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衛寧喜之亂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606
  四國收回失地之後,東方的局勢總算平靜下來,但是沒過多久衛國很快又發生了內亂。

  原來,衛獻公在複辟前曾向寧喜許諾“政由寧氏,祭歸寡人”,在複辟後也兌現了諾言。但是衛獻公把事情考慮得太簡單了:寧喜很快變成了下一個孫林父,他把公權力當成了私有之物,把衛國人民當成自己的雜役奴隸。

  在周代,每個國家的權力體係是由君主、卿士大夫和士人共同構成的不可割裂的有機體;衛獻公的做法相當於把自己從體係裏硬剔出去,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塞進來一個卿士。這就好像為健康的人移植了他人的心髒一樣,外來器官必然會受到整個身體的排斥,人反而變得病態虛弱了(寧喜與趙盾、士匄不同,那兩人專政的局麵完全是自然形成的)。

  從另一麵來講,寧喜能夠堂而皇之地接受衛侯送給他的玉璽,隻能說明他利欲熏心、私心太重。於是他在處理每件政務、做出每個決定時都要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他自己賺足了利益,卻極大地損害了他人的利益。

  寧喜得罪了太多的人,大夫們私下裏聚在一起說,孫氏都沒有把衛國改成“孫國”,寧喜卻要把國號改成“寧國”了。

  過了不久,寧喜終於得罪了那位足以要他小命的人——公孫免餘。公孫免餘當時擔任帝丘行政官,當時有個人因為土地糾紛向他控告自己的鄰居。案情本身並不複雜,公孫免餘查明事實後就準備下判決了。

  被告自知將麵臨敗訴,就通過一個掮客賄賂寧喜,希望他幹預訴訟。寧喜收了好處,要求公孫免餘做出錯誤判決。公孫免餘怒,他警告對方不要把手伸得太長,不要把公室當成自己的家室。寧喜大怒,幹脆撤掉公孫免餘的職務,打發他回老家了;寧喜隨即任命一個親信為帝丘行政官,新行政官最終判決原告敗訴。

  公孫免餘怒氣衝衝去見衛獻公,衛獻公也正為此事感到憂慮,他不等公孫免餘說話,便拉著他手訴苦道:“寡人真是愚蠢呀!寡人在流亡時還能做大夫們的主,複辟後卻隻能聽命於寧子了!這就相當於寡人把君位從衛殤公手裏奪回來交給了寧子。這麽做是為了啥呢?除了愚蠢恐怕沒其他解釋了!”

  公孫免餘說:“君侯殺了寧喜後再自責吧!寧喜現在已經按照自己的意誌治理衛國了,再給他兩年時間,全國上下所有的官員都會換成他的黨羽,到那時君侯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君侯還記得寒浞竊取後羿君權的故事吧?君侯不殺他,他就會變成第二個寒浞。”

  衛獻公沉默了很久,低聲說道:“如果沒有寧子,寡人今日不會坐在這裏,我會規勸他收斂行為。他雖然有了惡名,但是事件還沒有發展到必須殺人的地步,你不要再提殺人的事了。”

  公孫免餘說:“君侯不忍心,臣就自己動手,您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了!”衛獻公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兩眼目視窗外,好像沒聽見的樣子。公孫免餘心領神會,便行禮離開了。

  衛獻公召來寧喜,說道:“夫子治國,成績斐然。但是也總有些大夫向寡人抱怨,他們與夫子一樣,都是寡人的兄弟叔侄。夫子不要對他們過於苛刻,能不觸動的,就不要動了。”

  寧喜立即明白了話中的含義,他驚恐萬狀地表示自己是因為急於使衛國強盛起來才做出過激的行為,並承諾一定退思悔過。衛獻公對他的答複感到滿意,寧喜回家後立即加強戒備,對可能到來的攻擊進行防範。

  另一麵,公孫免餘找到了他的兩個炮灰兄弟公孫無地和公孫臣,三人聚關在一個小屋裏謀劃了一整夜,最後決定由公孫無地和公孫臣在當天晚些時候發動進攻;公孫免餘暫不參戰。

  現在的寧府與去年受攻前孫府的情況差不多,簡直就是一座戒備森嚴的要塞(或者監獄)。入夜時分,兩兄弟各自領著族甲進攻圍牆和大門。但是寧喜已經做了充分準備,族甲們占據各個製高點,居高臨下向進攻者射箭和投擲標槍;進攻者除了使用弓箭外,還向牆內投擲火把。

  進攻者搗毀了一處牆體,兩位公孫大喜,立即帶隊衝向那處缺口。但是防守者一湧而出,雙方人員立即攪在一起,兩位公孫不多時就被殺死了。寧氏武裝割下兩人首級,挑在長矛上對著進攻者揮舞呐喊。進攻者見主人被殺,立即調轉身子做鳥獸散。第一次進攻就這樣失敗了。

  第二天,寧喜將死難者的首級帶進宮中,並要求衛獻公治兩大家族的罪。衛獻公卻抱著公孫臣的頭放聲痛哭,原來公孫臣的父親十三年前為保護衛獻公死於孫林父發動的政變中,公孫臣則一直追隨著衛獻公。衛獻公哭道:“臣沒有罪,就是太糊塗了!父子倆都是為寡人而死!夫子就放過他的家族吧!”

  從此開始,衛獻公就完全失去了控製力。寧喜決定對政敵展開報複,結果他的鐵血手段導致大量貴族外逃,都城城每天都有數量不等的人死於各種原因,很多屍體被隨意拋棄無人收斂;帝丘成為一座毫無秩序又充滿了暴力和死亡的城市。到後來連寧喜也無法掌控局勢了。

  夏四月,公孫免餘率領著大量同盟者卷土重來,隊伍從各個城門衝進來,迅速包圍了寧喜府邸。

  寧氏家臣登上高處,見目所能及之處擠滿了手持各種武器的、憤怒的國人。國人搭起百十架梯子,沒費什麽力氣就突破了院牆。進攻者打開院門,人們一擁而入,不多時便將院內的建築物係數摧毀。

  寧喜和右宰穀在混亂中被殺,屍體被拖到宮內正殿前的台階下。當時卿士石惡奉命正要到宋國去參加弭兵大會。由於石氏與寧氏世代交好(類似於齊國高、國兩氏的關係),石惡不忍見寧喜死得如此悲慘,於是為屍體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裳,枕著屍體的大腿放聲痛哭;他又想將屍體入殮,但是沒有獲得批準。

  當時人們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石惡害怕遭到不測,便打著出使宋國的幌子離開帝丘。但是他仍在第二年被驅逐到晉國去了,他的庶子石圃繼承了族長地位。

  對於這起事件,子鮮評價道:“驅逐君侯的逃亡了,接納君侯的卻滅亡了。賞罰無度,臣民將何去何從?君侯失去信用,國家刑罰混亂,想要治理這樣的國家,不是太困難了嗎?而且我也有責任呀!”然後他就帶著族人從西門出,準備到晉國去。

  子鮮出城不久,衛獻公的使者就追上來了,使者傳達衛獻公的口諭,請他立即返回都城,但是子鮮堅決不從。使者無功而返,子鮮繼續前進。隊伍在準備渡河時,衛獻公派出的第二批使者到了,他們說:“君侯命臣對公子說:‘寡人之於公子,就如同曹成公之於公子臧。’”

  子鮮這才止住腳步,他說道:“既然如此,那臣就將效仿子臧了。公子臧終身不入仕,臣就住在木門,終生不入帝丘。”

  木門是衛國西部的邊邑,子鮮就在那裏定居下來,而且終生背對帝丘而坐。兩年後的春天,子鮮去世。按周禮,天子、諸侯不為旁支(兄弟)服喪,但是衛獻公心中有憾,破例為兄弟穿上喪服。五個月後,衛獻公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