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平丘之會(二)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39
  列國君主參加歃血儀式期間,魯昭公卻獨自待在君帳裏;季平子被晉人叫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隻有叔弓陪伴在他身邊。魯昭公感覺自己這個君主當得特失敗:在國內被季平子欺瞞,在國外被晉國人壓製。比起晉國人來,他更憎恨季平子,但是季平子被晉國人扣押後,他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

  舉行歃血儀式前,晉國人宣布調整各諸侯國的供奉,美其名曰“調整”,實際就是增加。由於增長的幅度並不大,各國也沒什麽意見(這次調整的象征性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但是到鄭國這裏就進行不下去了,子產不但不同意增加,反而要求降低。

  子產說,鄭國隻是伯爵國家,卻繳納著公侯的供奉,又受到子男的待遇,這對鄭國是不公平的。

  叔向說,供奉說按照國家軍隊數量製定的;當晉國隻有一軍、楚國隻有兩軍之時,鄭國就擁有三軍了,加在鄭人身上的義務並不重;如果鄭人不想承擔太多,可以削減軍隊。

  接下來盟會現場便成為子產和叔向的辯論專場。叔向對子產執意公布《鄭刑》感到不滿,子產對叔向幹涉鄭國內政(發布法令屬一國內政)心存怨念,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在為國盡責的基礎上又摻雜了私人恩怨;兩人從中午一直爭到太陽偏西,叔向最後實在無話可說,終於灰頭喪腦地敗下陣來,宣布鄭國的進貢額度“維持不變”。

  儀式舉行完畢後,子大叔責備子產道:“增加供奉事小,大國顏麵事大。晉人丟了麵子就一定會找回來,會後進攻我國該怎麽辦?”

  子產說:“夫子沒注意嗎?晉國卿士心不在國事,韓起擔不起責任,所以叔向才冒出來頂替他的角色。君侯失權,晉政多門;晉人偷安還來不及,國家不競,哪有精力討伐我國?”

  盟會結束會後,子產在回國中收到罕虎病逝的噩耗,不禁痛哭流涕:“我要完了,天下隻有夫子了解我,他去世了,沒有人勸我行善了!”

  孔子聽道這段話說道:“子產用這段話表明他堪稱鄭國的基石。《詩》說:‘樂隻君子,邦家之基。’說的就是子產這樣的君子。”

  季平子被晉人囚禁在一座帳篷裏,帳外有兩個狄人擔任守衛工作。當時天氣炎熱,帳內更是悶如蒸籠;季平子不成體統地敞開衣襟,吐著舌頭。他的一名家臣掛念主人,於是揣著一條錦緞,提著冰壺,趁著夜色匍匐前進。但是他爬到帳外時還是被看守發現了,家臣用錦緞賄賂了狄人,這才把冰壺送進去。

  盟會結束後晉人把季平子帶回國去,魯大夫子服湫也跟隨隊伍到晉國去了。

  由於晉國為舉行平丘之盟出動了幾乎全部兵力,鮮虞人便放鬆了警惕,邊邑守軍甚至取消了例行巡邏任務。中行吳見有機可乘,便在回國途中分出一支輕兵北上,端掉了鮮虞的數個城邑。

  魯昭公回到國內,準備好好享受一下沒有季平子在的愜意生活。但是事以願違,他的耳邊更加嘈雜,他的思緒更加紛亂;原來季平子已經成為魯國公室不可或缺的人物——公室可以沒有魯昭公,卻不能沒有季平子。沒有他,任何政務都沒有人敢做決定;沒有他,魯昭公甚至連祭祀都無法舉辦。大夫們每天都在魯昭公耳邊嘮叨個不停,請他出麵把季平子贖回來。

  魯昭公不得已踏上去往晉國的行程。中行吳收到魯使的通報後找到韓起,對他說:“君主相見是為了友好交流,如今我們扣押了魯國卿士,不能稱為‘友好’。兩君相見一定會非常尷尬,不如婉拒魯侯入境。”韓起隨即派士彌牟(士文伯的兒子)把魯昭公勸回去了。

  季平子被軟禁在大夫叔堅家中,他不知將會遭到何種嚴厲的懲罰,因此心情忐忑、精神頹廢、度日如年。但是兩個月過去了,關於如何處置他的消息卻一點也沒有,連看守他的大夫都替他著急。

  “那幫不靠譜的晉人不會把我給忘了吧?”季平子這樣想。又過了一個月,晉侯那邊仍然音訊皆無,季平子便斷定晉人的確把他忘了。

  子服湫一直滯留在晉國,他想要為季平子斡旋,可是卿士們都不願攪這灘渾水,都對他避而遠之。子服湫最後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見到中行吳,對他說道:“魯國侍奉晉國難道比不上東夷小國?魯國是晉國的兄弟,土地廣大,人口眾多,能夠完成晉國布置的任務;東夷能嗎?大國如果為了東夷拋棄魯國,魯國就會轉而侍奉齊、楚;這就是大國想得到的結果嗎?親附兄弟,團結大國,獎賞恭敬,懲罰邪惡,那才是盟主應當做的的事。夫子慎重考慮下吧!俗話說:‘臣一主二。’臣、主不和,臣必然去侍奉新主,難道天下除了晉國就沒有其他大國了?”

  中行吳被他的話所打動,轉身去見韓起說:“楚國滅亡陳、蔡,我國卻不能救;如今又為東夷懲罰兄弟,這樣的盟主要他還有什麽用?”

  韓起又向晉昭公匯報情況,晉昭公說:“什麽?季孫為什麽還在晉國?不要留他繼續吃白飯了,讓他回去吧!”

  叔堅得到命令,興高采烈地把喜訊告知季平子。哪料到季平子反而賴著不走了,他定要晉人給自己一個說法。他命子服湫傳話給韓起說:“寡君不知道所犯何罪,以至於世卿在諸侯大會上被大國拘捕。季孫如果有罪,死於君命也心甘情願;如果無罪,釋放季孫卻不告知諸侯,季孫就屬於逃避君命了!”

  韓起被他搞得心煩意亂,卻堅決不肯低頭認錯。他問叔向:“夫子能把季孫哄走嗎?”

  叔向回答道:“我沒有這個能力,但羊舌鮒可以。”韓起又把羊舌鮒召來,命他無論用什麽手段,必須立即把季平子弄出晉國。

  羊舌鮒見季平子說:“當年我因為得罪寡君(見魯襄公二十一年發生的欒盈之亂),逃到魯國,受到武子(季平子祖父)庇護,這才有了今天。我雖然回到晉國,但是仍然感激季氏對我施加的恩惠。所以公室有些內幕,我不得不向夫子透露。我先聽說夫子拒絕回國,又從官吏口中聽說,他們已經在河西為夫子準備了驛館,準備將夫子流放到秦狄混雜之地,與天地為鄰,與虎豹為伍。到那時夫子可就真的回不去了!”說罷禁不住流下兩行熱淚。

  季平子相信晉國人能幹出這種壞事,他送走羊舌鮒、甚至沒來及與子服湫打招呼便逃走了。子服湫則向晉昭公表示感謝之後,才正大光明地離開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