘟嘟的小嘴巴。

  祁律便說:“怎麽了,今兒個小包子怎麽悶悶不樂的?”

  小包子悶聲悶氣的說:“太傅傅,包包、鮑叔牙好像惹天子子不歡心了,但是……包包、鮑叔牙不知道為神馬。”

  小包子說完,十分鬱結的便悶頭走了,跟著管夷吾去騎大馬。

  祁律一頭霧水,小包子惹天子不高興了?能是什麽事兒惹天子不高興了?

  祁律上了輜車,便看到天子一反常態的對著鏡鑒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裳和鬢發,一會兒把衣襟這麽搭,一會兒把衣襟那麽搭,還捋自己的頭發。

  姬林十足的不服氣,他覺得自己和鄭國第一美的公孫子都其實不差什麽,倘或硬要說差著什麽,那便是衣著打扮罷。誰不知道公孫子都是個“偶像包袱”很重的人,平日裏衣冠楚楚,十分中意顏麵,他每日出門的衣著和發飾,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因著公孫子都十分會搭配衣裳,鄭國的達官貴人都爭搶模仿公孫子都的穿搭。

  而姬林呢,姬林平日裏並不在意衣著,寺人給他拿什麽衣裳,姬林便穿什麽衣裳,特別好伺候,而且一水兒的黑色,畢竟黑色代表了天子的威嚴和權利。

  如今姬林便覺得,這公孫子都跟花蝴蝶似的,怪不得搶眼。

  祁律眼皮狂跳,看著天子在自己頭上“摘虱子”,心想著天子中了什麽邪,罷了罷了還是裝作沒看見罷。

  一行人上了路,路上祁律還煮了一些豆漿,用冰鎮起來,這樣也能當飲料喝,小家夥們喝的是津津有味兒。

  他們的腳程不快,晃晃悠悠的前行,沒幾日也就到了惡曹附近的郊外。

  惡曹這個地方很寬闊,大片大片都是荒郊,倒的確適合駐紮會盟,畢竟會盟的時候,各個國家的諸侯都是會帶來駐軍的,會盟場地足夠寬闊,要適合駐軍、築壇才行。

  隊伍到達惡曹附近,姬林坐在輜車裏,正在喝冰鎮豆漿,甜滋滋的豆漿喝起來特別爽口,尤其是炎熱的夏日,趕路枯燥無味,最大的樂趣便是能在路上吃到太傅做的美味,喝到太傅做的飲品。

  姬林正在喝豆漿,不知怎麽回事,輜車陡然停了下來,來了一個急刹車,姬林沒有防備,豆漿直接“嘩啦——”一聲灑了出來,雖然姬林是個練家子,已經極力穩住豆漿,並沒有潑灑在身上,卻還是撒到了姬林臉上一些,瞬間給姬林印了一圈乳白微黃的“貓胡子”。

  “嗤——”祁律一個沒忍住,登時笑了出來,天子身材高大,倘或要說的話,天子絕對是犬係,突然印了一圈貓胡子,好像故意賣萌似的。

  姬林岩看著祁律笑出聲來,連忙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果然都是貓胡子,有些無奈的盯著祁律,說:“太傅,很好笑麽?”

  祁律趕緊拱手說:“律失禮,還請天子責罰。”

  姬林並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湊過去一點,揚了揚自己的下巴,說:“那就責罰太傅幫寡人擦幹淨。”

  祁律眼皮一跳,總覺得天子的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不過還是趕緊拿出帕子,給姬林把嘴巴擦幹淨,又把他手上的豆漿全都擦幹淨。

  姬林便微微欠著身,微微仰著下巴,還稍微閉上眼睛,讓祁律給他將貓胡子擦幹淨。祁律擦著擦著眼皮一跳,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天子這個動作,怎麽有點像是……邀吻?

  姬林可不知道祁律想到了什麽,擦幹淨之後打起車簾子,說:“外麵什麽事?”

  石厚走過來說:“天子,前麵有一些士兵,不知是何緣故,竟然全都倒在地上。”

  士兵?還都倒在地上。

  姬林一聽,立刻從輜車上大步邁下來,都不需要腳踏子,祁律趕緊也跟著跳下輜車,去看看前麵是什麽情況。

  眾人走過去一看,果然有很多士兵倒在荒郊野嶺的地上,那些士兵穿著並非鄭國介胄,而且也不是他們洛師的虎賁軍。

  姬林眯著眼睛,說:“宋國士兵?”

  這裏距離惡曹已經不遠了,如果出現宋國的士兵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宋國要來惡曹會盟,提前準備一些也是應該的,但是為什麽宋國的士兵會倒在地上,而且數量還不少。

  宋國要和鄭國會盟,還是天子主持會盟,倘或會盟之前出現什麽意外,這場會盟豈不是黃了?姬林立刻蹙眉,說:“叫醫官來,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是。”祁律答應了一聲,趕緊吩咐石厚去找醫官過來。

  石厚去找醫官的時候,公子馮也聽說了,前麵有一些宋國士兵,倒在路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公子馮便跟著醫官一並子過來查看,他一走過來,蒼白的臉上立刻劃過一絲驚訝,略微有些失態,都沒來得及對姬林問禮。

  姬林敏銳的捕捉到公子馮眼神中一轉即逝的驚訝,挑眉說:“你識得這些人?”

  公子馮立刻回了神,恭敬的對姬林作禮,說:“馮拜見王父,見過太傅。”

  他點頭又說:“回王父,馮的確認識這些人,他們都是宋國的虎賁軍,不止如此,其中這位……乃是宋國的大司馬。”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終於知道為什麽公子馮要吃驚了,因為真是冤家路窄,沒成想還沒到惡曹,便遇到了昔日的“老熟人”。

  祁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司馬,宋國的大司馬大約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年輕高壯,一身介胄,臉孔棱角分明,透露著一股虎將的威嚴,看起來是個不苟言笑,又十分嚴肅之人。

  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

  孔父嘉這三個字一擺出來,估計很多人都會以為孔父嘉姓孔,或者氏孔,其實不然。孔父嘉這三個字裏麵,沒有一個是姓氏,孔父嘉的姓是子姓,乃是宋國的國姓,而他本人是宋微仲的八世孫,宋湣公的後人,宋氏,名嘉,字孔父。

  如此一看,孔父嘉為何年紀輕輕便能成為宋國大司馬,可見一斑。因為孔父嘉一門都是正兒八經的老宋人,血脈純正,堂堂公族,因此得到了宋國國君的器重。

  前宋公,也就是公子馮的父親,因此在臨終之時托孤孔父嘉,請他輔佐與夷即位,不惜將公子馮趕出宋國。

  可以說,對於公子馮來說,孔父嘉也是他的仇人之一,因此方才公子馮見到孔父嘉的時候,有一瞬的走神。

  “回稟天子!”醫官已然趁著這個當口給孔父嘉和那些宋國士兵診看過,說:“天子,宋國大司馬和士兵,均是湖鹵水中毒。”

  祁律恍然大悟,又是湖鹵水中毒,和自己的義子公子糾一樣,怕是這附近都是一些不能飲用的湖鹵水,宋國的士兵一個沒留神,便中了招。

  如今孔父嘉就倒在眾人的眼前,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問題。

  如果救,孔父嘉活了,他可是如今宋公與夷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幫助宋公打仗,宋公與夷在位十年,打了十一場仗,四周征討,再加上孔父嘉這個人武藝出眾,兵法出群,因此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成為姬林的心頭大患。

  但是如果不救,孔父嘉是宋國的大司馬,死在了鄭國的地界上,而且是惡曹會盟之地的附近,倘或傳開,鄭國和宋國一定會開戰,宋公與夷本就是個戰爭狂魔,他定然不會去管大司馬是不是真的湖鹵水中毒而意外身亡,隻會當這是一個大好的開戰機會。而天子第一次主持會盟,便以開戰告終,臉麵絕對不好看。

  這麽一對比起來,姬林便覺得,必然要救人,救人的利大於弊。

  而祁律還想到了一點,是姬林絕對想不到的。祁律在想,如果不救孔父嘉,那日後大名鼎鼎的孔子,不就“胎死”了麽,簡直罪過。

  無錯了,這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乃是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的祖先。在日後華督以美人為借口,殺死孔父嘉和宋公與夷之後,孔父嘉的後人因為懼怕華督的權勢和公子馮的報複,所以逃到了魯國地界,也讓大名鼎鼎的孔子變成了魯國人。

  姬林沉吟了一下,立刻說:“救人!”

  他的聲音非常果斷沉穩,隨即又說:“可還有豆漿沒有飲完,快用豆漿救人。”

  祁律一聽,有些發懵,豆漿?的確,豆漿可以化解湖鹵水,和湖鹵水發生反應,鹵水點豆腐就是這個原理,之前祁律也是用這種辦法,救了已經斷氣的公子糾。

  但祁律有些奇怪,當時天子應該不在場罷?鹵水點豆腐這一說,春秋時期還沒有發明出來,天子怎麽知道豆漿能解湖鹵水的毒?

  的確,古代的文明其實相當發達,說出來可能不相信,春秋時期的淩人造冰,可不是潑水結冰這麽簡單,而是利用了化學原理得到冰塊,現代人聽起來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古人其實很聰明,他們從不知道化學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依然可以通過日常經驗,總結出各種各樣的化學反應。

  但祁律可以肯定,豆漿能解湖鹵水的毒這個事兒,是春秋時期絕對沒有的,而天子莫名竟然知道。

  姬林當然知道,因為他就是祁律的那隻狗兒子啊,當時祁律救治公子糾,還是小土狗跑到膳房,拖了一大缸子的豆漿出來。

  姬林一時情急,沒成想差點掀了自己的老底兒,他也沒有注意,趕緊讓寺人拿來豆漿,寺人給大司馬孔父嘉和士兵們都灌下豆漿,然後催吐。

  因為突然遇到了很多中毒的宋國士兵,今日的行程便又耽擱下來,姬林下令在原地紮營,明日再趕路。

  醫官如法炮製,按照祁律之前的方法,為宋國士兵們進行施救,很快的,宋國大司馬孔父嘉,還有其他士兵全都脫離了危險,果然是有驚無險。

  祁律也沒想到,他們此去惡曹,先是遇到了宋國逃難而來的公子馮,然後又遇到了公子馮的天敵之一孔父嘉,這下子好了,等到時候惡曹會盟,宋公與夷和太宰華督也來了,那就是一桌麻將,糊的稀裏嘩啦!

  祁律這麽一想,突然覺得很有意思,想必會盟不會單調,一定精彩紛呈的緊,仔細想想還覺得有點小激動呢。

  獳羊肩眼看著祁太傅突然笑起來,而且笑的異常“陰險”,趕緊退到一邊去,不妨礙太傅自娛自樂,按照獳羊肩對太傅的了解,這種時候太傅必然在想什麽壞主意,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祁律幻想著公子馮、宋公與夷還有華督、孔父嘉打麻將的樣子,愣是把自己給逗樂了,眼眸動了動,心想這個公子馮都拉攏了,要不然……再去拉攏一下孔父嘉罷。

  孔父嘉可是宋國的大司馬,他留在宋國,最後也是一個悲慘的收場,倘或能到洛師來效力,成為友軍,豈不是更好?還能避免往後裏的悲劇,簡直是雙贏。

  祁律這麽想著,點了點頭,突然起了身。

  獳羊肩見太傅笑著笑著便站起來,連忙說:“太傅,可是有什麽吩咐?”

  祁律搖搖手,說:“無事,律去一趟膳房,不必跟著。”

  祁律準備拉攏一下孔父嘉,拉攏用什麽手段?自然是老本行兒了,用吃食投喂。

  孔父嘉中了湖鹵水的毒,已然脫離了危險,隻不過還沒醒過來,等他醒過來必然腹中饑餓,祁律便想著,做一些吃食拿過去,“賄賂賄賂”這個孔父嘉也是好的。

  祁律走進膳房,便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豆漿的缸子跟前,也不知道在幹什麽,那人身材高大,一堵牆似的,將豆漿的缸子堵得嚴嚴實實。

  祁律走過去仔細一看,驚訝的說:“天、天子?”

  原那身材高大之人,竟然是當朝天子姬林!

  姬林聽到祁律的聲音,回頭一看,祁律忍不住更是愣住了,原天子鬼鬼祟祟的站在膳房裏,竟然是在偷喝豆漿,嘴角還掛著一圈沒來得及擦掉的貓胡子。

  祁律眼皮一跳,說:“天子若是想飲豆漿,讓寺人端過去便是了。”

  “咳!”姬林咳嗽了一聲,其實他除了想喝豆漿之外,還有點饑餓,不過寺人士兵們正在忙著就地紮營,膳夫們也還沒來膳房做飯,姬林便想著祁律或許去了膳房,來碰碰運氣,看看今兒晚上吃甚麽。

  不過姬林進來的時候來早了,祁律那時候還在幻想著宋國打麻將呢,姬林便想隨便喝點豆漿再走,哪知道這麽巧,被祁律給抓了包,還有一圈貓胡子。

  姬林趕緊抿著嘴唇,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嘴角的貓胡子,不知天子是不是經常這般偷吃,反正動作十分純屬,舌尖靈巧一轉,配合著天子俊美的容顏,看的祁律莫名覺得有些羞恥。

  祁律是來給孔父嘉做飯的,趕緊走進膳房裏,姬林一聽,就不樂意了,如果他頭頂上有狗耳朵,一定會瞬間耷拉下來,可憐巴巴的趴在頭上。

  姬林靠著祁律,正好把下巴放在祁律的肩膀上,歎了一口氣說:“太傅為何還要給宋國的大司馬親自理膳?寡人隻想讓太傅給寡人一個人理膳。”

  姬林說話的時候有點哀怨,活脫脫一隻小奶狗在撒嬌似的,他一開口,祁律和姬林登時全都愣住了,隻想讓太傅給他一個人做飯什麽的,這話聽起來……

  莫名有點肉麻!

  姬林順口說完,自己也感覺怪怪的,好像在對太傅撒嬌似的,而且那種酸酸的口吻不言而喻,姬林的心髒猛跳兩下,下意識地壓住心口,那種想要太傅隻給自己一個人理膳的專屬感,排他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什麽馬上要從心底裏破土而出,不停的蠢蠢欲動……

  祁律愣了一下,隻覺得天子十分肉麻,不過之前天子也肉麻慣了,祁律便沒當一回事,說:“天子,這宋國的大司馬也是個人才,如今天子救了宋國大司馬,大司馬必然欠了天子一份人情,倘或天子再能對大司馬好一些,豈不順理成章的拉攏了大司馬?”

  姬林咳嗽了一聲,壓下心裏那蠢蠢欲動的感覺,轉瞬從小奶狗變成了大狼狗,點頭說:“太傅所言甚是。”

  祁律打算親自給大司馬孔父嘉做點好吃的,不過一看膳房,基本什麽食材也沒有。

  畢竟他們今日打算到達惡曹和大部隊匯合的,姬林和兩隻小包子平日裏太能吃,再加上新收了公子馮和他的死士們,人口眾多,全都等著張嘴吃飯,所以食材有些不夠用,膳夫們都是精打細算的,就算著今日能到達惡曹,哪知道又停頓了下來。

  膳房裏空空如也,什麽好吃的都沒有,想吃肉,沒有,想吃菜,更沒有,也就剩下一些醃菜。

  祁律有些為難,本來想好好給孔父嘉做一頓飯的,趁著孔父嘉生病中毒,感化感化孔父嘉,哪知道隊伍這麽窮。

  祁律的目光一轉,便看到了一些剩下來的饅頭,當然了,這些饅頭也是祁律做的。因為要行軍,祁律做了一些比較方便食用的幹糧,姬林總是抱怨餅子太硬,祁律特意發了老麵做饅頭,姬林喜歡的不得了。

  如今沒有菜,沒有肉,隻剩下一堆大白饅頭,祁律眼眸一轉,登時來了主意,便將那些饅頭拿過來上鍋熱一熱。

  姬林沒有離開,大狗子一樣圍在祁律周圍轉來轉去,似乎在等著祁律投喂,他很好奇祁律熱饅頭做什麽,不過沒有問出口,因著他知道,無論祁律做什麽都好吃。

  祁律將饅頭熱了熱,全都放在砧板上,將饅頭切成小片,一個饅頭切個五片,不要太薄了,需要一定的厚度。

  祁律切饅頭,便感覺到姬林在背後死死的盯著自己,仿佛自己是又白又軟的大饅頭一般,祁律有一種錯覺,天子怕是餓得急了,已然從大狗子變成了一頭惡狼,如果自己不理膳快點的話,很可能被天子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祁律加快了切饅頭的動作,切了饅頭之後,又打了幾個雞蛋,放了一些佐料調味兒,在姬林驚訝的目光,祁律將白花花的饅頭在蛋液裏一裹,然後“刺啦——”一聲下鍋去炸。

  饅頭裹著金燦燦的蛋液,滑入鍋中,瞬間像開了花一樣,白花花的饅頭變得金燦燦,一股子油炸的香氣撲麵而來,說不出來的滿足,雖然這隻是饅頭,並不是炸雞,卻讓姬林聞出了一股食指大動的感覺。

  姬林一臉躍躍欲試,眼看著祁律把饅頭都炸了,炸的外焦裏嫩,撈出來放在一邊控油,炸饅頭片冒著呼呼的熱氣,仿佛在勾引姬林一般,姬林使勁嗅了嗅鼻子,突然覺得……寡人的定力很差,禁不得一絲半點子的勾引。

  祁律正在炸饅頭片,便聽到“嘶嘶”的聲音,回頭一看,原是天子已然開始偷吃,因為饅頭片太燙了,所以被燙的抽冷氣。

  祁律有些無奈,不過他這種喜歡理膳的人,看到別人吃的如此香,其實也很歡心,那種成就感就很不錯,因此姬林每次吃的如此香,祁律是真心覺得很高興。

  祁律連忙說:“天子慢些食,剛炸出來太燙了。”

  姬林對著祁律笑了一下,嘴裏還塞著饅頭片,腮幫子鼓鼓的,真的好像一隻大狗子一樣,不過是一隻俊美的大狗子。

  姬林偷吃了幾片,祁律將剩下的饅頭片全都炸出來,這還不算完,又拿出一個小豆來,將蓋子一掀開。

  “甚麽味?”姬林被嗆得直皺眉,一股子臭味兒撲麵而來。

  不過仔細一聞,這股子臭味何其親切,這不是和之前吃過的炸臭豆腐的味道很相似麽?

  祁律拿出來的,的確是臭豆腐無疑,不過這次的臭豆腐和之前炸的臭豆腐不一樣。這次的臭豆腐並不是炸的,而是直接可以吃的,還有個特別雅致的別名,叫做青方。

  祁律將臭豆腐從小豆裏夾出來一塊,然後用小匕將臭豆腐在炸饅頭片上抹開,交給姬林,說:“天子再試試看?”

  姬林有些將信將疑,畢竟這個臭豆腐太臭了,之前炸過的臭味兒還小點,這麽直接抹上去就吃的話,能好吃的了麽?

  不過祁律笑得很自信,這可是他親自醃製的臭豆腐,一直在隊伍裏放著。不過膳夫們可能覺得太臭了,又不會用臭豆腐做菜,所以就沒動,因此將這麽多美味的臭豆腐留到了最後,配著炸饅頭片吃,也算是絕配了。

  姬林接過祁律遞來的炸饅頭片抹臭豆腐,試探的咬了一口,一口下去,炒炸饅頭片外焦裏嫩,外麵是炸雞蛋的焦香,內裏是饅頭的鬆軟,不止如此,被細細抹開的臭豆腐還透露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醇香,臭豆腐本身是鹹味的,更給較為清淡的炸饅頭片帶來了一種新鮮的鹹香之感。

  簡直是聞著有多臭,吃著便有多香,那股醇厚的味道還一直留在口舌之間打轉兒,姬林一口氣又吃了三片抹上臭豆腐的炸饅頭片,根本停下來,祁律抹臭豆腐的動作,都快跟不上天子的節奏了。

  姬林一口氣吃下了三個大饅頭,瞬間便有了些飽意,臉上露出一股饜足的表情,不知為何,祁律覺得天子酒足飯飽的表情,也莫名有點羞恥……

  等投喂完了姬林,祁律這才說:“天子,這剩下的炸饅頭片,律便給宋國大司馬送過去了。”

  姬林點點頭,本想和祁律一起去的,不過祁律還是阻止了姬林,笑了笑說:“天子,吃了臭豆腐的話,您還是先去淨一淨口為好。”

  姬林:“……”

  最後姬林乖乖的去漱口,祁律則是帶著天子吃剩下的炸饅頭片,當然了,他沒有帶臭豆腐,畢竟這個臭豆腐不是誰都能吃的下去的,況且大司馬孔父嘉死裏逃生,剛剛解了湖鹵水的毒,也不好叫病患吃味道這麽大的臭豆腐,因此祁律隻是端著炸饅頭片去了。

  孔父嘉躺在營帳之中,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他是練家子出身,身子骨好得很,解毒之後昏迷了一陣,很快便醒了過來。

  他還有些昏沉,睜開眼睛便看到了營帳的頂子,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掙紮著坐起身來,剛要環顧左右,就看到有人站在營帳的角落,背著身,靜靜的站著。

  營帳裏有些昏暗,那人長身而立,沒有說話,還是背對著他,隻能看到高挑的身材,不過那極具欺騙性的高挑身材之下,和孔父嘉一樣,都是結實的肌肉。

  男子似乎聽到孔父嘉醒來的聲音,微微側過頭來,昏暗的營帳中,男子側過頭來的動作,在孔父嘉的眼中,好像是一個慢動作,一點點的將真容展露出來。

  如此蒼白的麵容……

  孔父嘉一雙虎目猛然睜大,他的麵相十分不苟言笑,有些凶狠的模樣,如今卻露出震驚的表情,聲音沙啞的說:“公……子?”

  “公子?”蒼白的男子開口了,他就是宋國公子馮。公子馮冷笑一聲,聲音中摻雜著嘲諷,說:“誰是公子?哪個國家的公子?”

  孔父嘉鎮靜無比,說:“公子……您、您還活著。”

  公子馮轉過頭來,一雙眼目注視著孔父嘉,眼神裏全是冷漠和鄙夷,說:“怎麽?大司馬以為我過慣了公子的日子,離開了宋國,便活不下去了麽?”

  孔父嘉麵對公子馮的冷嘲熱諷,沉默了一陣,突然雙搜攥拳,手背青筋突起,沙啞的說:“不知是不是公子救了卑將……但卑將領了國君之命,但凡見到公子,必然不能手下留情,還請公子不要怪罪卑將。”

  他說著便要起身,聽他的口氣,竟然想要殺了公子馮。

  公子馮站在原地,根本沒有動彈一下,似乎根本不怕孔父嘉,淡淡的說:“大司馬,你我師出一門,平日裏尚且不分伯仲敵手,如今你中毒在先,的確……我的武藝已然不如當年,但你覺得,倘或現下交手,大司馬有幾分勝算?”

  孔父嘉的麵容上帶著一絲凶狠,沙啞的說:“毫無勝算。”

  公子馮說:“你真是我大哥的一條好狗,毫無勝算,竟然也要替他賣命?”

  孔父嘉拱手說:“卑將隻知忠君,不知其他,還請公子見諒!”

  他說著,便要衝向公子馮……

  “嘩啦——”就在此時,有人突然打起了帳簾子,從外麵走進來,伴隨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油炸香氣,與昏暗營帳之中的殺氣格格不入。

  正是祁律!

  祁律端著炸饅頭片走進來,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孔父嘉和公子馮。祁律日前見過公子馮月下舞劍,別看他臉色蒼白,身材又高挑,但其實極具欺騙性,武藝出眾,身上都是肌肉。而孔父嘉呢,標準的武將,一臉凶悍,身上到處都是傷疤,那都是孔父嘉的勳章,倘或這兩個人打起來,那真是天崩地裂了。

  祁律站在一頭獅子和一頭狼中間,並沒有什麽驚慌和懼怕,反而笑了笑,說:“剛醒過來便打打殺殺?大司馬,肚子不餓麽?”

  “咕嚕——”也不知是不是祁律的炸饅頭片當真太香了,還是孔父嘉中毒後還有些虛弱,總之他的肚子響了一聲,孔父嘉尷尬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剛才那種忠君為國的殺意,瞬間蕩然無存了……

  祁律把炸饅頭片放在案幾上,說:“大司馬既然已經可以下榻了,那便吃點子東西罷。”

  孔父嘉真的餓了,眼看著金燦燦的饅頭片,不知道是什麽,不過還是抓起一片就往嘴裏塞,一雙虎目突然睜大,似乎在震驚這炸饅頭片竟然如此好吃。

  祁律笑眯眯的說:“這就對了,吃飽了才好打架,餓著肚子怎麽打架呢?”

  公子馮聽到祁律的調侃聲,揉了揉額角,因著他似乎從太傅的聲音中,聽出了一點點唯恐天下不亂的笑意。

  你以為太傅是來勸架的,那就大錯特錯了,祁律還等著看宋國打麻將呢,怎麽會來勸架。有句話說得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們打得越凶,祁律才能讓姬林扮好人不是麽?

  孔父嘉一口氣吃了所有的饅頭片,不拘小節的抹了抹嘴巴,這才注意到祁律,祁律進來之後,公子馮便沒有再說話,顯然祁律這個人不容小覷,起碼身份便不低。

  可但凡是有身份的人,怎麽會端著膳食給自己?這不是仆役才做的事情麽?

  祁律瞧孔父嘉把饅頭片都吃完了,便說:“大司馬可食飽了?律還恐怕自己的手藝不合大司馬的口味,倘或不夠食,膳房裏還有。”

  孔父嘉驚訝的說:“這……這美味是你做的?”

  祁律點點頭,很坦然的說:“對,不過大司馬放心,沒有投毒。”

  孔父嘉聽著祁律風輕雲淡的開頑笑,眼皮一跳,不知為什麽,總覺得眼前這個人實在高深莫測,越發的看不懂了,便說:“你是何人?”

  “他是寡人之太傅。”

  隨著一聲低沉的笑聲,“嘩啦!”一聲,營帳簾子又被打了起來,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高大的身材,換上了一身天子的黑袍,蠶絲質地的袍子包裹著男子的身軀,恨不能將男子藏在衣袍下麵的肌肉勾勒出來,走路之間步履生風,腿上的肌肉隆起,也看的是一清二楚。

  正是天子姬林!

  姬林從外麵走進來,祁律和公子馮立刻拜見,孔父嘉消化了一會兒,這才拜在地上,說:“宋國孔父,拜見天子!”

  他說著,又對祁律說:“孔父有眼無珠,不識太傅,還請太傅恕罪。”

  孔父嘉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個笑眯眯,形態溫柔,還會做菜理膳,透露著一股高深莫測之人,竟然是當朝太傅!

  如今的姬林,早就把作為天子的氣勢和派頭摸得清清楚楚,淡淡的說:“宋國大司馬請起罷。”

  孔父嘉站起身來,有些疑慮,又去看了一眼公子馮,似乎不知公子馮為什麽會和天子在一起。

  孔父嘉如今是宋公與夷的大司馬,奉命前來惡曹先行準備會盟之事,其實他這次入鄭國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便是準備追殺宋國公子馮。

  孔父嘉的確見到了公子馮,但是沒成想他和天子在一起,孔父嘉心中疑慮,微微皺著眉。

  孔父嘉的麵向本就有些凶,一雙虎目威風凜凜,他再皺起眉來,川字眉印記十分深刻,更顯得凶神惡煞,其實他與姬林、公子馮都差不多高,但因著麵相的問題,給人的感覺便仿佛是一座高山。

  祁律眼看著孔父嘉皺眉,便知道他在想什麽,特意唯恐天下不亂的笑著說:“是了,險些忘了給宋國大司馬引薦。”

  他說著看向公子馮,又道:“宋國大司馬,這位您必然識得,乃是你們宋國昔日裏的公子,如今……則是天子剛認的義子。”

  祁律的話音一落,孔父嘉更是吃驚不已。日前從宋國離開之時,宋公與夷叮囑過孔父嘉,公子馮逃難到鄭國之後,很可能會攀附上鄭伯寤生,然後求鄭伯寤生發兵打回宋國,所以讓孔父嘉一定小心公子馮和鄭國的來往。

  但是宋公與夷再聰明,恐怕也沒有想到,公子馮攀上的根本不是鄭伯寤生,而是當今的天子!

  公子馮已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天子的幹兒子……

  公子馮說:“怎麽,宋國大司馬為何如此驚訝?”

  公子馮簡直是明知故問,他如何能不驚訝,宋公與夷讓他殺死公子馮,以除後患,而如今公子馮成了天子的幹兒子,還如何對公子馮動手。

  公子馮幽幽一笑,說:“是了,大司馬必然十分失望,看來……馮要多活幾日了。”

  祁律挑了挑眉,說:“律倒是覺得,大司馬著實鬆了一口氣呢。”

  孔父嘉聽到祁律的話,詫異的看了祁律一眼。他發現,自從祁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自己的驚訝便不計其數,大司馬孔父嘉本是一個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的武將,似乎沒什麽事情可以讓他動容,無論是流血還是斷頭,都不皺一下眉頭。

  而如今呢?祁律出現之後,孔父嘉的表現便是驚訝、驚訝、複又驚訝!除了驚訝,自己仿佛再做不出其他表情來。

  誰都知道,宋公與夷剛剛即位,想要坐穩宋國的寶座,必然要對宋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公子馮窮追猛打,讓他無法翻身才好,而孔父嘉則是宋公與夷的擁戴者,奉命追殺公子馮。

  如今公子馮成了天子的幹兒子,孔父嘉無法殺死公子馮,祁律卻說孔父嘉著實鬆了口氣,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祁律又說:“祁律瞧大司馬也不想對宋公子下狠手罷?”

  孔父嘉的表情從最開始的驚訝,慢慢平靜下來,因為祁律這個外人,看的太透徹了一些。

  孔父嘉不知道,其實越是外人,才看得越是透徹。

  孔父嘉忠心於宋國,老宋公臨終之前又托孤與他,所以孔父嘉這才替宋公與夷賣命,追殺公子馮,其實孔父嘉與公子馮並沒有深仇大恨,而且在前宋公傳位於與夷之前,孔父嘉一直以為,自己以後輔佐的對象就是公子馮,因此一直追隨著公子馮,不敢有二心。

  是老宋公打散了本該平靜的一盤和棋,讓和棋變成了淩亂而糾結的死局,孔父嘉與往日裏的主公公子馮對立,為了忠君之心,才不得已追殺公子馮,這並非是孔父嘉的願望。

  因此祁律才說,孔父嘉聽說不能再追殺公子馮之後,著實鬆了口氣,而不是失望。

  公子馮眯了眯眼睛,不解的看向祁律。祁律則是覺得,孔父嘉加入他們的陣營,越來越有希望了,畢竟孔父嘉是個愚忠的老實人,這樣的老實人,要比黑肩那種黑心腸之人好對付的多。

  姬林淡淡的說:“宋國大司馬堪堪解毒,還是需要多休養,至於……敘舊的事兒,便留到惡曹會盟上再說罷。”

  因著孔父嘉中毒的事情,姬林救了孔父嘉一命,如此一來,兩邊的隊伍便一起趕往惡曹的會盟營地。

  祁律到達會盟營地之後,開始各種準備會盟的事宜,將天子的營帳建立在中間,鄭國和宋國的營帳分部在兩邊,拉開一條直線,然而剛剛安排好營帳,石厚突然從外麵走進來,說:“太傅怕是要白忙一場了。”

  祁律奇怪的說:“如何?宋國難道還毀約,不來參加了不成?”

  石厚笑著說:“這倒不是,宋國沒有得到天子的冊封,怎麽敢不來,而是又有人想來參加會盟。”

  又有國家相應天子的號召,來參加會盟,這聽起來是個好事兒,不過請求參加會盟的國家太巧了,正好是宋國聯盟的一員——蔡國。

  提起蔡國,那就是春秋時期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地盤子不大,人口不多,也沒有太出名的國君,更加和春秋五霸挨不著邊,但倘或真是這麽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祁律因為已然是天子的太傅,也就是天子的老師,當然要對當下的實事惡補一陣,雖然很是麻煩,祁律也很怕麻煩,但是若真是臨時出了事兒,定然更加麻煩,所以祁律隻好頂著麻煩迎難而上,總不能頂著天子老師的頭銜,做個文盲不是?

  祁律了解了如今的幾大強國,而這個以宋國為首的強國陣營之中,竟然有蔡國,就很令祁律咋舌了。

  其實蔡國在眼下,並不算小國,怎麽也算是個“小資”,算是小強國的行列。雖然地盤子不大,而且人口總共隻有二十萬不到三十萬,合計出來能動用的兵馬,也隻有三萬左右。但想想看,天子的周八師,一共才兩萬五千兵馬,而蔡國擁有三萬兵馬,比周八師還多了五千人,這說明蔡國還是很強大的,而且能入宋國的陣營,總不會是個拖油瓶。

  蔡國不但不落後,還是個小資,不止如此,蔡國還向各個國家輸出美女,瘋狂嫁女兒,各種聯姻。因為姻親關係錯綜複雜,所以蔡國和很多國家左右逢源,如今混的還算不錯。

  而提起蔡國,對大周的影響也很多,因為蔡國的南麵便是楚國,蔡國是南麵抗擊楚國的第一座屏障,被大周給予了厚望。

  蔡國常年與楚國爭鬥,所以周平王去世的時候,蔡國的國君沒能來洛師奔喪,如今聽說天子要在惡曹會盟,所以特意向天子請求,自己也想要響應天子,參加會盟。

  多來了一個國家會盟,到底是好事兒,所以石厚覺得,天子定然不會拒絕,營地的規格剛剛規劃好,肯定要重新規劃一遍。

  祁律一時有些頭疼,但還是將蔡國的事情稟報了天子,果不其然,姬林覺得沒道理拒絕蔡國的“一片好心”。

  祁律拱手說:“天子,這蔡國雖表麵看起來一片好心,但依律之見,蔡國這次前來會盟,定然是怕新宋公剛剛即位,頭等和臉麵壓不住鄭伯,所以才來攪這趟渾水。”

  無錯,不要忘記了,蔡國和宋國可是一個聯盟的,他們的同盟還有衛國,不過衛國的衛州籲變成了廢君,被石厚宰了,新上位的衛宣公是天子扶持的,因此目前還老老實實,沒有什麽動靜。宋國聯盟失去了衛國的支援,隻剩下宋國和蔡國,這兩個國家自然更加抱團起來。

  姬林冷笑一聲,說:“是了,寡人也覺如此,這個蔡侯左右逢源,也需小心提防。”

  祁律從姬林那裏出來,重新開始安排諸侯們的營帳,這回好了,一共三個國家,總不能一字排開,陣線也太長了,於是祁律把天子的營地放在中間,其他三個國家的營帳圍繞著天子的營帳,形成眾星捧月的樣式,這樣也能突出天子的權威和高貴。

  安營之後,還要築台,畢竟天子會盟,格調不能低,自然要體體麵麵,祁律前前後後,竟然忙碌了半個多月的光景,一天都沒閑著,這才將會盟大營徹底安劄好。

  祁律安排好會盟大營,終於可以歇息一天,他這些日子連日的早起,這會子天色一亮,陡然就坐了起來,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便要爬起來繼續去安排會盟大營,好像已經形成了習慣反射。

  獳羊肩進來伺候的時候,嚇了一跳,趕緊攔住“夢遊”的太傅,說:“太傅?您這是去何處?營地已經安排好了,太傅不是吩咐,今日誰也不準叫太傅早起,要好好兒睡上一覺麽?”

  祁律渾渾噩噩的,聽獳羊肩這麽一說,“嘿嘿”傻笑了一聲,然後直接一仰,倒在榻上,抱著被子又睡了過去。

  獳羊肩:“……”

  獳羊肩看著太傅睡眼惺忪的傻笑,眼皮一跳,就當什麽也沒看見,給太傅蓋好被子之後,便悄聲退出了營帳。

  祁律睡得很香,又睡了一個回籠覺,渾身都舒坦了,就在這個時候,好似有什麽人在他耳邊說話,輕聲說:“太傅,快醒醒。”

  “太傅……”

  “太傅,醒醒神……”

  祁律聽到有人叫自己太傅,下意識以為是獳羊肩,畢竟獳羊肩每日都在跟前伺候,事事都是獳羊肩親力親為。

  祁律“唔……”了一聲,伸手一勾,直接勾住“獳羊肩”的脖頸,一把將人拉上榻來,摟著“獳羊肩”蹭來蹭去,說:“嗯……小羊兒,你好咯手啊……怎麽一點也不軟綿綿?”

  “嗬——”

  祁律聽到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些奇怪,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一麵揉著眼睛,一麵說:“小羊……嗬!”

  祁律的話音還沒落下來,自己也短促的抽了一口冷氣,因為他懷裏抱著的根本不是獳羊肩,獳羊肩站在榻邊,腦袋垂得很低很低,下巴壓在胸口上,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而祁律懷裏摟著的,是當今天子……

  姬林來叫祁律早起,沒成想太傅竟然如此“熱情”,一把勾住他的脖頸,還將姬林一下帶到了榻上,隻不過太傅口中喊的,卻是旁人的名諱……

  “天、天子?!”祁律難得結巴,趕緊起身,呼嚕了自己兩把呆毛,拱手說:“律拜見天子,律失禮,還請天子責罰。”

  姬林“咳”咳嗽了一聲,他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啞,但也不像生氣,說:“無妨,太傅起來罷。”

  祁律還穿著裏衣,頭發也翹著,不知道天子怎麽進來了。姬林便說:“太傅快洗漱罷,寡人剛才接到消息,宋公已然到了惡曹,一會子便到會盟大營。”

  宋公來了,怪不得。

  祁律趕緊答應,讓獳羊肩給自己洗漱,很快衣冠楚楚的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宋公與夷是剛剛即位的國君,而且還沒有被正式冊封,所以與夷來的非常早,以示恭敬。

  天子姬林自然是不可能去營門口迎接的,他坐在幕府之中,祁律身為太傅,會代表天子來到營門口迎接宋公。一同前往迎接的,自然還有宋國的先行部隊大司馬孔父嘉。姬林特意吩咐的,把公子馮也帶上,給宋公一個驚喜。

  當然了,這個驚喜,驚多一點,可能沒什麽喜……

  聽說太宰華督也在宋公的隊伍裏,祁律這麽一聽,陡然來了興趣,一桌子麻將可算是湊齊了,好戲便要開場,而且還是異常雞飛狗跳的好戲。

  祁律帶上公子馮,一同往會盟大營而去,很快便到了門口。

  剛剛到達門口,就看到一輛軺車絕塵而來,拖著長長塵土,仿佛是一條土龍,而軺車之上,除了一個駕車的騎奴之外,還站著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那男子長身而立,伸手扶著軺車,遠遠這麽一看,果然大有一種國君之風,端端的不可一世。

  到了跟前,軺車後麵跟著幾輛輜車,士兵們緊隨其後,整齊劃一。

  那騎奴堪堪將車子停好,軺車上的黑袍男子便輕盈的躍下車子,他的動作十分輕盈淩厲,一看便是個練家子,距離近了,祁律這才看清楚,黑袍的男子大約二十幾歲,作為一個國君,年輕得很。

  生著一張標準的美人鵝蛋臉,雙眉又細又長,一直飛入鬢角,顧盼神飛的桃花眼,眼眸下麵是深深的臥蠶,平添一股關切之感,遠看遠山如畫,溫柔入骨,而近看……則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精明,仿佛那溫柔之後,時時刻刻都在算計人。

  祁律打量著對方,不著痕跡的拱手說:“律見過宋公。”

  此人正是宋國堪堪即位的國君與夷。

  宋公與夷立刻走過來,態度非常親和,雙手扶著祁律,不讓他作禮,開口的嗓音猶如清泉流淌,好聽的不得了,笑著說:“與夷早便聽說太傅大名,當真是如雷貫耳,隻可惜無緣一見,如今能見到太傅,真是與夷的幸事,與夷是晚輩,怎麽能當得起太傅作禮,是與夷該先作禮才是。”

  這宋公與夷,親和的簡直不像個國君,又生著一副溫柔的皮相,說氣話來,也好聽的不像樣子,恨不能口舌生花,天花亂墜。

  宋公與夷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身穿宋國太宰官袍,一看便知身居高位,年紀稍微比與夷大一些,身材高挑,腰身精瘦,相對比溫柔俊美的與夷,此人登時便被比了下去,實在不值一提。他眼眸微微靠上了一些,鼻梁微微有些太長了,還長著一雙下壓的嘴唇,不笑的時候顯得十分刻薄。

  那人見到祁律與宋公與夷見禮之後,也走上前來,笑著拱手說:“華父見過祁太傅。”

  華父,這可不就是公子馮的發小,大名鼎鼎的銀行家,宋國的“祭仲”,華督了麽?

  華督態度恭敬又謙和,作禮的時候唇角翹起來,他本是個下壓唇,不笑的時候好像生氣,如今這麽一笑起來,他普普通通的麵容,竟然突然驚豔無比,用光芒四射這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

  祁律心想,很好,宋公與夷和太宰華督都來了,再加上公子馮和先頭的孔父嘉,一桌麻將,湊齊!

  眾人都是第一次見麵,自然要見禮,春秋是禮儀的朝代,連刑法都隻有五種,凡事都要講究禮儀,尤其是頭一次見麵,那寒暄的是沒完沒了。

  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走上前來,立刻站到宋公與夷身後,對宋公與夷耳語了幾句話。

  宋公聽完,臉色登時有些僵硬,順著祁律的方向往後看,似乎在找什麽人。

  祁律心中十分了然,定然是孔父嘉忠心耿耿的“告密”了,告訴他公子馮沒有死,而且就在祁律的隊伍裏。

  祁律笑眯眯的說:“是了,律險些忘了,天子知道宋公遠道而來,因此特意為宋公引薦一位熟人,天子言,宋公與這位熟人見麵,必然十分歡心。”

  他說著,朗聲說:“宋公子。”

  “踏踏踏——”隨著穩健的腳步聲,一個身材高大,卻麵目蒼白的男子走了出來,男子一身素色長袍,和宋公與夷的黑色袍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走到祁律身邊站定,麵上不帶一絲的表情。

  宋公與夷看到來人,眼眸霍然睜大,眸子快速搖動著,下意識退了半步,那一臉的溫柔健談,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瞬間崩碎。

  宋公與夷的身材並不算矮,比起祁律還要高一些,但是遠遠無法和公子馮對比,他又後退了半步,氣勢瞬間便輸了個底兒掉。祁律一看便知道,姬林的這個下馬威算是成了,宋公還沒進門兒,便被狠狠削了一頓。

  祁律一臉明知故問的關切,說:“宋公,宋公?您怎麽了?可是舟車勞頓,身子不舒服?”

  “孤……”宋公與夷的嗓子仿佛卡住了一般,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幹澀,強顏歡笑的說:“無、無妨,多謝太傅關心,與夷無事,隻是……隻是突然見到故人,心中……心中歡、喜。”

  他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公子馮對比與夷的“做作”,要坦然的多,嗓音冰冰冷冷的,凝望著目光閃爍的宋公與夷,淡淡的說:“許久未見君兄,馮兒心中也十足歡喜。”

  祁律一拍手,笑著說:“敢情好,大家都歡喜,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宋公與夷一聽,登時仿佛生吞了蒼蠅一般,臉色恨不能蠟黃,卻無法反駁。

  宋公與夷臉色蒼白的去幕府之中拜見天子,姬林一看與夷這臉色,便知道他一定是被祁律削得很了,“親和”的笑起來,說:“宋公的臉色,為何如此慘白?”

  公子馮淡淡的說:“回稟王父,恐怕是宋公舟車勞頓,還請王父準許馮,為宋國國君導路下榻。”

  宋公與夷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偏偏姬林說:“即使如此,倒是寡人想的不周到了。”

  他說著,分明比公子馮年紀要小得多,卻拿出做幹爹的派頭來,笑著說:“馮兒,那你便為宋公導路罷,千萬勿要怠慢了寡人的貴客。”

  “敬諾。”

  公子馮對一臉菜色的宋公與夷拱手說:“宋公,請!”

  宋公與夷不敢與公子馮站得太近,他似乎害怕遭到公子馮的毒手一般,連忙撤開半步,臉色難看的謝恩,離開了幕府大帳。

  姬林端端坐在幕府之中,眼看著一行人全都退出去,隻剩下祁律一個,這才“嗬嗬”笑起來,說:“寡人發現,這做壞人的感覺……還不錯。”

  祁律:“……”天子學壞了,自己這個老師是不是該反省一下?不過隻要學生壞不過老師,應該也不錯?

  宋公與夷出了幕府,立刻狠狠瞪了一眼大司馬孔父嘉,那眼神狠戾的猶如刀片子,不用說了,肯定是責怪孔父嘉辦事不利,沒有殺死公子馮這個絆腳石不止,還叫公子馮成了天子的義子。

  公子馮為宋公與夷導路,走在最前麵,一直也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那感覺好像並非是導路,並非是帶領宋公與夷下榻,反而像是要把宋公與夷送到黃泉地下一般!

  “到了。”就在宋公與夷心中亂如麻之時,公子馮冷酷的嗓音響了起來,淡淡的說了一句。

  宋公與夷因為在出神,險些一頭撞在公子馮寬闊的背上,趕忙嚇得後退了兩步,踩到了自己的長袍,腳踝一崴,差點便出了醜,孔父嘉立刻一把扶住要跌倒的宋公與夷。

  哪成想,宋公與夷根本不領情,“啪!”一聲甩開孔父嘉攙扶的手,又瞪了一眼孔父嘉。

  公子馮眼看著宋公與夷因著自己的事情,遷怒了孔父嘉。其實並非孔父嘉不忠,孔父嘉的愚忠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就好像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公孫子都長得俊美一樣。孔父嘉沒能殺死公子馮,並不是孔父嘉的責任,宋公與夷何等聰明,如何能參不透這個道理,但他是國君,他便是想遷怒孔父嘉。

  公子馮突然輕笑一聲,嗓子裏發出“嗬——”的聲音,他說話的時候皮肉幾乎不動,淡淡的說:“險些忘了與君兄說,這一路上,馮兒與君兄的大司馬相處的甚為融洽,哪成想這世上便有這麽巧的事兒,大司馬與將士們誤食中毒,倒叫馮兒給遇上了,這一來二去,也熟悉了不少,馮兒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與大司馬一同習武練劍的日子,那時多好,是麽?君兄。”

  宋公與夷雙手攥拳,似乎因著這地方已然沒有了“外人”,便再也不需要偽裝,撕開了臉麵,惡狠狠的盯著公子馮,說:“孔父是我宋國的大司馬,孤深知他的忠心,他的忠心隻會交代給宋國的國君一人,不巧,你卻不是這個人!子馮,你以為能從孤的身邊奪走大司馬麽?你做夢!”

  別看宋公與夷長相溫柔,但骨子裏好戰又毒舌,他們互相都了解對方,何必藏著掖著?

  公子馮的臉色突然凝固,往日裏的他臉色隻是蒼白,而如今夾雜著一股病態和乖戾,突然抬起手來,伸向宋公與夷。

  宋公與夷嚇得立刻後退,“啪!”一聲,卻沒有公子馮反應快,被公子馮一把抓住手臂,狠狠往前一帶。“嘭!”又一聲,宋公與夷撞在公子馮的胸口上,隻覺手臂被一個鐵箍子箍住了一樣,公子馮一身的怪力,和他慘白的臉色根本不一致,疼的宋公與夷立刻墮下冷汗。

  孔父嘉“啪!”一聲握住劍柄,立刻就要衝上去,一直沒說話的太宰華督抬手攔住孔父嘉,不讓他上前。

  這一瞬間,宋公與夷已然被公子馮抓住,兩個人距離很近,宋公與夷根本掙紮不開,因為身量不夠高,迫使他需要抬起頭來才能看到公子馮慘白卻陰鷙的臉色。

  公子馮低下頭來,嗓音沙啞到了極點,輕輕灑在宋公與夷的耳邊,說:“大哥,你在害怕什麽?放心罷,馮兒想要從大哥身上奪走的,並不是對宋國忠心耿耿的大司馬,而是宋國的國君之位啊。”

  宋公與夷渾身篩糠,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著氣憤,他氣憤的渾身直抖,公子馮的話實在太囂張了。

  公子馮沒有再說什麽,一把放開宋公與夷,食指中指輕輕一夾,從他的鬢發捎上帶下來一片樹葉,輕飄飄的扔在地上,隨即轉身走人。

  宋公與夷看著公子馮囂張的厲害,更是不可抑製的打抖,隨即猛地一把掀開營帳簾子,走了進去,恨不能直接將營帳的簾子給拽下來。

  一時營帳外麵變得安靜下來,隻剩下大司馬孔父嘉和太宰華督二人。

  華督輕笑一聲,似乎覺得剛才的場麵很有趣兒,他一笑起來,莫名帶著一股妖冶的氣息,簡單來說看著便不像個好人。

  華督說:“看來你與公子相處的十分融洽,那我便放心了。”

  孔父嘉木著臉,眯著眼睛盯著華督,說:“太宰不必挑撥離間,卑將隻知忠心,不敢有二。”

  “不敢……”華督挑唇說:“有二?”

  他的笑容擴大了,平平無奇的容貌突然顧盼神飛,說:“不敢有二?我們當初約好了,要一起輔佐公子,壯大宋國,還記得你的誓言麽?而如今呢?!不敢有二,好一句不敢有二。”

  孔父嘉聽著華督的質問,目光有些動容,慢慢閉了閉眼睛,說:“當年孔父的確對天盟誓,輔佐國君,壯大宋國,可如今,坐在宋君君位上的……不是公子。”

  華督冷笑了一聲,不再與孔父嘉說話,一轉袖袍,不歡而散。

  今日迎接了宋公,便沒有其他要緊事兒了,難得清閑下來,祁律早早得便睡下,準備將這幾日缺的覺全都補回來。

  哪知道祁律睡到半夜,突然就醒了過來,也沒人吵他,看了看剛過子時,定然是因著天還沒暗便睡了,此時竟然睡不著了。

  祁律坐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怪不得睡不著,原是肚子餓了,因著這些日子太忙,所以祁律都沒有親自下廚,跟著大家一起吃膳夫們做的“大鍋飯”,自然沒有自己做的可口,如今便餓了。

  祁律準備去膳房看看有什麽吃的,正好做個夜宵打打牙祭。

  他剛一翻身起來,“嗷嗚!”一聲,旁邊的小土狗竟然醒了。

  祁律伸手撫摸著狗兒子的腦袋,說:“乖兒子,是爸爸吵到你了麽?”

  小土狗竟然十分靈性,搖了搖頭。

  並非是祁律把小土狗吵醒了,而是天子剛剛變成了小土狗。因著才過了子時,所以姬林又按時變成了“灰姑娘”,穿到了小土狗的身上。

  祁律抱起小狗子,說:“來兒子,咱們去膳房,爸爸給你做點夜宵吃。”

  夜宵?

  小土狗一聽,恨不能留下口水,好像又聽懂了,兩隻眼睛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一臉“要吃要吃”的表情。

  姬林這些日子,嘴巴都淡出鳥兒來了,祁太傅每日忙於政務,已然冷落了姬林半個月,未曾給姬林做過可口的吃食,不過姬林也知道,太傅這些日子太忙了,自己倘或還要太傅做吃食,實在太不知心疼人。

  雖如今天子那一層心思還蒙在土裏,差著一點點的刺激便會徹底破土而出,但此時此刻,姬林已然開始下意識的心疼祁律,不想讓他累著。

  如今祁律主動說要給狗兒子做夜宵,小土狗幾乎原地蹦起來。

  祁律抱著小土狗從營帳出來,其他人都休息了,隻剩下值崗的虎賁軍還在執勤,會盟大營陷入萬籟俱寂之中,基本沒什麽聲響。

  他一路往膳房走,因為膳房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地方,所以修建的很偏僻,需要橫穿整個營地,就在祁律馬上要抵達膳房之時,突然看到一個黑影,鑽進了前麵不遠處的帳子裏。

  大黑天的,黑燈瞎火,竟然還有人在走動,而且也不是巡邏的士兵,還是個熟人!

  雖然天色黑暗,但是這個人祁律相處了半個多月,也熟悉得很了,不就是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麽?

  孔父嘉的背影很好認,身材高大,特別突出,尤其是肩膀特別寬,即使黑暗,即使背著身,祁律還是一眼認出了孔父嘉。

  這大半夜的,孔父嘉沒在自己的營帳,而是去了別人的營帳,祁律再定眼一看,那營帳……是不是太宰華督的營帳?

  宋國的太宰華督,隻手遮天,權勢滔天,說他是宋國的“祭仲”一點子也不誇張,因為宋公與夷明明知道,華督和公子馮是好朋友,但是偏偏無法動彈華家,仍然讓他高居太宰之位,可見華督的權勢已然不可限量。

  而在宋國之中,唯一能與華督抗衡的,便是公族大司馬孔父嘉,手握重兵,又有老宋公的信任。

  如此水火不容,孔父嘉半夜卻找了華督,也不知去做什麽。

  祁律隻是有些好奇,但是也沒有好奇到去聽牆根的地步,畢竟聽牆根有點麻煩,還要擔心被抓住,不如去做個夜宵來吃。

  中間開了個小差,祁律抱著小土狗趕緊進了膳房。膳房的砧板上有一塊麵,外麵都幹的皴裂了,不知道是不是膳夫沒用完,直接浪費在這裏,祁律看著直心疼,趕緊把麵重新侍弄了一下,發現還能用,而且還挺好。

  除了一塊麵之外,大鼎裏還有剩下的肉,祁律聞了聞味道,應該是燉豬肉一類的,肉質倒是挺好的,但是燉的也太糙了。

  今日宋公到了營地,膳夫們要多做一國的飯菜,所以菜量一時沒控製好,顯然多了,但是天氣炎熱,也沒有冰箱,倘或放一晚上,估摸著就要壞掉。

  祁律摸著下巴,有肉,有麵,幹脆……

  祁律笑著說:“做個肉夾饃罷!”

  “嗷嗚?”

  姬林:肉夾饃?

  又是天子沒有聽說過的吃食,小土狗一雙眼睛賊亮賊亮,老老實實的坐在一邊,盯著祁律做肉夾饃。

  肉是現成的,祁律準備把肉重新熱一熱,然後調下味道,麵也是現成的,而且都發好了,便做成了小餅子的樣子,放在鍋裏,弄了一些油,將饃烙起來。

  平平無奇的大肉塊,經過祁律這麽一調味兒,竟然變得噴香四溢,隻是有個問題,那便是膳夫們把豬肉燉的太老了,肉質有點柴。

  也正因如此,祁律才打算做肉夾饃當夜宵吃,把肉塊切碎,加一點點湯汁,往烙的噴香的饃了一夾,也吃不出肉塊柴不柴,這有肉有饃的,大半夜吃實在滿足!

  小土狗聞到噴香的肉味,還有烙麵餅的味道,小尾巴豎起來不停的搖,一副快要饞死了的模樣。

  祁律將饃從鍋裏盛出來,稍微涼一下,然後將饃從中切開,“呼——”一股子熱氣騰然而起,然後將切碎的肉塊入饃餅裏麵,夾得滿滿的,夾得飽飽的,恨不能把饃餅給撐裂,一共做了兩個,放在承槃裏,打算端著回營帳裏吃。

  祁律做好了肉夾饃,一手抱著狗兒子,一手托著承槃,便往回走去,路過宋國營帳的地方,突聽一聲輕響,緊跟著便是“救——唔!”的聲音。

  有人在呼救?!

  祁律腦袋裏“嗡”的一下,那聲音是從宋國太宰華督的營帳中傳出來的,雖然聲音很小,恐怕巡邏的士兵都注意不到,但是祁律聽得清清楚楚,心想著剛才自己進膳房的時候,看到了孔父嘉進入華督營帳,孔父嘉和華督一個是冰一個是火,而且還是對立的政敵,不會一個不留神,孔父嘉直接宰了華督罷?

  但也不對,畢竟在曆史上,是華督宰了孔父嘉的,祁律腦袋裏亂糟糟的,如果自己不去管,萬一第二天看到了華督的屍體,還死在會盟大營裏,天子第一場會盟豈不是便要泡湯了?

  祁律想到這裏,趕緊大步跑過去,剛到了華督的營帳前麵,還沒來得及衝進去救人,突聽華督呼救的聲音打了一個彎兒,變得奇奇怪怪。

  祁律一愣,緊跟著又聽到了更多奇怪的聲音,震驚的祁律手上一鬆,直接將肉夾饃的承槃掉了下去。

  “嗷嗚!”小土狗眼疾手快,一下從祁律的懷裏竄出去,兩隻後腿站在地上,兩隻前腿舉高在頭頂,“嘭”一聲接住承槃,歪歪扭扭的將兩隻肉夾饃一同接住,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夜色深沉,孔父嘉一身介胄,來到太宰華督的營帳前,稍微有些有猶豫,卻還是打起帳簾子,直接走了進去。

  營帳裏非常昏暗,隻有星星的燈火,沒有一個伺候的仆役和從者,營帳的正中,一盆熱騰騰的熱湯還在冒著熱氣,伴隨著“簌簌簌”的聲音,有人從營帳裏麵繞出來,正是營帳的主人,太宰華督。

  華督剛剛沐浴完,隻著裏衣,正在係帶子,看到了孔父嘉,並沒有驚訝,隻是淡淡的說:“大司馬要在那裏站多久?”

  孔父嘉沒有立刻動,臉色十足陰沉,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華督則是冷笑一聲,說:“要做便做,不做便滾。”

  營帳燈火夭曳,最後一絲光輝也漸漸消弭,榻上之人的呼吸漸漸平穩,似乎已經熟睡。就在此時,榻上的黑影突然動了一下,是華督。華督慢慢從踏上爬起來,輕手輕腳,似乎生怕驚動了什麽人,小心翼翼的從榻上下來,連忙來到營帳的外間。

  外間的地上一片狼藉,沐浴的熱湯還擺在那裏,水已然冰涼起來,地上橫七豎八扔了一地的衣裳,腰帶錯綜的交纏著。

  華督來到扔在地上的介胄旁邊,立刻蹲下去,不停的伸手在介胄裏摸索,似乎在尋找甚麽東西。他的目光突然一亮,雙手從介胄裏抽回來,手中多了一張小羊皮,看起來像是什麽急件。

  華督臉上浮現出一些猙獰的笑意,快速展開小羊皮,隻是羊皮一展開,突然,那得意的笑容便凝固在了他的臉上,因著這張小羊皮上,什麽也沒有,一個字兒也沒有,空蕩蕩的一片。

  “你甚麽時候,才能改掉這偷雞摸狗的習慣?”

  後背突然響起沙啞的嗓音,華督嚇得低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已然被人一把抱了起來,那人臂力驚人,將他抱起來竟不費吹灰之力,回頭一看,是孔父嘉,他根本沒有熟睡。

  孔父嘉將人抱回榻上,華督眯了眯眼睛,知道中計了,幹脆一拉對方的衣襟,將人拉過來,唇角上挑,一雙眼目削成了彎彎的月牙,說:“你什麽時候能改改你那愚忠的毛病?”

  孔父嘉眯著眼睛,看了一眼落在一邊的空白小羊皮,又盯著倒在榻上的華督,沙啞的說:“你為了公子,當真甚麽都可以做麽?”

  “那你呢?”華督纖長的手指輕輕的在孔父嘉的胸口衣襟上打轉兒,輕笑說:“你為了君上,不也一樣麽?”

  祁律從未這般震驚過,日前看到祭牙和公孫子已然很震驚了,如今隻能加一個更字。

  他趕緊回過神來,連忙重新抱起小土狗和裝著肉夾饃的承槃,“心無旁騖”的往自己的營帳悶頭小跑,進了營帳這才狠狠鬆了口氣。

  祁律拍著胸口說:“貴圈真亂,還是吃我的肉夾饃罷。”

  ※※※※※※※※※※※※※※※※※※※※

  小劇場

  公孫子都:論美貌我是專業的。

  祭牙:論人氣我是專業的。

  公子馮:論淒慘我是專業的。

  宋公與夷:論狠辣我是專業的。

  姬林:論撒嬌我是專業的。

  祁律:論聽牆根我是專業的!

  祁律:今天似乎又聽到了不得了的八卦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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