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852
  “牛……牛腩!”

  祁律醉醺醺的, 一麵說,還一麵用手戳著姬林的腹肌, 另一手抓著小匕,用小匕“啪啪!”在姬林的腹肌上拍了兩下,好像挑瓜一般的說:“這牛腩啊,就……就是要吃肥一點兒的!不然……不然沒有油味,太、太柴,不好吃!”

  姬林簡直哭笑不得,上一刻還覺有一絲絲奇怪的旖旎,一瞬間灰飛煙滅,趕緊撇開祁律對自己“挑三揀四”的手和小匕, 攏起自己被撕爛的衣裳, 說:“太傅你飲……”醉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 突然“嘶……”倒抽了一口冷氣, 猛地睜大眼睛,因為祁律已經突然撲上來, 一把抱住了姬林的肩頸, 兩個人跌在地上,緊緊的貼合著, 幾乎沒有空隙。

  下一刻,祁律張開嘴,一口咬在姬林的脖頸上。

  姬林疼的一個激靈,當真什麽旖旎都飛了, 趕緊說:“太傅,快鬆口!”

  祁律咬了一口, 還“呸呸”兩聲, 抹了抹嘴巴, 說:“太老!這肉不新鮮,又老又柴!”

  姬林被莫名咬了一口,伸手一摸,恨不能摸出牙印的凹凸來,祁律當真是發了狠的去咬,隻不過並沒有真的咬破,疼了不說,祁律竟還對自己評頭論足,嫌棄自己肉老,咯了他的牙。

  姬林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已然不知自己是甚麽脾性了,說:“太傅,快醒醒酒,乖,別鬧了。”

  姬林扶著祁律,兩個人從地上爬起來。姬林一站起來,這衣衫被祁律給撕壞了,實在不體麵,趕緊用手攏了攏,他這麽攏衣衫的空檔,一抬頭,祁律突然跑了!

  無錯,是跑了。

  祁律喝醉了酒,跑步的速度卻很快,仿佛兒童樂園裏的碰碰車,東倒西歪的曲線前行,一路跌跌撞撞,姬林隻是稍不留神,祁律已然跑出一大截。

  “太傅!”姬林當即趕緊隨便掖了掖自己的袍子,生怕祁律腳下一空,直接投入水中,仗著自己大長腿,追在後麵。

  祁律似乎感覺到有人追自己,跑著跑著還回頭看了一眼姬林,隨即跑得速度更快,一麵跑還一麵撒酒瘋的說:“有……有狗追我。”

  姬林:“……”

  姬林真被祁律給氣死了,堂堂天子,雖他的確午夜之後會變身小土狗,但自己如今可是天子的模樣,祁律竟然說追他的是狗。

  姬林心想著,等抓到了祁律,非要好好整治他不可,然……也要等到抓到才行。

  祁律一路跑,專門往偏僻的地方鑽,幸而這個時候晚了,冊封宴席又很宏大,所以宮人都去幫忙,這附近沒什麽人煙,不然宮人們就會看到天子衣衫不整,追著太傅一路“嘿嘿嘿”的場麵兒……

  祁律喝多了,他感覺自己暈乎乎的,腦袋裏特別慢,後麵有個黑影一直追著自己,好像是一頭大狗,體型巨大那種,而且特別凶殘似的,如果被追上,他很可能會被狗狠咬一口!

  祁律這個人,除了麻煩之外,還特別怕疼,因此不敢停下腳步,牟足了勁兒往前跑,生怕大狼狗撲上來咬他。

  這一跑,竟然跑到了公車署附近。獳羊肩和石厚還沒有離開,獳羊肩不知祁律何時才會散席,因此便在這裏兢兢業業的等著,石厚也不能留他一個人,便一起等在公車署。

  石厚打算跟獳羊肩聊一些什麽,哪知道獳羊肩這個人看起來少言寡語,實則更是少言寡語,不怎麽喜歡說話,也不搭理石厚。

  石厚昔日裏是主子,獳羊肩是奴仆,而如今反了過來,他也沒有立場讓獳羊肩如何。石厚眼眸轉了轉,笑著說:“時辰都晚了,家宰還未用過晚膳,我看太傅一時回不來,不如咱們一並子去用晚膳?”

  獳羊肩淡淡的說:“我還不餓,石騎奴可自行去用晚膳。”

  石厚被堵了話頭,也不覺惱怒,湊近獳羊肩一些,說:“家宰還不餓?厚卻餓極了。”

  他說著,靠近獳羊肩的頸側,輕輕的嗅了一下,說:“這羊肉倒是極其鮮美了,不知厚可有這個口福?”

  獳羊肩感覺石厚的熱氣吐在自己的頸側,燙的他一個激靈,下意識縮了縮脖頸,伸手抵在石厚的胸口上,眼眸微微有些晃動,月光下,那單薄的模樣真的像極了一隻小綿羊。

  石厚不給獳羊肩拒絕的機會,剛要繼續打蛇隨棍上,便聽到“簌簌簌”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在快跑,朝著他們來了。

  石厚感覺後背“咚!”一聲,被人狠狠鑿了後心一拳,雖然力氣不是很大,石厚又是個習武之人,並不嬌氣,這點子疼痛算不得甚麽,但是平白無故被人打了一下,還是十足窩火。

  石厚怒目轉過頭來,他的表情十分陰霾,瞪著一雙陰鷙的眼睛,一轉頭,竟對上了祁太傅醉醺醺,透著不正常殷紅的臉麵,那殷紅的顏色一直蔓延到了祁太傅的衣領子裏。

  石厚震驚的說:“太傅?”

  祁律還舉著拳頭,剛才那一拳就是他打得無疑,人贓並獲,便聽祁律大著舌頭說:“臭……臭狗!敢叼我家……家的羊!”

  獳羊肩嚇了一跳,臉上通紅,石厚被破壞了好事,幹抹了一把臉麵,無奈的說:“太傅你這是飲了多少,才醉成這樣?”

  “本……本太傅……”祁律晃晃悠悠:“沒、醉!”

  “太傅!”祁律剛說完沒醉,獳羊肩一聲大喊,眼看著祁律膝蓋一軟,直接就要坐在地上。

  石厚是個練家子,眼疾手快,一把抄起祁律,祁律仿佛沒有骨頭,軟塌塌的靠在石厚身上,感覺有人在扶自己,便伸手勾住石厚的脖頸,把石厚當成了拐棍兒,使勁往上爬,口中喃喃的說:“扶、扶太傅起來,太傅……太傅還能飲!”

  姬林從後麵追上來的時候,便看到祁律雙手勾著石厚的脖頸,看似特別親密一般,臉頰還窩在石厚的肩窩上。其實祁律是借著石厚的力氣正在往上爬,但從姬林這個角度看起來,兩個人幾乎親在一起。

  姬林心裏登時一沉,也不知為何,麵容跟著沉了下來,大步走過去,一把將掛在石厚身上的祁律打橫抱了起來。

  突然有人殺出來,把太傅給搶了去,獳羊肩定眼一看,竟是天子!

  獳羊肩趕緊作禮,說:“小臣拜見天子。”

  剛才因為驚訝,沒有仔細看,如今借著月色這麽仔仔細細的一打量,登時震驚不已,恨不能懷疑是自己的招子出現了問題。

  因著天子衣冠不整,他的天子外袍撕爛了,裏衣也被撕開了,支棱著,露出一大片胸口,不止如此,天子的脖頸上還有一塊深深的齒痕,看起來極其曖昧,好像有什麽熱情如火之人,對天子做了熱情如火之舉動。

  “咳!”姬林發現獳羊肩震驚的看著自己,咳嗽了一聲,十分正直的說:“太傅飲醉了,今日便留在宮中夜宿,你們可以回去了,明日再進宮來接太傅便是。”

  獳羊肩腦袋裏有點生鏽,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麽情況,結巴的說:“是、是,小臣敬諾。”

  姬林也沒有再說廢話,一把抱起撒酒瘋的祁律,他的臂力驚人,手臂用力,肌肉隆起,穩穩當當將祁律抱在懷裏,仿佛他的體重根本不值什麽。

  祁律醉的厲害,在姬林懷裏來回打挺,還要翻身,嘟囔著說:“唔……頭、頭疼。”

  姬林十足無奈,說:“乖,一會子飲了醒酒湯,再睡上一晚,明日晨起便不難受了。”

  姬林又歎氣說:“飲這麽多,如何能不頭疼?”

  說著,抱著祁律便走了,留下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的獳羊肩,和一臉好生莫測的石厚。石厚還輕笑一聲,說:“有趣兒,當真有趣兒的緊。”

  祁律被姬林抱走,以為這樣便安生了麽?遠遠沒有。

  祁律飲醉之後戰鬥力是無比驚人的,別看太傅平日裏恭恭敬敬,是個很拎得清的人,但是他喝醉了酒,簡直肆意張狂,被姬林抱在懷裏,還摟著他的腰,嘟囔著:“好弟弟,你的腰怎麽突然這麽粗了?”

  姬林一聽,額角狂跳,“好弟弟”?祁律的結拜兄弟,那不是祭牙麽?祁律竟然在做夢的時候都夢到了祭牙?姬林心裏有些酸酸的,也不知太傅平日裏做夢,有沒有夢到自己。

  祁律又嘟囔著:“好弟弟,你的腹肌怎麽練的?快……快教我,我……我也要練出十八塊、塊腹肌!”

  十八塊?姬林忍不住笑了出來,真當是牛腩嗎,竟然還想要十八塊,太傅也真是貪得無厭之人了。

  祁律口中說著好弟弟,哪知道真的這麽巧,遠處便傳來“好哥哥!我要找好哥哥”的聲音。姬林一聽,頭更疼了,這聲音不是老鄭城一霸祭牙嗎?

  果然,祭牙也飲醉了,他一向酒品便不好,如今又飲醉了,東倒西歪,還真別說,好哥哥和好弟弟的酒品一般無二的差,人神共憤。

  公孫子都追在他後麵,好說歹勸的,祭牙非要找好哥哥,嘴裏喊著:“別……別攔我!我要找……找好哥哥!好哥哥!”

  祁律雖然醉著,耳朵裏聽到有人叫自己,竟然從姬林懷裏抬起頭來,“嗯?”了一聲,說:“牙、牙牙!”

  姬林一聽,好家夥,還牙牙?除了好弟弟,竟然生出個小名兒來。

  祁律和祭牙大老遠就聽到了對方的聲音,祁律掙紮著,就跟一條缺水的小魚似的,非常要從姬林懷裏跳下來,姬林根本按他不住,又怕使蠻力傷了祁律,於是隻好鬆手。

  祁律立刻衝向祭牙,祭牙模模糊糊的也看到了好哥哥,於是兩個人快速碰頭,“吧唧”抱在一起,緊緊抱著對方,仿佛久別重逢的親兄弟。

  祁律含糊的說:“好弟弟,你怎的又瘦了?腹肌呢?”

  祭牙根本沒有腹肌,剛才那是天子姬林,祁律認錯了人,醉的一塌糊塗,祭牙則是一臉心疼,說:“好哥哥,你也、也瘦了……”

  兩個酒瘋子,而且還是武瘋子,緊緊摟著對方,誰也不撒手,姬林和公孫子都均是十足為難,而且公孫子都注意到了,天子的脖頸上有一個咬痕,衣衫還給扯得爛七八糟,簡直沒眼看,多看一眼恐怕都要被治罪。

  公孫子都趕緊過去棒打鴛鴦,硬生生將久別重逢的好哥哥好弟弟拆開,扶著祭牙說:“乖,別鬧了,咱們回館驛。”

  “不……不!我今晚要和……要和好哥哥睡、睡!”

  祁律聽說祭牙要和自己睡,立刻“嘿嘿嘿”的傻笑,又要撲過去和祭牙抱在一起。姬林眼疾手快,一把撈住祁律,祁律簡直“來者不拒”,直接抱住了姬林,還摸他的腹肌,說:“哇……好弟弟,你的腹肌、腹肌又回來了,結實、好結實……”

  姬林被他摸得有些尷尬,衣裳本來便亂,趕緊又把祁律打橫抱起來,說:“太傅,別鬧了,乖乖睡一覺。”

  姬林和公孫子都好不容易拆開這兩個人,公孫子都趕緊裝作什麽也沒看見,他心裏承算可是一套一套的,立刻扛著祭牙就往公車署走。

  祭牙被他抗在肩頭,踢著腿甩著手,胡亂大喊著:“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信不信、信不信我咬你!”

  “嘶……”公孫子都隻覺脖頸一陣刺痛,捏著祭牙下巴,說:“你又咬我,嗯?看回去怎麽收拾你。”

  姬林終於成功把祁律“偷渡”回路寢宮,宮中的寺人和宮女都傻了眼,姬林沒讓他們伺候,說:“都下去罷。”

  “是。”眾人答應了一聲,很快全都退下去,太室之中隻留下祁律與姬林兩個人。

  祁律倒在榻上,一刻也閑不住,立刻一個軲轆又爬了起來,仿佛在假裝不倒翁一般。他爬起來,胡亂的往榻下爬去,踉蹌的坐在席上,去抓案幾上的羽觴耳杯。

  姬林還以為他渴了,畢竟鬧騰了那麽久,必然口渴的厲害,哪知道祁律並不是渴了,他把空的羽觴耳杯端起來,仔仔細細的把頑,然後“嘿嘿嘿”一笑,說:“好……好看,這個好看,喜歡!”隨即把羽觴耳杯塞進自己的袖袍裏。

  祁律把天子的杯子搶走之後,又站起來,看到牆壁上掛著的長弓,那是裝飾品,雕刻的花紋十分精美,祁律墊著腳搖搖晃晃把長弓也摘下來,還往自己懷裏揣,長弓那麽大,怎麽可能揣的下去?祁律卻不甘心,直接把長弓背在了自己背上,還拍了拍胸口,說:“很……好看,也喜歡。”

  那之後,祁律把太室裏值錢物件兒全都搜羅一空,裝在自己懷裏和袖袍裏,裝的滿滿的,好像懷裏揣著一個大西瓜似的,走起路來“咣當咣當”直響,一麵走還一麵往下漏。

  姬林無奈的說:“好好好,都是太傅的,太傅既喜歡,便送給太傅。”他說著,幫祁律把掉在地上的裝飾品撿起來,全都擺在案幾上,說:“全是太傅的,都擱在這兒。”

  姬林幫著祁律碼放他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哪知道祁律“嘿嘿”一笑,突然兩隻手托住姬林的臉麵兒。

  姬林還在碼放“寶物”,哪知道突然被祁律給捧住了臉頰,姬林的身材好,臉也不大,頭身比例堪稱逆天,然而比起祁律來說,臉盤子還是大一些的,祁律的手又不夠寬,捧著姬林的麵頰,便感覺有些吃力。

  饒是如此吃力,祁律卻依然捧著,笑眯眯的靠過來,一點點靠過來。

  一瞬,姬林的呼吸都屏住了,慢慢的看著祁律的麵容一點點擴大在自己麵前,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清晰到極致之後,又開始變得模糊,因著距離太近了,已經打破了安全的距離,所以愈發的模糊起來。

  姬林甚至能感受到祁太傅口中的熱氣,帶著一股灼燒的酒香,噴灑在姬林的雙唇之間。

  祁律笑著說:“嘿!這個……俊俏,也……喜歡!我的了……”

  梆梆!

  姬林的心跳飛速飆升,腦袋裏仿佛跑了一支馬隊,“轟隆隆”帶著絕塵的聲音而來,塵土飛揚,一時間蒙蔽了天子的意識,什麽也想不到了。

  就在這時候……

  吱呀——

  一聲極輕極輕的響動,似乎在開門,立時把姬林的意識拽了過來,一眯眼睛,沉聲說:“誰?”

  “是……是婢子。”隻見一纖瘦的身影從太室門外走進來,連忙跪在地上,雙手托著一個承槃,擎在頭頂,說:“婢子鄫姒,見到祁太傅醉酒,恐怕太傅明日裏宿醉難過,因此私自端了一豆醒酒湯來,還請……還請天子責罰。”

  姬林“咳”了一聲,與祁律拉開一些距離,祁律還是醉醺醺的沒什麽意識,身體一軟,“嘭!”直接倒在了姬林的臂彎裏,似乎根本不知他剛才硬撩了天子。

  姬林看到醒酒湯,臉色有些緩和,說:“有心了,把醒酒湯留下來,你退下罷。”

  “是。”鄫姒低聲答應,將醒酒湯放在擺滿祁太傅寶物的案幾上,然後恭敬的退了下去,將太室的門關好。

  祁律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撒酒瘋,還罵天子是狗,用小匕拍打天子的腹肌,說天子的腹肌是肥肥的牛腩。遠遠不止這些,他還撕爛了天子的衣裳,搜刮了天子的太室,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往懷裏塞,席卷一空。

  “嘶……”

  祁律低低的呻/吟了一聲,頭疼,疼得要死,胃裏也不舒坦,宿醉的難過蔓延開來,讓祁律感覺渾身都不得勁兒。

  祁律忍受著宿醉的頭疼,迷茫的張開眼睛,先慶幸了一下,自己做了一個張狂肆意的夢,幸虧是做夢,不然真的對天子指手畫腳,還席卷了天子的太室,何止是殺頭,沒準還要滅族!雖祁律也沒什麽族……

  祁律這麽慶幸著,揉著額角,慢慢從榻上坐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地的衣裳,外袍、裏衣、衣帶子滿天飛,狼藉不堪入目!

  祁律一愣,如今是夏天,夏日的衣裳很單薄,不至於穿這麽多罷,仔仔細細定眼一看,不隻是素色的裏衣,竟還有黑色的裏衣!那不是天子的衣裳麽?

  “轟隆——”祁律的腦袋瞬間炸了鍋,差點給炸出一個洞來。不對,很不對勁兒,這裏太寬敞了,就算太傅府的房舍也很寬敞,但是不及這裏三分之一,寬敞的房舍,奢華的擺設,還有……這寬闊的軟榻。

  這裏是——路寢宮太室!

  祁律轉頭一看,赫然看到了躺在天子軟榻裏手的姬林!

  姬林還沒有醒過來,眼下天色還早,微微發亮,今日不用上早朝,姬林又被祁律這個醉鬼“折騰”的不行,自然起的晚了一些。

  而祁律呢,如果不是因著頭疼給疼醒了,他必然要睡到太陽懸掛正中央,才會自然醒過來。

  祁律被眼前的場麵震驚了,太室仿佛打了劫,地上淩亂的衣袍纏纏綿綿,案幾上是祁律夢中搶掠的財寶,不不,不是做夢。

  無論是撕了天子衣裳,還是戳了天子腹肌,還是對天子評頭論足,還是咒罵天子是狗,都不是做夢。

  “唔……”祁律的頭更疼了,一瞬間斷片兒的記憶潮水一般回籠,洶湧澎湃,簡直便是決堤一般衝了回來,他好像還捧著天子的臉麵,誇讚他生的“俊俏”。

  祁律沒成想自己醉酒之後如此狂野,關鍵為什麽斷片兒不能徹底斷片兒,這些尷尬的記憶為什麽還要回來,祁律寧肯掩耳盜鈴,現在好了,連耳朵都不讓自己掩……

  祁律心頭有些發慌,無論是做小吏還是做太傅,他從來沒這般慌過,趕緊從榻上跳起來,一把抱起地上的衣裳,胡亂的套在身上,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跟做賊一樣,盡量放輕腳步,生怕姬林被他吵醒,一路小跑著出了太室。

  嘭——

  “啊呀!”

  剛出了太室,祁律一個沒留神,也是因著太匆忙了,竟然與人撞了個滿懷,對方驚叫一聲,還跌坐在了地上。祁律定眼一看,真是好死不死,從太子寢室偷跑出來,竟然還遇到了侍奉的侍女,可不就是最近才跟在天子身邊的宮女鄫姒麽?

  鄫姒跌在地上,看到祁律衣冠不整,手裏還團著腰帶等等,似乎吃了一驚,說:“太傅,您這是……?”

  祁律臉上一燒,裝是沒聽見一般,趕緊繼續往外走,“逃命”去了。

  天色還早,很多宮人都沒有晨起,偌大的洛師十分安靜,沉浸在美夢之中,祁律一路逃命,趕緊逃到公車署。

  “太傅?”

  沒成想獳羊肩和石厚一大早上便來了,看到祁律衣衫不整,獳羊肩吃驚不已,說:“太、太傅,您沒事兒罷?”

  祁律心想,罵了天子,咬了天子,調戲了天子,不知道算不算有事?如果這都算沒事的話,也不知什麽算是有事了。

  祁律忙說:“來不及解釋了,快上車。”

  他說著鑽進輜車之中,石厚讓騎奴趕車,便往宮外去。獳羊肩侍奉在輜車之內,欲言又止。他昨日裏看到天子脖頸間有一個“吻痕”,當即便想岔了,還以為太傅昨日在路寢宮,與天子發生了不可名狀的關係。

  獳羊肩欲言又止好幾次,說:“太……太傅,您身子、身子還好麽?”

  祁律不知獳羊肩想岔了,被獳羊肩這麽一說,不由“嘶……”一聲,說:“疼死了。”

  獳羊肩一聽,鬧了一張大紅臉,他可不知,祁律說的疼死了是頭疼死了,宿醉要人命,而獳羊肩卻想到了旁的地方。

  祁律一麵說,一麵又整理自己混亂不堪的外袍,這麽一整理,突然掉出一根衣帶子來,獳羊肩懵了,說:“太、太傅……這是天子的衣帶罷。”

  祁律也懵了,他出門的時候太混亂,根本沒有功夫多看一眼,抓起來便跑,哪知道多抓了一根衣帶子,而且還是天子的衣帶,標誌十分明顯,簡直要命。

  獳羊肩尷尬的說:“太傅,這衣帶怎麽辦?”

  還回去?祁律立刻在心裏搖頭,絕對不能還回去,那樣實在太尷尬了,那怎麽辦?

  祁律眼眸一轉,說:“燒了?”

  “燒、燒了?!”饒是獳羊肩平日裏都很鎮定,聽到祁律這話也淡定不住了,誰敢燒天子的衣裳,這可是大不敬啊!

  便聽祁律說:“不不,不好。”

  獳羊肩剛鬆一口氣,又聽祁律說:“還是埋屍罷,找塊地給埋了,切記……手腳利索點,勿要留下蛛絲馬跡。”

  獳羊肩:“……”那隻是一條衣帶啊,雖是天子的衣帶。

  “天子……天子?”

  姬林兀自在睡夢之中,雖昨日裏被太傅調戲,被太傅罵狗,還被太傅咬了一口,但姬林也不知,為何自個兒生不起氣來,且還覺得太傅醉酒的模樣好生有趣兒,尤其是太傅在路寢宮中挑挑揀揀,還捧著自己的臉,誇讚自己俊俏的場麵,一想到這個場麵,姬林更是歡心。

  姬林回味在美夢之中,便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聲音柔柔的。

  昨夜祁律就睡在他旁邊,姬林照顧了祁律大半夜,後半夜才變成了小狗子,疲憊的直接睡了。姬林還以為是祁律在叫自己,那聲音軟綿綿的,比平日裏低眉順眼的祁律更加“乖巧”,姬林“嗯?”了一聲,抬起手來摟住“祁太傅”,早起的聲音很是沙啞,低沉的發笑:“太傅醒了?”

  “啊呀!”

  姬林還未睜開眼睛,突然感覺手下摟著的感覺不太對勁兒,祁律身子骨雖然瘦弱,卻是個男子,沒有這般柔若無骨,也麽有這般纖細弱小,再加上耳邊一聲羞澀的尖叫,姬林可算是徹底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一看,哪裏是什麽祁太傅,而是宮女鄫姒!

  鄫姒被姬林摟在榻上,羞澀的滿麵通紅,水盆子打在旁邊,潔麵的清水撒了一地,青銅的水盆發出“哐當——”的巨響。

  太室之中傳來巨響,外麵的寺人連忙衝進來:“天子!天子您沒事兒罷!”

  好幾個寺人衝進來,結果看到的卻是天子摟著新進路寢宮的宮娥的場麵。宮娥滿臉通紅,羞澀的不行,天子則衣衫不整。如今天子年輕氣盛,身邊也沒有個夫人,連個妾夫人都無有,大家紛紛猜測,天子喜歡甚麽模樣兒的,有人說天子喜歡鄭姬那樣的大家閨秀,也有人覺得不是,哪知道天子竟然喜歡鄫姒這種粗枝大葉的類型?

  寺人們嚇了一跳,卻十分有眼力見兒,趕緊退出去,說:“小臣告退,小臣告退!”

  姬林哪能看不出那些寺人眼中的深意,趕緊皺著眉從榻上翻身起來,鄫姒也下了榻,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叩頭說:“婢子愚笨,婢子愚笨!請天子責罰!”

  姬林揉著額角,他本沒有醉酒,此時卻覺得額角生疼,擺手說:“算了,你下去。”

  “是,婢子告退。”鄫姒也沒有多說,趕緊把水盆從地上撿起來,然後恭恭敬敬的退出太室。

  鄫姒退出太室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背對著姬林,特意把自己的衣領打開,扯鬆一些,又拽了拽鬢發,這才退了出去。

  寺人都在外麵侍奉著,眼看著鄫姒退出來,卻見她滿麵潮紅,鬢角飛亂,衣領敞開,麵帶嬌羞之色,登時更堅信了他們的所見所聞。

  祁律從宮中逃走,回了太傅府,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讓獳羊肩燒了些熱水,泡個澡解解乏,真別說,宿醉的頭疼經過熱水一泡,緩解了不少。

  等祁律洗了澡,獳羊肩過來侍奉,給他擦幹頭發,將頭發重新梳起。獳羊肩有些猶豫,好幾次都想要開口,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祁律見他說話吞吞吐吐,便說:“小羊,怎麽了,是有什麽要說的麽?可是石厚那個瘋狗又欺負你?”

  獳羊肩趕緊搖頭,從手裏拿出一物,看起來是個小扁合子,塞在祁律手中,匆忙的說:“太傅您上些藥罷!”說罷,立刻調頭離開了屋舍。

  祁律一臉茫然,拿起手中的小合子,打開蓋子,一股幽香撲麵而來,裏麵是類似於軟膏的頑意兒,顏色粉粉嫩嫩,仿佛桃華瓣兒,但不知具體做什麽的。

  祁律更是茫然,獳羊肩給自己跌打損傷的藥?可是自己沒有磕傷啊。

  祁律正在茫然,便聽到獳羊肩去而複返,說:“太傅,天子遣寺人來了。”

  祁律心中“咯噔”一聲,心想天子肯定是來報仇的,或許是問責的,不然這麽一大早上的,就叫寺人過來,能有什麽好事兒?

  祁律來到太傅府的前堂,寺人笑眯眯的,麵色不像是來責難的,笑著說:“祁太傅,小臣奉天子之命,特來給太傅送賞賜呢。”

  “賞……賜?”祁律奇怪的看著那寺人,難道寺人說的是反話,昨日夜裏自己多番無禮於天子,天子竟然還賞賜自己,天子怕是個抖M罷?

  寺人的確是來看賞的,將好幾個紅漆大合子放在地上,其中一個合子扁扁的,卻有半人那麽高,長方形,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寺人看賞之後便離開了,也沒有帶來天子的責難,好像昨天晚上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的。

  祁律狐疑的說:“小羊,打開看看。”

  “是,太傅。”獳羊肩恭敬的將那些紅漆合子一一打開。

  “哢嚓——”一聲,合子打卡,赫然露出裏麵的賞賜,兩隻青銅耳杯,一隻青銅小豆,還有許許多多擺設品,怎麽看怎麽眼熟,這不是昨日夜裏頭,自己“搶掠”太室的寶物麽?

  祁律親手將那長方形的合子打開,隻剩下果然兩個字,是那張掛在路寢宮東序牆上的長弓!半人高,上麵雕刻著繁複的花紋,精美異常,昨天祁律看了愛不釋手,隻覺老值錢了,挎在身上就沒摘下來過。

  祁律:“……”天子把這些送過來,是不是記仇?

  宿醉的事情,姬林根本沒有提起來,他隻是送來了一些“賞賜”,其實姬林知道,倘或祁律記起來那日撒酒瘋,定然十足懊悔,所以便善解人意的什麽也沒說。

  隻不過天子不說,卿大夫們和諸侯們卻長了眼睛,明晃晃的看到天子的脖頸上有個曖昧且火辣的咬痕,他們可不知這咬痕是祁太傅留下來的,太傅曾把姬林當成了牛肉啃。

  加之寺人們那日裏親眼目睹天子寵幸宮娥鄫姒,所以大家傳的有鼻子有眼,天子愛見上了鄫姒,天子的第一個女人,恐怕不日便要被封,雖鄫姒乃女酒出身,是做不成夫人的,但是妾夫人或許尚可。

  宮中鬧緋聞,那都是閑的發慌的人才會去八卦,祁律這些日子卻忙成了一個陀螺,恨不能原地起飛,原因無他,天子姬林即位之後第一場夏狩,而且要去鄭國地界,一切都需要安排妥當才是。

  祁律這些日子幾乎把政事堂當成了自己的家,每日都在政事堂裏,吃飯也是隨便對付兩口,什麽都顧不上了。虢公忌父負責這次保衛事宜,也是忙得兩腳朝天,兩個人反複看了好幾種護衛草擬。

  祁律是因著忙,才沒有聽說天子的緋聞,還有另外一個人,也沒有聽說天子的緋聞,那可不就是姬林本人麽?大家傳緋聞,怎麽可能讓天子知曉,必然要背著天子傳,因此姬林是完全不知情的。

  姬林這日裏悠閑的看著文書,因著祁律和虢公忌父那邊還沒有草擬好方案,所以還輪不到天子忙碌,等方案好了,才會呈給天子掌眼。

  姬林放下文書,眼看著日頭高升,已然要正午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祁律那日醉酒,捧著自己臉誇讚自己長得俊俏的場麵,姬林無端端低沉笑出聲來,似乎心情很好一般。

  一想到祁律,便想到了祁律做的吃食,這仿佛是一種通感,姬林頓覺腹中饑餓,特別想吃黃燜雞米飯。

  姬林說:“鄫姒。”

  “婢子在。”鄫姒趕緊走過來應聲。

  姬林說:“你去找找祁太傅,看他散班了沒有,就說寡人想食祁太傅做的黃燜雞米飯,不知祁太傅可有空閑。”

  鄫姒應聲說:“是,婢子這就去。”

  鄫姒很快離開路寢宮,往政事堂而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宮女寺人,還有昔日裏一同的女酒,多有因鄫姒臉麵不好看,看她不起的人。那些女酒反而巴結上來,諂媚的說:“這不是鄫姒麽?如今跟了天子,那便是不一樣了,往後若是高升了,可別忘了咱們姊妹呢。”

  鄫姒一笑,全然沒有說話,笑容也不知什麽意思,直接甩開那些人走了,繼續往政事堂而去。

  鄫姒到了政事堂,祁律正好不在,祁律與虢公忌父出了宮,因著他們在安排護衛的工作,需要實地去看看,今日便約好了去看虎賁軍武演,祁律都沒來得及用午膳,直接與虢公離開了。

  鄫姒沒有找到祁律,也並不著急,而是直接去了祁律專屬的小膳房,她進了膳房,正好看到了鄭姬,鄭姬平日裏總是過來,恨不能天天泡在這裏,研究自己的新花樣兒,她喜歡做精美的點心,就各種各樣的做。

  祁律前些日子告訴了鄭姬做“奶酪”的法子,不過這年頭想要做奶酪,成功率不是很大,鄭姬便換著各種食材,想要製成奶酪。

  鄫姒進了膳房,鄭姬已然忙了大半日,鄭姬日前與鄫姒一起做過菜,所以對鄫姒印象很好,笑著說:“鄫姒,你來了?快看看我做的奶酪,不知為何又失敗了。”

  鄫姒以前也是話不多,但十分恭敬,不知是不是鄭姬的錯覺,隻覺得今日的鄫姒見到了自己,十分冷漠。

  鄫姒進來,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祁律留下來的食譜,看了黃燜雞米飯的做飯,然後開始做菜,全程都沒有說話,做完黃燜雞米飯之後,給鄭姬大約行了個禮,端著便走了,搞得鄭姬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鄫姒是不是今日太忙,或者心情不好。

  姬林等了一會子,便聞到了一股噴香的滋味兒,正是那黃燜雞米飯特殊的香味,不餓的時候聞到這個香味,都能吃下一大碗米飯,更別說姬林早就餓了,如今饑腸轆轆,笑著說:“太傅?快進來。”

  隨著“踏踏踏”的腳步聲,有人端著承槃走了進來,定眼一看,並不是祁律,而是鄫姒。

  鄫姒將承槃放在案幾上,姬林奇怪的說:“太傅沒有前來?”

  鄫姒便回答說:“回天子,婢子前往政事堂,沒有找到祁太傅,亦不知祁太傅去了何處,婢子心中惦念著天子想要食用這等滋味兒,因此鬥膽自己去膳房做了,還請天子用膳。”

  鄫姒沒有找到祁律,姬林也沒有多想,驚訝的說:“你也會做這等美食?”

  鄫姒微微一笑,麵子上有些不好意思,並不說自己看到了祁律留在膳房裏的食譜,而是說:“婢子生來粗淺,因此會做一些粗使的活計,對理膳略同一二,日前見到太傅做黃燜雞米飯,因此對這佐料、食材等等,亦能猜測一二,這才鬥膽做了一次,也不知味道如何。”

  姬林並不知道食譜的事情,還在奇怪,竟然有人看到黃燜雞米飯就知道用了什麽食材和佐料?食材還好說,因著是真真切切吃到嘴裏的,至於佐料……

  姬林便不信了,在他心裏頭,祁太傅可是理膳第一,再沒有人比他理膳美味,因此姬林便拿起小匕,輕輕舀了一勺湯汁,稍微呷了一口。

  要說這個黃燜雞米飯,姬林最喜歡其湯汁,拌飯吃絕佳,因此他第一口嚐的便是湯汁,入口之後……

  沒成想姬林大吃一驚,這味道真的與祁太傅做的一般無二,就是稍微有些鹹了,或許是想要雞肉入味兒,所以湯汁略鹹,雞肉的確會入味兒,可湯汁拌飯還是覺得鹹了一些,一會子吃完必然叫水。

  鄫姒是按照食譜做的,隻是加散鹽這個地方,祁律寫的是依照個人口味少許,所以鄫姒也沒有個準頭,隻覺得雞肉不進味兒,又不能燉的太老,若是不放多些鹽,或許能吃出雞肉的腥味,所以多加了一點。

  鄫姒明知這個味道絕對和祁律做的沒什麽差別,卻試探的問:“天子,可是婢子做的不好?婢子還是去尋祁太傅,重新做來罷!”

  “不必。”姬林抬起手來製止了鄫姒,他心想著,祁律不在,一定是因著忙碌,自己隻是想吃這一口兒,不吃又不會死,而且鄫姒端來一份,不食也怪是浪費的,沒必要非去找祁律做來。

  姬林便說:“這便可以了,沒成想你看了便會做,竟也有這般理膳手藝,幾乎要趕上太傅了。”

  姬林誇獎了鄫姒一句,恰巧被寺人聽見了,這話兒又有鼻子有眼的傳播開來,說是鄫姒的理膳手藝都快趕上祁太傅了!

  然後又傳,鄫姒的理膳手藝和祁太傅一樣的好!

  進而傳成,鄫姒的理膳手藝比祁太傅還要出眾,竟無人能比!

  姬林第一天沒見到祁律,第二天又想念祁律了,畢竟一天不見心裏都有些發癢,而今日沒有朝議,也不知道祁律會不會過來。

  雖說姬林想要見祁律,但若是沒事兒把祁律叫來,倒像是無理取鬧。因此姬林便說自己想要吃炸臭豆腐了,又讓鄫姒去找祁律。

  鄫姒又沒找到祁律,又端了一承槃的炸臭豆腐回來,和祁律做的味道幾乎無二。

  第三日,還是老樣子,一連三日,姬林都沒見到祁律。

  第四日鄫姒去找祁律,祁律是在政事堂的,不過正在和虢公看最後的草圖,鄫姒便沒有進去,直接調頭走了,進了膳房,還是如法炮製,自己做了一份端回去。

  姬林看到鄫姒端著吃食回來,臉色有些陰沉,放下手中的文書,說:“今日還未找到太傅?”

  鄫姒低眉順眼的回話說:“回天子,祁太傅正在政事堂,與忌父太傅商議夏狩的事情,因著太忙,婢子便自作主張,給天子做了吃食。”

  鄫姒其實都沒進政事堂,直接扭頭就走了,如今說太傅太忙,便好像祁律明知道天子找自己,卻打著忙的借口故意不來似的。

  別管天子是不是要吃要喝,天子召見,哪個人敢說自己太忙不來的?

  姬林一聽鄫姒這口吻,麵容更是沉下來一些,他如今已然是天子,氣性難免高一些,一連四天都沒見到祁律,怎麽請也請不來,明日倒是有朝議可以見到祁律,但也不是單獨見麵,心裏又是悶,又是不快。

  鄫姒一看天子的臉色,便低眉順眼,實則十足拱火兒的說:“天子明鑒,您可不要怪罪太傅,太傅也是忙著為天子分憂,這才無暇顧及旁的。”

  果然,姬林聽到鄫姒這話,心裏更加氣悶起來,但是沒說話,沉沉的坐在席上,也沒食鄫姒送來的吃食。

  自顧自坐了一會子,姬林突然站起來,似乎終於忍不住了,沉聲說:“寡人倒要親眼看看,祁太傅到底有多忙。”

  他說著,便大步往路寢宮外麵走去,鄫姒吃了一驚,趕忙追在後麵兒。她這些日子雖然總是去政事堂,但是根本沒有見到過祁律一麵兒,換句話說,祁律壓根兒不知道天子找了他四天,倘或天子過去責問,鄫姒豈不是穿幫了?

  “天子……天子。”鄫姒追在後麵說:“保重聖體,您千萬不要動怒啊。”

  姬林不理會她,大步往路寢宮外麵走,很快出了路寢宮,出了燕朝,出了路門,往卿大夫們聚集的政事堂而去。

  姬林一路黑著臉,走路如風,寺人宮女都不敢吱聲,政事堂門口有寺人侍奉著,眼看著姬林來了,立刻想要通傳,姬林卻抬起手來,說:“不必通傳。”

  寺人一看,知道天子想要“突襲檢查”,以往也不是沒有的事兒,大抵就是看看政事堂裏情況如何,卿大夫們有沒有偷懶怠慢等等,這種感覺便像是老師從後窗戶往外教室裏看,公司領導突然空降臨檢一樣。

  姬林大步走進去,一眼便看到了祁律!

  祁律站在人群正中間,政事堂的北序。北麵的牆上繃著一張羊皮地圖,上麵繪製著洛師和周邊國家的情況,祁律正與虢公忌父商討著什麽,而且手把手的,也不知說些甚麽,反正動作十足親密。

  姬林已然不止第一次見到祁律與虢公忌父態度親密了,且祁律借錢也隻管虢公忌父借,而不去尋找姬林幫助,姬林這麽一想,隻覺自己在祁太傅心中的分量,遠不足虢公忌父的分量重。

  其實姬林哪裏知道,借錢這種事兒,誰敢找天子借錢?找領導明明是預支工資!

  姬林本就不快,心中自然發散了許多想法,越想越覺得生氣,臉色更加陰沉。鄫姒想要阻攔,但是根本攔不住,姬林已然大踏步走過去,一臉仿佛要打架的勢頭,而且是動拳頭那種。

  就在姬林走進去的一刹那,突聽卿大夫們突然高喊:“太傅!祁太傅?!”

  “祁太傅暈倒了!”

  就見被人群包圍的祁律突然身子一歪,直接倒了下去,虢公忌父就在旁邊,一把抱住摔下來的祁律,沒讓他磕到地圖和案幾,嚇得忙喊:“太傅?!太傅你怎麽了?”

  姬林一腔怒火,眼看著祁律臉色蒼白的倒下去,嚇得瞬間全都灰飛煙滅,立刻大步衝上去。卿大夫們沒聽到通傳的聲音,卻見到天子“空降”,一個個也是嚇得不輕。

  姬林一把從虢公忌父懷裏抱過祁律,臉色陰沉的厲害,說:“愣著做甚麽?快叫醫官!”

  他說著,直接將昏厥過去的祁律打橫抱起來,大步衝出政事堂,讓醫官前往路寢宮醫看。

  醫官著急忙慌的跑過來,祁律並無大礙,隻是身子虛弱,早上又跟著虢公忌父出去跑了一趟虎賁軍營,沒用午膳,一直忙到現在,又有點中暑,所以才會突然昏厥暈倒。

  姬林聽了醫官診斷,狠狠鬆了口氣,說:“快,叫淩人弄些冰塊來,多弄一些來,給太傅降溫。”

  隨即又對醫官說:“開些藥,太傅這身子骨太瘦了一些,給他補一補。”

  寺人宮女和醫官被姬林指使的團團轉,這麽偌大的路寢宮,人手竟然都不夠用了,姬林便自己拿著羽扇,輕輕的給祁律扇風,又是怕祁律中暑風不涼,又是怕祁律身子骨太弱風太邪性,一時間也不知怎麽才好了。

  祁律隻是短暫的昏厥,很快便醒了過來,就聽到耳邊都是宮人的聲音:“拿些冰塊兒來。”

  “快,這邊也擺上。”

  “這麽多冰塊,你是想凍著太傅麽?快,王上叫再拿一張錦被來。”

  祁律眼睫微微顫抖著,慢慢睜開眼睛,一時間都懵了,自己身上蓋著被子,旁邊壘著冰塊,這是……這是什麽節奏?不知道的還以為要修仙呢。

  “太傅?”姬林的聲音立刻響起來,說:“醒了?”

  祁律仔細一看,姬林也在旁邊,手裏還拿著一張羽扇,正在給自己扇風。祁律趕緊起身作禮說:“律拜見天子。”

  “還拜見呢。”姬林扶住他,不讓他拜見,強硬的讓他重新躺回去,說:“躺好,太傅都昏過去了,竟這般不知愛惜自己。”

  很快,寺人端來午膳,醫官端來湯藥,排著隊的等著祁律吃。

  祁律用了午膳,身邊又這麽多冰塊,比空調還涼快,隻覺那種憋悶的感覺散去了,身子骨也舒爽了很多,便準備回政事堂。

  姬林攔住他,說:“今日太傅就在路寢宮休養,哪裏也不能去。”

  祁律有點懵,說:“可是天子,夏狩之事……”

  姬林打斷他的說辭,說:“夏狩的草擬,寡人已然過目了,太傅不必太過操心勞累,之後寡人會親自把關。”

  那意思是,姬林要把祁律的工作搶過去做,一般都是上司把工作推給下屬做,沒見到下屬把工作讓給上司做的……

  不過夏狩的工作也就差一個收尾了,所以沒什麽大礙,姬林搶著全都做了,祁律隻好老老實實的躺在路寢宮的“龍床”上挺屍。姬林就著案幾,在旁邊批閱,還把黑肩與忌父叫過來商議,而祁律躺在“龍床”上,一動不敢動,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擺設。

  等姬林商議好了,周公黑肩和虢公忌父準備離開,黑肩還對祁律笑了笑,笑的那叫一個別有深意,說:“祁太傅便好生將養身子,幾日之後夏狩隊伍還要啟程,到時候還要勞累太傅呢。”

  姬林點頭說:“周公說的極是。”

  虢公忌父撓了撓後腦勺,說:“唉,也是怪忌父太粗心,竟沒看出太傅身子不爽,祁太傅,忌父給你賠不是了。”

  祁律挺屍中,嗬嗬幹笑一聲,說:“這與虢公有什麽關係呢,虢公不必自責。”

  祁律說不責怪虢公,姬林心裏又不舒服了,心說都怪虢公帶著祁律滿處跑,於是輕輕哼了一聲,不鹹不淡的,意義不明,祁律根本聽不懂這聲哼是什麽意思,那叫一個匪夷所思。

  黑肩與忌父很快告退,兩個人退出路寢宮,忌父又撓了撓後腦勺,說:“周公,你有沒有發現,天子好似對我有什麽意見?”

  黑肩用袖袍掩著笑了起來,似乎笑的肚子直疼,他這權貴最講究體麵,從未如此大笑過,幾乎前仰後合,笑的虢公忌父直發毛,黑肩才說:“你這呆子,感覺還是挺準。”

  說罷,便揚長而去了,弄得虢公忌父更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人全部離開,眼看著宮門也要關閉,姬林卻留下祁律繼續挺屍,不叫他離開,說:“今夜太傅就歇在這裏。”

  “這好像不合……”不合規矩。

  祁律剛想要拒絕姬林,姬林突然“嗬”的笑了一聲,聲音十分短促,帶著一絲絲的戲謔。他坐在榻牙子上,還側著頭,托著腮,看向在榻上挺屍的祁律,眼神明明有些憂鬱,但是聲音卻笑著,一點子憂鬱也沒有,說:“太傅夜宿路寢宮不合規矩,那太傅醉酒,咬了寡人,便很是規矩了?”

  姬林說完,還懶洋洋的抬起手來,用修長的食指勾住自己的衣領子,輕輕拉開一些,側頭露出脖頸的位置。

  真巧,姬林也是傷疤體質,俗稱的“碰瓷兒體質”,隻要有傷很不容易脫疤,即使脫了疤,那印記也會留很久才會消失,這樣的人就是擠個痘痘,恨不能半年痘印才消失。

  因此天子的脖頸上,明晃晃的留著一個齒痕,看起來曖昧無限。

  姬林又說:“寡人這些日子,為了遮這痕跡,盛夏天氣還要著高領子的衣裳,不知情的還以為寡人寵幸了什麽好辣的美人兒呢。”

  祁律:“……”不得了了,天子翻舊賬了……

  祁律第一次無話可說,乖乖閉嘴,因著他怕自己再說下去,姬林很可能管他要那條被“順走”的腰帶,腰帶已然被“埋屍”,祁律可不想把腰帶再掘出來。

  祁律老實了,姬林笑了笑,就叫人來,說:“鄫姒。”

  鄫姒這一天戰戰兢兢,她本是抖小聰明,哪知道天子竟然要當麵質問祁律,倘或不是祁律突然暈倒,此時自己的小聰明已經穿幫了。

  因著祁律突然暈倒的事兒,姬林似乎忘了祁律的“不恭敬”,也沒有再問,鄫姒試探了兩次,好像沒什麽事兒,這才把心漸漸的放回肚子裏,卻聽姬林叫自己,嚇得一個激靈。

  姬林並不知鄫姒做的小動作,隻是說:“去弄些熱湯來,熱一些,放一些去乏的藥材。”

  姬林讓鄫姒弄了熱湯,讓祁律泡澡,沐浴之後便早早歇下。

  祁律半天都在挺屍,如今沐浴之後又要開始挺屍,不過這次挺屍可不一樣,因著天子也上榻來了,就躺在祁律旁邊。

  祁律一愣,趕緊挪了挪,挪進角落裏,受氣包一樣縮著,姬林見他那模樣忍不住一笑,平日裏祁太傅都是勝券在握的,哪像今日裏,看起來就是個小可憐兒。

  姬林忍不住欺負他一下,說:“怎麽,寡人難不成是甚麽洪水猛獸?依寡人之見,咬了寡人的太傅,才是猛獸罷?”

  祁律:“……”身為一朝天子,姬林怎麽那麽記仇!

  祁律心裏吐槽著姬林,不就是咬你一口麽,至於這麽記仇,不過祁律也是心虛,已經咬了人家一口,而且還是天子,天子沒拔牙,隻是開句頑笑,也算是大肚能容了。

  祁律眼眸一亮,突然從榻上爬起來,姬林連忙扶住他,說:“去哪裏?別摔了。”

  祁律抓住自己的衣裳,在外袍裏裏外外的翻,拿出一樣東西來,說:“還好沒丟。”

  竟是那天獳羊肩給他的“藥膏”,打開粉粉嫩嫩,顏色猶如桃花一般的藥膏。

  祁律趕緊把藥膏拿過來,十分恭敬的“拍馬屁”說:“天子的脖頸可曾上藥?天子萬乘之軀,如此金貴,倘或留疤便不好了,律這裏正好有傷藥,請天子上藥。”

  姬林當然沒上藥,隻是稍微咬了一下,沒什麽事兒,都沒流血,但是有點淤血,如今還明晃晃留在脖子上。

  姬林輕笑一聲,雖這傷並不嚴重無需上藥,不過祁律擔心自己,還是很受用的,便歪了歪脖子,對祁律展開一個“歪頭殺”,說:“太傅幫寡人上藥,可好?”

  祁律心口正中一擊,不知為何,姬林的歪頭殺有點……有點可愛。或許是因著姬林不到二十歲,少年感滿滿,又長得太過俊美,所以歪頭這種“撒嬌必備”的動作,竟然如此可愛。

  祁律趕緊低垂下頭,本分的將藥膏小合子打開,合子十分精致,一打開,一股子桃花味兒撲麵而來,香噴噴的。

  姬林卻刹那皺了皺眉,看向祁律手中的藥膏,臉色一沉,說:“這是甚麽藥膏?”

  祁律一臉迷茫,回答說:“這是跌打的傷藥,聽說消炎散腫十分奇效。”

  姬林臉色仍然不好,說:“是誰給太傅的?”

  祁律如是說:“回天子,是獳羊肩。”有何不妥麽?

  姬林更是皺眉,說:“太傅可用了?”

  祁律搖頭說:“還未。”誰會把用過的東西給天子用,給天子用二手貨,這不是找不痛快麽?

  姬林臉色微霽,又問:“太傅可知這是甚麽藥?”

  祁律更奇怪了,說:“不是跌打散淤的藥麽?”而且看起來很名貴,粉色的,裏麵還有一片小花瓣,十分雅致。

  姬林聽祁律這麽回答,臉色這才又好了一些,慢慢轉陰為晴,將祁律手中的藥膏一把奪過來,說:“沒收。”

  祁律:“……”???

  姬林搶過去,也沒自己用,隨手扔在一麵。

  兩個人重新躺下來,祁律便催眠自己,準備睡覺了,卻感覺身邊一個火爐子一樣的熱源靠近自己,隨即姬林的笑聲傳到祁律耳邊,說:“太傅,不若這樣罷,以後但凡有早朝,太傅頭天晚上便留在路寢宮過夜,如何?”

  “這……”祁律睜開眼目,燈燭已經熄滅,便顯得姬林的眼目鋥亮鋥亮,仿佛是兩輪太陽,與這黑暗格格不入。

  姬林不等祁律說完,繼續遊說,展開了天子的“好嗓子”,說:“太傅仔細思量思量,太傅府雖然住的舒坦,但是有些遠,若是早朝入宮,寅時必然需要起身,天還沒亮,黑壓壓的一片,太傅身子骨素來如此弱,怎麽經得起這般折騰?”

  無錯!雖不是每天都要上早朝,但每次上早朝,祁律三點半就要起床,簡直便是終極噩夢,簡直說到了祁太傅的心坎兒裏。

  姬林又說:“你看,若是住在路寢宮,出了門往前一遛兒,便到了治朝,這多方便,完全無需早起。”

  祁律的心跳加快了,那是一種心動的感覺。

  姬林再接再厲,說:“太傅隻需要頭天住在路寢宮,留一套官袍在寡人這裏保存,第二日繞過治朝,與卿大夫們一起入朝,誰也不知道,這不是結了?”

  祁律心想,天子竟然是辯論鬼才,無法反駁。

  於是祁律“半推半就”,其實內心裏瘋狂點頭,便和天子達成了協議。

  還有幾日天子夏狩的隊伍就要出發,祁律這些日子清閑下來,琢磨著做點什麽好吃的,路上可以吃一些解解悶兒的。

  祁律把獳羊肩找過來,讓他坐好,把簡牘塞給獳羊肩,讓他開始寫食譜,自己念他寫。

  祁律準備做個青梅釀奶,路上帶著飲。

  這青梅釀奶是最近很流行的網紅飲料,其實做法很簡單,就是用米酒、梅子酒和鮮奶兌在一起。鮮奶醇香,米酒甘醇,梅子酒清香醇厚,這三樣食材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醇”,將三樣醇香的食材混合在一起,那釀奶便透露著一股子純粹,初飲是鮮奶的純,又有米酒的香,仔細一品,還有梅子酒的甘甜,可謂是層層遞進,一點子也不比奶茶差勁,反而一口上癮!

  而且米酒和梅子酒用量不大,也不會醉人,在路上喝既能解悶,也不會誤事兒。

  獳羊肩一麵記錄,一麵肚子都餓癟了,恨不能立刻吃上這青梅釀奶。

  除了青梅釀奶,祁律還準備做點小吃,那便是烤麵筋!

  有了大辣片,如何能沒有烤麵筋。說起烤麵筋,每次祁律下班回家,一下地鐵,便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從地鐵門口的小攤販傳來,那段日子烤麵筋無比風靡,凡是地鐵門口,必然會有小推車賣烤麵筋。買兩串兒烤麵筋,就著小酒兒,可謂相當的愜意。

  麵筋以前都做過,如今做烤麵筋更為省事兒,隻是調一下醬料的事情。

  獳羊肩記錄完,眼巴巴的看著祁律,說:“太傅,還有什麽新鮮的吃食麽?”

  祁律見他那模樣,恨不能擼禿這隻小綿羊,笑著說:“還有,這個吃食需要準備一下,比青梅釀奶和烤麵筋要麻煩一些,但是滋味兒那是相當的好,可以白嘴兒吃,也可以做粥吃,涼拌豆腐也不錯,還有……”

  “太傅!”獳羊肩打斷他說:“太傅快別說了,到底是什麽吃食,如此美味?”

  祁律笑眯眯的說:“當然是鬆花蛋了,也就是皮蛋。”

  祁律想要醃製一些鬆花蛋,有了皮蛋,便可以做皮蛋瘦肉粥,這可是粥中經典。還可以做涼拌皮蛋,用醬汁兒一調,冰過的皮蛋涼絲絲入口,帶起一股醇香的氣息,別提多好吃了,吃大麵筋的時候就著那是相當美味。或者用皮蛋拌豆腐吃,也是極好的。

  獳羊肩從沒想過鴨蛋還能醃製成皮蛋,隻覺祁律的想法十分古怪,腦中根本想象不出來,鬆花蛋是什麽模樣的吃食……

  天子即位以來,第一次正式夏狩,隊伍很快出發了,虢公忌父護衛,周公黑肩、太傅祁律隨行,隊伍幾乎是浩浩蕩蕩,聲勢何其浩大。

  當然,同時隨行的還有鄭國的少庶子祭牙,和大行人公孫子都,因為是回鄭國,所以二人也會同行,把鄭姬再送回鄭國。

  祁律心想著,天子這個大豬蹄子也是個狠心的人,竟然把人家鄭姬又全須全影兒的送回鄭國,果然是有了新歡鄫姒,便忘了舊時的青梅竹馬,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青梅敵不過天降!

  隊伍出發,因為有天子禦駕,而且還帶了虎賁軍和周王室的軍隊,所以腳程並不快,一路穩穩當當的往前走。

  祁律知道今日要啟程,因此特意大早上爬起來,天沒亮就逼迫自己爬了起來,渾渾噩噩的進了膳房,去做青梅釀奶,準備帶著路上飲,也送給天子一些,畢竟這些日子忙,都沒做什麽好吃食投喂天子。

  祁律恨不能是滾進廚房的,眼睛睜不開,差點把膳房給燎了,這青梅釀奶做出來當真是不容易。

  上了路之後,祁律便把青梅釀奶用冰鎮上,這樣的天氣,飲一杯醇香的青梅釀奶,一準兒身子通透,便不會再覺燥熱。

  剛冰鎮上青梅釀奶,便有寺人過來,笑著說:“太傅,天子請您過去參乘呢。”

  車隊粼粼的前行著,很快停了下來,祁律便隨著寺人往前走,前麵的天子車駕已經停了下來,搭好了腳踏子,請祁律上去。

  祁律恭敬的步上腳踏子,矮身鑽進天子的輜車之中,輜車非常寬敞,全然可在裏麵打滾兒,擺著一張小案,案子上放著一些小食,還有兩隻羽觴耳杯,羽觴耳杯裏麵填滿了奶白色的酒水。

  姬林笑著說:“太傅不善騎馬,便與寡人一道參乘罷。”

  祁律有些狐疑,心說天子怎麽知道我不會騎馬?

  其實不是天子知道,是狗兒子知道,祁律每次騎馬都跟要和馬匹拚命似的,那模樣實在不忍目睹,祁律身子骨又弱,在馬背上顛簸的話,姬林也不放心,便叫他一起來坐輜車。

  姬林說:“快來太傅,坐下來,嚐嚐這個。”

  祁律謝過之後坐入席間,真別說,這仔細撲了軟墊,上麵還擺了涼席,因此坐下來不會硌人,也不覺得熱。

  姬林將羽觴耳杯推到祁律麵前,說:“這是鄫姒做來的小飲,別看十足古怪,味道竟如此不錯,太傅也快嚐嚐看。”

  祁律險些忘了“鄫姒”是什麽人,仔細一想,是了,便是那日在膳房遇到的女酒,沒成想鄫姒跟在天子身邊,竟如此受寵。

  祁律聽姬林稱讚鄫姒的理膳手藝,不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手藝,能讓嘴刁的天子都服氣?祁律身為一個喜歡理膳的人,自然喜歡多多交流,若是真有這麽一個人,祁律當真要和她討教討教了。

  祁律滿心好奇,端起羽觴耳杯,用寬袖遮擋,不似姬林那般直接將酒水入口,而是先輕輕嗅了嗅味道,羊奶與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祁律蹙了蹙眉,這是……?

  他有些奇怪,隨即輕呷了一口,不隻是羊奶和酒,而且這兩種酒,正好是米酒和梅子酒,真是太巧了,這杯被天子稱讚的酒飲,竟然是青梅釀奶。

  不過這青梅釀奶的味道和祁律一大早上頂著困倦做的不一樣,青梅酒與米酒放的稍微有些多,或許是因為覺得羊奶膳氣,所以羊奶放的很少,這就促使青梅釀奶失去了精髓。

  其實這道網紅飲料,應該是奶味兒占上風,米酒和青梅酒輔助,那種淡淡的酒香,濃濃的醇香,還有一股子青梅的清香隱隱約約,恰到好處,便猶似一位豆蔻美人兒,凝脂之中透露著淡淡青澀。

  祁律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情,鄫姒仿佛自己肚子裏的蛔蟲,竟然也想到要做青梅釀奶?

  姬林不知祁律在想什麽,見他睜大了眼睛,便說:“是不是滋味兒十分特別?”

  顯然姬林很喜歡這個口味,連飲了兩耳杯,不過因著青梅釀奶裏麵的酒很多,姬林也怕誤事兒,便沒有再飲。

  過了正午,隊伍準備找地方紮營了,畢竟天子禦駕,必須穩妥。不過這個地方沒有什麽府邸可以讓大軍歇息,所以虢公忌父找了一處平坦的野外準備紮營。

  虢公忌父稟告了姬林,姬林首肯之後,大軍停歇下來,將營地紮起。

  祁律一看這天色還早,因著大軍人數多,虢公做事又素來保險,所以時辰還早,祁律便準備將之前想過的烤麵筋做一下。

  祁律入了臨時搭建的膳房,膳房裏還沒有人,膳夫們都在準備,並沒有進入膳房,倒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是鄫姒了!

  祁律走過去,鄫姒看到祁律,行了一個禮,說:“姒見過祁太傅。”

  祁律點點頭,說:“天子誇讚了你的青梅釀奶。”

  鄫姒淡淡的說:“讓祁太傅見笑了,婢子隻是偶然有感,隨便混合了三種吃食,哪知道竟有奇效,讓天子如此愛見,倒是讓婢子受寵若驚呢。”

  祁律沒有多想,提點她說:“其實這味釀奶,米酒與青梅酒比例再少一些,口味會更好,你若覺得羊奶腥味太重,不防換成牛奶試試。”

  祁律本是好心讓鄫姒改良一下口感,哪知道鄫姒一笑,說:“有勞祁太傅費心了,祁太傅日理萬機,每日要忙於政事,還有工夫指點婢子理膳的道理,婢子當真惶恐……隻是,太傅怎知,天子便不喜愛酒味濃重的呢?”

  祁律感覺有一些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鄫姒的口吻怪怪的,也是怪自己多管閑事兒。祁律本想著自己與鄫姒的腦回路撞到了一起,可以多探討探討廚藝的事情。

  鄫姒說完,大約行禮說:“太傅恕罪,天子那麵兒一刻少了婢子都不行,婢子還要去侍奉天子,先告退了。”

  說罷,轉身走人了。

  祁律摸不著頭腦,便聽到一個聲音說:“瞧瞧把她給能個兒的!以為自個兒長成了天仙麽?天子也是,眼睛孔兒出氣的,那宮女還沒有公孫閼長得好看呢!”

  祁律轉頭一看,竟是祭牙,不隻是祭牙,公孫子都也在旁邊,兩個人來了膳房。

  祁律無奈的說:“弟親莫要在背後議論天子,是要被治罪的。”

  公孫子都也有些無奈,說:“子都乃一介男子,如何與女子對比?”

  祭牙對公孫子都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又對祁律說:“兄長,你可不知道,你最近繁忙的厲害,都沒聽說麽?天子寵幸了那個女酒!”

  寵幸?

  祁律一愣,又聽祭牙說:“那鄫姒仗著自己是天子身邊的人,便越發的驕縱起來,見到誰都鼻孔朝天。”

  祁律心想,原是這麽回事,怪不得要把鄭姬送回去了,敢情天子這個大豬蹄子,真的見一個愛一個,已然愛見上了鄫姒。

  祁律見祭牙總是議論天子,便打岔說:“弟親與大行人來膳房是……?”

  祭牙登時忘了那茬兒,立刻笑著說:“嘿嘿!不瞞兄長,牙聽小羊兒說,兄長打算做個小食,叫做……叫做烤麵筋?對不對?”

  祁律一笑,說:“敢情律還沒做烤麵筋,便有人提前聞著香味兒來了?”

  祭牙搓著手掌,連聲說:“兄長,你快做啊快做,我給你打下手兒!”

  祁律可不需要他們打下手,再說了,麵筋是現成的,早都把麵筋給洗好了,眼下便是烤一烤,然後刷上調料便可,十分便宜簡單。

  祁律讓他們等一等,很快開始將麵筋上火烤。祁律這個麵筋,講究用的是明火,真的別說,明火烤出來就是比電烤的香,那種渾然天成的味道不一般。

  當然了,明火也有一個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煙氣大,煙熏火燎的,一般人都不喜歡,正巧今日風大,祁律也是被熏得一頭都是灰。

  祭牙吃的歡心,一手一串兒烤麵筋,嘴巴上都是醬料,還就著祁律做的冰鎮青梅釀奶,吃的不亦樂乎,嘟囔著:“好吃!好吃!怎麽如此好吃!當真美味!”

  公孫子都麵上都是濃濃的無奈,卻拿出帕子來給祭牙擦嘴,說:“蹭的滿處都是,活似一隻小花貓。”

  祭牙吃的正香,沒空理會公孫子都,複讀機一樣叨念:“好吃!好、好吃!”

  祁律見他們吃得香,便說:“這煙熏火燎的,律去換身衣裳,弟親可別都食光了,還要給天子留一些。”

  祭牙十分不樂意,嘴上恨不能掛油瓶,數著個數說:“那我豈不是隻有兩串兒了?”

  他說著看向公孫子都,突然笑起來,嘴邊還掛著幌子,說:“我瞧你如此斯斯文文,肚量一定不大,要不然……我幫你食一些?”

  公孫子都挑眉說:“可子都比祭小君子高了不少,祭小君子怎知子都肚量不大?子都的肚量……能吃下一隻小花貓。”

  祭牙嫌棄的看著他,皺眉說:“你為何要食貓?太也可惡了。”

  公孫子都:“……”

  祁律去換了一身衣裳,很快出來,他剛一出營帳,便遇到了天子姬林,姬林正在找祁律,他身後還跟著宮女鄫姒。

  姬林見到祁律,十分歡心,說:“太傅,快來,鄫姒又做了一些小食,味道十足不錯,太傅一路車馬勞頓,晚膳之前先墊墊肚子。”

  祁律被姬林拉著,一同進了天子營帳,姬林一路拉著他的手,也沒有介懷什麽,不過那手牽手的模樣,頗有些別扭,而且姬林還是在“自己女人”鄫姒麵前和別的男人手牽手,這……

  姬林拉著祁律進了營帳,一股子燒烤的香味撲麵而來,祁律一聞,這味道何其熟悉?

  定眼一看,可不是熟悉麽?案幾上精美的承槃之中,擺著鄫姒剛剛做出來的美味小食——幾串烤麵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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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衣帶曆險記!

  衣帶:大家好,我是天子的衣帶。昨天晚上,我可能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被殺人滅□□埋啦!

  衣帶:什麽,你問我看到了什麽勁爆場麵?

  衣帶:(委屈臉)仔細回想了一下,明明我連車輪子都沒看到,連尾氣都沒聞到……我被埋得好冤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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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戳了一下專欄,才發現蠢作者已經累計發了快8萬個紅包!頓時感覺自己特別財大氣粗(隱隱的腎疼)~不知道累計達到10萬個,是不是可以開啟什麽隱藏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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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