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士匄滅欒氏(八)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172
  此時欒盈已經與州綽搭上了橋,州綽的使者向欒盈介紹了逃亡者在齊國的近況,並詢問他:他們應該到楚國來,還是他想要到齊國去。欒盈要求他們在齊國等待命令。第二年夏末,欒盈懷著無比的失望和惆悵離開郢都去投奔齊莊公。他沒敢走陸路,因為晉聯盟國家的大街小巷貼滿了這個無辜者的通緝令。欒盈乘船順江而下,在吳國又換了一艘大船、駛入東海,沿著海岸線蜿蜒北上,在齊國東方的一個港口登陸。這次旅行持續了近兩個月,欒盈在就八月底進入臨淄。

  齊莊公高高興興地接待了他,也給了他一個候補卿士的資格。但是晏子卻表示反對,他說:“商任盟會的誓詞還在耳邊,君侯卻背棄了盟誓。君侯對晉人說:‘州綽已經拋棄了欒氏,所以不能算作他的黨羽了。’晉人說:‘好吧。但是不要再使他們勾搭上欒盈。’現在欒盈竟然大搖大擺地進入臨淄,還獲得了卿士的高位,君侯將如何向晉人交代呢?小國之所以能侍奉大國,靠的全是信用;失去信用就無法立國,您還是考慮好再做決定。”

  齊莊公說:“宋襄公算是守信用的,他的下場如何夫子也是知道的。道理寡人都明白,但守信的前提是自願,而不是被迫。在平陰一戰中,齊國失去了兩千餘名子弟,戰事結束後翻了一倍,傷者不計其數,數座城市被毀,半個國家淪陷。齊國遭受了史上最大的慘敗和屈辱,又無力與敵國對抗,所以才‘被迫’向晉國人求和。

  “晉國是我國不可共存的敵人(結果兩國入戰國時都被權臣消滅了),寡人必須利用一切機會打擊晉國,而欒盈就是上天派來讚助寡人的。他雖然被驅逐,但欒氏仍然保有曲沃,魏氏也站在他這邊。如果他能消滅範氏並執掌政權,晉國必將親善齊國,割讓它在東方的利益;如果不能,也會把晉國攪個天翻地覆,甚至消滅一兩個卿士,大大削弱國家實力。因此無論成與不成都是齊國之利、社稷之福。所以夫子還是聽從寡人的命令吧,不要再勸寡人了。”

  晏子退出去,半路上碰到了陳須無(陳文子、陳完的曾孫),便對他說道:“君主秉承信用,臣子把持恭敬,忠信篤敬,上下同心,這才合於天道。君主拋棄信用等於拋棄自身,不可能活的很久了!”

  齊莊公為了保護欒盈,把他和手下秘密安置到東海一處偏僻的海島之上。海島與大陸鮮有船隻往來,如此便完全截斷了欒氏與外界的聯係。

  這些情況都沒有瞞過遍布天下的晉國間諜的眼睛。晉平公就在本年冬季第二次召開禁錮欒氏的諸侯大會,把上次會議中發表的廢話再說一遍。

  齊莊公卻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晉平公又不能公開承認自己向齊國派了間諜,結果在會議期間雙方一直都在打啞謎。

  但是兩國大夫在私下裏還是可以交流的。士匄問崔杼:“齊侯將如何處置欒盈?”

  崔杼說:“欒氏得知諸侯舉行盟會,估計現在已經逃跑了。”

  士匄不相信他的話,崔杼也沒指望他能相信。

  晉人在盟會上又宣布了一個重大消息:晉平公將要把自己的一個姊妹嫁到吳國去,同時要求各諸侯進貢陪嫁物。

  齊莊公回國後將此次盟會的內容告知了欒盈。欒盈把追隨者聚集到一起說:“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諸位應當抓緊時間進行準備。晉彪嫁妹之日就是我們複仇之時!但是齊侯隻能把我們送到曲沃,剩下的事必須由我們自己完成!”

  魯襄公二十三年(BC550)春,晉平公的外祖父杞孝公去世了,晉悼公夫人悲痛欲絕,日夜痛哭不止,幾次昏厥過去;晉平公卻毫無哀色,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他照常舉行各種宴會,宴會中演奏各種歡快的靡靡之音,左摟右抱不亦樂乎。趙武勸他收斂點,別忘了後宮還住著一位傷心欲絕的母親。晉平公卻說:“杞國並沒有由於夫人的關係減免供奉,所以寡人也沒必要為那個小國君主的死致以特殊的禮節。”

  不久,吳國使者來到新絳,準備迎接新娘回國。列國的車隊滿載陪嫁財物先後到達新絳郊外。齊國的車隊由析歸父率領,欒盈和追隨者換上隨從的衣服混在隊伍之中。

  析歸父控製著行進速度,車隊行進到曲沃郊外時天色已晚,他就下達了宿營的命令。曲沃是欒氏幾處封地之一,晉平公收回了其他封地,卻保留了曲沃,以延續欒氏對祖先的祭祀。

  欒盈趁與追隨者著夜色離開營地悄悄潛入曲沃。邑宰胥午事先已經得到消息,正在城內焦急地等待他們。胥午是胥童的一個堂侄,他的父親胥子陽一直在欒氏家中做家臣,他自幼跟隨父親長在欒府,又繼承了父親的職業,是欒氏資格最老的家臣之一,深受欒氏器重。

  胥午喜極而涕,他用力擁抱了欒盈,將他請回家中。

  欒盈說:“我為複仇而來,範氏害死了我的父親和叔父,又侵奪欒氏家產,妄圖滅亡欒氏。欒氏無罪卻慘遭無妄之災,此仇不報,不堪為人!”

  胥午思考了片刻,搖著頭說道:“夫子的願望恐怕是無法實現啦!上天拋棄了欒氏,誰又能使他複興呢?您將必死無疑;我也並非怕死之徒,隻是知道複仇肯定不會成功。”

  欒盈說:“我的心裏當然也清楚,但是即便失敗被殺,我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將死得無怨無悔。我得不到上天庇護,罪在我一人,而不在夫子。”

  胥午說:“我夫子兩代蒙受欒氏恩澤,當為夫子而死。您在後堂等我的暗號,我去把兄弟們聚集起來。”欒盈帶著隨從躲進後屋,簡單吃了些東西。胥午命令仆人準備宴會,又通知曲沃幾個大家族的族長前來赴宴。

  賓客們陸續到場,宴會隨即開始。賓主觥籌交錯,宴會廳中充滿歡聲笑語和美妙的音樂之聲。酒宴的氣氛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熱烈了,美酒的浸潤使得人們越來越坦誠,越來越感性,越來越容易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