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作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810
  公孫子都留下一句雷人的暗昧之辭, 本人卻沒有一點點的愧疚,轉身策馬而行,瀟灑離去。

  留下其餘人等僵在原地, 祭牙用吃驚納罕, 且詫異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祁律, 小土狗黑溜溜的眸子瞪著遠去的公孫子都,還“汪汪!”叫了兩聲,不過因為身量小,叫起來也沒什麽威懾力。

  更不用說鄭姬了。

  鄭姬凝望著祁律,眼目仿佛凝望著深淵, 無錯, 深淵。她可能終於發現了, 祁律就是個坑……

  鄭姬的嗓音帶著絲絲哽咽,說:“律哥哥, 你……你的難言之隱, 原是如此麽?”

  祁律一時相顧無言, 如此?如此什麽?公孫子都丟下一句暗昧不明的言語, 鄭姬一聽,便懷疑祁律所好“南風”!

  祁律簡直便是啞巴吃黃連, 又是茶壺裏煮餃子, 有苦道不出,自己活了這二十幾年,雖從未談過戀愛,但並不是因為喜歡男人, 而是覺著談戀愛太麻煩, 因此從未談過戀愛。

  祁律冤枉, 但不得不說, 大行人公孫子都這個法子,簡直便是釜底抽薪的妙計,瞬間切斷了鄭姬的念。,眼看著鄭姬信以為真,祁律雖頭皮發麻,卻還是一咬牙,心說誤會便誤會罷,這個法子比有兒子還要管用。

  祁律幹脆說:“正如……鄭姬所見所聞。”

  鄭姬一聽,險些又倒過去,果然,比見到祁律有了兒子還要傷心欲絕,久久凝望著祁律,終於說:“我……我知道了,從今往後,再不會糾纏於你。”

  說罷,轉身踉蹌而行。

  祁律看著鄭姬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心說這下好了,自己好端端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人,偏偏變成了渣男之中的戰鬥機,簡直就是渣皇了!

  但為了了斷鄭姬的這個念頭,也隻能如此了,誰年輕的時候還沒愛過一個渣男呢,鄭姬能擺脫原主這個渣男,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祁律緩緩鬆出口起來,就在他鬆口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股炙熱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轉頭一看,原是祭牙。

  祭牙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祁律,仿佛第一次見麵一般,不不,第一次見麵兒的時候,祭牙都未曾如此仔細的審視過祁律。

  祁律也低頭看了看自己,少庶子的袍子是新換的,雖早上去了一趟膳房做了油條豆腐腦來食,但祁律保證,袍子絕對沒有汙穢。

  祁律奇怪的說:“弟親,為兄可是有什麽不妥?”

  祭牙臉上有些尷尬,不吐不快卻支支吾吾,全不像向他老鄭城一霸的模樣,說:“兄長你……你……你和公孫閼不會真當真……當真有甚麽幹係罷?”

  祁律一聽,忽然笑了起來,原是傻白甜的祭牙也信以為真了,於是祁律笑眯眯的靠過去,還攏著手在祭牙的耳邊悄聲說:“來弟親,一般人我不告訴他,為兄隻告訴弟親一個人,當然……是假的。”

  “假的!?”祭牙驚呼一聲,下意識看了看左右,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壓低聲音重複問道:“假的?”

  祁律一臉坦蕩蕩,說:“自然是假的,你沒看出來,方才大行人是在為律解圍麽?”

  “呼——”祭牙一掃臉上的憂鬱,立刻“嘿嘿嘿”傻笑一陣,撓著自己的後腦勺,說:“無錯,我就說,怎麽可能是真的,假的便好,假的便好。”

  祭牙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慶幸祁律與公孫子都的“親厚關係”是假的,左右便是鬆了口氣,長長的舒了口氣。

  何止是祭牙鬆了口氣,小土狗聽到祁律這般說辭,也狠狠鬆了口氣,雖他平日裏一直跟著祁律,知祁律與公孫子都根本沒有私下見過麵兒,一共見過的麵子也才三麵,不可能有太多的交情和幹係。

  但聽到祁律親自否定,還是長長的舒了口氣。

  “嗷嗚?”小土狗後知後覺,歪了歪頭,小耳朵忽閃忽閃的抖,心中思忖著,寡人為何要如此擔憂?

  小土狗還在思索,便聽祭牙試探的問:“那……兄長,你私以為,南風之事……如何?”

  祁律有些奇怪,祭牙問自己男男之間的事情怎麽樣?祁律以前從未想過,畢竟他連女朋友都不想交,更沒想過交男朋友。不過春秋時期民風開放,比後世的朝代都要“奔放”,達官貴人之中南風盛行,也是常有的事情,很多諸侯都豢養男寵,甚至連嬖童都有,能讓現代人思維的祁律,毀的三觀連渣子都不剩。

  祁律想了想,嬖童什麽的,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畢竟是底線問題,至於南風麽……

  祁律坦然的說:“這感情之事,發乎於情,喜歡男子或者女子,或許本人都不能左右,又怎麽能是律評頭論足的呢?律對此是沒有什麽成見的。”

  祭牙一聽,立刻欣喜起來,仿佛剛吃了糖的小孩子一般。

  小土狗耳朵瞬間豎了起來,這祭牙,一見到祁律便臉紅,如今還問祁律關於南風的問題,太子林是個聰明人,而且在洛師之中早就見慣了達官貴人那些事兒,見到祭牙這個反應,心中警鈴大震,莫不成祭牙對祁律有甚麽特別的想法?

  祭牙堪堪歡喜起來,笑容還沒咧到耳朵根兒,就在這時候,祁律突然潑下兜頭冷水,順口又說了一句:“左右我是不喜歡男人的。”

  祭牙:“……”

  祁律說的很順堂,說完就見到祭牙的表情古古怪怪,好像是笑,但笑容僵住了,還有點子龜裂,便說:“弟親,怎麽了?”

  “沒沒沒……”祭牙磕巴的說:“無事無事,啟……啟程了,我先走了!”

  他說著,逃也似的,沒命的快速往前跑,一路紮過去,祁律便隱約聽到遠處有人說:“祭小君子,您怎麽到這裏來了?這是運送狗棚的緇車啊!”

  隨即又是“嗷嗷嗷!汪汪汪”的狗叫,還有祭小君子怕狗的聲音,總之是雞飛狗跳的。

  祁律不明所以,眼看著祭牙一頭鑽進了狗棚的輜車,又看到祭牙風風火火拋投鼠竄的跳下來,還笑了笑,便當是看熱鬧了。

  公子小白揪著“二鍋鍋”的衣擺,一臉不明所以,雖然圍觀倒是圍觀了,但是沒有完全聽懂。明明皆是能聽懂的字眼兒,但是合並在一起,公子小白便不明了了。

  反觀公子糾,身材比公子小白高了一點點兒,模樣平靜的很,拉著弟弟,聽著遠處雞飛狗跳的聲音,還無奈的歎了口氣。

  公子小白抓住公子糾的衣擺,抬起頭來,一本正經的板著小肉臉,說:“二鍋鍋,南風是甚麽鴨?”

  公子糾想了想,精致的小臉蛋露出一絲苦惱之情,看起來並非公子糾不理解南風是什麽,而是不好直白的告訴年紀還小的公子小白,於是岔開話題說:“來小白,上車罷。”

  公子小白跟著二哥上車,鑽進緇車裏,還孜孜不倦的說:“二鍋鍋,南風到底是甚麽鴨?”

  公子糾有些無奈,伸手把探出頭來刨根問底的公子小白按進輜車裏,自己也跟了進去。

  祁律直白的打碎了祭牙剛剛懵懂的“春心”,起初祭牙是看不起祁律的,誰叫原主祁律油嘴滑舌,花言巧語的拐騙了姑姑呢?三天兩頭對著祭家諂媚討好,祭牙頂看不起他了,但不知為何……

  祁律突然轉變了性子。

  祭牙可不知祁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祁律了,如今換了瓤子,從一心諂媚的小吏,變成了一個很怕麻煩,什麽閑事都不想管,“無欲無求”,隻對食欲耿耿於懷的祁律。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祭牙發現祁律雖看起來稍微有些吊兒郎當,不怎麽著調,有時候說話也奇奇怪怪,但祁律竟是有真本事兒的人,一席菽豆宴,是讓祭牙心服口服。

  祭牙這個人,天生少根筋,因此他若是討厭誰,便很直白的討厭誰,他若是佩服誰,那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祁律可不知祭牙對自己的“感情轉變”,不隻是“處心積慮”的拒絕了鄭姬,帶連著祭小君子也一並子給打了回去,而且麵對鄭姬,還繞著彎子想辦法不傷了佳人的自尊心,麵對祭小君子,那就是一個直球,直接拍在臉上,何其傷心!

  祁律沒有這方麵想法,完全沒思考到這條道上,笑眯眯的牽了自己的馬,踏著腳蹬子,翻身上馬。

  翻身、翻身、翻身,翻了三次身,因著馬匹高大,祁律身材並不如何高大,翻了幾次,愣是沒有上馬,最多趴在馬背上,跨不上去。

  祁律歎了口氣,心想著馬磴子為何要這麽設計,太不合理,對新手實在不友好。

  小土狗坐在一邊地上,微微垂著頭,似乎不忍心再看祁律翻身上馬失敗的尷尬場麵。想他太子林,三歲開始就已經習學騎射,彎弓射箭那是王室貴族的標配,每年臘祭祭司天地,身為貴胄的太子林都要親自前往獵場,狩獵獵物,然後敬獻神明,因著這些,太子林小小年紀便學會了一身武藝,而祁律……

  別看祁律理膳是一把好手,說話也頭頭是道兒,但他騎馬的功夫,簡直令人不忍直視。

  小土狗忍不住抬起小爪子來,無奈的捂住自己的臉。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隻手伸過來,直接將祁律提了起來,祁律“嗬……”的倒抽一口冷氣,被人抓住後衣領子,一拽,登時坐在了馬背上。

  回頭一看,是去而複返的公孫子都!

  隊伍很快啟程,大部隊粼粼開拔,公孫子都並沒有驅馬來到隊伍最前麵,而是與祁律並馬而行,公孫子都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祁律,此時此刻的祁律還在與馬匹作鬥爭。

  祁律讓自己的兩個便宜兒子去坐輜車,輜車的空間有限,所以自己便出來騎馬,哪知道這馬匹不是一般人可以騎的,一路上歪歪扭扭,歪歪扭扭。

  祁律把小土狗抱在身前一並子騎馬,小土狗實在是無奈了,用小爪子壓住馬韁繩,好似在幫助祁律“掌舵”。

  祁律一看,這馬匹真的比方才穩當了許多,總之不走曲線了,也不蛇形前進了,沒成想小土狗不但可以給自己撿衣服,竟還有牧馬這一長項。

  公孫子都一直沒說話,等驅馬走了一會兒,這才開口,幽幽的說:“方才子都助少庶子解圍,少庶子便沒有甚麽謝禮麽?”

  祁律看了看公孫子都,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很平靜的說:“大行人頑笑了,大行人貴為公族之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難不成還有求而不得的事情?如何可能需要律一個小小少庶子的謝禮呢?”

  祁律說的冠冕堂皇,其實緣由隻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窮,很窮,什麽也送不起。

  公孫子都哈哈一笑,幹脆直接點破了祁律的迂回,說:“少庶子想多了,子都的確不缺金銀,所以不會向少庶子討要這方麵的謝禮,請少庶子不必擔憂多慮。”

  祁律心裏“嘖”了一聲,很不願意與公孫子都這個狐狸精多說話,狐狸精這三個字兒,並非指公孫子都長得太妖媚,而是指公孫子都的心機。

  公孫子都與祭牙不同,祭牙是個典型的傻白甜,喜歡的時候非常喜歡,不喜歡的時候直來直去,所以祁律愛見和祭牙做朋友,但公孫子都呢?喜歡的時候可以橫眉冷對,厭惡的時候可以笑臉相迎,應付這樣的人最為麻煩,因此祁律並不想與這樣的人多有牽扯,勞心勞累的很。

  公孫子都又說:“不如這般,少庶子就欠一個人情與子都,如何?”

  嗬嗬……

  祁律心中笑了一聲,公孫子都這個便宜算盤,打得真是劈裏啪啦作響,什麽東西最不好還,當然是人情債!誰會像祁律這般,隨隨便便就將人情債給用了?倘或許諾公孫子都一個人情債,這債可就長了,無異於高利貸,肯定打著滾兒的往上翻,比牛市的仗勢還要猛。

  祁律心裏吐槽著公孫子都這個狐狸精,麵上卻見人說人話,恭維的說:“公孫大行人說笑了,律人微言輕,人情能算甚麽?根本不值一提,太過卑微,恐怕折煞了大行人。”

  “無妨。”恰好,公孫子都也是個油鹽不進之人,一張俊美的臉上滿滿都是微笑,仗著老天爺的恩賜,便如此的肆意揮霍自己的美貌。

  祭牙躲在輜車裏冷靜了一會兒,突聽外麵“調笑”之音,一打起車簾子,便見到公孫子都與祁律正在說笑,兩個人不知談論到了甚麽,說說笑笑、有說有笑、笑容何其燦爛。

  祭牙可看不出祁律正在與公孫子都鬥智鬥勇,隻覺他們二人關係突然親密了許多,心裏不免怪怪的,也不等騎奴停下輜車,立刻一個躍身,直接從輜車上跳下來,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匹,硬生生擠過去,仗著自己的騎術高超,便插在祁律與公孫子都中間。

  公孫子都也沒有生氣,撥轉馬頭,稍微拉開一些距離,讓祭牙擠進來“從中作梗”。

  祭牙一臉東家的口吻,對公孫子都拱手說:“大行人可能還不知,這祁律如今已然是我的結拜兄長了,因此今兒個大行人為我兄長解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謝過大行人。”

  祭牙說罷,像模像樣的給公孫子都作禮,公孫子都臉上噙著俊美的笑容,說:“無妨,我幫助祁少庶子,也是分內的事,畢竟子都身為大行人,理應負責護送鄭姬高嫁洛師,若是這其中出現了什麽岔子,倒是子都的不是了。”

  公孫子都說的有道理,於情於理,他們都是送嫁的人,若是半路鄭姬和小吏跑了,公孫子都也脫不開關係。

  公孫子都說罷,幽幽一笑,他本就生的俊美,一笑起來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類型,偏偏又透露著一股高大俊逸的英氣,並不陰柔,他這一笑,祭牙擠在旁邊,距離得稍微有些近,差點給公孫子都那俊臉晃了。

  祭牙沒來由一愣,心中不屑的想,不就是臉俊點兒麽,猖狂甚麽?一個大男子,要那麽俊的臉做甚麽用?

  祁律一看,祭牙擠過來敢情好啊,祭牙見到公孫子都,那就像是一隻活脫脫的鵪鶉,瞬間炸開毛,對著公孫子都沒命的啄,這樣也好過公孫子都用自己紮筏子。

  哪知道祁律還沒來得及歡心,便聽公孫子都一笑,又是那樣暗昧不明的語氣,說:“再者說了,子都說的都是真話。”

  祭牙一臉迷茫說:“真話?甚麽真話?”

  公孫子都的目光越過中間的祭牙,落在祁律身上,莫名深情款款,說:“今日夜裏,來我帳中。”

  公孫子都再次丟下足以震懾人心的話,然後再一次揚長而去,偏偏他的話,就是如此的雷人,屢試不爽。

  在祁律、祭牙和小土狗的目送下,公孫子都很快離開,往隊伍前方而去。

  祁律:“……”這算不算,職場性騷擾?

  大軍行至黃昏,已經將近鄭國邊界,大行人公孫子都下令安營,很快大行人幕府紮起,圍繞著幕府,以幕府為中心,其餘的營帳也立了起來,整齊有素的排列著。

  夜色漸漸濃重,祁律用了晚膳,稍微躺了一會兒,隨即翻身起來。

  小土狗“嗷嗚?”了一聲,他本趴在旁邊已經準備睡了,見祁律一動,立刻機警的抬起頭來,望向祁律,扇動著小耳朵,那模樣十分靈動,似乎在問祁律,要去做什麽。

  祁律笑著揉了揉小土狗的耳朵,說:“乖兒子,爸爸出門一趟,你先睡。”

  小土狗更加機警了,立刻蹦起來,別看他是小短腿,但蹦起來的速度恨不能像一頭小老虎,“嗷嗚”一口咬住祁律的衣角,不讓祁律離開營帳。

  太子林心中一突,祁律這大半夜的出營帳去做什麽,難不成……

  太子林還為未想完,便聽“嘩啦——”一聲,有人直接掀開營帳闖了進來,是祭牙!

  祭牙衝擊進來,似乎在營帳外麵聽到了祁律的話,畢竟營帳可不隔音,立刻大喊著說:“兄長,你去何處?莫不是真的要去公孫閼的營帳!?”

  太子林和祭牙想到一處去了。公孫子都白日裏兩次提醒“今日夜裏,來我帳中”,可謂是明擺著騷擾祁律,如今祁律夜裏要出門,這三更半夜的,還能去甚麽地方?

  祁律笑了笑,說:“正是。”

  “甚麽!?”祭牙恨不能直接跳起來,拉住祁律,說:“兄長你不必委屈自己,那公孫閼若是敢對你用強,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要跟他來個魚死網破!”

  祭牙說著,還擼起了袖子,當真義氣的很,認祭牙做弟弟,恐怕是一件很貼心的事兒了。

  祁律一聽,什麽用強不用強,說的仿佛自己是黃花大閨女一般。自己好歹是個男人,雖如今這身子骨有點“柔弱”,但祁律理膳這麽多年,可不是白用刀的,刀工還是不錯,足以傍身。

  祁律趕緊安撫祭牙,笑著說:“弟親不必著急。”

  祭牙奇怪的看著祁律,祁律又說:“為兄雖是去見大行人,但並非如弟親所想,而且……律自有妙計。”

  祭牙撓了撓後腦勺,似乎不太明白,但是聽祁律說自有辦法,不知為什麽,便是覺得十足可信,心裏鬆了口氣,說:“兄長,公孫閼若是欺辱與你,便告訴我,我替你揍他!”

  小土狗一聽,祭牙當真是,旁人說什麽他信什麽,祁律說沒事不用擔心,祭牙當真就不擔心了,又囑咐了祁律兩句,很自然的出了祁律營帳,回去睡覺去了。

  太子林可沒有祭牙那般傻白甜好哄,黑溜溜的眼珠子亂轉,當即也沒有亂吠胡鬧,而是靜靜的趴在榻上,好像很聽話似的。

  然,祁律前腳離開營帳,小土狗立刻“噌!”從榻上蹦起來,直接飛撲下榻,從營帳的縫隙擠出去,暗暗跟隨著祁律往大行人幕府營帳而去。

  太子林心中思忖著,若是公孫子都敢對祁律有甚麽非分的舉動,自己好歹能跳出去咬他,確保祁律的安危。

  祁律不知小土狗如此“心機”,還覺得今兒個狗兒子當真是乖巧,讓他睡覺就睡覺,安安心心的出了營帳,徑直往大行人的幕府去了。

  今日幕府外麵沒有士兵守衛,一切都沉浸在寂靜之中,祁律到了門口,拱手說:“少庶子律,謁見大行人。”

  幕府之中傳來幽幽的聲音,說:“子都恭候多時了。”

  祁律便打起帳簾子,也沒打起太多,躋身進入幕府之中。

  幕府之中很昏暗,外帳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營帳內裏散發著幽幽的光線,混混沌沌,祁律便追逐著光線走進去。

  小土狗也偷偷跟隨進入,他放輕了腳步,小狗的爪墊很輕,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匍匐在地上,謹慎的往裏爬。

  祁律走到內帳跟前,一眼便看到了公孫子都,公孫子都似乎已經準備就寢了,退下了黑色的戰甲,也不見大行人的黑色官袍,而是穿著一身裏衣,頭發也解開披散下來。

  公孫子都正橫陳在小榻之上,一手支著頭,一手捏著竹簡,就著昏暗的燈火,悠閑的看書。因著他斜靠在榻上,裏衣又直是帶子係上的,難免有些蹭開,衣領鬆鬆垮垮,露出深深的鎖骨,還有健壯的一片胸肌。

  勿看公孫子都俊美,但那身材完全是個將軍之軀,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料。

  祁律一看,心中“嘖嘖”兩聲,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向公孫子都討教一下健身的秘訣,自己也找機會練出八塊腹肌來?

  小土狗一看到公孫子都這個模樣,衣裳都快退沒了,登時炸了毛,差點蹦出來就去咬這個孟浪子,不過太子林還是深吸了兩口氣,鎮盯住自己,藏在暗處隨時待命。

  祁律拱手說:“律見過大行人。”

  公孫子都將手中的竹簡隨手放在一麵兒,笑著說:“你竟真的來了?”

  祁律淡淡的說:“不是大行人三令五申,一定著律深夜前來麽?大行人委以重任,律深受恩典,實在惶恐。”

  “委以重任?”公孫子都反詰:“我何時說過,要委你重任了?”

  祁律表情很平靜,語氣仍舊淡淡的,說:“大行人用心良苦,避開旁人眼目,令律前來,難不成不是委以重任?律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解釋。”

  公孫子都一笑,終於從榻上坐起來,抓住搭在旁邊的黑色官袍,披在身上,隨即一展袖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少庶子冰雪聰明,請入席罷。”

  小土狗耳朵動了動,原公孫子都說的如此暗昧不明,其實並不是要欺辱祁律,而是叫祁律暗中前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要商量。

  但太子林實在想不透,祁律可是祭相提拔,祭牙的結拜大哥,公孫子都這個鄭國公族,為何要找祁律來委以重任?

  祁律也沒有推脫,直接入了席。

  兩個人坐在席間,公孫子都還親手給祁律倒了一耳杯的水,推到祁律手邊,隨即才說:“你猜的無錯,我今日找你來,便是想與商量一件事兒……”

  商量,這個詞兒用的極妙,身為貴胄的大行人公孫子都,竟然與小無數級別的少庶子用“商量”二字。

  公孫子都複又說:“祭牙的事兒。”

  祁律眯了眯眼睛,說:“還請公孫大行人示下。”

  公孫子都悠閑的呷了一口水,他其實並非想喝水,而是借著端起耳杯的動作,用餘光瞥了一眼祁律的反應,祁律並沒有太多驚訝的反應,一切都很自然,這種平靜,沉得住氣,又不驕不躁的反應,讓公孫子都輕笑一聲,感覺自己找對了人。

  公孫子都開口說:“我接到安插在祭家的細作密報……”

  一開口,便是爾虞我詐的爭鬥,公孫子都把細作安插在了祭仲的家裏,果然公族和卿族之爭,不是一句話就能解釋的,處處都是玄機,處處都是機括。

  祁律隻是靜靜的聽著,公孫子都又說:“送親隊伍離開老鄭城之前,祭足將一樣東西交與了他的侄兒。”

  祭足這裏說的便是鄭國的國相祭仲,祭仲是姬姓、祭氏之人,名足,在春秋時期,女子稱姓不稱氏,男子稱氏不稱姓,因此祭仲叫做祭,而不是姬,而且在古代,直呼名是無禮的行為,不是那麽好聽,所以大家都用氏加字來呼喚一個人,因此祭仲便稱為祭仲。

  公孫子都一開口便是祭足,足見他對祭仲過沒幾分恭敬之心,開口很隨意。

  祭仲在送親隊伍臨行之前,將一樣東西秘密交給了祭牙,讓祭牙貼身存放,不可偷看,不可泄露,一定要親手轉交。

  祭牙這個人很怕他叔叔,除了怕,還有敬重,所以一路上真的沒有把那樣東西離身,便是連安歇、沐浴等等,都帶在身邊,而且一眼都沒偷看。

  公孫子都說:“據我所知,這樣東西是一封秘密移書,祭足準備將這封秘密移書借助送親隊伍,送到洛師,交給……準備謀反之人。”

  謀反!

  小土狗趴在外麵,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謀反?

  公孫子都又說:“先王去世,長孫太子林即將即位,恐怕連你也聽說了罷,先王去世之時,天象大凶,熒惑守心,輕則君崩,重則……國破。”

  古人十分迷信天象,有專門的占星官等等,說起正熒惑守心,可能很多人都不太理解,並不像掃把星或者白虹貫日這樣容易理解。

  其實熒惑就是火星,古人把火星稱為熒惑,在古代代表戰爭和死亡,總是就是一顆災難之星,不太吉利。心,便是心宿,相當於天子。熒惑之星突然倒轉,而且逗留在心宿之間,這是大災難的代表,對君王十分不利。

  在曆史統計中,出現過最著名的一次熒惑守星,便是在秦始皇年間,果不其然,秦始皇一輩子豐功偉業,到了秦二世直接灰飛煙滅。

  雖如今秦始皇也還未出世,但熒惑守心古來有之,古人覺得這是大凶之兆,正巧出現在太子林即位之時,讓本就動蕩的周王室,更加風雨飄搖起來……

  公孫子都不急不緩,這事仿佛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他幽幽的說:“如今朝中分為兩派,一派為太子/黨,另外一派為王子黨。太子/黨便是先王之長孫太子林,而王子黨則是先王之次子王子狐……”

  王子狐是太子林的叔叔,但太子林之所以被稱之為太子林,是因著太子林名正言順,乃是大周的儲君,這沒什麽好爭鬥的,按理來說,就算先王沒有遺詔,太子林也會順利上位。

  但怪就怪在……

  公孫子都一笑,有些嘲諷,說:“當年先王想要撤掉君兄在洛師的卿士一職,改立虢公為卿士,君兄大怒,僭越責問先王,先王沒有辦法,令王子狐入我鄭國為人質。”

  祁律聽說過這個事兒,在曆史中讀過,鄭伯寤生身為春秋早期的霸主,何其猖狂,質問周平王,而周平王沒有一點子天子的威信,唯唯諾諾的給鄭伯道歉,還送了自己的次子王子狐到鄭國來做人質,周天子的威嚴一落千丈。

  “王子狐入鄭之後,十分圓滑,三番兩次討好君兄,賄賂我鄭國大夫,很快便在君兄麵前混了臉熟,哼……”公孫子都冷笑一聲,說:“不過一個陰奉陽違的小人爾爾。”

  看來公孫子都對王子狐的評價很低,似乎十分看不起王子狐。

  祁律瞬間明了,王子狐奉承了鄭伯寤生,和鄭國打好了關係,如今新王駕崩,於是鄭伯野心勃勃,便想把手伸入洛師,把持整個大周——鄭伯想要送王子狐登基,成為新任周天子!

  公孫子都沒有說完,點到即止,但是看到祁律的臉色,就知道他已經明了事情的始末,笑著說:“你想的無錯,王子狐野心不小,懇求君兄助他即位,成為新天子。”

  他的話一出,太子林腦中“轟隆——”一聲,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叔父想要僭越篡位!明明平日裏,叔父待自己極好,太子林幼年喪父,從小便沒有父母的照顧,叔父為人親和,也沒甚麽架子,沒成想,竟是個包藏禍心之人。

  公孫子都還有後話,說:“君兄已經答應,出兵助力,如今這送親隊伍,名義上是送親,實則……”

  他的話說到這裏,又是點到即止,繼續說:“君兄將這件事情秘密交給了祭足去督促,如今王子狐得到了君兄的幫助與許諾,子都得知,這洛師之中,也有另外一方勢力參與其中,欲圖助王子狐僭越稱王!”

  小土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眯起來,還有第三方勢力,而且這股勢力如今就在洛師之中,那必然是內鬼,隻不過太子林一時也不知,內鬼到底是何人。

  祁律聽了這種國家大事,眯了眯眼睛,半開頑笑的說:“如此國家大事,律不過小小的少庶子,大行人便將始末都告知律,律也無能為力啊。”

  公孫子都一笑,很肯定的說:“不,你有法子。”

  祁律心中“咯噔”一聲,他是個聰明人,瞬間明白公孫子都為何執意要拉攏自己了,試探的說:“大行人,不會是要讓律……去偷祭小君子的秘密移書罷?”

  公孫子都又是笑,“大言不慚”的說:“正是。”

  言偷,如此光明正大,公孫子都怕是千古第一人了。

  祁律有些為難,倘或攪和進這種國家大事之中,豈不是很麻煩,不隻是偷東西麻煩,日後更加麻煩,一腳踏進淤泥,想要脫身便難了。

  祁律沒有立刻應承,而是問出了一個太子林也十分疑惑的問題,說:“敢問大行人,大行人乃是鄭國老鄭人,按理來說,應該忠心與君上才是,如今君上想要助力王子,大行人為何一定要違逆君上的意思,反而助力於太子呢?”

  公孫子都淡淡的說:“你以為這是我與祭家的意氣之爭麽?”

  祁律一笑,說:“在律看來,大行人應該是個不講‘義氣’之人。”

  祁律開了個頑笑,但正巧說到了公孫子都的心坎兒裏,的確,公孫子都這個人,不講義氣,也不會意氣,一切都是深思熟慮,三思後行的決定。

  公孫子都眯著眼睛,幽幽的說:“子都生是鄭人,忠心耿耿,必不會叛國,隻不過……君兄此舉,恕子都不能苟同。王子狐此人,陰險狡詐,陽奉陰違,並非可與謀劃之人,他今日允諾我鄭國好處,倘或鄭國真的送王子狐登基,試問王子狐登基之後,還會兌現那些空口白牙的好處麽?”

  “再者……”公孫子都分析的透徹,冷笑說:“別忘了,這洛師中還有第三股勢力,王子狐若是真的成功即位,我鄭國遠在老鄭城,又不能天天把王子狐拴在眼皮子底下,而洛師之中還有王子狐的另外一位恩人,到時候王子狐會聽誰的?說到底,王子狐如果即位,便是僭越了太子,天理不容,而幫助王子狐僭越之人,不是恩人,便隻能是小人了,到時候王子狐為了平定悠悠眾口,不但不會對我鄭國施加恩惠,反而痛下殺手。”

  說到此處,公孫子都幽幽的歎口氣,說:“君兄正是當年,這麽多年做慣了霸主,哪個諸侯不對他俯首稱臣,就連先王也要看君兄的臉色。說一句大不敬的,君兄看的多,也驕縱的多了,聽不進任何勸諫,而祭足……哼。”

  公孫子都又是冷笑一聲,說:“祭足他忠心的,是提拔他的君兄,而非我鄭國的祖宗基業,君兄讓他打,他便點兵,君兄讓他和,他便會盟,君兄讓走東,他不會往西,又如何能說出一句令君兄不愛見的話呢?”

  祁律明白公孫子都所講,正如公族和親族這兩個拎不清的領域,忠心也分很多種,祭仲和公孫子都都很忠心,但祭仲是對鄭伯寤生忠心不二,此誌不改,因此鄭伯寤生想要僭越,他便去出使洛師,責問天子,鄭伯寤生想要侵犯什麽國家,他便謀取田賦,組織軍隊,祭仲從來不問對錯,因為他的君主,便是對的。

  而公孫子都的忠心,是忠心於鄭國,忠心於生他養他的土地,公孫子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因為君兄的一時貪婪,將鄭國陷於危險之中。

  說白了,都是忠心,又是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的事情,拉扯上幾百年,也是一本念不完的經……

  除了這些,公孫子都還有一個理由,一定不能扶持王子狐上位。想當年王子狐和長孫林都被定為周王室的儲君備選人,王子狐因為被周平王當做質子,送到鄭國,所以錯失了太子之位,太子之位便落在了他的侄子頭上,因此王孫林,搖身一變成為了太子林。

  按理來說,這個因果關係並不該如此看待,在周平王的心裏,儲君的位置,本就不會落在王子狐的頭上,因此鄭國發難的時候,周平王才將王子狐送到了鄭國去。

  但王子狐心胸狹窄,他不如此認為,他認為就是因為鄭國的發難,就是因為先王想要扶持虢公上位,所以才讓自己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而王子狐討好鄭伯,與鄭國交好,完全是委曲求全,想要苟活下去。

  一旦王子狐上位,那便是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絕對會拿鄭國開刀,鄭國反而吃力不討好。

  公孫子都將情勢看的如此透徹,但是鄭伯不一樣,或許是君臣有別,鄭伯這次一意孤行,執意扶持王子狐,想要進一步穩固自己大周霸主的地位。

  公孫子都冷冷一笑,借著案幾上微弱的光線,他那張俊美的臉龐籠罩著陰暗,笑意並不明朗,沙啞的說:“若是有利於我鄭國,子都便是做一個反臣,那又如何?!”

  祁律沉吟了一下,說實在的,他挺佩服公孫子都的,公孫子都可並非是個花瓶兒,要文,文能治國,要武,武能安/邦,關鍵人家長得還賊帥,可謂是全向發展的人才了,而且大義凜然,無懼生死。

  然……

  祁律心想,也別拉我下水啊……

  公孫子都見祁律一直不說話,微微一笑,收斂了方才的慷慨和悲壯,輕聲說:“我知你想的是甚麽,少庶子天生玲瓏剔透的心竅,不喜多管閑事,況,你還是祭足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是祭牙名義上的兄長,讓你去偷秘密移書,必是陷你於不忠不義之間。”

  祁律心中幹笑一聲,心說你也知道?

  公孫子都還有後話兒,說:“但正因少庶子你是個怕麻煩之人,又是個明白人,這件事兒必然也是拎得清的。如今你身在我鄭國送親的隊伍之間,你心裏清楚,鄭姬高嫁太子林是假,這支隊伍便是鄭國的精銳軍師,君兄的意思便是想要趁機將軍隊開進洛師,到時候子都若是被逼無奈,無法阻止軍隊,你我可就都變成了王子狐一黨,造反這種事兒,是生是死,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祁律一聽,心中默默的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公孫子都真是個聰明人,聰明的都快成精了,他說到了祁律的心坎兒裏。

  倘或祁律不管這件事情,作壁上觀,倒也是清閑,但是之後就不會清閑了。鄭伯想要扶持王子狐僭越上位,鄭軍開入洛師,而太子林名正言順,不管到時候有多少方勢力幫助王子狐,那勢必有一場“惡戰”,或許腥風血雨,或許暗潮洶湧,總之兩個字——麻煩!

  在太子林還是王子狐繼位這件事情上,鄭伯和公孫子都雖然都是鄭國人,但是意見截然相反,公孫子都表麵上應承著鄭伯寤生,其實打定了主意,便是魚死網破,也不能讓鄭國走上這條不歸路。

  魚死網破……

  的確,隻有祁律這個現代人才知道曆史,未來的新天子,壓根兒不是王子狐,而是周平王的長孫,太子林!

  祁律隱約記得這段曆史,曆史中隻提了一句王子狐,說王子狐去鄭國做質子,周平王去世了,他趕回洛師給周平王奔喪,因為王子狐是長輩,太子林是晚輩,鄭國想要扶持王子狐上位,但是沒成想,王子狐因為奔喪路途勞累,回去一病不起,竟然直接掛了……

  祁律一直覺得這段曆史的描述太過兒戲了,退一萬步說,當時交通十分不發達,非常之落後,但是洛師便是現代的洛陽,而鄭國的老鄭城便是現代的新鄭,從老鄭城到洛師又不是從楚國到洛師,也不存在什麽水土不服的說辭,王子狐竟然一命嗚呼便病死了,實在耐人尋味。

  祁律沒成想,這其中的小道道兒竟然如此之多,而自己一不留神,深陷其中。

  公孫子都說完,戳進了祁律的心坎兒裏,也不著急,便靜靜的坐在席子上,等著祁律思量、回話。

  而趴在外帳的小土狗瞪大了一雙眼睛,黑溜溜的眼睛裏寫滿了吃驚,他從未想過,隻是擔憂祁律的安危而已,竟然牽連出如此的秘密。

  祁律是打算坐視不管,任由鄭國軍隊開進洛師,與洛師內的第三方勢力匯合,還是會力保自己?

  如今的太子林,隻是一隻灰頭土臉的小土狗,按理來說祁律根本不知道他這號人物,也非親非故的,但太子林心裏還是有一絲擔憂,似乎很擔心祁律會選擇他的叔父。

  就在小土狗蹙著小眉頭,苦思冥想的時候,祁律終於舍得開口了,說:“大行人,律還有得選麽?”

  公孫子都“哈哈”一笑,笑道十分爽快,說:“子都便是喜歡與聰明之人說話,也省了許多氣力。”

  既然已經達成一致,上了賊船,祁律便爽快地說:“大行人想要律去做什麽,盡可直說。”

  公孫子都修長的手指“噠噠”的敲在案上,說:“亦不是什麽難事兒,我看你與祭牙相處的十分親密,他也不曾懷疑你一分,不如請少庶子把祭牙貼身的那封秘密移書借出來,子都隻要知道藏在洛師中的細作是誰,也好著手提前準備。”

  鄭伯也是個聰明人,他比公孫子都年長,總是多了一份心眼的,他知道公孫子都不讚成他扶持王子狐上位,所以此次大行這個事兒,雖明麵上是公孫子都說了算,其實最重要的信物,在祭牙這個傻白甜的身上,公孫子都不過是個“厲害”的幌子,誰也不會想到,鄭伯會把這麽重要的信物,托付給一個老鄭城惡霸,這也是鄭伯的“奸詐”之處。

  其實說起來,這也是為何,公孫子都一上來就找祭牙晦氣,一上來便急著立威的緣故。

  公孫子都隻是負責撐場麵,鄭伯說過了,等洛師之中的第三方勢力見到信物之後,自會行動,無需公孫子都多事,因此說白了,公孫子都壓根不知道洛師藏著的細作是誰。

  公孫子都說:“據我所知,這個細作可謂手眼通天,且藏得很深,如此毒瘤,若不拔潰,豈能心安高枕?”

  說的好聽,祁律心想,什麽借,不就是偷?

  雖答應公孫子都去偷祭牙的信物聽起來不太厚道,但祁律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曆史上清清楚楚的寫著,周平王去世之後,是他的孫子太子林即位,而這位王子狐不但沒能成功上位,還直接掛掉了,也是個短命鬼,祁律又不認識王子狐,沒道理拚死幫他。

  再者,倘或祭牙真的成功送了信物,那便是造反一黨,太子林上位之後,能不記恨祭牙麽?祁律剛剛找了一個傻白甜靠山,豈能說倒就倒?祁律這也是在幫祭牙,把他從泥沼中拉出來。

  祁律想到這些,便點頭說:“好,律盡力而為。”

  公孫子都悠閑的一笑,說:“子都果然沒有看錯人,那便靜候佳音了。”

  小土狗在外麵偷聽,聽到祁律站了自己的隊,莫名鬆了口氣,還有些竊喜歡心,至於為什麽竊喜,太子林也不是十分明了。

  祁律與公孫子都暗中定下了“見不得人”的交易,第二天一大早送親的隊伍再次啟程,祭牙還有點子不放心,特意過來問問:“兄長,昨日夜裏公孫閼可有為難你?”

  祁律準備坑弟,但麵子上一點兒負擔也沒有,壓根沒有負罪感,笑的還是很平常,說:“沒有,大行人身居高位,倘或真的欺負一個少庶子,傳出去的話,這臉子往哪裏擱?”

  “也對……”祭牙完全沒有感覺到“陰謀”正在向自己逼近,仍舊一副無憂無慮小惡霸的模樣。

  隻有一個問題,那便是正如公孫子都所說,祭牙把信物移書看得太緊太緊,從不離身,片刻也不解下來,別說公孫子都下不了手,就連祁律也不好見縫插針。

  這日黃昏,隊伍再次紮營,祭牙被分配了營帳,一聽便火大了,那火氣仿佛潑了油,火苗“蹭蹭蹭”的往天上冒,燒的他腦殼都要焦了,正巧祭牙一眼便看到公孫子都走過來,當即將人一把攔住。

  祭牙瞪著公孫子都,說:“你是否誠心與我作對?公孫閼你好歹是個大行人,恁的沒有心胸氣量?難不成是日前你輸了賭約,所以又故意針對我?”

  相對比祭牙的怒火衝天,公孫子都笑著說:“少庶子何出此言呢?”

  祭牙指著自己的營帳,說:“我乃堂堂少庶子,為何又安排我與旁人同住?”

  祭牙這句“我乃堂堂少庶子”,徹底把公孫子都逗笑了,仿佛少庶子是什麽大官不成?

  祭牙見公孫子都笑起來,一瞬間有些沉醉,心裏癡癡的想著,這人雖然小心眼子了一點兒,但是笑起來當真好看……

  不,不對,祭牙立刻晃著頭,把奇怪的想法晃出去,繼續質問公孫子都說:“憑甚麽不給我安置單人營帳?今兒個你若是不給我個說法,我還就不走了。”

  公孫子都挑了挑眉,難得脾性比較好的說:“堂堂少庶子,難道不想看一看同帳之人麽?”

  “哼,”祭牙抱臂冷笑,說:“同帳住甚麽人都不行,就是你來跟我同帳,也不……”

  他的話還未說完,登時一愣,便聽“嘩啦”一聲,營帳簾子打了起來,從裏麵彎腰走出一人,那人身材有些纖細,整體高挑,膚色很白,一身少庶子的官袍,難道不正是祁律麽?

  “兄……兄長?”祭牙瞠目結舌,說:“你……你也住這、這個營帳?”

  原祭牙同帳之人,竟是祁律。

  祁律微笑著說:“怎麽,弟親不想與為兄同住一帳?如今已經到了鄭國邊界,營地不好紮的太廣,因此地盤子有限,隻好委屈弟親與為兄同住一帳,若是弟親實在不肯的話……”

  祁律的話還未說完,祭牙立刻高聲說:“肯!肯肯肯!”

  小土狗也從營帳中鑽出來,一臉嫌棄的看著點頭如搗蒜的祭牙,祭牙剛才還說甚麽都不肯和旁人同帳,如今卻現成打臉,一臉歡心的仿佛要飛起來的模樣,將公孫子都一撇,跟著祁律往營帳去,笑著說:“兄長,前些做過的那個燒鵝,甚麽時候有空再做來給弟弟嚐嚐?”

  公孫子都眼看著祁律與祭牙進入了營帳,站在原地並沒有立刻離開,唇角挑起一個不似很真切的笑容,挑了挑眉,這才轉身離開了。

  因著祭牙平時很機警,他還有些功夫,信物移書一直貼身放著,旁人根本找不到機會接近,所以公孫子都便給祁律出了一個主意,讓他和祭牙一個營帳,等祭牙睡了或者沐浴之時,偷偷將移書“借走”。

  祁律進了營帳,眼眸微微一動,笑的十分之殷勤,對祭牙說:“一路奔波勞累,弟親想必累了,為兄特意準備了熱湯,弟親來一起沐浴罷。”

  “沐、沐沐浴?!”祭牙瞪大了眼睛,聽到祁律說“沐浴”兩個字兒,險些嚇得不敢進營帳,後背緊緊貼著營帳簾子,隨時有可能奪門而出。

  祭小君子最近春心萌動,自覺對祁律有一些旁的什麽感情,但祁律卻說自己不好南風,不喜男人,害得祭牙心裏空落落的,哪知道如今祁律竟主動邀請祭牙一起沐浴,他又沒有這方麵心思,簡直便是對祭牙“空撩一氣”,祭牙感覺後背瞬間冒出了冷汗,壓力頗大。

  小土狗一聽,沐浴?祁律平日裏便是如此,說他心細,他的確心細如塵,仿佛多生了一個玲瓏心竅一般,但偏偏在很多方麵又是個粗心大意之人,祭牙顯然對祁律有一些愛慕,雖大抵是仰慕佩服,那也禁不住祁律這樣“硬撩”。

  祁律將祭牙嚇了一跳,心裏一突,還以為是自己想偷移書的心思太殷勤了,所以被祭牙發現了端倪,但轉念一想,也不對,祭牙不可能如此聰慧剔透。

  祁律便說:“怎麽了?”

  他說著,為了讓祭牙深信不疑自己的確是想沐浴的,竟然開始解開衣衫,“嗖!”一聲,抽掉腰帶一扔,動作還是那般豪爽。

  畢竟在祁律看來,都是男人,還怕別人看?

  小土狗立刻“嗷嗚!”大叫,衝過去使勁咬住祁律的衣擺,不叫他脫衣服。同時受驚的還有祭牙,祭牙不知道祁律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是想在他沐浴的時候偷偷“借走”移書,見到祁律脫衣裳,心裏一時間亂七八糟的,好像在敲戰鼓,“轟隆隆”震耳欲聾。

  祭牙實在沒穩住,大喊著:“我我我……我突然想起一些事兒,兄長先洗罷!”

  說著,奪門而出,逃命似的飛奔,一轉頭還直接撞在了營帳簾的杆子上,“咚!”一聲悶響。祭牙此時也顧不得腦門疼,捂著腦門鍥而不舍的鑽出營帳,跑了……

  祁律本想等祭牙脫衣服之後,偷走他的移書,哪知道計劃不成功,祭牙一副小綿羊見到大灰狼的樣子,竟就這般跑了。

  祁律不由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對死死咬著自己衣擺的小土狗說:“兒啊,你爸爸長得有這麽麵目可憎麽?”

  太子林:“……”

  祁律的計策沒有成功,不止如此,祭牙隻要和祁律住在一個營帳,別說是沐浴了,他連安寢都不脫衣服,不但不脫衣裳,而且還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裹成一個大團子,好像巨大型的蠶寶寶。

  祁律心裏那叫一個納悶兒,祭小君子也太謹慎了,這如何能拿到移書?他們雖是大部隊送親,腳程很慢,再加上公孫子都故意拖延時機,行軍的速度就更是慢。然,鄭國距離洛師不遠,就算再慢,也有個限度,公孫子都已經幾番催促祁律了。

  祁律摸著下巴琢磨,祭牙雖然“好騙”,是個傻白甜,但是他對叔父的話言聽計從,若是直接與祭牙要移書,就算祁律是他名義上的兄長,祭牙也萬不會給的,再者說了,祭牙答應了祭仲要把移書送到,是個認死理兒的。

  所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是絕對不會成功的,唯一的辦法還是隻能偷。

  如何能讓祭牙脫衣服,是個技術難題,祁律試了很多次,但屢屢失敗,隻能再想其他法子。祁律不會武藝,祭牙是會武藝之人,雖平日裏大大咧咧,但他們這些人睡覺的時候都仿佛裝了一個雷達,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突然醒來,祁律想要趁著祭牙睡覺的時候拿走移書,也不太可能。

  除非有一個法子,能讓祭牙睡得香甜,雷打不動。

  祁律苦思冥想之間,便見到公子小白咬著小肉手,咂著肉肉的小嘴巴,一臉很饞很饞的模樣,盯著膳房的方向。

  正是日落時候,營地紮下來,膳夫們開始忙碌起來,著手準備晚膳,幾個膳夫提著一桶奶正巧路過。

  在這個年頭,“有文化”的人是不喝奶的,奶這種東西蠻夷才會飲用,所以這些奶並不是給卿大夫們吃的,扔了怪可惜的,膳夫們也不在乎那些虛的,便自己留下來吃。

  祁律眼眸突然亮堂了起來,攔住那提著木桶的膳夫,說:“你提的這是什麽奶?”

  膳夫認識祁律,日前一起給難民做過飯,而且祁律理膳的手藝極好,又不像那些從宮裏出來的膳夫似的喜歡藏著掖著,凡是祁律做的菜,全都傾囊相授,有人問祁律菜譜,祁律也是知無不言,所以很快和膳夫們打成了一片。

  膳夫笑著說:“回少庶子,是羊奶。”

  這年頭牛很金貴,一般也不喝牛奶,能拿到的多半是羊奶,祁律的笑容擴大了,心說羊奶就羊奶罷!

  小土狗“嗷嗚”了一聲,歪了歪腦袋,不知祁律為何會笑的如此“陰險狡詐”,那算計人的麵容浮現在臉上,連遮掩都懶得遮掩。

  祁律笑眯眯的對公子小白說:“小白乖,想不想喝奶茶?”

  “奶茶?”公子小白小大人一樣板著臉,一手拽著“二鍋鍋”的衣襟,一手放在嘴邊咬啊咬,雖不明白是什麽,但聽起來很好聽。

  祁律立刻便往膳房去,公子糾拉著弟弟公子小白,身後跟著小土狗,兩個小家夥一隻狗,也跟著一並子往膳房去。

  祁律進了膳房,管膳夫要了一些食材,說:“你們這裏有沒有荼葉子?”

  “荼葉子?”膳夫們奇怪的說:“少庶子為何要那苦菜葉子?倘或想食菜,小臣們這裏剛好摘了一些新鮮可口的野菜。”

  祁律擺手,笑眯眯的說:“其他的野菜都不行,單單就要苦菜葉子。”

  膳夫們一看祁律那笑容,便知道少庶子定是又要做甚麽高深莫測,旁人從未見過的美味兒了,便說:“荼葉子上不得台麵兒,倒是有,等小臣給您取來!”

  膳夫們手腳麻利,很快就把“苦菜葉子”取了來,“嘭!”整整一大筐,堆在膳房地上。

  祁律低頭一看,笑著說:“就是它了。”

  荼,在古代也叫作苦菜,其實說白了,就是那個年代的茶。

  荼和茶字本身就長得很像,中國的文字博大精深,都是象形字,荼與茶長得又如此相似,這其中的確有些淵源。

  在春秋時期,是沒有飲茶這種習慣的,甚至都沒有出現“茶”這個字,後來出現了隸書,這才演變出茶這個字,而這時候,荼其實就是茶的意思。

  茶的起源,眾說紛紜,有人說起源於漢朝,有人說起源於唐朝,但考古證明,茶這種東西,遠在周朝便已經出現了,隻不過當時的人並不飲茶,茶因為味道苦澀,所以被周人鄙夷,最多用作做菜。

  但也有一些地區,並不是中原地區,對茶文化很有研究,也會向周天子進貢茶,也就是荼。

  茶葉的確有苦味,尤其是吃茶,而不是飲茶的時候。但茶葉本身清香,或甘、或醇、或苦,味道博大精深,配合不同的食材,也能研究出不同的滋味兒。

  祁律今日想做的,便是用茶做的飲品——奶茶。

  無論是荼葉子還是羊奶,在這個年代都不上餐桌,這兩樣東西擺在一起,膳夫們也是苦思不得其解。

  更加苦思不得其解的是小土狗,祁律明明在思索如何拿到祭牙貼身的移書,怎麽突然說吃便吃,進了膳房?

  其實小土狗誤會了祁律,祁律的確是個吃貨,的確是個廚子,但他並不是隻會吃,而是活用吃。

  祭牙是個練家子生性機警,便是睡覺的時候也很機警,祁律根本沒機會拿到移書,唯一的辦法便是讓祭牙睡覺,等祭牙睡沉,雷打不動的時候,把移書偷偷拿走,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雖有了辦法,聽起來十分可行,但祭牙出身高貴,用膳之前都有仆從先行試毒,如果下了什麽奇怪“安眠藥”,肯定會被發現,所以祁律是不可能在祭牙的飯菜裏動手腳的,唯獨這個奶茶,可以讓祭牙神不知鬼不覺的睡著。

  奶茶這東西現代人都喝過,是很普通廣泛的飲品,但是有些人便不適合喝奶茶,喝了奶茶之後很可能睡不著覺,出現失眠現象,尤其是茶濃度高的時候,很容易造成失眠,很多奶茶飲料的包裝上,都會特殊注明茶濃度,並提示不適合失眠體質的人群。

  試想想看,祁律倘或新研製出一種甘甜順滑的奶茶,依照祭牙那個吃貨的性子,必然會大飲特飲,恨不能當水飲,喝了那麽多奶茶,失眠是必不可免的,讓祭牙失眠上兩三天,不信他之後睡得不瓷實,到時候祁律再動手,那豈不是易如反掌?

  祁律想著,便“猙獰”的笑了出來,論坑弟,恐怕沒人比他更專業……

  祁律想好了就開始動手,立刻將荼葉子清洗一番,畢竟這年頭不流行飲茶,荼葉子采來也沒經過太多處理。

  等洗好了茶葉,祁律便把茶葉放在鍋子裏煮茶,公子小白咬著小肉手,眼巴巴的瞧著便宜爹爹煮茶,一股略微苦澀的味道升騰起來,小白像模像樣的皺了皺眉,一臉的嫌棄,說:“苦的,小白不想喝苦噠。”

  祁律笑眯眯地說:“小白乖,一會兒便不苦了。”

  祁律沒有說謊,等煮了茶葉之後,便將羊奶倒入,一起煮起。

  羊奶有一種特殊的揮發性膻味,很多人接受不了羊奶的腥膻,不過羊奶和茶葉卻是絕配,因著茶葉中的芳香型香味,正好可以遮蓋羊奶的腥膻,濾去腥膻的羊奶,會比牛奶更加香醇甘甜。

  製作奶茶其實很容易,若是有糖,再炒一個焦糖,加在奶茶之中,那便成了最流行的焦糖奶茶,又香又醇。

  不過這個年代沒有砂糖這種東西,所以祁律隻好用石蜜,也就是蜂蜜替代,羊奶醇、蜂蜜甘、茶葉香,三味一結合立刻碰撞出不一樣的味道。

  雖春秋時期的飲品很多,貴族們也是變著花樣兒的換飲品,但決計還沒有人用羊奶和荼葉子做飲品,祁律這是獨一份兒。

  公子小白揪著公子糾的衣擺,眼巴巴的看著祁律鍋子裏的羊奶,奶白奶白的羊奶與茶葉混合在一起,很快變了顏色,不再白的過分,反而十分柔和,茶葉的香氣與奶香味交融在一起,看的公子小白更是眼饞,卻要裝作小大人。

  相對比公子小白裝作小大人的模樣,公子糾則更像是大人,見到祁律忙碌,便將旁邊的石蜜舀出一些來,分在小豆裏,動作十分麻利。

  祁律熬好了奶茶,將奶茶涼一涼,然後分別倒入裝好了石蜜的小豆中,再用小匕一攪拌,這香醇順滑的奶茶,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公子小白早就饞了,隻是礙於自己的“麵子”,裝作一副本公子其實也不是很想飲的樣子,祁律剛說了一句:“來小白,嚐嚐好不好喝。”

  公子小白立刻邁開小短腿跑過去,接過小豆,“咕嘟咕嘟”飲了兩大口,隨即睜大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滿眼都是驚喜,再也裝不出大人模樣,奶聲奶氣的說:“好甜!二鍋鍋也喝!也喝!甜噠!不苦!”

  公子小白飲了一嘴的貓胡子,公子糾無奈的笑笑,給他擦了擦胡子,說:“小白慢點喝。”

  公子小白還是個孩子,喜歡甜食可能是孩子的天性,一口氣喝了整整一豆,還想再喝,不過被祁律阻止了,為了讓祭牙失眠,這奶茶可謂是茶量十足,公子小白還是個孩子,絕對不能多喝,唯恐晚上不睡覺。

  小土狗眼巴巴的看著祁律,奶茶已經出鍋,公子小白也喝了一大豆,祁律這會兒端著奶茶準備去找祭牙,就單單沒給小土狗飲,小土狗焦躁的圍著祁律打轉兒,還用小爪子扒拉祁律。

  祁律蹲下來,揉了揉太子林的狗頭,一臉慈父的笑容,說:“兒子乖,狗狗不能喝奶茶,會鬧肚子的,爸爸一會兒給你做狗糧。”

  太子林:“……”寡人不想食狗糧。

  祭牙聽說祁律做了新鮮的飲品,當即便按奈不住了,想要立刻去找祁律,沒成想祁律便自己找了上門,手裏端著青銅豆,親自拿過來給他。

  祭牙立刻歡心了,喜形於色,恨不能把嘴巴咧到耳根兒去,“咕嘟”喝了一大口。入口先是羊奶的醇香,綿密又順滑,緊跟著是茶葉的清香,讓羊奶變得不再那麽膩人,清冽的甘與回味的茶香結合在一起,就連茶葉過濃的淡淡苦澀,也變得別有滋味兒。

  祭小君子沒來得及多說,直接豪爽的喝了一大豆,抹了抹嘴巴,說:“兄長,還有嗎?這奶茶滋味兒也太好了!”

  正中下懷,祁律笑得特別善解人意,說:“便知道你喜歡,為兄特意煮了很多奶茶,管夠。”

  祭牙一聽,完全不知道自己掉進了祁律的圈套,莫名自豪起來,還美滋滋的,心想兄長就是寵我。

  祭牙把奶茶當水喝,祁律也沒有阻止,於是當天晚上,祭牙便失眠了,但是他身體底子好,年輕氣盛,所以失眠一晚上根本沒甚麽,反而覺得精神頭十足。

  祭牙失眠,沒有當回事兒,大半夜自己跑出來在營地的空場上練劍。正舞劍到酣暢淋漓之時,便聽到跫音簌簌,一抬頭,有人衝著祭牙走過來,那人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身材高大,一張俊美的麵容在月光下仿佛仙人。

  祭牙一看,很是不屑,原是公孫孫子都。

  公孫子都聽說祭牙失眠了,特意來探望祭牙,果然便見祭牙帳前舞劍,雖身手並不是如何厲害,但力道剛猛有餘。

  公孫子都走過來,別有深意的說:“少庶子,這麽夜了還不歇下,睡不著麽?”

  祭牙聽他這口氣,分明沒事兒找事,便說:“大行人您老不是也睡不著麽?”

  他說著,將長劍“嗤——”一聲插回鞘中,豪爽的擦了擦額頭上 滾下來的熱汗,然後走到一邊,將地上擺著的小豆抱起來,“咕嘟咕嘟”灌了兩口,許是練劍累了,正是缺水,所以奶茶的滋味兒更顯甘甜。

  祭牙可不知道自己失眠都是奶茶惹的禍,因為覺著好喝,所以練劍的時候旁邊也擺著,儼然便是祭牙的新寵。

  公孫子都幽幽地看了一眼那青銅小豆裏裝著的奶茶,祭牙見他盯著奶茶,很是自豪地昂著下巴,炫耀的說:“這是祁律親自為我熬的奶茶,怎麽,怕是大行人沒見過?”

  公孫子都點點頭,很坦然的說:“的確未曾見過。”

  祭牙聽他承認的這麽爽快,立刻又歡心起來,大行人還有沒見過世麵的時候,當真孤陋寡聞,當即又豪飲了幾口。

  他喝完奶茶,一抬頭,便見到公孫子都眯著眼睛看自己,目光十分專注,甚至是凝望,乘著月色,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流淌著光華,仿佛可與日月爭輝!

  “梆梆!”祭牙沒來由心髒猛跳,仿佛害了什麽心疾一般,就在這時候,公孫子都還抬起腳步,朝他這麵兒走了過來,一步、一步的走近。

  祭牙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卻無法拉開自己與公孫子都的距離,兩個人的間隙反而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咚!”祭牙已經退到了營帳邊上,後背撞在帳子上,退無可退。

  公孫子都卻還在前行,祭牙一看,不行,身為祭家人,自己不能輸了陣仗,便挺起胸口,挺直腰板,惡狠狠的回瞪公孫子都。

  公孫子都突然輕笑一聲,抬起手來,出乎意料的在祭牙的唇邊輕輕一蹭,晃了晃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那上麵蹭了一抹白色,應該是祭牙留在嘴邊的奶胡子!

  和年僅三歲的公子小白,同款的奶胡子……

  公孫子都輕笑說:“少庶子,早些安寢罷。”說完,留下一串不明的愉悅笑聲,揚長而去了。

  祭牙“咚!”一聲,臉色徹底通紅,使勁蹭著自己的嘴巴,唯恐自己嘴上還有奶胡子,惡狠狠的叨念:“這個公孫閼,又看我笑話!豈有此理!”

  第一天,祭牙失眠了,夜裏舞劍,虎虎生威。

  第二天,祭牙複又失眠了,夜裏繼續舞劍,不減神威。

  第三天……

  祭牙一連失眠了好幾日,就算是個牛犢子,也已經撐不住了,一雙眼睛下麵墜著腎虧一樣的黑眼圈,走路騎馬都沒勁兒,更別提舞劍了。隻可惜祭牙還是不知問題出在他的新歡奶茶上,還在問祁律要奶茶喝。

  祁律眼看著時機已經差不多了,便笑眯眯的說:“真是對不住,羊奶用完了,膳夫們不知弟親如此喜歡,所以沒有多備,今日是沒有奶茶飲了。”

  “這樣啊……”祭牙還挺失落,但也隻得作罷。

  大部隊今日已經抵達洛師,公孫子都特意令大部隊沒有進入洛師,而是在周邊紮營,等今日夜裏拿到信物移書,明日一早再穩穩的開入王城。

  進入夜裏,因著祭牙沒有飲奶茶的緣故,倒頭躺在榻上,困得已經不行,竟直接打著小呼嚕,睡得香甜,果然如同祁律所料,雷打不動。

  祁律笑眯眯的拍了拍祭牙,說:“弟親?弟親?”

  祭牙根本沒反應,睡得瓷實,抱著被子,一點兒也不戒備。

  “嘩啦——”帳簾子打了起來,有人從外麵直接走了進來,祁律轉頭看向來人,挑了挑眉,說:“大行人想要什麽移書,隻管取來便是,祭小君子現在恐怕是砧板上的肉了。”

  不錯,祭牙打著小呼嚕,根本不知道有人走了進來,那人便是從頭到尾算計他的公孫子都。

  公孫子都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睡得很肆意香甜的祭牙。祭牙沒有脫衣裳便睡了,少庶子的官袍壓得淩亂褶皺,公孫子都也不忙,也不慌,穩穩當當的在榻邊坐下來,仿佛不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而是身處自己的營帳一般。他慢悠悠抬起手,骨節分明的大手,開始解祭牙的官袍。

  即將被魚肉的祭牙,完全沒一點兒反應,任由公孫子都扒了衣裳。

  祁律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看著公孫子都給祭牙脫衣裳,心裏想著,祭小君子你可別怪我,為兄也是迫不得已,倘或能識破王子狐的詭計,順利助力太子林登基即位,也算是哥哥救了你一命……

  祁律這麽想著,一回頭,卻沒見到總喜歡粘著自己的小土狗。因著今日約了與公孫子都“扒祭牙衣裳”,所以完全沒來得及照顧狗兒子,狗兒子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周王宮,路寢。

  一隻小土狗熟門熟路的從狗洞鑽進巍峨的王宮,太子林心裏一時間有些感歎,自己堂堂太子,未來的天子,竟有一天要鑽狗洞……

  鄭國大軍在洛師之外紮營,太子林又聽說了王子狐要僭越篡位的事情,心裏哪裏能安穩的下來,倘或王子狐篡位,那一定會製衡住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談起太子一黨的左膀右臂,當屬當朝天官太宰黑肩,還有執掌周八師的虢公忌父這二人。

  黑肩與忌父乃是太子林的授業恩師,太子林與他們的感情是甚篤,唯恐王子狐會對二人下狠手,必須早做準備,讓二位師傅提防才是。

  太子林已經等不起了,打算偷偷混入王宮,一來看看自己的軀體現在到底如何,二來去提醒二位師傅當心,以免遭到王子狐的毒手。

  他小心翼翼的順著牆根一路跑到路寢殿,路寢殿與平日不同,竟沒什麽守衛,這讓太子林心中狐疑。

  順著路寢殿打開的門縫,小土狗晃動著小尾巴,躋身鑽入室內,一路沿著西序的牆根兒,墊著小爪子,小心翼翼悄悄往裏爬。

  太室之內竟有人在說話,小土狗立刻掩藏起來,緊緊貼著牆根兒,警戒的探著小腦袋望過去,耳朵呼扇呼扇的抖動著,一眼便看到太室的榻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那不正是太子林自己的軀殼麽?!

  小土狗眯了眯眼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眯得狹長,便聽到一個聲音,極其耳熟,說:“各路諸侯已經前來奔喪了,我這好侄兒竟還有一口氣吊著,實在令人難安!”

  是王子狐。

  果然,太子林心裏陰霾了一片,仿佛醞釀著狂風暴雨,自己的叔父王子狐,果然心存僭越。

  顯然這太室之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王子狐正在與他說話,而這個人,必然便是王子狐的同黨,說不定就是公孫子都所說的,潛藏在洛師之中的細作。

  小土狗想要看一看究竟,看一看那個細作到底是何許人,他小心翼翼的探頭,抻著短短的小脖子,正這時候,一片陰雲被夜風吹散,陰暗的太室,慢慢敞亮了起來……

  ……

  公孫子都將祭牙的衣物解下來,果然看到了貼身存放的信物移書,不再似方才那般悠閑,立刻將小竹筒打開,抽出裏麵的羊皮,隻看了一眼,眼眸突然眯了起來,臉色也深沉了下來。

  公孫子都一直以來都是個遊刃有餘之人,他總是站在食物鏈的頂端,給人一種勝券在握,不急不躁的感覺,如今突然露出這種表情,祁律立刻明白了事態的嚴重。

  祁律說:“大行人,細作……是什麽人?”

  公孫子都聲音沙啞,臉色依然陰沉,卻笑了起來,說:“怪不得君兄會如此一意孤行。”

  頓了頓,公孫子都看向祁律,黑暗中,他的嗓音也變得幽幽的,說:“是太子林……最篤信之人。”

  ……

  象征周天子之尊貴的太室之中,那同黨細作憑窗而立,纖細的手掌輕輕敲擊著窗欞,發出“哆、哆哆”的聲音,透露著一絲絲的悠閑。

  便聽那人笑著說:“王子多慮了,擁護太子的齊軍已經被耽擱在路上,鄭國的軍隊明天也會開進洛師,路已經為王子鋪好了,隻差坐上天子寶座,您還需要害怕甚麽呢?”

  月光從陰雲的縫隙灑落下來,拋灑在那細作的臉麵上,小土狗微眯的眼睛霍然睜大,黑溜溜的眼睛露出眼白,憨頭憨腦的模樣瞬間退去,震驚與震怒相繼浮現在他的眼眸之中,因為那細作瓷白的麵容,在月色的映襯下……一覽無餘。

  ——天官塚宰,周公黑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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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太子·小土狗·林:最近劇本出了問題,竟然給春秋第一美狂加戲,寡人已經和蠢作者投訴過了,我們要抵製加戲狂魔▼_▼

  太子·小土狗·林:什麽?寡人聽說有人站隊我家綠哥哥和子都▼_▼大家不能因為子都長得帥就被他迷惑,寡人日常不服

  太子·小土狗·林:寡人不隻俊美無儔,高大挺拔。還會洗衣疊被,賣萌看家!絕對入股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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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2萬字更新達成~歡迎小天使們多多留評,讓綠哥哥和人/妻狗子看到你們的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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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無糾》聯動篇

  公子·三歲·小白:(吃手手)所以二鍋鍋……南風到底是什麽鴨?

  糾·三歲半·糾:……

  糾·三歲半·糾:我還是個孩子,我什麽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