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中行吳滅肥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726
  南蒯發動叛亂之年的三月,鄭簡公去世了,太子寧即位,是為鄭定公。鄭簡公五歲即位,在位三十六年。在這三十六年裏,國家政權完成了從君主到卿大夫的下移過程;下移的原因非常複雜,但是無論怎樣,權力下移都是不可阻擋的曆史進程。

  盟國前來送葬的使者雲集新鄭,子產將要為送葬規劃出一條暢通易行的路線。他發現遊氏家的宗廟正好處在必經之路上,但是如果修改路線,就要毀掉一小片民房。

  子產說:“寧毀大夫宗廟,不壞國人私宅。”他把遊吉召來,要求對方在三日內將宗廟夷為平地,又在宗廟牆上寫了幾個鬥大的“拆”字。

  遊吉心中哀傷又惱火,卻不敢不服從。他把神主移出宗廟,又集合了一群仆役,命他們手持工具在建造物周圍站著,但不要動手,又囑咐他們說:“如果子產經過這裏,問你們為什麽不拆,你們就說:‘我們實在不忍心呀!但是又不敢不遵守夫子命令。好吧!我們很快就會拆毀它的!’”

  當日子產在巡視路線時發現了情況,又聽了仆役們的回複,於是說道:“不用拆了,我會另行安排路線,你們都回去吧!”

  子產規劃了另一條路線,但是守墓大夫的家宅又成為了阻擋物。如果拆毀他家,早上就可以下葬;不拆就要繞道而行,則日中才能下葬。

  遊吉保護了自己,卻要在他人身上紮一刀。他請子產下令拆毀守墓大夫的家宅,理由是:“不要給賓客造成不便。”

  子產對他的意見很不滿意,他皺著眉回答道:“諸侯之賓客來到我國,短途數日,長途逾月,多出半日不會帶來麻煩。況且無損於賓客,又無害於人民,這樣的好事為什麽不去做呢?”

  後來各國使者都稱讚子產知禮——“禮,不毀人以自成”。

  夏天之時,齊景公、衛靈公、鄭定公、魯昭公到晉國去朝見新君;其他人都順利進入晉國,魯昭公卻被拒絕入境。原來晉平公去世那年季氏私自進攻莒國,莒國人到晉國告狀,晉人處於大喪之中沒有追究魯國人的罪行,所以對魯國人說:“等事情處理完再來吧!”

  晉昭公為三國君主舉行歡迎儀式。由於鄭定公還處於大喪中,除喪以前不可以參加嘉宴;子產請求晉人準許由自己代替鄭定公出席。晉人同意了請求。

  幾天後,晉昭公單獨設宴款待齊景公,當時中行吳擔任晉昭公相禮官。會場氣氛融洽而熱烈;但是期間發生的一個意外事件卻使得氣氛變得十分緊張,宴會提前結束,賓主不歡而散。

  原來晉昭公在席間提出要玩“投壺”遊戲,齊景公欣然接受;小臣在場地中央放置了一個細頸大肚的銅壺。

  晉昭公抽出一支箭,中行吳口中唱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諸侯師(長)。”晉昭公輕輕一投,那支箭便投入壺中。在場者無不拊掌叫好,隻有士文伯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接下來齊景公上場,他手中捏著箭,邊瞄準邊唱道:“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話音落下,也投中銅壺。

  全場瞬間沉寂下來,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瞅著台上。士文伯跳起來趨進到晉昭公身邊對中行吳說:“夫子說錯話了!晉國一直被尊為諸侯長,與是否投中有什麽關係?齊侯雖然弱於我君,但是不會再來朝見了!”

  中行吳表情尷尬惱火,他不甘被他指責,急忙辯解道:“我軍將卒強悍,戰車凶猛,古今如一,齊國怎敢不服?”

  齊景公眯著微醉的眼睛笑嘻嘻地欣賞著這場內訌。齊大夫公孫傁見勢不妙,恐怕當場發生不測,於是小步快跑到齊景公身邊道:“天色已晚,主人勞累,我們可以告辭了。”齊國人行禮後馬上退出了會場,留下主人處理內部紛爭。

  齊景公在回寢途中對公孫傁說:“士伯真是直爽,竟然替寡人把話說出來了。”

  公孫傁說:“當然。但是中行伯雖然不習官場之事,卻精通軍事,因此被稱為‘晉國之虎’。有他在,齊國真的不能做得太過分。”

  公孫傁說完這句話不久,中行吳就以實際行動驗證了“晉國之虎”的讚譽絕非浪得虛名。

  當年晉悼公聽從魏絳的建議,對北部的白狄、大戎等勢力采取了和平政策,三十幾年來晉與白狄幾乎沒有發生過嚴重衝突。

  白狄抓住和平機會與華夏諸國進行政治、文化、經濟的全麵交流,又仿照華夏國家的形製建立了鮮虞、肥、鼓、仇由四個國家。

  鮮虞國位於今河北石家莊西北,國名源於附近的“鮮虞水”,鮮虞入戰國後改名為“中山國”。肥國位於今河北槁城;鼓國位於今河北晉縣、肥國東麵,仇由為於今山西盂縣。諸國中以鮮虞國力最為強大,因此被尊為“白狄長”。

  魏絳當年說過:“白狄輕視土地而重視財貨。”那是遊牧民族的特征;白狄建國以後轉變了意識,變得與農耕民族一樣重視土地,結果晉國人就連一寸土地也買不來了。

  中行吳的封地距離鮮虞非常近,麵臨的壓力也比別人要大;這種壓力來自他內心對戎狄根深蒂固的偏見。中行吳經過深思熟慮,決定趁狄國還沒有變得更強之前消滅對方。

  中行吳對韓起(此時晉昭公已經變成了牌位)說:“當初,先君悼公之所以采取和戎政策,是為了避免與楚、狄進行兩麵作戰。如今楚患已經消失,白狄卻越發活躍,屢屢對我北境伐難。白狄不滅,晉國不安;現在是時候轉變對戎政策了!我將對鮮虞集團發動進攻,特向夫子報告。”

  韓起稱自己無權決定是否可以對外用兵,進宮向晉昭公做了匯報。晉昭公在第二天的朝會上將韓起提交的議案交給卿大夫們審議,大臣們各有各的心思,但是都不願意擋中行吳的道,結果議案就被通過了。

  中行吳還需要一個出師的借口,並以此來迷惑白狄人。當時齊國北方的狄人正處於活躍期,北狄頻頻入侵齊國邊境。敵人行動飄忽而迅速,搶完就跑,搞得齊人苦不堪言。中行吳便與齊人簽訂了一個對北狄的聯合作戰協議,準備對北狄進行大規模進攻。

  借口有了,中行吳還需要一支重兵。此時晉國軍隊幾乎全部掌握在卿大夫手中,中行吳聚集起中行氏和智氏的族甲(智盈早死,他的兒子智果年少,隻好依附中行氏),又從士鞅手中借來兩百乘戰車,最後總算聚集起五萬名步兵和一千乘戰車。

  六月底,中行吳率軍出發,對外宣布的目的地是今河北滄州一帶。

  七月中旬,晉軍到達鮮虞西南邊境,中行吳派出使者向鮮虞人借道。鮮虞子沒有產生懷疑,允許晉軍通過本國領土。中行吳繼續向肥和鼓借道,兩國君主不敢不借;結果晉軍就在通過鼓國都城昔陽郊外時突然發起進攻,當天便占領了昔陽,並俘虜了鼓子。

  鮮虞和肥國聯軍十日後到達昔陽城下。中行吳孤軍深入,又害怕敗光了氏族子弟,他便與三國簽訂了一個合約,釋放了鼓子,然後退出昔陽,向南撤軍。

  白狄人以為本次事件就此結束,不由放鬆了警惕。但是中行吳竟然殺了個回馬槍,晉軍殲滅了肥國軍隊,滅亡了肥國,又將肥子帶回新絳。

  中行吳滅肥是春秋後期的標誌性事件,晉國從此開啟了“禮樂征伐從大夫出”的混亂時代;並向天下宣告,晉國君主正式失去了盟主地位。

  冬十二月,中行吳再次進攻鮮虞,以報複鮮虞對鼓國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