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鍾離之戰(三)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598
  沈尹戌聽說此事後發表了一番評論:“子常(囊瓦之字)必會使郢都亡於敵軍之手!他如果不能保衛國家,加高城牆又有什麽用處呢?在古代,天子的守衛在四方蠻夷,所以不需要城牆;天子失勢以後,蠻夷皆叛,守衛在諸侯之國。諸侯有道,守衛在於四鄰;諸侯失勢,隻好堅守四境。謹慎地守衛四境,結好盟國,以為支援;如此一來農民就可以放心耕種,商人可以自由交易,各行各業安居樂業。民眾沒有內憂外患,修建城牆由什麽用?

  “如今因為懼怕吳國而加固郢都,格局就更小了,甚至都不如‘失勢’了!都城能不淪陷嗎?當年梁伯在宮外挖掘溝洫而民潰散(後被秦穆公滅國),國民拋棄當權者,國家不亡還等什麽?

  “君王如果能做到薄斂賦稅、親附人民、發展農業、規範吏治、加強練兵、懲罰犯罪、結好鄰國、以禮治國,以防備外敵入侵,又有什麽可以畏懼的?《詩》說:‘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從若敖、蚡冒到武王、文王,楚國麵積方圓不過百裏,先君慎守四境,猶不加固郢城。如今國土數千裏,卻修建城牆,想要以此防禦外敵,不是太難了嗎?”

  沈尹戌年少的兒子沈諸梁(未來的葉公子高)問:“那麽現任令尹子常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能挽救國家於危難之中嗎?”

  沈尹戌說:“不能,子常外表忠善,內心貪恨,才幹平平,心無社稷。他的繼任不過是由於蒙受先大夫子囊的餘蔭及各大氏族鬥爭調和的結果,如此也反應出君王的無能。君王無能而又不停地亂作為,楚國焉能不敗?我們要做好迎接全麵戰爭的準備了!”

  魯昭公二十四年七月某日,楚平王在眾大臣的陪伴下登上新築的城樓,沿著牆道巡視一周;他感到十分滿意,禁不住誇獎了子常幾句,大夫們則開始不停地奉承子常;子常連稱這些都是楚平王的功勞,大夫們又轉而不停地阿諛楚平王。

  眾人此時聚集在南麵的城牆上,城外五裏之處便是浩蕩東流的長江和一座叫做“渚宮”的行宮。緊鄰行宮便是楚國的軍港,軍港內整齊的排列著數十艘水師戰船。

  囊瓦見楚平王正在興頭上,於是說道:“我國有戰無不勝的軍隊,堅不可摧的城牆,天下還有哪個國家敢與大楚為敵?但是鍾離之仇還沒有報,我王為什麽不率領水師尋略吳國的大江國土呢?吳國人見我水師雄壯必然大恐,以後必不敢進犯我大楚疆域!”

  費無極和眾大夫在一旁趁機幫腔。沈尹戌當時正在都城述職,他也在隨行人員中;此時沈尹戌再也不能不說話了,他搶上一步怒道:“君王如果尋略吳疆,則一定要加強邊邑的守備,否則就會喪失邊邑!君王不能安撫民眾卻勞師遠行,吳國沒有動靜卻挑起事端,吳軍如果跟隨我軍,而疆場沒有防備,怎能不丟掉城邑?”

  費無極立即跳出來指責沈尹戌不忠,惡意塗黑最高尊嚴,每日裏隻知道唱衰人心。沈尹戌大怒,指著費無極的鼻子罵道:“如果沒有你這個奴才,楚國也不會墮落成如此境地!你享受著王室的俸祿,卻幹著危害社稷的壞事!你趕走朝吳、陷害太子、逼反伍氏;你明知我國正在做戰略收縮,卻又要挑起吳、楚之戰。真正的國賊難道不是你嗎!”

  沈尹戌可是位連楚靈王都不願意招惹的人,楚平王忙出來打圓場,他誇獎了沈尹戌和費無極幾句,然後問沈尹戌:“夫子的公事如果辦完了,您就快些回到沈城去吧!那裏的防務也是很重要的。”

  沈尹戌憤然離開。君臣們回到王宮,楚平王馬上下達了征集令,又派使者到越國,要求越人做好接待工作。

  冬十月,楚平王率領水師浩浩蕩蕩從郢都港出發,沿長江而下。越國大夫公子倉和壽夢率水師在豫章江段(今安徽安慶至銅陵一帶)迎接楚師。公子倉代表越君向楚平王贈送了一艘巨型旗艦;兩支水師合兵一處繼續向吳國進發。

  行軍期間囊瓦對公子倉說:“楚、越兩國數世以來一直是親密盟友(兩國的同盟關係起碼可以追溯到楚莊王時期);吳國人正在謀求霸權,必將向東、向南擴張。吳國擴張必將嚴重威脅到楚、越兩國的安全。因此,兩國一定要聯手鉗製吳國,把吳國勢力壓製在江東,向南也不能越過錢塘。吳國伐楚,越必擊之,反之亦然。”

  越國人想說的話已經被楚國人先說出來了,於是兩國簽訂了一個軍事互助條約。

  吳國人已經集結起一支大軍,緊張地注視著楚、越聯軍的一舉一動。伍子胥對公子光說:“楚王在軍中,楚軍肯定不會主動發起進攻。楚王所做的,隻不過還是先前令尹子重招搖過市那套把戲的翻版罷了。我們要做的,就是等楚軍回師時尾隨敵人進入楚地;沿途城邑的官員都忙著諂媚楚王和令尹,必然沒有空閑進行防備,如此一來,我軍必然能取得敵人的城邑。”

  吳軍第一道防線布置在鳩茲一帶,聯軍水師行進到距離鳩茲五十裏處便停止前進。聯軍停留了兩天,但是雙方都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囊瓦說:“吳軍害怕了,我們的目的達到了,可以回國了。”

  公子倉驚奇地問:“夫子說的是什麽意思?楚王帶來了全國水師,難道就是為了到這兒來觀光嗎?”

  囊瓦道:“王在軍中,不可輕易言戰;否則寡君一旦發生意外,我等都得掉腦袋。”

  公子倉搖著頭歎著氣離開了,他回到房間對壽夢說:“楚國曆代君王在戰場上都是衝鋒在前的,如今卻成了軍隊的累贅。楚國已經不可救藥了,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昏君佞臣的身上,而隻能靠自己了。”

  聯軍拔起船錨,調轉船頭逆流而上。囊瓦在楚平王離開都城前就已經把傳令官派到沿途各城邑去,要求官員們務必做好對楚平王的招待工作。結果水師每靠岸停留,當地官員都得擺出盛大的排場,進獻美酒美食美器美人,還要忍受權貴們的貪婪和蔑視。幾個縣甚至花光了一年的賦稅,又不得不向國人百姓臨時征稅,向當地旺族舉債才勉強完成任務。楚平王一路上搞得各地雞飛狗跳、民不聊生。

  楚人所不知道的是,公子光已經悄悄把軍隊帶出來。吳軍渡過長江,以強行軍的速度直撲敵國巢邑(今合肥北偏西),走完約三百裏的路程隻用了五天;而巢人完全沒有料到吳軍會瘋狂到深入楚國境內,因此一點防備也沒有。

  吳軍到達巢邑郊外時已是日落時分,軍士們已經幾乎累得吐血。公子光傳令休息半個時辰,時辰一到吳軍便趁著暮色攻進巢邑。巢邑大夫短時間內無法集結起防禦力量,吳軍一個衝鋒便突進城門,巢大夫力戰而死。

  吳軍在巢修整了一天,公子光將兄弟夫蓋和一支軍隊留在城中處置後事,自己則率領主力繼續北上,矛頭直指鍾離。五天後吳軍又用相同的戰術攻陷鍾離,鍾離大夫英勇戰死。

  沈尹戌聽說後痛心疾首道:“郢都淪陷當從此開始!君王動一動就丟失了兩座重鎮,楚國還有多少城邑夠君王禍害的呢?《詩》說:‘誰生厲階,至今為梗?’說的就是那個昏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