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味的祁律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517
  姬林不知祁律在想什麽, 拉著祁律進入席間,說:“快, 太傅,來嚐嚐,這個味道亦不錯,先墊墊肚子。”

  姬林方才已然吃了一串烤麵筋,承槃之中還剩下幾串,姬林說:“寡人特意給太傅留的,太傅試試看。”

  祁律看了一眼侍奉在一旁的鄫姒,鄫姒的表情頗為“不卑不亢”,十足本分的站在旁邊, 但腰板子挺得筆直, 仿佛從未做過虧心事。

  祁律謝過天子, 這才坐進席間, 果然拿起承槃之中的烤麵筋,試探的咬了一口, 幾乎和祁律做的一個味兒, 烤麵筋上麵刷的醬料都是一樣兒的,分毫不差, 隻不過這個麵筋烤的有些幹了,麵筋本就筋道,這個烤麵筋咬起來有點費牙,倘或吃得多了, 很可能紮胃,或者覺得腮幫子疼。

  姬林笑著說:“太傅, 還可口麽?”

  祁律笑了笑, 鄫姒已經搶先說:“婢子不敢在大家麵前獻醜, 隻不過突有奇想,隨便研究一二,必然是無法入太傅之眼的。”

  祁律唇角微微一挑,好嘛,自己還未開口,鄫姒便把話頭給堵死了,這話分明就是說,這烤麵筋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其實烤麵筋這種小吃,也不是祁律獨創出來的,誰做都一樣,但偏偏鄫姒分明是偷學了祁律的手藝,卻非要打腫臉充胖子,說是自己想出來的,這就很過分了。

  第一次的青梅釀奶,其實祁律本想用牛奶,雖這個年代多半飲用的是羊奶,但祁律好歹是個太傅,所以肯定能弄些牛奶來,獳羊肩在食譜上記錄的是奶,沒說牛奶或者羊奶,所以鄫姒做出了羊奶口味的青梅釀奶。

  好,便說第一次是湊巧,畢竟青梅釀奶這種東西,也是人發明的,總不能是憑空掉下來,鄫姒是個理膳奇才,超前了幾千年想出青梅釀奶這種網紅飲品。

  但這第二次呢?第二次也是巧合麽?實在太說不通了,祁律可不相信這種戲劇化的巧合。

  祁律沒有說鄫姒做的好吃不好吃,而是麵相親和的問:“請問鄫姒姑娘,你是如何想到做烤麵筋的?”

  姬林不知所以,不明其中的曲折,聽到祁律這麽問,也來了興趣,說:“對鄫姒,你是如何想到做這種小食的,味道辛香,倒是有趣兒的緊。”

  鄫姒臉色一僵,支支吾吾的,眼眸微微一轉,似乎很快找到了對策,便說:“回天子的話,回太傅的話,婢子也是沾了太傅的光,因著太傅前些日子做出了涼皮之中的麵筋,所以鄫姒大受啟發,隻覺這種麵筋十分爽口彈牙,若是烤製之後,調以辛辣的醬汁,必然更加可口,因此才想出了這道烤麵筋小食。”

  她說著,突然跪下來請罪,說:“婢子無意糟蹋太傅所做的麵筋,隻是突發奇想,又對理膳十足歡喜,倘或一日不理膳,心眼便開始發癢,實在耐不住,便鬥膽做了這烤麵筋,還請太傅不要怪罪呀!”

  祁律一聽,當真是好,氣的祁律差點笑出聲來,真的是沒轍了。

  他從未見過像鄫姒這樣的人,給自己臉上貼金不說,撿了便宜非要明裏暗裏的說自己獨創。不止如此,還夾帶私活的擠兌祁律。必然是鄫姒知道祁律隨時都會對她發難,所以才這般迫不及待的先下手為強,倘或祁律真的發難,倒像是祁律故意為難她,不是個男人!

  祁律輕笑一聲,意義不明,不過並沒有開口戳破鄫姒。

  事情就是那麽巧,第一次青梅釀奶巧合,第二次烤麵筋是鄫姒自己想出來的,這第三次,還是中了。

  第二日鄫姒便在正午天子用膳的時候,端出了一疊鬆花蛋!

  祁律日前就想醃製鬆花蛋,不過他的鬆花蛋還沒有醃製成功,差一點子“火候”,哪知道鄫姒這速度也是快了,竟然已經醃好了鬆花蛋,好像算計好了一般,十足精準的在祁律之前,把鬆花蛋拿了出來,進獻給天子姬林。

  正午的午膳,姬林同樣邀請了祁律一同來用膳,鄫姒便把一小承槃的鬆花蛋送上來,鬆花蛋切成了小瓣兒,猶如花瓣一般,以承槃中心為圓心散開,看起來極其精美。

  祁律看到鬆花蛋的一刹那,心裏隻剩下“果然”兩字。

  如果說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意外,那這第三次的醃鬆花蛋,就完全沒有巧合和意外了。

  畢竟醃製鬆花蛋就像是點豆腐一樣,都需要使用在這個年代看起來“不可能的食材”,所以祁律肯定,憑借著鄫姒的“聰明才智”,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那日祁律讓獳羊肩寫食譜,食譜裏隻寫了醃製鬆花蛋的過程,但是沒有寫醃製完鬆花蛋該怎麽吃,說起這個鬆花蛋,皮蛋瘦肉粥、涼拌鬆花蛋、皮蛋拌豆腐,那都是極好吃的美味。

  隻不過鄫姒顯然沒有這個頭腦,所以她直接把鬆花蛋切好之後,還擺了擺盤子,就送到了姬林麵前,也沒有什麽醬汁調料,看起來便是要天子白嘴食用。

  祁律十分沉得住氣,倘或是別人看到這三樣菜擺在自己麵前,恐怕是氣怒異常,恨不能直接上前手撕了鄫姒這個綠茶婊的臉皮,倒要看看她的臉皮有多厚!

  但祁律不然,祁律很是沉得住氣。

  因為他知道,無憑無據的,自己隻有一份食譜,而鄫姒把菜全都做在了頭裏,還請天子吃過了,自己若是出來鬧,豈不成了刁民罵街?依照鄫姒這個性子,又要說一些自己委屈的話,反而鬧得不痛快。

  再者說了,不能一劍致命,結果便是徒增麻煩,祁律可是個很討厭麻煩之人。

  祁律挑唇一笑,心想,先讓你嘚瑟一時。

  姬林從未見過鬆花蛋這種吃食,仿佛“大開眼界”,說:“這黑漆漆的東西,當真能食用?”

  鄫姒還未開口,祁律已然笑眯眯的,學著鄫姒的口吻,說:“天子有所不知,此吃食喚作鬆花蛋,也叫作皮蛋。”

  “哦?”姬林瞬間便被祁律吸引了注意力,說:“原太傅也識得此物?寡人還以為是鄫姒獨創的。”

  鄫姒又想要插嘴,一臉的不甘心,祁律早有準備,繼續模仿著鄫姒前兩次的口吻,那股子“綠茶兒味”,真別說,惟妙惟肖。

  祁律笑著說:“這吃食怎麽會是鄫姒獨創的呢?其實在律的老家,早便有這種吃食了。”

  鄫姒咬著後牙,失了先機,也不知怎麽還口才好。祁律繼續說:“想來鄫姒姑娘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從哪裏習學來的研製鬆花蛋的法門,但是並不知道這鬆花蛋該如何加工才,才能將其美味釋放的淋漓盡致。”

  姬林催促的說:“太傅,那依你之見,該如何烹調鬆花蛋?”

  鄫姒沒想到,前兩次都好好兒的,第三次卻馬失前蹄兒,突然來了一個意外,在陰溝裏翻了船,明明是自己醃製的鬆花蛋,天子卻眼巴巴的看著祁律講解鬆花蛋。

  鄫姒心裏頭委屈,咬了咬嘴唇,她哪裏知道,自己的“委屈”隻不過剛剛開了個頭,祁律先來個以牙還牙,也讓她嚐嚐婊氣的颶風!

  祁律笑得那叫一個“茶香四溢”,說:“回天子的話,這鬆花蛋,可以煲粥,鬆花蛋有獨特的香味,與瘦肉絲相輔相成,熬在粥中,蛋黃醇香,蛋皮筋道,米香濃鬱。”

  姬林好奇的說:“能比海鮮粥還要美味?”

  祁律見姬林兩眼發光,不由笑了笑,這次是真笑,因這天子是個吃貨,簡直“談吃色變”。

  祁律解釋說:“天子有所不知,海鮮粥講究的是一個鮮味兒,水產鮮美,但是乃大寒之物,很多老人幼童都不宜多吃,但凡有傷口也不易食水產發物,再者,也有人對水產不服,故而海鮮粥雖然鮮美,但是不宜多食。”

  不服其實就是現代所說的過敏,很多人都對海鮮過敏,並不在少數。

  祁律又說:“但皮蛋瘦肉粥便不同,雖皮蛋與瘦肉都不算金貴,但是熬在一起,相輔相成,互相催發香氣,食材簡單,又十足家常,吃起來回味無窮。”

  姬林被他說得,肚子裏都叫了起來,瞬間對“幹巴巴”的皮蛋沒了興趣,想要吃祁律所說的皮蛋瘦肉粥。

  祁律還有話,又笑著說:“皮蛋除了熬粥之外,還可以佐以魚露醬汁等等,調味涼拌。這皮蛋可口美味,尤其是蛋黃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但是蛋黃吃多膩口,佐以魚露醬汁便不同,解膩又爽口,正適合炎炎夏日。倘或沒有食欲,將皮蛋滾著醬汁,涼絲絲入口,那是極為催發食欲的。”

  姬林聽著,他的苦惱已然不是沒有食欲,而是食欲太盛!

  祁律的話還不算完,說:“皮蛋還可與豆腐一同涼拌,豆腐軟嫩香滑,皮蛋韌道醇香,同樣十分解暑清涼。”

  祁律說的天花亂墜,明眼人一看便知,祁律肯定沒說假話,這個皮蛋定然是早前便有了,不然祁律如何能現成編纂出這麽多皮蛋的吃法,而鄫姒隻是把皮蛋切開,便進獻給天子食了?

  鄫姒咬破了嘴唇,被祁律將了一軍,偏生什麽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姬林笑著說:“不知寡人有沒有口福,中午嚐嚐太傅所說的皮蛋瘦肉粥?”

  祁律說:“天子想食皮蛋瘦肉粥,這有何難?不過一刻工夫便好。”

  祁律應承之後,很快便退了出來,準備去熬皮蛋瘦肉粥給天子加餐。他剛退出來,鄫姒也追了出來,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祁律的身影。

  “鄫姒姑娘,在找律麽?”

  突然一個“茶香四溢”的笑聲從後背傳來,鄫姒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便看到了祁律。

  不隻是祁律,身邊還跟著鄭國的小君子祭牙。

  祭牙手裏頭攥著一根兩指粗的鞭子,“哼哼”的冷笑著,胡亂的揮舞,打在空中,“啪啪”有聲,仿佛要把天空撕裂一般,嚇得鄫姒後退了好幾步,怯生生的說:“婢子見過祁太傅,見過祭小君子。”

  祭牙冷笑一聲,惡聲惡氣的說:“早看你不順眼了,一股子綠……兄長,甚麽來著?”

  祁律提醒說:“綠茶味。”

  “對對!”祭牙又說:“一股子綠茶味!被我們抓了一個正著罷!我兄長做青梅釀奶,你也做青梅釀奶,我兄長烤麵筋,你說烤麵筋是你獨創的,現在怎麽說,鬆花蛋也是你家的?我知了,皮蛋一定是你下的!”

  祁律:“……”

  鄫姒抿了抿嘴唇,一臉哀戚之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跪在地上,顫抖的說:“小君子,婢子不知……不知您在說甚麽啊!”

  “還裝傻充愣!”祭牙冷聲說:“被我們抓住,你還不承認?”

  鄫姒開口說:“這……這鬆花蛋,也是……也是婢子從老家學來的。”

  “哦?”祁律微微一笑,說:“真巧呢,咱們倆竟然還是老鄉了?”

  鄫姒咬定了是自己老家學來的,就是不鬆口,祭牙說:“我看她是不挨打,便不長記性!”

  鄫姒咬著嘴唇,說:“祭小君子,雖然您貴為小君子,可……可婢子也不會被屈打成招的,倘或祭小君子執意誣陷婢子是賊,大不了鬧到天子麵前,請天子給婢子做主!”

  “你!”祭牙氣的頭發恨不能立起來,說:“好啊!好!那就鬧到天子跟前啊,誰怕誰,走啊!”

  鄫姒似乎並不害怕一般,祁律眯了眯眼睛,知道鄫姒是有恃無恐,畢竟說到底祁律沒什麽證據,鄫姒全都能糊弄過去。這若是鬧到天子麵前,祁律可是太傅,而鄫姒是個婢女,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到底誰難堪?自然是祁律麵子不好看。

  祁律攔住祭牙,鄫姒似乎還笑了一下,祭牙的火氣更是大,鞭子指著鄫姒,說:“她還笑!笑!”

  正著時候,有人從旁邊路過,是鄭姬聽到了帳外的聲音,出來看看究竟,鄭姬走過來,似乎思量再三,低聲說:“各位不要爭吵了,姬全都看見了。”

  祭牙立刻說:“姑姑,您看到了甚麽?是不是看到了這個不要臉子的婢子偷了太傅的食譜?”

  鄫姒心裏“咯噔”一聲,沒成想鄭姬這個時候跑出來鬧事。

  鄭姬似乎不太想說,但思量再三還是開口說:“那日姬在小膳房之中……”

  自從祁律答應鄭姬可以進入小膳房之後,鄭姬便天天來,後來祁律忙於夏狩的事情便不來了,小膳房儼然成了鄭姬的天下,每日都在研究奶酪的製法。

  那日鄭姬也在小膳房之中,她來得很早,正巧夏日裏下了一點子雨,所以身邊的侍女恐怕鄭姬著涼,趕緊回去取披風來,把鄭姬一個人留在了小膳房。

  時辰還早,鄭姬獨留在膳房內,很快聽到了聲響,是跫音,好些運送食材的膳夫往小膳房來了。鄭姬是個沒出嫁的千金小姐,身邊又恰好沒有婢女,所以不敢在那麽多膳夫麵前拋頭露麵,便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膳夫們來送菜和肉,添加新鮮的食材,這時候獳羊肩也進了小膳房,獳羊肩奉了祁律的命令,過來拿食譜給那些膳夫看,讓膳夫們按照食譜準備食材,都是祁太傅要用到的。

  因著牛奶和醃製皮蛋的材料都不常見,所以需要膳夫們準備一陣子。

  當時獳羊肩和膳夫們說話,便把食譜放在理膳的案頭,然後出去挑揀食材了,鄭姬躲在小膳房最裏麵,他們都沒有發現。

  “後來……”鄭姬囁嚅的說:“後來……姬便看到鄫姒進來了,偷偷摸摸的,拿了食譜來看,趁著膳夫們沒有回來,又跑開了。”

  鄫姒偷看祁律的食譜,沒成想竟然被人逮了一個正著!

  鄭姬這個人,被“毒害”的太深,所以平日裏不喜歡說話,特別斯文,還有點認死理兒,她不喜歡在背地裏說別人壞話,也不想指認什麽人。那日裏她看到鄫姒偷看食譜,其實並沒放在心上,說實在的,祁太傅每次新出食譜,鄭姬也是迫不及待去看的,但是她萬沒想到,鄫姒卻是包藏禍心,為了在天子麵前現弄自己的能力,謊稱這些都是她自己獨創的。

  祭牙“哈哈”一笑,說:“人贓並獲,我們還有人證,我看你怎麽抵賴!好你個鄫姒,真不要臉子!”

  鄫姒卻突然一笑,也不見方才的慌亂了,說:“各位大人真是和婢子開頑笑了。婢子不過是做了幾樣小食,被天子誇讚了而已,這天底下會理膳之人,又不隻是祁太傅您一人,太傅倘或嫉妒,也不必如此擠兌小女子一個婢子,對麽?”

  “你!”祭牙氣的火冒三丈,手腕之抖,相對比起來,祁律聽著她顛倒黑白的話,則是鎮定很多。

  鄫姒又說:“誰知是不是婢子先做出小食,祁太傅才後寫出食譜的呢?您是太傅,婢子區區一個宮女,實在不敢與太傅爭搶甚麽。”

  祭牙說:“好好好!你靈牙利齒,那我姑姑說的呢?人贓並獲,你還怎麽詭辯?”

  鄫姒一笑,說:“祭小君子也開頑笑了,說句大不敬的話,誰不知道鄭姬是被天子厭棄之人,因此才全須全影的送回了鄭國去,而婢子則是天子第一個女人,恐怕是鄭姬因著嫉妒婢子,才謊稱婢子偷看了祁太傅的食譜罷?”

  “你……”鄭姬有些不可置信,且羞紅臉麵,說:“你……你怎麽會說出如此不知羞的話來。”

  鄫姒顛倒是非黑白的功夫簡直爐火純青,連一向很斯文的鄭姬都給她氣到了,更被說性子仿佛炮仗一樣的祭牙了。

  卻在這時候,祁律笑了笑,似乎很不當一回事,說:“好了,如今正是午膳之時,鄭姬與弟親不要為了這點子小事兒動氣,若是氣火攻心,吃下去的膳食全都囤積在了胃中,便是要鬧病的。”

  祭牙不服氣,說:“兄長,怕她作甚!?不過一個小小的宮女,我便不信,鬧到天子跟前,她還能反了不成!”

  祁律則是搖頭,鬧到天子跟前?為了幾串兒烤麵筋和幾杯青梅釀奶?這也太不值得。不是祁律青怕了鄫姒,而是祁律升官太快,這麽多人都賊著他的差錯,因為這些吃食鬧起來,反而被人鑽了空子,得不償失。

  祁律看向鄫姒,臉上一點子怒容也沒有,特別的好脾性,說:“弟親啊,為兄教你,倘或有一隻狗突然咬了你,難你還要咬回去不成?”

  鄫姒一愣,臉色登時漲紅,祁律顯然罵她是狗。

  不等鄫姒說話,祁律已經揮手說:“走罷,天子還等著皮蛋瘦肉粥,弟親不也想嚐嚐這口,待為兄去煮粥。”

  祁律讓宮女把鄭姬送回去,祁律和祭牙便進了膳房,祭牙還是不服氣,說:“兄長,如不是你方才攔著,我真的要咬那隻狗!”

  他話剛說完,便聽到一串笑聲,轉頭一看,原是公孫子都進來了,笑著說:“咬狗?倒是很符合小君子的秉性。”

  祭牙嫌棄的看了一眼公孫子都,沒搭理他。

  祁律安撫說:“弟親乖,不要生氣,一會子給你多喝點粥。”

  祭牙哼哼的說:“我要比天子多喝一碗!”

  祁律有些無奈,搖搖頭,祭牙又說:“就這麽放過了鄫姒?”

  祁律笑著說:“鄫姒那麽會哭,鬧到天子麵前,必然梨花帶雨,難不成小君子也要去天子麵前大哭一場?”

  “呿,”祭牙十足不屑,說:“我才不哭,打娘胎出生,我便沒哭過!”

  公孫子都挑了挑眉,突然說:“那便不一定了,小君子那日……哭的倒是很凶。”

  那日?祭牙一臉迷茫,說:“哪日?你做夢麽,我怎麽的不知道?”

  公孫子都又挑了挑眉,並沒有多說什麽,對祁律說:“看來太傅已然有了整治鄫姒的法子?”

  祁律點頭,說:“知我者,公孫子都莫屬。”

  祭牙不樂意了,推著公孫子都,讓他站到一邊兒去,對祁律說:“到底甚麽法子?”

  祁律幽幽一笑,說:“鄫姒手腳不幹淨,她不是喜歡竊麽?而且已然撕開了臉麵,你覺得她還會顧忌什麽嗎?”

  按照鄫姒的性格,必然會與祁律在天子麵前繼續“爭寵”,一定會搶著各種法子比祁律先研製出美味來討好天子。

  祁律笑眯眯的說:“不如……我送她一份食譜作為大禮。”

  姬林吃了皮蛋瘦肉粥,就著涼拌皮蛋和皮蛋豆腐,吃的那叫一個歡心,看得出來,姬林這個人也喜歡喝粥,不過說實在的,天子很少有不喜歡吃的東西……

  鄫姒眼看著祁律沒有拆穿自己,還以為祁律真的拿自己沒有辦法,不敢把事情鬧大,吃了啞巴虧,便越發的肆意起來,尤其總是去鄭姬麵前現弄,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周王室的女主人。

  說實在的,鄭姬當真不喜歡天子,她和天子一起長大的,就是兄妹親情,十分之單純,但饒是鄭姬脾氣再好,總是被鄫姒挑釁,也十足的生氣。

  祁律的計劃很快便開始了,祁律將獳羊肩找來,讓他寫了一份食譜,這次美味的名字就叫做——羊肉泡饃。

  大家都沒吃過羊肉泡饃,隻覺得十分新鮮。這個羊肉泡饃,其實在西周已經有了前身,便叫做“羊羹”,羊羹素來都是進貢天子的美饌,無論是熬湯還是食材都十分講究。

  而羊肉泡饃則是改良版的羊羹,在羊羹的基礎上,加上了饃。

  祁律把羊肉泡饃的作法口述下來,讓獳羊肩做成食譜,最後笑眯眯地說:“這羊肉泡饃最精髓的講究,便是在起鍋之時,往羊羹之中加入三大勺濃濃的石蜜!”

  獳羊肩眼皮一跳,說:“石……石蜜?太傅,您沒有說錯麽?石蜜?”

  祁律點著頭,笑的一臉狡黠,說:“無錯,便是石蜜,一定要濃濃的石蜜,蓋在羊肉泡饃上麵,方可見羊肉泡饃的真滋味!”

  這自古至今,雖然羊肉做成的吃食很多很多,但是甜口的羊肉非常少見。最著名的甜口羊肉,要算是老北京的美食“它似蜜”了。據說是慈禧在吃一道甜口的菜肴之時,讚歎了一聲“它似蜜”,因此得名。它似蜜乃是羊肉,輔佐酸甜口味,酸甜口能夠去除羊肉的膻腥味,入口鮮嫩,酸中回甘。

  但它似蜜的口味,也是講究酸中回甘的,這酸味是很重要的,不然羊肉本就腥膻,再加上濃濃的蜂蜜,甜味隻會助長腥膻的口感,無限將腥膻放大。

  因此獳羊肩一聽祁律說要放濃濃的石蜜,登時都懵了,雖他不會理膳,但也知道,羊肉吃甜口的,是不是有些怪異?

  祁律卻信誓旦旦的說:“無錯,濃濃的石蜜,越多越好。”

  獳羊肩眼皮直跳,還是按照祁律的說法,繪製食譜,隨即祁律又擺出一副瘮人的笑容,說:“小羊,你拿著食譜出去,不小心把食譜丟掉。”

  “不小心?”獳羊肩有些犯難,怎麽才能不小心把食譜丟掉?

  祁律又說:“記住,一定要不小心,千萬不能看起來刻意,要很不小心,這樣綠茶味的老鼠才會上鉤。”

  獳羊肩眼皮就沒停的跳,因為他很想問問太傅,您怎麽知道老鼠是綠茶味的,細思極恐!

  祁律布了一個局,靜等鄫姒上鉤,鄫姒看到獳羊肩不小心丟失的食譜,必然會搶在祁律之前,做出這極其雷人版本的甜口羊肉泡饃來,進獻給天子。

  不過祁律知道,鄫姒也不傻,不但不傻,而且特別聰明,所以做出來的羊肉泡饃,她肯定會自己先嚐,如果嚐過甜口味道不好,是絕對不會進貢的,這就有一個關鍵的環節。

  那便是催促和匆忙。

  必須使勁催促鄫姒,讓她沒時間去嚐羊肉泡饃,直接端給天子。

  這日裏大軍已經紮營,過了今天,明日軍隊便會進入鄭國地界,到時候便要在鄭國之內紮營。

  天子按照慣常一樣,邀請祁律入了天子營帳,祁律向天子匯報了一下他們的行程,恭敬的拱手說:“明日大軍便會進入鄭國,在鄭國的京邑下榻。”

  京邑這個地方,在鄭國和洛師的中間部位,是洛師到鄭國的必經之路,京邑還有一個別名,就叫做京城。

  可千萬別誤會,京城並非是都城的意思,隻是就叫“京”這個名兒。說起京城這個地方,也是大名鼎鼎。就在兩年前之前,京城還發生過一件巨大的事情,那便是“不及黃泉無相見”這個故事。

  鄭伯寤生的親媽有兩個兒子,一個是鄭伯寤生,另外一個叫做叔段。因著鄭伯寤生出生的時候,是腳先出來,頭後出來,所以嚇壞了鄭伯寤生的母親,所以給他起名叫做寤生,非常的討厭寤生。而小兒子叔段出生的時候是順產,所以便因此喜愛小兒子,事事都寵著小兒子。

  鄭伯寤生少年即位,即位的時候比如今的姬林還要年輕,當時的寤生沒有太大的能耐,還在集勢,而母親非常寵愛小兒子叔段,請求寤生給小兒子封地,就封在了京城這個地方。

  因著母親的寵愛,叔段一日比一日猖狂,他擴張京城,讓其他邊邑全都服從自己的安排,還給自己起了個別號,叫做——京城太叔。

  叔段在京城無所不作,猖狂至極,無論是京城還是其他小邑,都對叔段非常憤恨,叔段更是把自己當成了鄭國第二個國君,讓卿大夫們在侍奉國君的同時,也來侍奉自己。

  因為當時鄭伯寤生沒有太多的權勢,一直在集勢,便選擇了捧殺這一條路。果然,有了鄭伯寤生的捧殺,還有母親的縱容溺愛,叔段準備謀反打入老鄭城,而母親也準備在老鄭城之中開門迎敵,迎接自己的小兒子作為新的鄭國國君。

  可想而知,叔段簡直人神共憤,而鄭伯寤生則是個狠人,這一仗叔段一敗塗地,逃亡共國,因此有了一個被後世更廣為人知的稱號,叫做——共叔段。

  鄭伯寤生因為母親叛變的事情大怒,留下一句“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把母親軟禁起來。後來因為市井流言的輿論,批判鄭伯寤生不孝,才不得已挖了一條黃泉地道,和母親相見,也不算是破了自己的誓言。

  如今共叔段已經逃亡共國,苟延殘喘,鄭伯寤生穩坐鄭國寶座,京城也變得相安無事起來。

  京城地界廣闊,乃是鄭國的交通樞紐,又是素來的兵家必爭之地,當年共叔段選擇京城作為封地,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如今洛師的夏狩隊伍便要前往京城下榻,而鄭伯寤生,還有鄭國第一權臣祭仲,都會離開老鄭城,親自前往京城,迎接天子大駕。換句話說,馬上他們就要在京城和鄭伯碰頭了。

  祁律稟報完這幾天的行程,姬林笑著說:“辛苦太傅了,太傅身子要緊,若是有什麽疲累,千萬不要強撐。”

  祁律拱手說:“多謝天子厚愛。”

  姬林看了一眼時辰,說:“一會子便要到晚膳時候,太傅便不要走了,留下來一同用膳便是。”

  這時候鄫姒果然上前現弄自己,十分殷勤的說:“天子,婢子近日又新研製出一道美饌,便是由羊羹改良而成,比羊羹口感更佳豐富,喚作……羊肉泡饃。不知天子可有興趣品嚐?”

  她說著,還特意瞥了一眼祁律,似乎在向祁律示威,鄫姒很清楚,這道菜是祁律寫在食譜上的,但是她偏偏第一個說是自己做的,讓祁律再沒辦法拿出手。

  祁律笑了笑,並不在意,因為他要的就是個效果。

  姬林不知道鄫姒的那些小道道,一聽羊肉泡饃,當真沒有吃過,便說:“也好,你去做來。”

  鄫姒十足欣喜,說:“是,婢子這就去。”說罷,還甩給祁律一個意義不明的笑臉,很快便出去了。

  羊肉泡饃這菜色,不是很容易做,需要熬湯,還要做饃,很費時間,鄫姒出去做羊肉泡饃,過了一會子,祁律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天子營帳。

  他去臨時搭建的膳房轉了一圈,果然看到鄫姒正在做羊肉泡饃,其實鄫姒的廚藝也不錯,但偏偏人品不敢恭維。

  祁律走進去,故意說:“鄫姒姑娘,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日前律剛剛想做羊肉泡饃,鄫姒姑娘便獨創了這羊肉泡饃?”

  鄫姒聽到祁律“酸”自己,有恃無恐的說:“是呢,婢子也沒想到能與太傅想到一處去,真是婢子的榮幸呢。膳房油煙氣太大,還請太傅移步罷。”

  祁律沒多活,很快離開。他去酸這一把,是用來打消鄫姒疑慮的,出了膳房之後,並沒有離開太遠,而是找到了寺人,說:“來,勞煩你幫律辦一件事兒。”

  寺人們誰不認識祁律,堂堂的當朝太傅,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天子麵前的第一紅人,太傅讓他幫忙,還如此客氣,寺人如何可能不答應,一打疊的應承下來。

  祁律說:“裏麵有個宮女在給天子做羊羹,但天子已然等的急了,你去催促一下,你也知道的,這天底下,哪有讓天子等的事兒?天子如今發了怒,搞不好會牽累什麽人呢。”

  寺人一聽,當即又是怕又是急,就怕天子發怒,立刻點頭說:“是是,小臣這就去催促,這就去催促。”

  祁律看那寺人離開之後,又去找來了兩個寺人,並著一個宮女,同樣的說辭,讓他們去催促鄫姒一下。

  鄫姒進了膳房,剛熬上羊羹,匆匆和麵,準備做饃,結果進來一個寺人,著急的說:“做甚麽呢!哎呦喂,天子都等急了!倘或天子發怒,誰能擔待得起,快呀!快呀!”

  寺人喊得鄫姒著急忙慌,趕緊做饃,那寺人前腳走了,後腳又來一個寺人:“快快快!天子催了!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鄫姒更是著急,動作特別快,將饃做好,羊羹也不好熬得時間太多,這就準備起鍋,便想到食譜裏寫的,起鍋之前,一定要放上濃濃的石蜜,越多越好。

  鄫姒有些奇怪,為何羊羹要吃甜口。甜口的話,羊羹的腥膻感豈不是更重?鄫姒有些狐疑,心想著放一些石蜜,放了之後自己嚐嚐口味便知道真假了。

  鄫姒在羊肉泡饃的湯中加上一些石蜜,正要自行品嚐,這個時候宮女便衝進來了,說:“鄫姒,你怎麽還沒去?天子發怒了!你再不去,是要掉腦袋的!這不是煮好了麽?快去呀,還等甚麽!我們可不想被你牽累。”

  鄫姒被催促的手腳直出汗,後背發慌,手一抖,便把石蜜全都放了進去,也沒時間自行品嚐,趕緊端上羊肉泡饃,快速往天子營帳去了。

  天子姬林其實沒著急,他穩穩的坐在營帳之中,也沒有催促,全都是祁律背地裏催的。

  鄫姒端著羊肉泡饃火急火燎的進來,便看到天子正在與祁律說笑,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麽,天子笑得十足歡心。

  姬林聞到了一股羊羹的味道,說:“來了?”

  鄫姒趕緊將羊肉泡饃送上去,恭敬的放在案幾之上,姬林說:“這便是羊肉泡饃?也當真是稀奇了,寡人往日裏的確飲過羊羹,不過羊羹裏沒有這些麵疙瘩。”

  祁律低頭一看,不由“嗬……”倒抽一口冷氣,看來自己寫的羊肉泡饃食譜還是不夠詳細,所以鄫姒做成了盜版羊肉泡饃,湯中的饃碎大的大,小的小,小的跟芝麻粒一樣,大的好像一片爛葉子,在湯裏都泡發了。

  姬林聞了聞,因為羊湯熬得也不是很濃鬱,所以沒什麽香味兒,反而有點甜滋滋的味道,讓他頗為狐疑,轉頭對祁律說:“太傅,你可有見過這等吃食?”

  祁律笑起來,說:“這……律孤陋寡聞了,想必是鄫姒姑娘獨創的美食罷。”

  鄫姒突然見到祁律這麽謙虛,隻覺古怪,但如今在天子麵前,也不敢多說。

  姬林拿起小匕,舀了一勺湯,並著一塊羊肉。祁律打眼一看,好家夥,鄫姒這是放了多少蜂蜜啊,感情蜂蜜不要錢,蓋在羊肉泡饃上麵,姬林的小匕上一扒都拉絲。

  這不是羊肉泡饃,這是拔絲泡饃……

  姬林舀起一勺來,對祁律說:“太傅嚐嚐看。”

  看這樣子姬林是想要喂祁律一口,祁律眼皮一跳。一來是姬林這舉動有點“黏糊糊”,兩個大男人還喂飯,實在是……

  二來這可是拔絲泡饃,祁律並不想吃這種黑暗料理,隻怕吃上一口,一輩子都不想沾羊肉了。

  祁律連忙拱手,特別恭敬,特別“虛偽”的說:“天子,這乃是鄫姒姑娘的一番心思,必然是天子先品嚐,沒有臣子先品嚐的道理。”

  姬林不喜歡祁律跟自己客套,不過祁律執意不肯,姬林也隻好自己吃了,便把小匕一轉,轉向自己,然後張嘴放入口中。

  “咳——!!”

  一瞬間,不負眾望,姬林將一大口“拔絲泡饃”放入口中,登時嗆得他直接咳嗽出來,如不是姬林的家教好,便直接吐在鄫姒麵前了!

  姬林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可以說他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麽難吃的東西!鄫姒熬製羊羹的時間太短,羊羹並不濃鬱,倒是掛著一股子羊膻味兒,厚厚的蜂蜜還催發了羊肉的膳氣。姬林變成小狗子的時候,祁律做的愛心狗糧都比這個好吃,一點子也不誇張。

  祁律忍不住偷笑起來,雖然有些不厚道,但是懲治鄫姒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通過天子的手了,不然鄫姒總是仗著自己是“天子的女人”有恃無恐,誰也不怕。

  祁律憋著笑,換上一臉擔心,立刻說:“天子,您這是怎麽了?難道鄫姒姑娘所做的羊羹不和天子的胃口?”

  姬林可不知道是祁律犯壞,連忙將那甜口膻味十足的羊羹咽下去,臉色綠了,慶幸的說:“幸虧太傅沒有食用。”

  鄫姒也嚇了一跳,心想不可能的,自己都是按照食譜上調配的佐料,一點子也不差,怎麽可能不好吃,而且看天子這個臉色,不隻是不好吃,而且是“賊難吃”!

  姬林咽下那口極其難吃的羊羹,臉色瞬間落下來,說:“鄫姒,你可是故意用這等吃食搪塞於寡人?”

  鄫姒嚇得立刻跪在地上,十分委屈的說:“天子,婢子對天子忠心耿耿,怎麽會故意用吃食搪塞天子呢,便是給婢子一百個膽子,婢子也不敢呢,天子明鑒,明鑒呢!”

  祁律這個時候,便十分善解人意的說:“天子,以律之見,倒不是鄫姒姑娘故意敷衍天子。”

  姬林聽祁律給鄫姒求情,心裏便不歡心了,因著他本就覺得祁律和鄫姒之間有些甚麽,才把鄫姒放在身邊的,才好放心鄫姒不會奪了祁太傅的寵愛去。

  說實在的,姬林實在多慮了,因為鄫姒的目標根本不是一個太傅,而是當朝天子!

  姬林淡淡的“哦?”了一聲,說:“三歲的頑童都知道羊羹裏麵不該加這般多的石蜜,鄫姒竟不是故意敷衍寡人?”

  祁律笑著說:“天子,您有所不知,律私以為,鄫姒必然是不敢敷衍天子的,然……鄫姒做出這等怪異的膳食,恐怕是因著技窮所致,想必是日前鄫姒姑娘想到了太多的美味,所以已然將她的技藝全都掏了個幹淨,如今鄫姒卻急於開發美食來進獻給天子,反而技窮,變成了浪費糧食,無端端糟蹋了這味道鮮美的羊肉,著實可惜。所以律以為……”

  祁律說了一大圈,頓了頓又說:“律以為,該當請天子禁足鄫姒,令她從今往後再不能進膳房,小懲大誡,也便是了,倒顯得天子寬宥,心胸寬廣,何必與一個婢子圖生氣怒呢?”

  祁律說的頭頭是道,冠冕堂皇,鄫姒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中計了,那石蜜,也就是蜂蜜,分明是祁律食譜裏寫的精髓,結果現在祁律卻說是自己技窮。

  鄫姒想要辯駁,說這是祁律寫的食譜,可是她偏偏無法說出口,因著之前已經誇下海口,是自己想出來的吃食,倘或如今改口,豈不成騙子?之前的那幾樣吃食,也便不攻自破。

  為了一個謊言,需要其他更多的謊言來彌補窟窿,眼下的鄫姒就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根本無法為自己開脫。

  而且祁律太狠了,一上來便讓天子禁足鄫姒,鄫姒能有今天的地位,比旁的寺人和宮女都高一等,便是因著她也會理膳,而且手藝不錯,所以天子才多看她一眼。而現在呢,倘或鄫姒不能進膳房,往後還怎麽在天子麵前現弄?

  鄫姒是有自知之明的,她長得沒有鄭姬嫵媚,也沒有鄭姬的身材,出身乃是一個女酒,身份也不高,若再沒有了理膳這門手藝,往後怕是要淹沒在汪洋的寺人和宮女海洋之中,再無出頭之日!

  鄫姒連忙求饒說:“天子……天子,是婢子,婢子一時放錯了佐料,實在……實在是無心之失,還請天子,天子寬宥婢子啊!”

  祁律笑眯眯的說:“哦?放錯了佐料?鄫姒,你可想好了再說話,天子的膳食何等重要,今日你一個無心之失,放錯了佐料,明日你一個無心之失,是不是要放什麽奇怪的東西進去?你在天子身邊侍奉,卻如此無心,還隻當這是一個小過失麽?”

  姬林現在口中還有那股子腥膻味道,怎麽也散不去,他平日裏是可以食羊肉的,並不怕膻味兒,反而覺得烤羊排的膻味更有肉、欲,但是如今……

  這膻味回味在姬林的口中,當真要戒了羊肉才行,尤其還是夏日裏,火氣本就大,姬林立刻擺手,冷冷的說:“太傅讓你禁足,不得進入膳房,已然是便宜了你,下去。”

  鄫姒心裏“咯噔”一聲,這下子好了,一切都付之東流了,她險些癱在地上,很快有兩個寺人過來,直接將鄫姒拖了出去。

  祁律這一仗打得漂亮,簡直便是殺人不見血。

  祁律與姬林一並用膳之後,從天子營帳中出來,準備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進入鄭國。

  他剛一出營帳,便遇到了鄫姒,鄫姒惹怒了天子,從姬林的營帳已經被調了出去,她看到祁律,恨的牙根直癢癢。

  祁律沒有避開鄫姒怨毒的目光,而是直接迎上去,笑了笑,說:“律不過與姑娘開個頑笑,當真沒想到姑娘會把石蜜放進羊羹之中,也著實嚇了律一跳。”

  他這話便是承認了,這一切都是圈套,是祁律故意下套惡整鄫姒。

  鄫姒氣的胸口起伏,直喘粗氣,說:“是你……是你故意的!”

  祁律還是微笑,看起來很親和溫柔的模樣。真別說,祁太傅生的斯文又俊朗,這麽笑起來更是好看,加之祁律年紀輕輕便身居太傅高位,在洛師之中,愛慕祁律的女子都需要排隊,說到底是極其有異性緣兒了。

  祁律笑著說:“律隻是想要告訴你一個道理,倘或你真心想要理膳,我們可以探討,但你若非要用竊來的東西現弄,律也不是好惹的。”

  說罷,祁律理了理衣袍,不再理會鄫姒那憤恨的眼神,悠閑的走人了。

  他沒走兩步,便遇到了祭牙,祭牙笑眯眯的,一臉不懷好意,說:“兄長,我聽說你教訓了那個綠茶味兒的老鼠?”

  祁律點點頭,說:“正是。”

  祭牙意猶未盡的說:“要我說,這就便宜她了,隻是不能進膳房,依著我的性子,怎麽也要讓她受點子皮肉之苦,方能解恨。”

  祁律淡淡的說:“鄫姒便是仗著理膳的手藝,才在天子麵前現弄的,如今她不能進入膳房,便仿佛沒了雙手一般,倒是能叫她安分不少。再者說了……”

  祁律一直誤會姬林是愛見鄫姒的,因著愛見鄫姒,所以才把鄭姬送回去,所以鄫姒畢竟是天子的女人,指不定天子哪天腦子一抽,收了鄫姒給一個名分,祁律把事情做得太絕便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曆史上沒有對周桓王姬林妻妾的筆墨,所以祁律也不知道姬林的夫人和妾夫人是誰,凡事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也好。

  祭牙覺得祁律說的有道理,點點頭,卻又說:“天子愛見這樣的?鄫姒生的還沒有我姑姑一半美貌,天子的口味也真是獨特了!”

  “阿嚏!”身在天子營帳之中的姬林莫名打了一個噴嚏,沒成想這大夏日裏的,自己也能打噴嚏,當真是莫名其妙了……

  第二日大軍啟程,浩浩蕩蕩的開入鄭國地界,往鄭國的京城而去。

  想當年鄭伯寤生的弟弟叔段在京城,還沒有作亂的事情,一心追求享受,所以京城中營造了不少宮殿,這些宮殿恨不能比鄭伯寤生的鄭宮還要宏偉奢華,如今叔段已經逃亡共國,但營造的宮殿還是留了下來,如今倒是好了,成為了天子下榻的行宮。

  天子的隊伍來到京城的城門之下,城門之下已經跪了浩浩蕩蕩的人群,百姓夾道跪在地上,旁邊有京城的士兵把手,京城裏的卿大夫們也全都跪在地上,恭敬的迎接天子禦駕。

  姬林坐在輜車之中,稍微打起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嗬”的冷笑了一聲。祁律正在參乘,與姬林坐在同一輛車駕之中,往外一看,立刻明白了姬林為何要冷笑。

  因著這跪拜迎接的隊伍裏,根本沒有鄭伯寤生和權臣祭仲!

  天子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已然發給了鄭伯,讓鄭伯早做打算,鄭伯派人回話,請天子下榻在京城的行宮之中,自己會親自迎接,回話的十分恭敬。

  哪知道今日一見,分明是表麵一套背地一套,鄭伯寤生壓根兒沒來,隻有一些低等級的京城卿大夫們親自跪迎,這足見鄭伯寤生有多麽不恭敬,必然是看不起姬林這個剛剛即位的天子。

  姬林冷冷一笑,說:“讓大軍駐紮。”

  祁律立刻傳令下去,說:“天子之令,大軍駐紮。”

  “天子之令——大軍駐紮!”

  “大軍駐紮——”

  很快,姬林的命令一聲一聲的傳下去,浩浩蕩蕩的大軍立刻在京城城門口的地方停了下來。

  京城裏的卿大夫們有些驚訝,麵麵相覷,不知為何隻差臨門一腳,天子的隊伍卻不進來,還在外麵駐紮停靠了。

  京城的卿大夫們趕緊過來詢問,站在天子的輜車旁邊,姬林的聲音從裏麵幽幽的傳出來,說:“寡人聽說,鄭公會親自在京城城門下,迎接寡人,可有此事?”

  隨著說話的聲音,車簾子緩緩打起來,姬林親手打起車簾子,瞥斜了一眼輜車之外的京城卿大夫。

  卿大夫沒想到剛剛即位的天子如此威嚴,趕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說:“回、回天子的話,是……是這麽一回事兒。”

  “那便奇怪了。”姬林幽幽一笑,他麵容俊美,姿容出眾,按理來說笑起來必然仿佛“天仙下凡”,然而這麽一笑起來,莫名的瘮人,令人後背發冷,不寒而栗。

  姬林又說:“寡人眼神不好,你可是鄭公?”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卿大夫們怎麽敢僭越,說:“小人不是、不是。”

  姬林說:“寡人更是奇怪了,你既然不是鄭公,那鄭公何在?”

  卿大夫的汗水都快流下來了,不為別的,隻因著鄭伯寤生他根本沒有來!

  鄭伯寤生知道,姬林這一趟來鄭國,是來問罪的,一來是想要削掉自己洛師卿士的官銜,二來是想要打擊鄭國的國威。鄭伯寤生少年即位,如今做了十幾年的國君,又是霸主之中的霸主,怎麽能允許姬林這個毛頭小兒踩在自己頭上立威?

  因此鄭伯寤生便來了一個下馬威,他信中說著,自己會來迎接,但是到了京城門口,卻沒有出現。

  卿大夫支支吾吾的說:“寡君……寡君……”寡君乃是自家國君的一種謙稱,卿大夫不敢托大,戰戰兢兢的回答:“寡君……寡君因著有事……有事耽擱了,所以……所以沒能來親迎天子,心中也……也著急得很呢!”

  姬林突然“哈哈”一笑,十分爽朗,似乎被什麽逗笑了,還輕輕撫掌,看起來頗有天子威儀,這撫掌的動作還充斥著貴氣,說:“寡人便說你即是鄭公,你若不是鄭公,為何會知道鄭公心中著急?”

  “這……這……”卿大夫嚇得腿軟,顫巍巍的說:“天子……天子您說笑了。”

  鄭伯寤生怎麽是耽擱在了路上,卿大夫心中清楚得很,鄭伯寤生為了反將一軍,給年輕的天子下馬威,所以並沒有來迎接,也沒有耽誤在路上,此時此刻,他與鄭國第一權臣,已然在京城的行宮之中下榻了,早便算計好了,等姬林到了行宮,他們再裝出姍姍來遲的模樣。

  鄭伯寤生斷定姬林是個毛頭小子,而祁律是夥夫小吏出身,沒有什麽本事,一切都算計好了,哪知道姬林竟如此不給臉麵兒,扯得京城卿大夫的臉皮直疼,滿頭冷汗。

  姬林似乎脾氣很好,皮笑肉不笑的說:“既然鄭公日理萬機,比寡人這個天子還要忙碌,這樣罷,寡人幹脆等他一等,就在著京城之外紮營,等甚麽時候鄭公有空了,能趕過來了,寡人甚麽時候再進京城,可好?”

  姬林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而且還很親和,好像要與卿大夫商量事。祁律在一麵看著,忍不住默默給姬林點了一個讚,心想著姬林就是聰明,雖作為天子還沒多久,但是這天子的架子端的平平的,特別帶勁兒!

  祁律不知道,姬林這“陰陽怪氣”的口吻,可是跟祁律這個太傅習學的,簡直活靈活現,而且大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勢頭。

  卿大夫們哪裏敢說不好,一打疊的說:“是是是,天子所言甚、甚甚是,天子……天子體恤寡君,實乃我鄭國之福,天下之福。”

  姬林沒有再說話,擺擺手,讓京城的卿大夫退下,“嘩啦!”一聲放下車簾子,手剛一放下來,天子的官架子立刻不穩,冷笑一聲,對祁律抱怨說:“好一個寤生,寡人來削他的名頭,他倒是狂了起來,以為寡人不敢辦他!”

  祁律笑了笑,眼看著天子瞬間變臉,對外的時候分明十足有天子派頭,一轉頭立刻變成了一個大男孩子,竟有幾分可愛?

  祁律安慰說:“天子何必為了鄭伯的事情氣惱,徒勞傷害了身子,律方才在來的時候,遙遙看到了河水,不知水中可有肥魚?既然鄭伯不來,咱們便在此間紮營,天子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不如借此機會遊覽一番,抓幾條肥魚來,做一味酸菜魚,倒是也悠閑自得。”

  京城這個地方,之所以說是兵家必爭之地,就是因著京城地形好,前倚著眉山,背靠著旃然水,水資源十分充沛。

  “楚師伐鄭,右師城上棘,遂涉潁,次於旃然”,《左傳》中記錄的楚國伐鄭,大軍渡過潁水向北前進,便來到了潁水的發源地旃然。

  姬林眼眸瞬間亮堂起來,酸菜魚?也不知是甚麽名頭,因著有一個“酸”字,所以夏日裏並不會覺得憋悶沒有胃口,口中的唾液已然分泌開來,隻聽這個名字,便覺得新鮮有趣兒。

  姬林笑起來,瞬間把鄭伯寤生忘在了腦袋後麵,簡直童心未泯,說:“好!快快紮營,寡人親自為太傅抓魚,可好?”

  天子的隊伍很快在京城之外紮營,就堵在京城外麵的大門口,紮起營帳,好像要和京城對壘一樣,活脫脫的立威。

  安劄好營地之後,祁律剛從營帳出來,便遇到了姬林,姬林已然換下繁雜的天子朝袍。原本今日要見鄭伯寤生,姬林特意穿了正裝,哪成想熱了一天,鄭伯沒來,姬林自然要換下來。

  對比起莊嚴肅穆的黑色,果然姬林更適合這種白色,一身白袍勁裝,透露出濃濃的少年感,簡直是青春大好,幹脆利索,腰身挺拔,寬肩窄臀,關鍵白袍下麵還有一身的肌肉,腰間挎著一把長劍,不像是貴胄子弟,沒有那一身的奢靡氣息,反而有一種李白口中的颯遝劍客之感。

  那種感覺,真是……

  祁律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話來:小哥哥又美又颯!

  祁律趕緊搖搖頭,把詭異的想法搖出去,拱手說:“律拜見天子。”

  姬林走過來,迫不及待的說:“太傅,不是要去抓魚?快走罷。”

  祁律有些無奈,感情小哥哥不是又美又颯,是又饞又貪頑!

  祁律日前除了研製鬆花蛋之外,還琢磨著醃酸菜。芥菜可是很古老的品種了,在這個缺少蔬菜的春秋時期,芥菜可以大把大把的抓。因著芥菜味道發苦,這個年頭平頭百姓隻能用苦鹽調味,苦鹽本就沒有宮廷的形鹽和散鹽味道純正,自帶苦味,芥菜又苦,兩重苦味混合在一起,那當真是吃不消的。

  但是醃製成酸菜便不一樣,發酵的酸味可以去掉其中的苦味,加之魚一燉,酸菜魚可是酸菜類菜品裏的經典之作,堪稱不朽!

  祁律早早醃製了一些酸菜,如今正巧派上了用場。

  天子想去抓魚,但天子不能一個人行動,這裏已然是鄭國的地界,必然需要保護才行,祁律便說:“請天子稍待,律這就去找虢公忌父,調配一些虎賁軍,隨行護衛。”

  姬林聽他說要去找虢公忌父,心裏頭不由一陣發酸,不知道酸菜魚是不是這個味兒的,說:“寡人的武藝,你還信不過麽?”

  祁律說:“這倒不是,但天子出行,若是沒有護衛……”

  正著時候,祭牙見到他們拉拉扯扯,便跑過來說:“天子,兄長,你們這身行頭,是去什麽地方麽?”

  祭牙大咧咧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叔叔剛剛得罪了天子,還想和他們一起頑。

  祭牙前腳走過來,公孫子都後腳也來了,雖祭牙是個三腳貓的功夫,不過公孫子都可是個好手,他已經是天子黨派,因此雖然是鄭國人,但姬林還是信得過他的,便說:“正好,子都隨行便可。”

  祭牙立刻黏上去,說:“去哪裏啊,一起啊!”

  祁律還是不放心,姬林再三保證,隻在旁邊抓魚,就在附近,並不走遠,祁律這才勉強同意,四個人從營地出來,旁邊就是一條河水,是旃然水的分流。

  四個人到了河邊,祁律是不下水去抓魚的,讓他處理魚還可以,讓他抓魚是不在行的。而公孫子都呢,純粹是來護衛的,他自負身份,不願意下水,壞了自己的形象,其實有的時候,祁律覺得公孫子都這鄭國第一美的偶像包袱還是挺重的……

  姬林和祭牙都是好動的類型,也不在乎一個是天子,一個是鄭國的小君子,兩個人立刻衝下水去,似乎還要比拚一下,誰先抓到又大又好的活魚。

  祁律便在岸邊生起火來,準備著一會兒做酸菜魚。

  “嘩啦——”一聲水響,姬林已經率先衝進水中,他把腰間佩劍一解,扔在地上,動作十分豪爽,直接大步跑進水中,那動作……好像頑水的二哈一樣。

  姬林衝進水中,素色的衣裳瞬間濕了,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夏日裏的衣服本就輕薄,姬林又穿的十分貼身,如今沾了水,全都貼在身上,打眼一看,肌肉分明,走線流暢,性感的野性撲麵而來,祁律仿佛看到了一塊上好的雪花牛肉……

  “咳……”祁律咳嗽了一聲,趕緊收回目光心裏默念著,雪花牛肉雪花牛肉雪花牛肉。

  “你敢用水撩寡人!”

  姬林和祭牙下了水,本該立刻抓魚的,但是兩個人果然童心未泯,祭牙底氣十足說:“男子漢大丈夫,撩了便是撩了!”

  “你給寡人站住!”姬林立刻衝上去,祭牙哪裏能停下來,趕緊調頭便跑。

  祁律看著那兩個人打鬧,一時有些無奈,三歲和三歲半,簡直頭疼。公孫子都則是笑眯眯的看著祭牙頑水,不知是不是祁律看錯了,總覺得公孫子都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好像祭牙是今天的肥魚,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祁律見他們鬧得沒完,便說:“抓到沒有?一會子火都燒沒了。”

  姬林和祭牙這才停止了打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便開始各自抓魚。

  祭牙完全是三腳貓的功夫,姬林則不同,雖姬林十足年輕,但功夫可不是花架子,用來抓魚,再好不過。

  “嘩啦!”一聲,姬林突然從河水中鑽出來,在昏黃的日光下,水珠從姬林麵頰上流淌下來,黑發全都向後背起,露出剛毅俊美的五官,臉上帶著一絲笑意,迎著光芒從河水中走出來。

  他每走一步,河水勾勒著姬林性感的身材,大腿的肌肉隆起,不停起伏,祁律又咳嗽一聲,趕緊低下頭,心想這算不算非禮勿視?

  姬林不知道自己有多騷氣外露,手中抓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大喊著:“太傅!寡人抓到了!寡人先抓到了!”

  祭牙還在水裏,聽到姬林的聲音,簡直氣急敗壞,恨不能像魚一樣在水裏打挺兒。

  姬林跑上岸來,將魚往祁律麵前一送,“劈裏啪啦!”甩了祁律一臉的魚腥。

  姬林抓了一條魚上來,不過他們人多,一條魚肯定是不夠吃的,祭牙沒抓上來,也不肯罷休,還在水中遨遊,而且越遊越遠。

  祁律有些擔心,說:“親弟,太遠了,快回來罷!”

  祭牙卻擺擺手,說:“無妨!兄長放心,我水性好得很呢!”

  雖是水性好,但遊得太遠,祁律也不放心,正想再叫他回來,祭牙卻欣喜若狂,說:“這裏有一條大白魚!看我抓住它!”

  哪知道隨著祭牙一聲落下,突聽“呀——”一聲尖叫,竟然是女子的聲音。

  “大白魚”在祭牙懷裏來回來去的撲騰,還不停的拍打著祭牙的臉麵,險些把祭牙給嚇傻了,定眼一看,不由“嗬——”倒抽了一口冷氣,甚麽大白魚,分明是……

  “怎麽是你?!”祭牙吃驚納罕的大吼一聲。

  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聽到了好幾聲大叫,連忙跑到岸邊去查看,遠遠的就見到祭牙抱著一個什麽白花花的東西,定眼一看,根本不是什麽大白魚,雖他們看的不真切,但可以確定,是一個人!

  還是一個女子!

  祁律吃了一驚,姬林反應極快,一把捂住祁律的眼目,祁律本想看看什麽情況,瞬間便看不見了,趕緊扒著姬林的手,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姬林掩著祁律的眼目,不讓他去看,抬起另外一隻手,也遮住了自己的眼目。

  公孫子都則是皺著眉,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看的真真切切,祭牙懷裏抱著的,不就是之前被祁律狠狠教訓了一通的鄫姒麽?

  看來鄫姒是在河水中偷偷的洗澡,應該是在對岸,祭牙他遊得太遠,看到了白花花的東西,結果把鄫姒當成了一條大白魚,抱了個滿懷,成了登徒浪子。

  祭牙自己也很吃驚,還被無端端的打了好幾巴掌。

  鄫姒好似被祭牙嚇壞了,瘋狂的奔上岸,抓了自己的衣裳裹起來,快速逃走了,一轉眼不見了人影。

  祭牙則是感覺臉頰生疼,捂著自己的麵頰,灰溜溜從水中上來,一麵走,一麵“嘶”的抽冷氣,看來是被打的狠了。

  祭牙上了岸,姬林這才鬆開手,祁律擔心的說:“弟親,無事罷?”

  祭牙甩了甩身上的水,說:“當真晦氣!怎麽這般晦氣!那鄫姒也是,為何正巧在那裏,還平白打了我好幾下!”

  姬林一看,祭牙臉上真的被扇紅了,看來打得不輕,不是鬧著頑的,不由笑了一聲。祭牙被嘲笑了,也不敢去瞪天子,抬頭一看,正巧看到了公孫子都,公孫子都的臉黑壓壓的,不知為何也瞪著自己,瞪得祭牙莫名其妙的。

  姬林頑笑著說:“祭牙,寡人見你與那鄫姒很是有緣,不若這般,寡人做主,成全了你們的好事兒,如何?”

  鄫姒可是姬林的“心頭大患”,他以為祁律對鄫姒有點意思,那日祁律還給鄫姒“求情”,如果鄫姒能跟了祭牙,倒是了卻了姬林一樁心事。

  他這麽一說,祁律不知是不是錯覺,公孫子都的臉色更黑了,黑壓壓的好像口大黑鍋一樣,仿佛隨時都會電閃雷鳴。

  祁律心想,天子也真是夠渣的,已經刷新了渣男的極限,自己的女人竟然要送給祭牙,這不是送了祭牙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嗎?

  祭牙連忙擺手:“天子,饒了我罷!我還想多活一時!”

  祭牙拒絕了天子的賜婚,公孫子都的臉色才稍微好一點子,哪知道祭牙這個時候突然抬起手來,嗅了嗅自己的掌心,納悶的說:“怎麽一股子香味兒?好濃鬱啊。”

  臉色剛剛好轉一些的公孫子都,臉色瞬間又黑了下來,冷笑一聲,頗為嘲諷的說:“祭小君子方才溫香軟玉在懷,豈能不香?”

  他說著,對姬林和祁律拱手說:“天子,太傅,子都略感不適,先行退下了。”

  公孫子都身子骨一向硬朗,不適來得有如狂風暴雨,說完很爽快的甩袖子走人了,連看都不看祭牙一眼。

  祭牙奇怪的說:“他怎麽了?莫名其妙,不食魚了?”

  京城行宮之內。

  祭仲聽完卿大夫的回稟,立刻走進殿中,恭敬的拱手說:“君上,天子已然到達了城門,隻是……”

  鄭伯寤生正在批看文書,聽到祭仲停頓,將手中的文書放下來,說:“隻是?”

  祭仲恭敬的說:“隻是天子因著沒有見到君上迎駕,便在京城之外紮營,放話說,等君上有了空兒,再去迎駕,不著急。”

  “嗬,”鄭伯寤生冷冷笑了一聲,“啪!”把簡牘往地上一拍,說:“好啊,沒成想這個姬林,比孤想象中要能個兒。”

  鄭伯寤生已經算計好了,姬林要給自己下馬威,削去自己的洛師卿士官銜,雖他鄭伯的確站錯了隊,但鄭國也不是好欺負的,這些年的霸主不是白當的,姬林的大父在位的時候,都要聽自己的,如今輪到了姬林這個毛頭小兒,空有一身勇猛,還不是任由自己捏癟了揉圓了?

  鄭伯寤生便是想要借著這次機會,給姬林一些好看,讓他知道天子如何,還不是要看霸主眼色。

  隻是沒成想,竟落了空,姬林也是個狠角兒,並不進城,反而駐紮在了城外,這要是傳出去,傳到了各國諸侯耳朵裏,還不是說鄭伯寤生不恭敬麽?

  祭仲輕聲說:“君上不必動怒,天子剛剛即位,好的便是那層臉麵兒,君上何必與天子的臉皮過不去呢?”

  鄭伯寤生淡淡的“嗯”了一聲,說:“夏狩隊伍中的細作已然回話,天子果然偏愛理膳之人,看來這天子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這倒是也好。吃,總比不吃要強得多。”

  祭仲走過去,把鄭伯寤生丟在地上的簡牘撿起來,規規矩矩的放在一邊,順著鄭伯的話說:“正是如此,君上明鑒。”

  說話間,寺人走了進來,低眉順眼的遞上來一樣東西,鄭伯寤生看了一眼,笑著說:“祭卿,孤安排的細作回來了,今日也叫你見上一麵兒。”

  他說著,對寺人說:“叫她進來。”

  很快,便有一纖細的身影走進殿中,盈盈下拜,祭仲打眼一看,竟然是個女子,姿容不算出眾,甚至並不好看,身材也不婀娜,看起來並沒什麽可圈可點之處,但也正是這樣不起眼的人,作為細作才算稱職。

  那女子盈盈下擺,說:“鄫姒拜見君上。”

  鄭伯寤生安排在洛師隊伍裏,會理膳之人,便是鄫姒無疑!

  鄭伯寤生隻知道鄫姒“受寵”,鄫姒為了麵子,隻是報喜不報憂,所以便是連鄭伯寤生也以為鄫姒已然得到了天子的寵幸,成為了天子的女人。

  鄭伯寤生笑著說:“鄫姒,如今的洛師隊伍如何?”

  昏暗的大殿內透不進一絲月光,鄫姒的麵容稍微有些尷尬,但一閃即逝,笑著說:“天子是個極好糊弄的,隻是有一點子……”

  鄫姒臉上劃過憤恨,說:“那太傅祁律,倒是個難纏的主兒,甚是礙事兒。”

  鄭伯寤生記得祁律,還是祭仲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側頭看了一眼祭仲。祭仲立刻跪下來,說:“仲死罪,養虎為患,還請君上責罰。”

  鄭伯寤生沒說話,祭仲便跪在地上也沒有起來,鄫姒嫣然一笑,說:“不過,婢子心中倒是有一計策,可除掉祁律。”

  “哦?”鄭伯寤生輕笑說:“你有計策?”

  他說著,對鄫姒招了招手,鄫姒立刻走上前來,跪在鄭伯寤生的席子之側,輕柔的為鄭伯寤生按揉著額角。

  祭仲仍然跪在地上沒有起身,十分平靜的聽著鄫姒與鄭伯寤生說話。

  鄫姒笑著說:“君上對婢子有恩,婢子怎會忘記君上恩德,當誓死以報。”

  鄭伯寤生慢慢閉上了眼睛,任由鄫姒給他按揉著額角,幽幽的說:“你倒是懂事兒。”

  鄫姒又說:“君上,這天子要來咱們鄭國夏狩,無非便是立威,婢子雖隻是女酒出身,但也明白,絕不能讓那毛頭小兒,在咱們鄭國撒野,因此這個夏狩,是絕對不能成功的。隻要……隻要君上能舍得一些代價,婢子可以用項上人頭保證,定然助君上將祁律剁成肉泥,少了祁律,天子便像是斷了手腳,不過是個廢人爾爾。”

  祭仲還是沒說話,跪在地上,低著頭,目光卻突然抬起來,瞥向跪坐在鄭伯寤生身邊的鄫姒。

  “代價?”鄭伯寤生輕笑一聲,慢慢睜開眼目,一雙狼一樣的眼眸在昏暗中閃爍著森然的光芒,說:“自從孤坐上這國君的席位,為了鄭國,沒有甚麽是舍不得的。代價?”

  說罷,頓了頓,聲音變得沙啞,緩緩的說:“戮殺祁律,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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