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虢地之盟(二)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251
  晉國正使是趙武,副使是羊舌肸和祁午。祈午看到王子圍凶神惡煞的樣子,又記起當年令尹子木的所作所為,感到擔心不已。他對趙武說:“宋國之盟時,楚國壓製了晉國。這次如果不加強戒備,恐怕比上次還要危險!子木的信用被世人所稱頌,尚且做出沒有信用的詭詐的事,何況是奸詐寡信著稱的公子圍呢?這次不能再被楚國壓製了!楚國如果再次得誌,就是晉國再次遭受屈辱!

  “您輔助晉國已經七年,這期間兩合諸侯,三合大夫,使得齊、狄、東夏臣服,平息秦亂,修築淳於城;師徒不勞頓,國家不疲憊,國民無怨言,諸侯無怨氣,上天無災禍,這些都是夫子的功勞。夫子有個美好的名聲,結果卻以恥辱來收場,這是我所非常擔心的,對於楚人您不能不加強防備了!”

  趙武說:“夫子說的當然有道理。當年宋國之盟,子木有禍人之心,我有仁人之心,所以楚國才能淩駕晉國之上。現在我還是堅持仁人之心,如果楚人還是不改,也不會有危險。《詩》說:‘不僭不賊,鮮不為則’,能堅持原則的人不會居於人下。”

  尋盟那天,各國上卿從各自駐地早早來到會議地點。大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風生。不久王子圍的車隊也到了,現場立即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令人們震驚的是,他入場時竟然僭用了楚王的儀仗。

  叔孫豹首先打破沉默,他歎道:“真是壯美啊,楚公子就像楚國的君主!”叔孫豹挑起一個話頭,列國大夫們就跟著接下去了。

  罕虎:“是啊,你們快看,兩個執戈的衛士走過來了!這兩位我在楚君的儀仗裏見過。”

  蔡公孫歸生說:“王子已經住進王宮了,有這樣的儀仗不是也很正常嗎?”

  伯州犁不敢任由大夫們繼續說風涼話,他見公孫揮已經準備接茬,忙打斷他的發言,辯解道:“令尹代表寡君出席,儀仗是臨行前向寡君借用的,不是寡大夫自己的。”

  鄭公孫揮卻仍然不依不饒:“借出來就不會還回去了!”

  伯州犁十分惱火道:“您還是為子皙的讒亂之事多操點心吧!”

  公孫揮反唇相譏道:“‘當璧’的預言已經開始應驗了,借了肯定不會還,您自己就沒有需要擔憂的嗎?”

  國弱顯然同樣公孫揮的說法,對伯州犁說:“是啊,伯夫子!我都替兩位(王子圍和伯州犁)擔心啊!”

  陳公子招急忙出來打圓場:“沒有憂慮怎麽能成就大事?我先替二位高興了。”

  衛齊惡說:“如果早有防備,雖然憂患也不會造成危害。”

  向戌說:“大國仁慈,小國恭敬。我們這些小國人隻要懷著恭敬的心侍奉大國就可以了。”

  樂王鮒說:“《小旻》最後一章說:‘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不知其他。戰戰兢兢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章就是我的信條。”

  伯州犁被他們攪得頭昏腦漲,轉身怫然離去。

  尋盟儀式開始了。所謂“尋盟”就是把上一次的盟書翻出來重新宣讀一遍,然後殺牲歃血,但不用重新確定盟國位次。這件事看起來似乎毫無意義,但是王子圍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觀察諸侯各大夫的反應動向;而且由於盟書列明各國的位次不改,歃血時楚國仍然在先,這樣就等於再次給晉人以難堪。

  儀式舉行完畢後,子羽對子皮說:“叔孫豹的言辭婉轉恰當;宋左師言簡而合於禮;樂王鮒慈愛而恭敬;您和公孫歸生平持淡定;諸位都是保家之主。齊、衛、陳三國大夫恐怕要不免於禍患吧!國弱代人憂慮;公子招幸災樂禍;齊惡鼓勵作亂。這三種都是會招致禍患,《太誓》說:‘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三位大夫招憂,憂患一定會到來,言以知物,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雖然天下諸侯正在召開和平大會,但是東方卻並不平靜。就在盟會召開的前幾天,季武子出師進攻莒國並奪取了鄆城。這是季武子的一貫打法——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趁君主、上卿離開魯國時興風作浪,給君主大夫製造麻煩了。他明知道軍事行動違背盟會精神,可能會害死叔孫豹,甚至連國家也會招來諸侯討伐,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莒國人跑到大會上控訴魯國人的暴行,王子圍大喜(他正愁沒有機會顯示手段震懾諸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叔孫豹抓起來了。

  楚國人必須對扣押魯國正卿對晉國人進行解釋,伯州犁於是奉命對樂王鮒說:“尋盟儀式還沒有結束,魯國人就悍然進攻莒國,這是明目張膽地藐視盟主、褻瀆盟約。所以令尹才將他逮捕,並向大國人請求將他斬首,以儆諸侯之效尤。”

  樂王鮒沒有馬上向趙武匯報情況,而是想從叔孫豹那裏討點好處,然後再為他開脫(就像他當初對待叔向那樣)。他派人“恭敬而慈惠”地對叔孫豹說:“我家主人樂王鮒對夫子的遭遇深感不安,他想要替您向楚國人請求寬恕,但是腰帶突然斷了,所以想向您借一條帶子。”

  叔孫豹見過的無恥之徒太多了,卻從來沒見過這麽扭捏矯情的;他也知道當年樂王鮒勒索不成,又是怎樣陷害叔向的。

  叔孫豹告訴使者說,自己的帶子粗糙鄙陋,沒有可以配上樂大夫身份的。使者遭到對方的搶白,隻得怏怏不快地離開了。

  叔孫豹的隨從說:“用財物來保住性命,您為什麽不答應他呢?”

  叔孫豹說:“諸侯之會是為了保衛社稷,我可以通過賄賂免於一死,但魯國必將遭到討伐。如此就是危害國家,哪裏談得上保衛社稷?

  “家有院牆,用以防止盜賊,為了保護家園卻毀壞院牆,那又是誰的罪過呢?我雖然怨恨季孫,但是魯國有什麽罪?叔孫出使,季孫守國,由來已久,我又有什麽可以怨恨的?但是樂王鮒這個人要是不勒索點什麽就沒完沒了。快去把使者追回來。”

  使者麵帶喜色地重新進來後,叔孫豹十分鄙夷地翻出一件最華美的禮服,撕下一大塊長條(那寬度足夠改條褲衩了)交給來人說:“帶子太窄了,還是用這個吧!”使者捧著布條哭笑不得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