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魯昭公流亡史(二)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284
  陽虎在進攻時位於軍隊的後部,逃跑時便在前部了。他命軍隊按計劃占據道路上的製高點(一些丘陵高地),又向公山不狃發出信號。公山不狃登上巢車,見鄆城軍的先頭部隊已經衝進包圍圈,於是率軍包抄過來,截斷了鄆城軍的退路。

  孟懿子通過伏擊圈後,陽虎突然打出了自己的軍旗,帶著部下從側麵橫殺出來。公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他看清陽虎的真容才明白自己上當了。公為甚至連命令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調轉車頭逃命。指揮官的驚慌失措把軍隊秩序攪得一團糟,鄆城軍不得不從任何能逃生的方向逃竄,公山不狃有堵住了敵人返回要塞的路,僥幸生還的軍士隻得繞了個大彎逃回鄆城。

  陽虎一戰打掉了魯昭公的信心和希望,魯昭公不得不在追隨者的保護下再次逃到齊國。三日後,孟懿子進入鄆城,鄆城在失去兩年後重新回到三桓手中。

  子家羈本次出訪也不順利,他本打算繞開士鞅直接去見韓起,卻得知韓起身體狀況非常之差,已經差到不能發布命令了。晉頃公於是命魏舒暫代中軍將之位(這個情況實在出乎意料,諸侯都以為繼任者應當是士鞅),子家羈又去見魏舒。魏舒告知他由於士鞅已經提前介入事件並且定了調子,想要扭轉局麵已經勢比登天,所以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話鋒一轉,魏舒又建議魯昭公最好親自到晉國來表示誠意。否則魯侯這麵求著晉人,那麵卻窩在齊人庇護下,顯得太不尊重晉侯了。

  子家羈高興得不得了,他帶著魏舒的建議趕回臨淄(鄆城已經失守),向魯昭公轉達了晉國人的意願。事到如今,魯昭公終於不再搖他那顆頑固的雞蛋腦袋了。

  齊景公派人通知魯昭公說,齊侯將為他舉行一場大享禮,魯昭公立即又變得神氣活現起來,就好像他仍是一國之君似的。

  子家羈卻在一旁潑冷水:“君侯朝夕立於齊國朝堂,早就成了齊侯的臣子了!還說什麽享禮,不過就是喝酒吃肉罷了!”

  魯昭公如約到場,果然發現齊國人設置的根本不是享禮場,而是一個宴會場。酒宴開始後,齊景公命梁丘據代替自己向魯昭公敬酒,這就是把客人當成大夫級別了。片刻之後齊景公便向客人告辭,隻留下梁丘據陪著那些麵露異色的魯國客人。

  梁丘據神氣活現地招呼魯國人,現場氣氛卻極為尷尬。少頃,齊景公夫人派小臣來請求說,夫人想要見魯昭公一麵。景夫人是魯昭公叔叔公子懋的女兒、魯昭公的堂妹。公子懋於魯昭公十二年與費宰南蒯勾結驅逐季平子未果而逃到齊國。

  魯昭公說:“夫人請見,寡人怎敢不見?”

  小臣退出去複命,子家羈認為正好借此機會結束這一丟人的局麵,於是他攙起魯昭公說:“齊侯不在,君侯不可單獨見夫人。”說罷引導他離開會場。

  魯昭公終於嚐到了寄人籬下的滋味。魯昭公二十八年(BC514)正月,他向齊景公告別,帶著一群落魄的流亡者直向著晉國——他複位的最後希望——前進。

  魯昭公向西渡過黃河,然後通過黃河故道(黃河於公元前602年在朝歌東麵向東改道),進入晉國的乾侯城(今河北成安東南)。魯昭公在城裏住下來,隨即派使者到新絳去,請晉人前來迎接他。

  子家羈建議道:“君侯有求於晉人,卻一直安於齊國,誰還會憐憫君侯呢?請退回到魯國境內再派使者,得到晉人的同意後再進入。否則就好像君侯在對晉人下命令似的,晉人必然不肯迎接。”魯昭公又開始搖他那頑固的腦袋。

  魯昭公的行為在晉人看來確實十分魯莽而且過於狂妄了,士鞅怒道:“不就是一個已經被趕下台的君侯嘛!盲流神氣什麽?”他回複魯使道:“上天降禍魯國,使得君侯滯留在外。但是君侯竟然沒有屈尊派一個使者來告知寡君,即自安於舅甥之國,哪裏還有必要命晉人來迎接君侯?”

  魯昭公得到使者複命,不得不退按子家羈的意見出晉國邊境,然後再次派出使者請求入境。晉國使者前來迎接魯昭公,但是晉使告訴魯昭公,他隻能留在乾侯,不能到新絳去。晉人就這樣把那個大麻煩留在邊邑;他們的想法是,根據情況的變化再決定如何對待魯昭公,如果事態沒有變化,就讓那位老頑固一直留在乾侯算了。

  晉昭公的情緒變得比在齊國還要頹廢,不但因為晉頃公拒絕見他,而且晉國人沒有給他一毛錢的資助——流亡者在晉國的一切開銷都要由自己負責。

  魯昭公在乾侯住了一年,在此期間子家羈再次來到新絳進行遊說,以說服晉人將魯昭公送進曲阜。可是本年晉國卻發生了一起巨大的動亂,國內硝煙四起,幾大勢力打成一團,動亂最終造成兩大家族滅亡。晉人一麵忙於平息內亂,一麵忙著應對戎狄進攻;自顧尚且不暇、就更沒有精力考慮魯昭公那攤爛事了。

  子家羈見狀隻好返回乾侯。他形容槁枯、身心俱疲,對魯昭公說:“晉國發生內亂,戎狄又虎視眈眈,我們的財產也快用盡了。乾侯已經不可久留,我將回到曲阜去說服季孫氏,請他允許君侯進入鄆城!”

  子家羈的政敵們雖然一如既往地表示反對,但是誰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所以隻好讓步了。魯昭公二十九年(BC513)春,子家羈從曲阜回到乾侯。他告訴魯昭公,他已經與季平子達成一致,即魯昭公可以回到鄆城居住,但是不可以再次到齊國或者晉國去,也不得任何諸侯尋求幫助。

  魯昭公心中有恨,憤然道:“寡人是魯國的君主,如今卻淪落到經過大夫同意才能回國的地步!寡人沒有殺過一個無罪之人,為什麽要受到上天如此懲罰!”

  子家羈說:“不隻是君侯一人,如今連周天子、晉侯和楚子的地位都在下降。天下無道已甚,禮樂征伐自大夫出,季氏八佾舞於庭便是僭越奪權。大夫不奪君權,哪能掌控禮樂征伐?商為夏臣而奪夏,周為商臣而翦商,鄭奪周權,季氏奪魯權;以上種種都是大勢所趨,並不是上天降罪君侯所致。所以君侯還是把心放下來回到鄆城去吧!”

  魯昭公再次進入鄆城,季平子隨後送來大量的財物,這才稍稍解決了魯昭公的經濟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