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季武子取卞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56
  夏四月,楚國人安葬楚康王,魯、陳、鄭、許四國君主將靈柩送到西門外,諸侯大夫們一直送到墓地。

  郟敖準備任命叔叔王子圍擔任令尹,他向伯州犁征求意見,伯州犁否決了他的想法。

  伯州犁說:“楚國的前十二任令尹(鬥祁、彭仲爽、王子善、鬥穀於菟、成得臣、蒍呂臣、鬥勃、成大心、成嘉、鬥般、鬥椒、蒍艾獵)中隻有一任由王子擔任,而且他還給國家造成巨大災難。曆代君王棄王子而任命他人是有原因的,但是武王、文王、成王沒有揭示其中原因,隻有穆王說過:‘通過王子善的前車之鑒,不穀不能將令尹的職位交給一位既有資格、又有可能成為君王的人。’

  “莊王能用子重,是因為他能控製子重;而共王不能控製令尹子辛,康王不能控製令尹子南,結果都給楚國造成不小的麻煩。君王這麽年輕,王叔正值盛年,勢力強大且野心勃勃;臣恐怕他擔任令尹後會對君王不利。不如在蒍氏、屈氏中選擇一人。”

  郟敖說:“不穀聽說,先君莊王任命子重時不是沒有考慮過穆王的話。但是他又任命子重為太師,使他成為共王的教師——因為列國曆史上從沒有老師篡奪弟子君位的;而康王效仿莊王,也命王叔為不穀的太師,不穀命他為令尹,不也是可以嗎?”

  伯州犁見郟敖冥頑不靈,便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他本是羈旅之臣,能夠在楚國做到太宰的高位已經非常難得了。曆史事件表明,在楚國官職越高,風險越大;令尹、大司馬淪為政治鬥爭犧牲品的概率遠高於其他官職。而且楚國與晉國不同,王子眾多且勢力龐大,大臣們關係錯中複雜。

  因此伯州犁一直秉承謹慎小心的做事原則,始終避免卷入王族事務之中;他以為自己能夠說動郟敖,才冒險說了這番話。但是對方主意太正,因此伯州犁說完就後悔了。這些話一旦傳到新任令尹耳朵裏,自己小命肯定不保。

  伯州犁暗罵自己“愚蠢”,順著郟敖的話說道:“王叔有先大夫子重的風采,當然可以擔任令尹之職。”

  郟敖卻把話又拉回來:“不過夫子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我命你擔任王叔的副手,夫子要觀察他一舉一動,然後向不穀匯報!”

  伯州犁此刻恨不得把嘴裏那條惹禍的舌頭扯掉扔進糞坑,但他仍表現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領命後退出去了。郟敖就這樣埋了一顆地雷,最終把自己和伯州犁炸得屍骨無存。

  鄭行人子羽得知後也說:“楚子犯了大錯,令尹必然取代楚子。這就叫:‘鬆柏之下,其草不殖。’”

  魯襄公離開郢都踏上返程。他剛渡過漢水便遇見了從魯國匆匆趕來的大夫公冶。公冶首先向魯襄公轉達了季武子的問候,然後向他遞交了季武子寫的親筆的密信。

  魯襄公請公冶下去休息。他除掉封印,展開密信讀道:“臣聽說卞邑大夫將要發動叛亂,臣不得不帥師征討,現在已經平定叛亂,特向君侯匯報。”

  卞邑位於今泗水縣東,是連接東夷和南方的重鎮,城邑大而富,曆代歸公室直轄。季武子一直對卞邑垂涎三尺,他想把它據為己有,卻又沒有恰當的理由。結果這次魯襄公出訪的時間太長了點,季武子認為有機可乘,便以防範東夷入侵為借口,要求卞邑大夫提供徭役,以加固防邑的城牆。

  卞邑大夫怒道:“魯國從來都沒有過這種命令——東夷平靜無聲,現在又是農忙之時。而且卞邑隻接受君主直接下達的命令,上卿也無權對本大夫指手畫腳!季氏這是要打卞邑的主意了!”他斷然拒絕了季武子的無禮要求,但是他的做法正中他下懷。

  季武子不動聲色地把公冶召來,交給他一封密信,命他即刻啟程去見魯襄公。直到公冶出發時,絕大多數大夫都不知情(包括公冶在內);國內還是一副寧靜祥和的景象,絲毫看不出將要發生大亂的跡象。

  公冶出發兩天後,季武子宣布卞邑大夫為叛國者,隨後調集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了卞邑。

  魯襄公大怒,他把密信用力拋在地上叫道:“想要土地卻不直接請求,反而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搶劫公室,足見季氏與寡人的疏遠涼薄!寡人要返回楚國去,請楚子發兵討伐季氏!”

  容成伯製止他說:“不可以!君主如果借助他國力量討伐臣子,就不能稱之為君主了;況且楚國的貪欲可不是一個季孫能比得了的。楚國戰勝季孫,一定會要求更多的土地和財貨,魯國損失會更大。再有,君侯忘了崔杼請慶氏平定崔成之亂的下場了嗎?季孫做了錯事,見君侯不予追究,心中一定有愧,以後的行為肯定會有所收斂。這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叔孫豹表示同意容成子的觀點。

  魯襄公不得不咽下這口惡氣,又把公冶召來,向他詢問國內發生的事。但是令他驚訝的是,公冶對此竟然毫不知情——直到魯襄公向他透露了密信的內容。

  魯襄公對公冶說:“季氏既然敢於欺君,欺騙下屬又有什麽奇怪的呢?夫子,你是季氏大夫,你看寡人是不是該流亡他國了?是不是沒希望返回魯國了?”

  公冶憤然道:“魯國是君侯的國家,誰敢阻止君侯返國!季孫雖狂,但是還不敢公然驅逐君主!”

  魯襄公被公冶的話深深感動了,隨即賜給他一套冕服,公冶推辭不敢接受;魯襄公強命三次,他才接受了賞賜。

  隊伍接近魯國邊境,魯襄公已經能看到境內迎接他返國的依仗,但是他又開始猶豫起來。榮成伯賦了一首《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魯襄公這才穿過邊境,季武子來到他麵前,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魯襄公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和顏悅色地說道:“夫子平叛辛苦了,卞邑就賜給夫子了。寡人再出訪一定帶著夫子,把下次平叛的功績留給其他大夫。”

  公冶回國後就把采邑還給季武子。季武子召他回去,他說道:“夫子欺騙君主,不需要拿我當箭使。我一旦傷了君主,恐怕就不能再為夫子效力了。”結果他終生未再踏入季氏家門一步。

  公冶死前對家臣說:“不要用冕服作為陪葬,那不是因為有德而得到的賞賜;也不要使季孫葬我,他不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