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太傅說親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376
  姬林赦免了黑肩, 黑肩是一條毒蛇。

  姬林又赦免了石厚,石厚是一條瘋狗。

  姬林還重用了祁律,祁律是鄭國一個掌管水火的小吏。

  雖然很多諸侯和卿大夫們無法理解新天子的做法, 但是不得不說, 周公黑肩是一條善於謀略的毒蛇, 而石厚是一隻但凡咬了人便不鬆口的瘋狗。而祁律呢,祁律是一個看起來無害,卻能出奇製勝之人。

  這樣的組合,怎麽看怎麽有些奇怪。

  但若在祁律看來,一點子也不奇怪, 你看這年頭的美劇和韓劇, 不都是這樣演的麽, 把一些不可能的人湊在一起, 就能成就一些不可能的大事。

  殺衛君、赦石厚的事情, 震動了整個洛師朝廷,不過因著年輕天子上位, 大刀闊斧,說一不二的作風, 卿大夫們也不敢言語,而諸侯則是人人自危,唯恐變成了第二個衛州籲,須臾之間,便嗚呼喪命……

  姬林自從上位以來, 還沒這般歡心過,經過衛州籲一事, 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諸侯, 那些持觀望態度的諸侯, 全都變得乖乖巧巧。

  用祁太傅的話說,如果誰不服,就放石厚咬他!

  因此姬林上位以來,從未這般安生過,可謂是神清氣爽。

  隻是……

  姬林也有自個兒的煩心事,那便是祁太傅了。

  倒不是姬林煩心祁太傅,而是姬林總覺得,祁太傅的思路非常人所能比,每一次也都出乎自己的意料,例如獳羊肩以死效忠這個事兒,姬林便沒有想到。

  姬林尋思著,倘或自己多了解一點子祁太傅,或許便能像祁太傅一樣足智多謀,且姬林也十分想多了解一點子祁太傅。

  隻是他如今進了宮,做了天子,也隻能午夜之後變成小土狗,才回到祁律身邊,而那個時候,祁律大多已經安寢,姬林又不忍心吵醒他。

  姬林想要多多了解祁律,便把主意打到了獳羊肩身上。這個獳羊肩,平日裏總是跟著祁律,恨不能寸步不離,祁律也非常信賴他,誰叫小羊本分,手腳麻利,而且還聰明呢,儼然成了祁律的左右手,一天沒帶著小羊渾身不舒服。

  獳羊肩必然是最了解祁律之人,因此姬林便想找個借口,和獳羊肩套套口風,向他了解一些祁律的事情。

  今日正午,姬林抽了空閑,便從路寢宮中晃出來,寺人見到天子準備出行,便說:“天子,小臣敢問您這是去哪裏?小臣為天子導路。”

  姬林卻擺手說:“你等不必跟隨。”

  “這……”寺人有些遲疑,天子出行,哪個不是前呼後擁?

  姬林又說:“寡人隨便走走,並不出宮。”

  雖這麽說,寺人能稍微放心了一些,但還是不能把心髒放在肚子裏,可又不能違逆天子的意思,隻好站在原地,目送著天子離開。

  姬林離開路寢宮,徑直往公車署而去,這個時候,獳羊肩必然等在公車署,等下午祁律散班之後,接祁律回家,姬林心裏有了承算,抽這個功夫去問問獳羊肩。

  於是姬林一行來到了公車署,偷偷摸摸、偷偷摸摸,恨不能展開輕身功夫,避開那些出入的卿大夫和騎奴,不叫旁人看見。

  吱呀——

  獳羊肩正在公車署的房舍內,剛用了午膳,突聽房門打開,抬頭一看,趕緊拜下行禮說:“小臣拜見天子。”

  “不必多禮。”姬林說:“寡人今日找你,有些事兒想要單獨說話。”

  他說著,看了看四周,說:“石厚呢?”

  石厚如今是太傅府中的騎奴,說是騎奴,可石厚乃衛國卿族貴族出身,因此根本不會趕車,表麵上是騎奴,其實內地裏是個護衛,但說到底,地位都不是很高。

  獳羊肩如實回答,說:“小臣令石騎奴將用膳的器皿收拾出去了。”

  原來是用了膳食,石厚這個小奴隸去送空碗了。

  姬林一聽,不由笑起來,說:“看來,寡人將石厚送給你來調/教,是無有錯的。”

  獳羊肩拱手說:“謝天子器重,小臣定不負天子所望。”

  姬林心裏冷笑一聲,石厚這個逆賊也有今日。昔日裏的主子變成了仆人,昔日裏的仆人變成了主子。且姬林知道獳羊肩這個人,他那日裏在刑場上,已經把自己的一條命還給了石厚,便兩不相欠了,如今他是太傅府上的家宰,獳羊肩又是個認死理兒的人,自然不會有二心,必然會狠狠教訓石厚。

  姬林一想起這些,隻覺十分爽快,咳嗽了一聲,說:“看來石騎奴馬上便會回來,與寡人借一步說話罷。”

  “天子,請。”獳羊肩不敢托大,立刻拱手請天子先行。

  兩個人從房舍出來,往花園走去,正好可以散一散,說說話。哪知道他們剛走出來沒有幾步,石厚正好收拾了空置的食器,從遠處回來,恰巧看到了那兩個人結伴離開的背影。

  天子什麽時候與獳羊肩這般親密了?

  說來也巧,石厚剛剛目送姬林與獳羊肩“親密”的離開,便看到祁律後腳來了。

  祁律笑著說:“呦,石騎奴。”

  石厚眼皮一跳,知道他調侃自己,拱手說:“太傅。”

  祁律又說:“我家小羊呢?”

  石厚眼皮更是一跳,昔日裏獳羊肩是自己家的小羊,不過時移世易,獳羊肩如今已經變成了別人家的小羊,這個中滋味兒,隻有石厚心中更清楚一些。

  石厚眼眸一轉,突然笑了起來,說:“太傅來的不巧,剛剛天子與獳羊肩去了花園那側,也不知要說甚麽,看起來……關係很是親厚似的。”

  祁律挑眉看向石厚,突然說:“咦?石騎奴,你可曾聞到過空氣中有一點點酸味兒?”

  石厚:“……”

  姬林與獳羊肩走到花園去散一散,一麵走,姬林一麵問了問祁律的事情,無外乎最近太傅身子好不好,太傅愛見食什麽,太傅的衣料子夠不夠用,太傅最厭惡什麽。

  說到這個,獳羊肩眼皮一跳,心想著天子怎麽回事,仿佛審犯人似的,不過還是如實回答,說:“太傅……太傅最厭惡旁人糟踐糧食,也不喜旁人進他的膳房。”

  姬林突然感覺心口有點痛,因為正中兩箭,直接插在姬林的心口上,每一箭都插中靶心,可謂是百步穿楊了。

  姬林浪費過糧食,當時做大包子,他把麵粉弄得滿天飛,後來姬林還總是喜歡跟著祁律進膳房,雖然是好心幫忙,但其實也沒有幫什麽忙。

  姬林突然不想問下去了,再問下去,恐怕自己會變成太傅最厭惡的那個人……

  姬林幹脆說:“寡人一會子還有廷議,回去罷。”

  兩個人又開始從花園往公車署走,慢慢走了回來,他們回來的時候,祁律還沒有走,正在調侃石厚。

  石厚是個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著跫音就知道姬林和獳羊肩回來了,但是祁律顯然沒有聽出來。

  石厚眼眸又是微微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麽“陰險”的主意。他眼看著姬林和獳羊肩那般親密,有說有笑的走過來,又看到正巧從祁律身邊經過的一輛輜車。

  按理說,那輜車其實離祁律很遠,根本碰不到祁律,祁律就算是一臂張開,也未必能磕到碰到,石厚卻突然說:“太傅,當心!”

  他說著,一步搶上去,一把摟住祁律的腰身,將人往自己懷裏一帶。

  嘭!

  祁律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一頭撞在石厚胸口上,石厚當真是人如其名,像一塊大石頭一樣,而且還是厚實的大石頭,祁律撞在他胸口上,登時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險些墮下生理淚。

  姬林走過來,聽到“當心”二字,立刻放眼望過去,正好看到祁律倒在石厚身上的情景,石厚的手還緊緊摟著祁律的腰,祁律腰身很細,平日裏看起來像是個柳條子。但雖說纖細,卻十分柔韌,而且挺拔。如今石厚的大手按在那柳條子上,竟十分礙眼!

  姬林也不知為何,心頭裏有一股無名火氣,那感覺就好像帶水的肉下了油鍋,“劈裏啪啦”的炸開來,油腥蹦的四濺。

  姬林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臉色黑得陰霾,好像陰雨天一般,幾乎能擰出水來,立刻大步走過去,一把將祁律從石厚懷裏拉出來。

  祁律沒成想天子回來了,他的眼眶還紅著,加之斯文又溫柔的臉麵兒,那模樣竟然看的姬林心頭狠狠一跳,就連姬林自己也不知為何要如此心跳,仿佛害了心疾一般難受。

  “天子?”祁律連忙拱手說:“律拜見天子。”

  石厚也像模像樣的說:“拜見天子。”

  姬林咳嗽了一聲,收斂了自己的無名怒氣,說:“寡人遙遙的看見太傅與石騎奴在聊甚麽,不知可否說與寡人聽聽?”

  沒聊什麽有營養的話題,祁律這個人別看不喜歡找麻煩,什麽事兒都怕麻煩,但是他有點壞心眼子,骨子裏還是很喜歡欺負人的,尤其是喜歡欺負那些霸道的人。

  石厚無疑是一個霸道的人,越是霸道,祁律就越是喜歡欺負這樣的人。

  所以方才祁律是在調侃石厚,而且他所說的酸味,也和石厚想的不一樣,祁律是個在感情方麵很榆木之人,他還以為石厚和獳羊肩,隻是單純的主仆之情,畢竟春秋戰國時期的死忠之士可不少見,獳羊肩又正好符合了死忠之士的各種條件。

  祁律口中的酸味,是如今獳羊肩效力別人的酸味,不過石厚聽來,就是另外一番,更酸的酸味,祁律這一刀可謂是殺人不見血。

  祁律還沒回答,石厚卻已經拱手,看似十分恭敬的說:“回天子,也不是甚麽要緊的事情,天子日理萬機,為天下勞心,這些子小事兒,小臣怎麽敢說出來,汙穢了天子的耳朵呢?”

  姬林額角青筋一跳,說的這麽好聽恭敬,不就是悄悄話,不想說給寡人聽麽?

  姬林冷哼了一聲,意義有些不明,祁律便納悶了,天子好像生氣了,難不成是因為調侃石厚沒有帶他一份,因此天子生氣了?

  姬林看向石厚,說:“是了,寡人險些忘了,那日裏在圄犴,石騎奴突然說明白了甚麽,如今石騎奴已然歸順了寡人,可願意說了?”

  石厚一笑,果然,目光又看向了祁律,祁律心說更是奇怪,為什麽提起這個“明白了”,石厚總是看自己,他看自己做什麽?

  石厚高深莫測的一笑,說:“回天子的話,還不行。”

  “不行?”姬林輕笑一聲,笑容不達眼底,頗有天子的威嚴,加之他身材高大,那種高貴的威嚴感更加濃重,說:“為何還是不可?如今寡人與石騎奴可還是仇敵?”

  石厚依然恭恭敬敬,說:“如今小臣是奴,天子是君,並非仇敵,可還是不行,此乃天機,需要天子慢慢參透,倘或別人告之,的確也無不可,卻少了一份珍惜。”

  珍惜?祁律不知石厚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這又和珍惜有什麽關係?不得不說,石厚這句話,說的跟個大忽悠似的,還天機不能泄露,但越是這麽說,旁人便越發的好奇,連帶著祁律也好奇起來。

  衛國國君衛州籲謀反被殺,這可是朝中的大事,別說是洛師的大事了,整個大周也因為這個事情而震動。

  天子即位以來,朝議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出來,而每一次朝議,卻都能帶給諸侯和卿大夫們驚喜。

  這次的朝議也是如此。

  今日有朝議,祁律要早早起身,用現代的說辭就是淩晨三點半,困倦的從榻上爬起來,頭上頂著睡得亂七八糟的呆毛,眼睛根本睜不開,像是粘了漿糊一樣,早膳也吃不下,畢竟這個時候生物鍾還沒響起來,嘴巴也沒什麽食欲,胃裏也不轉開。

  祁律坐在席前,往嘴裏塞了兩口粥,叼著勺子,獳羊肩進來催促祁律準備上朝,一進門便看到太傅坐在席前,正襟危坐,轉過正麵兒一瞧,竟然睡著了,嘴裏還含著勺子!

  “太傅……”獳羊肩徹底沒轍了,晃著祁律,說:“太傅,快起了,上朝去了,一會子要遲到的。”

  “太傅?太傅?”

  倘或不是因為祁律呼吸正常,獳羊肩恐怕都要以為他是昏厥過去了,太傅早起是個問題。

  獳羊肩實在沒轍,石厚等在門口,等了很久,眼看著都要遲了,祁太傅就是不出來,隻好大步走進舍中說:“怎麽的?要遲了。”

  獳羊肩說:“太傅睡著了,怎麽也叫不醒。”

  石厚第一次送太傅上朝的時候,也碰到太傅睡著了叫不醒,當時還以為太傅昏厥了過去,恨不能把醫官給叫來,不過如今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也就鎮定自若的多了。

  石厚走過去,一句話沒說,直接一把將祁律扛起來,大步往外走去,將祁律扛到輜車上,讓他在輜車上繼續去睡。

  “嗬……”祁律兀自在睡夢中,還含著小匕,嘟囔著:“唔,榻……榻怎的晃了?地震了?”

  祁律到了公車署才醒過來,一臉如夢驚醒的模樣,定眼一看,自己已然進了宮,趕緊把小匕放在一邊兒,整理自己的冠冕衣袍,匆匆從輜車上下來。

  方才在輜車上睡得張狂肆意的祁太傅,走下輜車的時候,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看起來文質彬彬,謙和有禮……

  祁律走進治朝大殿,坐在自己的班位上,很快天子姬林便走了出來,眾人作禮,姬林坐在天子席位上,一開口就是正題,說:“衛州籲大膽僭越謀反,日前已經被寡人拿下,大父屍骨未寒,便出現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當真令寡人心寒呢。”

  姬林已經有過幾次朝議的經驗,他是一個聰明之人,十分善於舉一反三,如今坐在治朝之上,已經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天子,不需要祁律提前給他擬稿子,甚至可以脫稿現場發揮。

  他這話一說完,在場的諸侯們心中警鈴大震,這次是諸侯作亂,天子又把這個事兒拿到治朝上來商討,必然是在敲打各位諸侯。

  齊侯祿甫第一個站起來,立刻和衛州籲撇清楚關係,拱手說:“衛州籲大逆不道,實乃我大周恥辱,且這衛州籲素來便是一個狂人,僭越上位,並不能算衛國正統,如今天子為民除害,實乃我等之楷模啊!”

  齊侯祿甫是個聰明人,出來和衛州籲撇清楚關係不說,還說衛州籲根本不算是諸侯,所以這次也不能算是諸侯作亂,衛州籲頂多是個廢君。

  魯公息也應和說:“正是正是,那廢君衛州籲暴怒異常,我魯國也對衛州籲隱忍已久,此次天子出手平定了廢君之亂,當真是英明之舉,英明之舉啊!”

  一時間,治朝之中都是歌功頌德的聲音:“天子英明!我大周之幸!”

  姬林抬起手來,展開黑色的天子袖袍,那山呼一般的歌功頌德之聲突然中止,眾人立刻又回到班位上坐好。姬林這才緩緩的說:“如今衛國廢君已被誅殺,衛國沒有了坐纛兒的主心骨,各位可有什麽看法?”

  眾人麵麵相覷,各國諸侯都不敢言語,畢竟那是衛國的事情,當然了,他們都想並吞衛國,衛國在大周的腹地,那可是正兒八經的中原國家,比齊國這個東夷強得多,誰不想吞下衛國?

  可是齊國、魯國在東,與衛國中間隔開了數個國家,而距離衛國最近,又有能力“指手畫腳”並吞衛國的,也就是鄭國了。

  但是如今鄭伯寤生沒來給周平王奔喪,因此不在洛師之內,而鄭伯寤生的族弟公孫子都又是個聰明人,他一眼便看得出來,姬林話中有話,隻是這個話頭還沒有打開,再加之鄭伯之前有僭越之心,已經被姬林抓住了小辮子,就是黑肩手中的那封移書,隻是還未發難而已,所以公孫子都也不方便出來搶這個頭籌,惟恐引火上身。

  這麽一算起來,能夠得著衛國,有足夠強大的國家……

  諸侯們心裏多是“咯噔”一聲,這個國家,可不就是洛師王城了麽?

  洛師就在衛國旁邊,比誰伸手都要近。

  天子之心,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就聽姬林說:“衛國廢君州籲大逆不道,便因著衛國之中正統血脈錯綜複雜,各懷異心,倘或衛國是天子直轄,必不會讓衛州籲這等逆賊殘害百姓,荼毒生靈!”

  天子直轄!

  諸侯們登時嘩然起來,那議論之聲幾乎能將治朝大殿的四阿重屋簷頂兒給掀開。

  “天子想要收回衛國!”

  “天子這是想要收咱們諸侯的權啊。”

  “直轄?孤當真沒有聽錯?”

  祁律看了看左右,微微蹙眉。他知道姬林這個人性子比較大刀闊斧,而且有一說一,但沒想到姬林性子如此之急,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如今天下兵權分封在各個諸侯手裏,而且諸侯異常強大,姬林想要直轄衛國,就是動了諸侯鼎器中的肉,這還了得?

  說起天子直轄,這最著名的人,可謂是大名鼎鼎的漢武大帝了,收歸諸侯兵權,推行推恩令,直轄統治,大權在握!

  然而別說是一個直轄了,簡簡單單一個推恩令,虛弱諸侯權利,就用了多少年,犧牲了多少大夫,才將推恩令推行到底。

  如今……

  姬林的權利遠遠不夠。

  祁律眼看著朝堂上一片混亂,倘或再不出來岔開話題,今日治朝可能會變成菜市場趕集。

  祁律立刻站起來,拱手說:“天子,如今夏時正好,正是夏狩時節,不知天子可有示下?”

  在春秋時期,打獵是一種很莊重的事情,並非是簡單的頑樂,每年臘祭,也就相當於現代的春節之時,天子都要親自行獵,將捕獲的獵物祭祀給神明和祖先,來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

  而這個狩獵,春夏秋冬各有講究,夏季也要狩獵,一方麵是狩獵,另外一方麵也是演兵。

  姬林這個人十分正統,他不喜歡美色,也不喜歡財幣,單單喜歡打獵,他聽到祁律站出來提起夏狩的事情,明顯是一個台階,便順著祁律的話說:“是了,夏狩降至,寡人倒是有一些想法。”

  直轄的事情被祁律機智的揭過去,很快治朝大殿上才慢慢恢複了平靜,諸侯們全都坐回班位,傾聽著天子繼續發言。

  夏狩是姬林登基之後第一次狩獵,其實就相當於第一次演兵,所以必須隆重,必須恢弘。

  姬林眯了眯眼目,說:“寡人尋思著,反正是要外出狩獵,正巧了,寡人聽說鄭國名堂之中供奉著九鼎八簋,十分新鮮有趣兒,寡人還未曾見過,不若趁著這次夏狩,便去鄭國查察一番,一來體察民情,二來觀看九鼎八簋,三來也能行獵。如此,可好?”

  姬林突然說要去鄭國行獵,並且查察民情,這可不是說風就是雨的事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之前也和黑肩、忌父與祁律商討過這個問題。

  最先姬林打算讓虢公忌父親自去一趟鄭國,帶著黑肩手中的移書,去責問鄭伯寤生,逼迫他自動退讓卿士一職,不過姬林又不是很放心,畢竟鄭伯猖狂已久,怕是虢公忌父一個人震不住他。

  而且姬林即位,迫切的需要立威,如果能用這次的事情,用強大的鄭國立威,那比起殺一個衛州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天下諸侯必然不敢在刺棱一下子。

  夏狩是需要帶大軍的,但又不是開戰,是一種名正言順,把大軍開到鄭國的借口,有了大軍作陪,也不怕鄭伯寤生發難,而天子姬林又可以親自前往,何樂不為?

  諸侯們麵麵相覷,全都看向在座的鄭國大行人公孫子都,公孫子都一聽,心中也有了個數。

  天子開頑笑的說,要去鄭國看鼎。

  鼎在古代是食器,也是禮器,周有九鼎,供奉在明堂之中,代表了周天子的威嚴。而簋,在古代也是一種至關重要的禮器。天子的製度是九鼎八簋,諸侯的製度低於天子,按照禮儀應該是七鼎六簋,卿大夫們的鼎食繼續遞減。

  然而鄭國卻供奉著九鼎八簋,與天子供奉的九鼎八簋相當,這已經是一種明晃晃僭越的表現。然而姬林的大父周平王在位的時候比較溫吞,所以不敢和鄭伯寤生叫板,就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鄭國供奉九鼎八簋。

  在其他諸侯眼裏看來,這就是周天子的恥辱。

  姬林如今抓到了鄭伯寤生的小辮子,一來想要威脅鄭伯自動卸去卿士一職,二來也是想要鄭國取消供奉九鼎八簋。

  姬林半開玩笑的說:“鄭國大行人,寡人要去鄭國夏狩,鄭國不會不歡迎罷?”

  公孫子都被點了名字,站起身來,拱手說:“天子乃天下之首,整個天下都是天子的,天子想要來鄭國狩獵,自然由天子做主,怎麽是我等能置喙的呢?子都能做的事情,隻有恭敬的迎候天子車駕,唯是足矣。”

  不得不說,公孫子都簡直巧舌如簧,是人都看得出來,姬林要去鄭國發難,而公孫子都三言兩語,說的鄭國好像是一個忠心耿耿,期盼著丈夫歸家的小媳婦似的。

  姬林哈哈一笑,說:“好,鄭國大行人說得好,寡人愛見的很呢,那不如這般……虢公。”

  “忌父在!”虢公忌父立刻踏出班位,恭敬拱手。

  姬林俊美的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他已然學會了如何像一個天子一般假笑,說:“夏狩鄭國的事情,就交給虢公來置辦,勞煩虢公安排狩獵的行程與護衛事宜。”

  虢公忌父立刻說:“忌父為天子盡忠,不敢托大,請天子放心!”

  洛師的朝議,可謂是驚心動魄。

  姬林朝議之後沒幾日,夏狩的消息已經傳入了鄭國,比天子的旨意來的還快,是公孫子都遣了親信,先行送信趕往鄭國老鄭城的。

  老鄭城,鄭宮之內。

  鄭伯寤生坐在國君席位上,俯瞰著班位上的各位卿大夫,卿大夫們分列兩側,一列是鄭國公族,一列是鄭國卿族。

  這個年頭上朝,還不流行站著,所以大家都是坐著,但是眼下,所有的卿大夫全都站了起來,不是因為他們太恭敬了,而是因為他們太不恭敬了,群臣激昂,似乎在辯論著什麽。

  卿族與公族吵成了一片,朝中唯二兩個人沒有站起來的,一個便是國君席位上的鄭伯寤生,另外一位便是坐在首班的卿族之首,鄭國國相祭仲!

  “新天子要來咱們鄭國夏狩,大軍出動啊!”

  “天子還說要見識見識咱們鄭國的九鼎八簋!這分明是威脅!”

  “哼,還不都是你們卿族惹禍上身,非要扶持那爛泥一般的王子狐上位,如今倒好了罷!天子即位,王子狐還不知怎麽死的,三歲娃娃才相信他是病死的!”

  “我們卿族?你們公族就好到哪裏去?說到底,還不是公孫子都仗著大行人的身份,竟然吃裏扒外,公然幫助毛頭小兒上位,才害得我鄭國落入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

  “自是卿族的錯!”

  “公族便沒有錯麽?”

  卿大夫們都是有頭有臉之人,而如今卻市井刁民一般,不停的吵鬧著,言語之間差點子動手。

  祭仲看了一眼吵鬧的卿大夫們,又看了一眼坐在上手,閉目養神,巋然不動,似乎什麽也沒有聽見的君上,微微蹙眉說:“各位卿大夫,聽仲一言。”

  祭仲一開口,對立的公族又開始發威了,冷嘲熱諷的說:“君上,如今我國陷入兩難境地,都是因為祭足貪心不足,臣聽說,隻要國君專寵一人,必會招致大禍,還請君上削除祭足國之卿士一職啊!”

  那卿大夫的話剛說完,坐在國君席位上的鄭伯寤生突然睜開了眼目,他的一雙眼睛仿佛是狼眼,冷酷沒有任何溫度。

  鄭伯寤生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神不怒自威,掃視了一遍在場眾人,那些激憤的,站起來對罵的卿大夫們突然有些脊背發寒,不知為何,不敢再開口置喙,趕緊低頭坐回席位上。

  “哼。”鄭伯寤生不怒反笑,他冷冷的笑了一聲,突然劈手將頭上的冕旒摔在地上。

  啪——嚓!!

  冕旒從國君席位上順著台磯滾下來,嚇壞了群臣,眾人趕緊噤聲,全都拜在地上不敢出聲,以頭搶地,再沒了言語。這個時候,不管是卿族還是公族,動作皆是整齊劃一,仿佛是商量好的。

  鄭伯寤生嗓音陰霾,說:“好啊,那孤這個國君,也讓你們來當罷!”

  他說完,直接起身,走出內殿。

  朝中一時沒人敢言語,全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噤若寒蟬,跪了良久也沒有人敢起身。

  簌簌——

  是衣擺磨蹭的聲音,第一個起身的人是祭仲,他從班位上站起來,彎腰將地上的冠冕撿起,沒有說話,直接離開了朝堂,往路寢宮而去。

  祭仲捧著冠冕,來到路寢宮的時候,寺人瑟瑟發抖的跪在路寢宮的客階上,也不敢多說一句,看到了祭仲,仿佛又像是看到了親人一般,膝行上前,說:“祭相,您可來了!快進去看看君上罷,正氣怒著,誰勸都不成,若是犯了頭疾,可怎生是好呢!”

  祭仲趕緊扶起那寺人,說:“仲這便去。”

  祭仲推開路寢殿的大門,便看到一地狼藉,竹簡片子飛的到處都是,摔得不能再碎,而整個殿中靜悄悄的。

  祭仲捧著冠冕走進內室,果然看到了鄭伯寤生,案幾翻了,掛在牆上的弓和戈掉在地上,竹簡、耳杯到處都是。

  而鄭伯寤生本人,正歪在榻上,閉著眼目,支著頭,好像很平靜,但微微粗重的呼吸出賣了鄭伯寤生,此時必然十分氣惱。

  祭仲走過去,將冠冕擎著,擺在案幾上,隨即跪下來叩頭說:“仲無能,不能替我君分憂,實乃大罪。”

  相對於外麵那些急功急利的卿大夫們,祭仲的聲音可算是溫柔極了。

  鄭伯寤生慢慢睜開眼目,抬起手來,揉著自己額角,祭仲趕緊走過去,跪在榻邊上給鄭伯寤生揉著額角,說:“君上切勿動怒,若是頭疾複發,我們這些老鄭人可該當如何是好?”

  鄭伯寤生沙啞的說:“孤早晚有一天,會被朝中的卿大夫氣死。”

  祭仲說:“君上萬勿這般說。”

  鄭伯寤生歎了口氣,他的聲音幽幽的說:“孤是不忍心死的,孤的兒子,沒有一個成氣候,孤的臣子,也沒有一個能超過孤,倘或孤終有一日頭疾複發,真的撒手不管了,我鄭國,也就算是……”

  他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什麽。

  但不得不說,鄭伯寤生的想法很準,鄭伯寤生是春秋時期最早的一個霸主,但是他隻能稱作春秋小霸,而比不上春秋首霸齊桓公。為什麽?

  因為鄭伯寤生手底下沒有能人異士,也不能說什麽能人都沒有,祭仲、公孫子都、潁考叔,原繁,子封,哪一個不是轟動當時的天下名士?然而這些名士卻沒有一個比得上齊桓公時期的五傑,還差著等級。

  君主強大,而臣子輕微,這種現象其實是好的,按理來說,這種現象,鄭伯寤生是要稱王,而不是稱霸的,但是很可惜,鄭伯寤生死的早,而他的兒子們沒有一個成氣候。

  諸侯在鄭伯寤生手裏受盡了屈辱,鄭伯寤生一死,其他諸侯簡直便是報複性對待,紛紛對鄭國開啟了戰爭,因此鄭國一落千丈,寤生霸業毀於一旦。

  祭仲一麵給鄭伯寤生揉著額角,一麵說:“新天子誓在立威,意圖十分明顯,不過是想要削去君上卿士的頭銜,仲鬥膽……願請罪前往洛師。”

  寤生眯著眼睛,說:“你願前往洛師?做什麽?”

  祭仲低聲說:“僭越之罪,仲願一力承擔。”

  鄭伯寤生眯了一會子眼睛,終於閉上眼,說:“你的忠心,孤知道了,你放心好了,孤不會將你交出去。”

  祭仲似乎被鄭伯寤生看透了心思,低下頭說:“多謝君上。隻是……洛師那邊?”

  鄭伯幽幽一笑,突然沒頭沒尾的說:“孤聽說,天子愛見會理膳之人,可有這麽回事?”

  自從姬林在治朝之上說出想要直轄的話,諸侯們都感覺非常不安生,按理來說,如今周平王已經下葬,奔喪已畢,諸侯們都可以各回各國,各找各娘,但是竟沒有一個諸侯離開,約好了似的,在館驛中踏踏實實的住著。

  最痛苦的便是祁律了,因著祁律是天子眼前最受寵的人,所以諸侯們全都到祁律跟前打探消息,問問祁律,天子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想法,真的想要削掉諸侯的爵位麽?

  祁律這幾日都不敢出門,但也不敢在太傅府裏呆著,因著那些諸侯會上門拜訪,隻有一個地方,是個好地方,那便是王宮的膳房。

  諸侯們都自負高貴,所以不會進入膳房,便算是他們知道祁律躲在膳房裏,諸侯們也不願進入膳房去追祁律。

  祁律便一頭紮進膳房中,也算是避難的世外桃源了。

  今日祁律又要去膳房避難,剛走了幾步,突然遇到了一位娉婷女子,打眼一看,立刻就想要回避,那可不是鄭姬麽?

  鄭國的隊伍沒走,鄭姬也沒走,一同留在洛師,哪知道這麽巧,竟然遇到了“前女友”鄭姬。

  祁律想要立刻調頭,隻可惜鄭姬已然看到了祁律,立刻說:“祁太傅,請留步。”

  祁律後脖子發麻,有一道送命題,“前女友”叫你留步,到底要不要留步?

  鄭姬已然走過來,輕聲說:“祁太傅。”

  祁律幹笑著回頭,仿佛才看到鄭姬一般,略微有些浮誇的說:“原是鄭姬,當真好巧啊!”

  “不巧。”哪知道鄭姬卻這般說:“姬知太傅每日會往膳房,因此在此路久候多時了。”

  祁律:“……”前女友,同樣也是天子的緋聞女友,竟然等了自己很久?

  祁律頭皮發麻,他懟石厚的時候是照臉懟,他調戲小羊的時候,能把小羊說的臉紅,可是麵對鄭姬的時候,也不知為何,突然便不好耍無賴,可能也因著鄭姬乃是個黃花大閨女,祁律也不好耍無賴,因此渾身功夫全無用武之地。

  “這……”祁律遲疑的說:“不知鄭姬可有什麽事兒,吩咐律去做?”

  鄭姬的表情突然扭捏起來,看的祁律心頭一跳,這表情,還微微有些臉紅,難以啟齒,難不成……

  鄭姬對自己“舊情複燃”?

  日前因著祁律與鄭姬“偷偷見麵”的事情,天子姬林生了好大一頓氣,祁律不知緣由,隻覺得天子對鄭姬有別樣的感情,所以才會生那麽大的氣。

  祁律出身小吏,雖如今是太傅,但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何況他真的對鄭姬沒有感覺,更不會和天子搶人,因此見到鄭姬如此期期艾艾,要說不說的模樣,登時心頭猛跳起來。

  鄭姬猶豫著,說:“其實……其實姬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祁律看她這般說,更覺得鄭姬對自己“餘情未了”,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自己的魅力合該沒有這般大才對,對比起天子來,祁律不過一個太傅,而姬林是一朝天子;祁律身材單薄,姬林八塊腹肌;祁律雖覺得自己長相也不錯,端正耐看,但天子的長相與春秋第一美公孫子都有一拚。因著這些,祁律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便聽鄭姬說:“其實……其實……其實姬從小便喜愛理膳之道,隻是生在官卿世家,家兄管教的又嚴格,所以……所以嚴令姬不得進入膳房,唯恐給祭家丟去了半點子臉麵兒……”

  祁律一聽,有點懵,果然不是自己的魅力太大。沒成想鄭姬竟然喜歡做菜?雖現代喜歡做菜的男人女人都很多,但是在春秋時期,無論是男子和女子,做菜一定都是下賤的奴隸,沒有出身,像鄭姬這樣的千金小姐,一國之相的親妹妹,肯定要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鄭姬蹙著眉,有些憂鬱的說:“姬見祁太傅理膳,好生羨慕,因此也想……也想進膳房侍弄一番,隻是這膳房之中多有不便。”

  祁律可算是聽明白了,鄭姬本就喜歡做菜,但是祭仲不讓她去做菜,來到了洛師之後,遠離了管教森嚴的祭家,鄭姬便想做菜,可是膳房裏都是膳夫,男女有別,雖這年頭女子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傳統,但鄭姬混在人堆兒裏也不是辦法。

  正巧了,祁律有一個單獨的小膳房,因著天子知道祁律喜歡理膳,所以下令給他開辟了一個單獨的小膳房,就在大膳房旁邊,食材齊全,器皿也整齊,裏麵沒有那麽多人。

  鄭姬今日攔著他,必然就是想要和祁律去見見世麵。

  祁律一聽,這個倒是好辦了,他來到春秋之後,還沒見過一個對理膳有興趣的人,天子倒是對理膳沒有太大的偏見,隻是……天子沒有天賦。

  而獳羊肩呢?平日裏就屬他手腳最麻利,但是進了膳房,瞬間呆若木雞,兩手支棱著,愣是不知道幹什麽好。石厚就不用說了,他是石家的少宗主,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讓他幫忙切個肉,石厚仗著自己刀功好,竟能把肉切成頭發絲兒,那吃起來根本沒有肉感,就跟棉絮似的!

  祁律聽說鄭姬喜愛理膳,完全大出意外。

  鄭姬十分不好意思,見祁律沒有說話,還以為他要拒絕自己,連忙說:“姬不是去搗亂的,絕不會給太傅搗亂。”

  祁律擺手說:“鄭姬您言重了,律沒有這個意思,隻是有些意外,沒成想鄭姬對理膳竟情有獨鍾?”

  鄭姬羞澀的一笑,更是不好意思,說:“姬年幼的時候,仗著貪頑,偷偷跑過幾次膳房,見著膳夫們理膳,隻覺十分新奇,便愛見上了理膳,如今又見到太傅理膳出神入化,因此安耐不住心中向往。”

  祁律也不好拒絕鄭姬,畢竟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無論鄭姬以後是出嫁,還是回到鄭國,她定然都無法理膳。

  祁律幹脆說:“好,鄭姬請隨律來。”

  鄭姬聽他答應下來,歡心的跟什麽似的,立刻跟著祁律往前走,兩個人便進了小膳房。

  裏麵果然無人,器皿整整齊齊的碼放著,食材都是最新鮮的,鄭姬一走進去,眼光瞬間就亮了,祁律能看得出來,鄭姬喜歡理膳並不是假的,必然是發自肺腑。

  鄭姬興奮的說:“當真太好了,這……姬能做些甚麽?”

  祁律微笑說:“鄭姬想要做些什麽,大可以做些什麽。”

  鄭姬一聽,更是歡心說:“當、當真?那……姬想做日前食過的大辣片!”

  祁律沒成想鄭姬還是個“火辣”的女子,竟然喜歡吃大辣片這種“俗人”喜歡的吃食,按理來說,像他這樣的千金小姐,應該是不會吃這種小吃的。

  祁律便把食譜拿過來,都是他這些日子整理的。當然了,祁律的“古漢語”水平還是不太好,雖然也有習學,但都是偷偷習學,唯恐別人知道太傅不識字,所以都是祁律口述,獳羊肩記錄的食譜。

  祁律把食譜遞給鄭姬,上麵寫著大辣片的做法,鄭姬如獲至寶,那種感覺就好像武俠小說裏,得到了武功秘籍的草根主角。

  鄭姬很快忙叨上,祁律要和鄭姬保持禮貌的距離,因此不好挨得鄭姬太近,無法指導鄭姬,這說起來便有些麻煩。

  恰巧這時候有跫音而至,一個單薄的身影從小膳房外麵進來,竟然是個女子,穿著宮人的衣裳,手裏拖拽著一個大框,裏麵是新鮮的食材。

  原是給膳房添加食材的宮女。

  那宮女進來,連忙作禮說:“婢子見過祁太傅,見過鄭姬。”

  祁律點點頭,那宮女便把食材分文別類的放好,動作非常利索,一看就是老手兒了。

  祁律挑了挑眉,說:“你是膳房之人?”

  那宮女點頭,特別本分的說:“回太傅,婢子本是膳房的女酒,因著小膳房人手不足,所以被遣來送新鮮的食材。”

  女酒,其實就是宮中的妓/女。每個國家都有戰俘,俘虜起來之後要給飯吃,要給住的地方,很不劃算,所以就有了女酒這種職業,說的好聽是給人倒酒的,其實也會供貴族享樂。

  那婢女姿容不是十分出挑,一看便知道不是那種“高大上”的女酒,貴族看不上,所以就分配過來,當“粗使丫鬟”,正巧被祁律看到了。

  祁律說:“你會理膳麽?”

  婢女趕緊點頭說:“婢子會一些。”

  祁律一笑,說:“那正好,你留下來,在鄭姬身邊打個下手,可好?”

  宮女一聽,立刻說:“是。”

  鄭姬雖然喜歡做飯,也有一些天賦,但是她很多年沒下過廚房了,自然很是生疏,更別說刀工了,有了宮女幫忙更好一些。

  那宮女刀工好,一看就是理膳的老手,而且還認識一些字兒,看得懂菜譜,第一次做大辣片便有鼻子有眼,鄭姬很快和宮女打成一片。那宮女名叫鄫姒,鄫是鄫國的意思,而姒則是鄫國的國姓,因此喚之鄫姒。

  鄫國是春秋一百多個國家之中的小國,位處東方,在東方三大國齊國、魯國和莒國下方,與很多小國並存,而且還被徐國這類百濮之首包圍著,可謂是夾縫生存,多有不易。

  鄫姒雖然不漂亮,但是手腳麻利,幹活特別利索,話也不多,很是招人喜歡,祁律仔細想了想,他也不知鄫姒是什麽人物,雖這個時代的女性有很多出名的人,但什麽宣薑、文薑、哀薑、桃花夫人等等,還都是小豆包,也有的未出生,這個鄫姒,似乎查無此人。

  祁律眼看著鄭姬和鄫姒相處的很好,也省的自己去當老師,便開始自己理膳。

  他今日來膳房,其實有個目的,不是單純來做好吃的。這些日子諸侯們追著祁律,向祁律打聽天子直轄的事情,祁律可是煩透了。再者,祁律也知道,雖姬林想要整頓這個靡靡的不禮時代,但是如今的姬林勢力單薄,且他剛剛即位,倘或如此大刀闊斧,必然傷到自己。

  簡而言之,還不到時候。

  姬林如今不到二十歲,還需要集勢,才可對各國諸侯施以壓力,否則急功近利,唯恐自傷。

  諸侯們勸諫天子不要直轄,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而祁律勸諫天子不要直轄,是出於好心,雖然都是勸諫天子不要直轄,但動機是完全不一樣的。這些日子天子被諸侯已然煩透了,倘或祁律再去勸諫,唯恐適得其反。

  雖如今天子十分信任祁律,但是祁律也明白,作為天子,哪個沒有一些小脾氣?如果勸諫的辦法不當,反而徒增麻煩,祁律是個最怕麻煩的人,也沒有道理提著頭去做死諫之臣,一來祁律沒有這個魄力,二來也沒必要。

  於是祁律就把勸諫這個事兒,打到了自己老本行上,用吃食來勸諫,言簡意賅,而且還委婉好聽,又不覺枯燥無味,正適合“天子寶寶”。

  祁律眼看著鄫姒新弄來的一筐食材,不由眼睛發亮,雞肉啊,雞肉好,尤其是這些雞腿兒肉。

  雞腿肉有嚼勁,隻有一根大骨頭,吃起來也不費勁兒。雞肉也有個弊端,那便是太容易老了,老了便柴,柴了便沒有口感,吃起來雖然無味,飽腹倒是還可以。如何能讓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天子愛見,便是個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了。

  祁律卻不覺為難,談起雞腿肉,祁律有一個絕佳的菜色,必定要做,在祁律上班的時候,這個菜色簡直風靡公司,不管是高管還是普通職員,都喜歡吃這個口味,關鍵還頂包,回味無窮,恨不能連續吃上一個星期,都不帶換樣兒的。

  那便是——黃燜雞米飯!

  說起來這個黃燜雞米飯,那當真是下飯,最精髓的其實不是黃燜雞米飯裏麵的雞腿肉,而是黃燜雞的湯汁兒,那棕黃色,上麵飄著一點點油花的湯汁,就著米飯,一口下去微微有些辣,鹹香下飯,一點兒也不膩人,反正祁律每次都要把湯汁拌著飯,美美的吃上一頓。

  再者就是,黃燜雞米飯裏可以加入自己喜歡的食材,加一點子菌菇,一點子豆皮兒,再加一點子天子喜愛的筍子,吃起來內容豐富,亦不覺得單調。

  祁律挽起袖袍,淨了手,立刻開始行動,他弄了兩隻鍋,同時開始烹飪黃燜雞米飯,鄭姬和鄫姒一看,祁律又要開始做新鮮的菜色,便全都著迷的旁觀起來,好像在看師傅示範。

  祁律一共做了兩鍋黃燜雞,第一鍋起鍋很早,鄭姬驚訝的說:“祁太傅,這……怕是還未有熟透罷?”

  雖黃燜雞米飯講究的便是雞肉嬌嫩鮮香,但這鍋起來的太早,雞肉可能還沒熟透,估摸著一咬開,裏麵怕是要冒血花兒。

  祁律則是笑著說:“沒熟?那豈不是正好兒?”

  鄭姬一時間愣是沒聽懂,沒熟才是正好?的確很多食材講究生吃,或者半生吃,但是雞肉這種食材,如何能不烹熟便吃,怕是要鬧肚子的。

  不過鄭姬眼看著祁律如此“信誓旦旦”,表情也十分自信,便把自己一肚子的疑問全都咽了回去,不知怎麽的,見到祁律這個表情,就是無端端的信任他,叫旁人無法懷疑。

  而另外一鍋黃燜雞米飯,祁律則是將火候拿捏的恰到好處,一氣嗬成的起鍋,又盛了白花花的稻米飯,稻米飯顆顆分明,白的猶如玉石,裝在精致的器皿之中,瞬間變得異常高貴起來。

  祁律將兩鍋黃燜雞米飯全都裝在承槃之中,然後便端起來,笑著說:“這間小膳房平日裏都是律一個人用,不會有什麽人進來,倘或鄭姬日後還對理膳有興趣,大可以直接過來。”

  “真的?”鄭姬一聽,歡心的跟什麽似的,仿佛是一個小孩子,險些忘了自己是個“大家閨秀”,連忙說:“多謝太傅,當真是多謝。”

  祁律搖頭,說:“不值什麽。”

  他說著便要走,哪知道兩鍋黃燜雞米飯太多,所以一時間祁律端不住,鄫姒特別有眼力見兒,立刻過來幫忙端著,說:“太傅,婢子來幫忙罷。”

  祁律便點點頭,自己端了一個承槃,讓鄫姒端了一個承槃,然後兩個人一並子出了膳房,往路寢宮去。

  寺人在路寢宮外間侍奉,眼看著祁太傅來了,立刻奉承的說:“還沒見到祁太傅,便遠遠聞到了香味兒,咱們做寺人的,每天能聞到祁太傅的膳食香味,也真是不虛此生了呢!”

  祁律笑著說:“天子可在?”

  “在在!”寺人笑著說:“天子在太室,吩咐了,倘或太傅來了,無需通傳,直接入內便可。”

  祁律點點頭,便對鄫姒說:“走罷。”

  寺人不免多看了一眼鄫姒,平日裏跟著太傅的,不是獳羊肩這樣的小臣,就是石厚這樣的親隨,從沒見過一個女子跟著祁太傅的。

  寺人好奇心上來,不由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那女子,是個宮女打扮,十足不入流,麵相嘛……也不怎麽好看,普普通通,對比那些美豔嬌氣的名門之女,這婢女顯得有些太粗枝大葉了。

  但就是這樣的粗枝大葉,竟然跟在祁太傅身後,當真是奇了!

  祁律可不知道,因著自己平日裏“不近女色”,所以如今身後跟著一個女子,便引來了寺人如此之多的猜測。

  祁律剛走進去,還沒邁進太室的門,就聽到姬林笑了一聲。

  姬林放下手中的簡牘,一展袖袍,立刻長身而起,笑著說:“寡人便知是太傅來了,因著太傅總是帶著香味兒而來,當真是讓寡人魂牽夢繞。”

  祁律眼皮一跳,心說天子您這個成語用的,有些古怪罷?

  祁律走進去,讓鄫姒將承槃放下來,鄫姒很恭敬的放好承槃,然後退到角落。

  和外麵伺候的寺人一樣,天子姬林突然看到祁律身邊跟著一個女子,眼神也充滿了探究,要知道祁律可是從來“不近女色”的,除了“前女友”鄭姬之外,根本沒有旁的女子。

  姬林不由也打量起鄫姒,祁律可不知道自己引來了這麽多猜測,說:“天子,今日律帶來了一種吃食,但是有兩種滋味兒,還請天子試一試。”

  姬林被祁律的話引回了注意力,笑著說:“哦?兩種滋味兒?”

  祁律率先打開了第一個器皿,蓋子一掀開,一股衝天的香味騰空而起,黃燜雞米飯的香味十分霸道,是一種混合著微微辛辣的味道,十足激發食欲。

  姬林正巧餓了,連忙坐在席上,笑著說:“太傅,這是什麽名堂?”

  祁律說:“回天子,此乃黃燜雞米飯。”

  他說著,又把米飯遞過去,姬林不用祁律解說,立刻夾起一塊雞肉,雞肉裹著黃燜的湯汁,看起來油潤異常,但又不會覺得太油,那香味令人食指大動,姬林立刻咬下一口。

  “嘶……”他一口咬下去,哪知道竟然沒有咬斷。

  雞腿肉按理來說很好咬斷,但是姬林一口下去,咬在骨頭旁邊,本想把肉扯下來,哪知道一口咬到了筋,怎麽撕扯也撕不斷,不止如此,雞肉連著骨頭的地方還有血絲冒出來。

  姬林吃了一驚,說:“這……”

  祁律理膳可是一把好手,但是今日竟然如此粗心大意,雞肉愣是沒煮熟,好端端的一鍋美味,但是雞肉沒熟,這如何能入口?

  姬林沒有多想,笑著說:“太傅,這雞肉未熟爛,必然是太傅今日理膳之時走了神。”

  姬林還在“嘲笑”祁律,祁律這時候又拿出第二鍋,掀開蓋子,竟然是一模一樣的黃燜雞米飯。

  祁律也不解釋,又說:“請天子再嚐嚐。”

  姬林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但還是夾了一塊雞腿肉,還是與方才一般,雞腿肉散發著黃燜獨特的香氣,異常誘人。姬林一口咬下去,眼眸不由都亮了,雞肉軟嫩,入口滑嫩不柴,湯汁微辣,雞肉入味,辛辣與鹹鮮都恰到好處,配合著米飯,姬林能吃下滿滿一大鍋!

  姬林稱讚的說:“太傅,這次不錯,這雞肉軟嫩可口,寡人從未食過如此鮮嫩的雞肉。”

  祁律則是微微一笑,說:“律敢問天子,為何不吃這邊的雞肉?”

  姬林想也沒想,立刻回答說:“這還用說,當然是這邊的雞肉並未熟爛,這如何能下口,食了是要鬧肚子的。”

  祁律點點頭,說:“天子,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天子素來英明睿智,自然也是懂得的。”

  姬林一聽,似乎覺得祁律的話別有用意,仿佛話中有話,便立刻放下小匕,微微蹙眉,正襟危坐,一瞬間從一隻貪吃的二哈,突然又切換回了天子模式,說:“太傅……似乎另有所指?”

  祁律拱手說:“天子英明,律是來勸諫的。天子直轄衛國,的確能收歸衛國的土地和兵權,但是如今天下諸侯紛爭,天子又堪堪即位,這火候猶如尚未熟爛的雞肉,雖然美味,但一口下肚,唯恐傷身。”

  祁律說完,突然下跪,跪在地上說:“天子直轄之事,還請天子三思呢。”

  姬林皺著眉頭,聽著祁律說完,又見到祁律突然跪在地上,他頓了一下,立刻繞過案子,將祁律親手扶起來,說:“太傅,是寡人太不懂事兒,才勞煩太傅這般變著法子來勸諫寡人,太傅的拳拳之意,寡人又怎會不明白呢?”

  顯而易見,姬林又不是個傻子,很多道理雖然是明擺著的事情,但是姬林身為天子,看得多了,聽得多了,又有些小脾性,自然有逆反心理,而祁律這麽勸諫,反而恰到好處。

  祁律被扶起來,說:“天子乃是通透之人,因此律才如此勸諫。”

  姬林笑著說:“還是勞煩太傅了,如此大熱天,為了勸諫寡人,前往膳房勞心勞力,隻是……”

  他說著,看向案幾上沒熟的那鍋黃燜雞米飯,說:“隻可惜了這美味,沒有熟爛。”

  祁律一看,原天子是個吃貨,還琢磨著這鍋黃燜雞米飯呢。

  祁律忍不住笑了一聲,說:“這有何難?鄫姒。”

  “婢子在。”鄫姒侍奉在一邊,立刻迎上來。

  祁律說:“端回膳房裏,放在火上重新熱一熱。”

  鄫姒是個會理膳之人,立刻明白祁律的意思,端起那鍋不熟的黃燜雞米飯,說:“是,婢子這就去。”

  說罷,很快退了出去。

  姬林看著那叫做鄫姒的宮女,越來越奇怪,他很想知道這個宮女是怎麽跟在太傅身邊的。

  姬林重新坐下來,說:“太傅可用膳了?一起用罷。”

  黃燜雞米飯的量很大,而且還是兩鍋,說實在的,祁律也餓了,他匆匆前來勸諫,還沒用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天子一起用飯了,兩個人便一起分食。

  鄫姒手腳麻利,很快將熱過之後的黃燜雞米飯端過來。

  姬林特別喜歡這口兒,吃的是大快朵頤,他食量本就很大,畢竟還沒到二十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多,平日裏消耗也大。

  姬林美美的吃了一頓,果然用米飯把湯汁全給吸幹淨了,吃的那是一滴不剩,隨即才說:“寡人直轄,的確還不是時機,但若不直轄衛國,如今衛國沒有國君,該派誰去才好?”

  派誰去?如今衛州籲已經死了,他的兄長也被殺了,衛國隻有一個候選人,便是衛州籲的弟弟,也就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衛宣公!

  為何說鼎鼎大名,衛宣公並不是春秋五霸,也沒有勵精圖治,但他的確大名鼎鼎,因為衛宣公的風流史簡直“可歌可泣”!

  說起春秋的風流史,什麽兒子娶了小媽,權臣看上了同僚的媳婦等等,那簡直應有盡有。而這個衛宣公,在曆史上給自己的兒子選了一位齊國的兒媳婦,兒媳婦嫁到衛國來的時候,衛宣公一看,太好看了,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美人兒?於是把兒子派出去公幹,自己霸占了兒媳婦。

  這位被霸占去的兒媳婦,便是齊桓公的姐姐,如今齊僖公的大女兒,鼎鼎大名的宣薑!

  宣薑看似是個被霸占的弱女子,但你若真的認為宣薑是弱女子,那就大錯特錯。宣薑將衛宣公迷惑的暈頭轉向,把持朝政,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上位,不惜陷害衛宣公的兒子調戲自己,還自導自演派遣“強盜”,殺害衛國太子伋,最終連自己的兒子也一起糊裏糊塗的殺死。

  衛宣公痛失兒子,被氣死之後,宣薑還逼迫太子伋的弟弟迎娶自己,連任衛國國母。宣薑如此之霸道禍害,然而怪就怪在她太才華橫溢,太過美貌嬌豔,太子伋的弟弟被迫娶了仇人之後,沒成想一連和宣薑生了五個孩子!

  如今的衛國,隻剩下衛宣公,也就是如今的公子晉一個繼承人,按理來說,必然是公子晉上位。

  祁律說:“公子晉如今在邢國做人質,不如請天子下旨,親自將公子晉迎回,並冊封為衛侯,如此一來,公子晉必然感激天子恩德,為天子賣命。”

  眼下沒的可選,隻能挑選名正言順的公子晉,因此姬林能做的,便是施加恩惠,讓公子晉,也就是未來的衛宣公感激涕零。

  姬林說:“確實如此。”

  祁律又說:“如今諸侯們因著天子直轄的情勢不明,還未離開洛師,不如便趁著這個時機,將衛公子招到洛師,讓諸侯見證,冊封公子晉為衛侯,如此名正言順,又有諸侯參會,何其隆重,公子晉必然對天子感激涕零,何愁不為天子賣命呢?”

  祁律這個辦法當真是“陰險”,諸侯們還沒離開洛師,祁律便讓他們當免費的觀禮人,逼迫他們參加筵席,充充排麵。

  姬林聽罷哈哈大笑起來,說:“太傅所言正是!寡人聽著便覺得當真有趣兒的緊,已然迫不及待看到諸侯們參會的場麵兒了。”

  祁律勸諫完畢,日後也不必躲避諸侯,便準備離開了。

  眼看著祁律要走,姬林似乎終於“安耐不住”,看似不經意的說:“太傅,你身邊之人,看著麵生的緊呢。”

  祁律沒想到姬林問起鄫姒,便說:“回天子,鄫姒乃膳房中的女酒,會一些理膳的手藝。”

  “哦?”姬林一臉饒有興致的模樣,說:“沒成想你竟然也會理膳?”

  鄫姒被提及到,立刻跪下來,恭恭敬敬的說:“回天子的話,姒隻是略懂一二,不敢在太傅麵前托大。”

  姬林眼看著祁律身邊跟著個女子,心裏頭不太舒服,臉色也陰鬱起來,但他不明白為何如此,心中想著,祁律身邊已然有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小羊,又有了一個礙眼的石厚,倘或再加一個鄫姒,那還了得?

  如此以往,寡人這個天子,在祁太傅心裏豈不是要排不上號?

  姬林眯了眯眼睛,隻覺自己特別機智,對祁律說:“太傅,這樣罷,寡人身邊正巧缺一個侍奉的宮女,一時找不到可心的,寡人見鄫姒十分利索,不知太傅肯不肯割愛,把鄫姒留在太室?”

  祁律一聽,當真是奇怪了,難道天子看上了鄫姒?

  鄫姒生的不是很漂亮,跟鄭姬是萬萬不能比的,但是沒有鄭姬那種深閨之感,說粗枝大葉,不如說爽快一些,手腳的確麻利,倒是個極好的。

  祁律越想越是這麽回事,怕是天子真的看中了鄫姒,想要“收了”鄫姒。如此一來,祁律便想,天子前兩日不還為了鄭姬和自己冷戰麽,今日竟然看上了鄫姒。

  果然,古代的男子都是大豬蹄子,而古代的君王,那就是超級大豬蹄子!

  祁律的眼神微微有些“異樣”,隨即拱手說:“天子既然開口,鄫姒,你便留在路寢宮,好生侍奉。”

  鄫姒立刻作禮說:“是,姒再次拜見天子。”

  姬林可不知祁律眼中的“異樣”是嫌棄自己是個朝三暮四的大豬蹄子,還以為祁律不忍心割愛,姬林這麽一看,便覺得自己討要鄫姒是對的,若不然鄫姒在祁律身邊混熟了,哪還有自己這個天子的地位?

  姬林越想越覺得自己機智、英明、睿智,不由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而在祁律眼中,這笑容簡直便是一個大豬蹄子的笑容……

  天子不打算直轄衛國,諸侯們簡直舉國同慶,幾乎要抱頭痛哭,隻不過大家夥要留下來看著衛國公子晉受封。雖說各位諸侯都在洛師給公子晉受封,有點子太抬舉公子晉,但左右也沒有法子,總比天子直轄強得多,權衡利弊之後,諸侯們隻好留下來參加受封宴席。

  公子晉在邢國做人質,聽說天子要接自己做衛侯,異常的興奮,立刻動身來到洛師,態度十分的卑微,而且忠心耿耿。

  今日的宴席,便是公子晉晉升為衛侯的宴席,以後便是衛侯晉了。

  宴席的排場非常大,姬林坐在天子席位,向衛侯晉敬酒,笑著說:“亂臣賊子衛州籲作亂,如今衛國百廢待興,日後還要仰仗衛公,治理好衛國,令寡人可以安心,令百姓可以安心。”

  衛侯晉立刻站起來,連連頷首說:“是是是,天子說的極是!晉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天子的恩德,日後回到衛國,一定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恭敬天子,愛戴百姓!”

  看看衛侯晉這說辭,一套接一套的,不知道背了多少腹稿,諸侯們看著他巴結的嘴臉,都覺十分不恥。但今日是人家衛侯的受封宴席,也算是半個主人家,酸歸酸,還是能表露出來。

  今日宴席祁律不是主角,大紅大紫了諸多時日的祁律,可算是安穩了下來,敬酒的人雖然很多,但是沒有前些日子多。

  祁律閑了一會子,便見到有人過來敬酒,立刻站起來,抬頭一看,原是齊侯祿甫。

  齊侯祿甫是最為“親近”祁律的諸侯,因為齊侯的兩位公子是祁律的義子,祁律又對兩位公子有救命之恩,所以齊侯祿甫口口聲聲報答祁律的救子之恩,實則呢,拉攏祁律,一心想要祁律跳槽到他那麵兒去。

  雖然齊國也很好,齊國強大,齊侯祿甫的幼公子還是未來赫赫有名的齊桓公,一代霸主不二人選,然而齊侯祿甫心思太多,祁律是那種安於現狀之人,因此暫時沒有跳槽打算。

  齊侯祿甫也是個聰明人,請了兩次,沒有說動祁律,便笑著敬酒,明知故問的說:“祁太傅還沒有家室罷?”

  祁律沒有娶親,身邊也沒個女子,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兒,齊侯祿甫笑著說:“太傅乃我大周扛鼎之臣,事事繁忙,皆需要太傅勞心勞力,必然沒有時間張羅這些私事兒。你看,你我如此投緣,太傅又與犬子關係融洽,不若這般……”

  祁律便聽齊侯祿甫笑眯眯的說:“祿甫有一長女,如今恰好十歲,再過些年便能出嫁了,倘或祁太傅不棄,不若眼下定下親約,等來年祿甫定然風光將小女大嫁於祁太傅,如何?”

  “轟隆——”祁律腦袋裏險些炸開,齊侯要給自己說親事,還要和自己攀親戚,想給剛剛十歲的大女兒定下婚約。

  而齊侯祿甫的大女兒是誰?祁律險些被驚著,不是旁人,便是那大名鼎鼎,霍亂衛國的宣薑啊!

  如此霸道的女子,美則美矣,祁律這般怕麻煩,還是不打算貪圖這個美色了,早閃早好!

  祁律臉色微微抽搐,說:“這……齊公厚愛,律怎麽能擔得起?齊國國女金枝玉葉,然律不過一個小吏出身,粗俗不堪,實在是配不上齊國國女啊。”

  祁律這邊沒命的拒絕“娃娃親”,齊國的幼公子小白則是端著一隻羽觴耳杯,像模像樣,小大人兒一樣的來到姬林身邊。

  公子小白舉著耳杯,不過他杯子裏的並不是酒水,而是普通的飲料,對姬林拱手說:“恭喜天子。”

  姬林低頭看著小豆包,他雖然覺得齊侯祿甫有些“陰險”,但公子小白十分可人疼,而且他的二哥公子糾與祁律關係特別好,姬林對公子小白自然親和。

  姬林擺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樣,說:“小白賀喜,該當去賀喜衛公才是,為何會來向寡人道喜?”

  公子小白挺著小胸脯,小大人似的說:“小白賀喜天子,因著天子馬上就要和小白成為一家人啦!”

  姬林更是聽不懂,甚麽一家人?齊國人姓薑,乃是薑子牙的後裔,姬林姓姬,根本不是一家人。

  公子小白便說:“君父正在為義父父說親,想要將大姊姊嫁給義父父做媳婦,義父父又是天子的師傅,雖然繞來繞去噠,不過這不是一家人嘛!”

  公子小白捋啊捋,終於把這個關係捋順了,這麽一聽,還真是一家人!

  姬林則是心裏“咯噔”一聲,說親?齊侯要把自己的閨女嫁給祁律?姬林心裏登時七上八下,就跟滾沸的水一樣,差點撲鍋,立刻坐不住了,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遍酒宴的尋找著祁律,怎麽也找不到。

  公子小白剛說完,便被二哥哥公子糾拉住了,說:“小白,乖,過來這邊。”

  公子小白揪著二哥哥衣襟,說:“可是,二鍋鍋,小白還沒恭喜完天子鴨!咦?天子去哪裏啦?方才還在的鴨!腫麽一轉眼便不見了鴨!”

  姬林著急去找祁律,但宴席上沒見到祁律,隻看到齊侯祿甫在與魯公息攀談著什麽。他轉了半天,從宴席出來,就聽到幹嘔的聲音,尋著聲音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到了祁律。

  祁律這會子蹲在地上,正在幹嘔,似乎是喝大了,臉色殷紅,蹲在地上還晃,但是吐不出來。

  姬林趕緊跨步上前,一把撈住要倒在地上的祁律,將人扶起來,皺眉說:“太傅,你怎麽飲的如此之醉?”

  一個沒留神,太傅竟然喝醉了,這還是祁律第一次醉酒。

  祁律的酒量真心不錯,但是架不住大家都來灌酒,他一時沒留神喝大發了,東倒西歪的準備去透透氣。

  祁律當真是醉了,不然平日裏看到姬林,總是要客套的作禮,吐槽歸吐槽,表麵上一定要恭敬,那話怎麽說來著,驢糞球還表麵光呢。

  如今的祁律看到姬林,卻沒有行禮,而是“嘿嘿”一笑,歪在姬林懷裏,沒骨頭一樣,還扭來扭曲。夏日裏大家的衣裳都是蠶絲的,料子極好,又輕薄又貼合,這一扭起來……

  姬林登時覺得自己也喝多了,不然火氣為何如此之大?

  祁律傻笑著,竟然伸手在姬林懷裏摸,來回來去的摸,姬林傻了眼,太傅這是……在調戲寡人?

  就在姬林以為祁律是在調戲自己的時候,祁律突然“啪啪!”使勁拍了拍姬林的胸口,然後十分大義的說:“好肉!”

  姬林一陣頭疼,摟著撒酒瘋的祁律,哄著說:“乖太傅,隨寡人去路寢宮醒醒酒。”

  “不——太傅還能飲!”祁律撇開姬林,東倒西歪衝著水池子便跑過去,姬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祁律,差點子祁太傅便要無端端投河了。

  祁律腳下不穩,帶著姬林也一起東倒西歪。姬林一個不甚,“嘭!”一聲倒在地上,趕緊伸手護住倒下來的祁律,避免他被摔傷。

  姬林被祁律壓在地上,剛想要扶起祁律,哪知道祁律突然一個翻身,動作十分矯健,猛地翻身坐在姬林腰上。

  姬林立時屏住呼吸,額頭上豆大的熱汗滾下來,喉結快速滾動了兩下,祁律還不算完,繼續挑戰著天子的底線。

  “唰!”一聲,雙手一份,十分狂野的竟將姬林的衣裳一撕,那蠶絲的黑色天子朝袍瞬間不堪重負,合著裏衣愣是被祁律全部撕開,露出天子那年輕卻充斥著精壯野性的肌肉。

  月光灑下來,不知是不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一切都變得膠著起來,就在姬林的眼神越來越深沉,仿佛下一刻要化身成為野獸之時……

  祁律“唰!”的一聲,仿佛變戲法,突然從太傅的袖袍中拿出一隻青銅小匕,然後又拿出一隻青銅耳杯,然後又又拿出一隻青銅承槃,擺在天子的腹肌之上,嘴裏含了棗子一樣說:“這……牛、牛腩肉,就、就是肥!”

  天子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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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今日的小劇場主題是搞事情~讓我們看看誰才是搞事情小能手!

  鄭伯·搞事情·寤生:臥底已到位(嗬嗬)

  齊侯·搞事情·祿甫:要和太傅做一家人(微笑)

  石·搞事情·厚:太傅我摟過了,天子不吃醋算我輸(得意)

  祁·搞事情·律:我喝醉了,今天撩過的概不負責(理直氣壯)

  姬·小土狗·林:……

  姬·小土狗·林:寡人太難了,最難的是還沒考下駕駛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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