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溴梁之盟(一)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54
  本年冬天,宋國的某個商人偶然得到一大塊璞玉。他把那塊石頭送給大司城子罕,子罕不是那種貪財好貨的人,他堅決不接受。商人說:“我將這塊石頭交給玉工鑒定過了,玉工說裏麵是美玉,因此小人才將它獻給大人。”

  子罕說:“我以不貪為寶,你以玉為寶;你把玉送給我,你我的寶物就都失去了。所以咱倆不如都留著自己的寶物。”

  商人這才道出實情,他向子罕稽首說:“小人要到國外去做生意,但是懷璧不可以越鄉(庶人禁止攜帶玉器出關,否則以走私論處),所以才將它獻給您。”

  子罕於是收下璞玉,請工匠將它雕刻成一塊玉璧,然後將它賣掉,把得來的錢交給那個商人。

  鄭國人殺掉堵女父之後,堵女父的兒子堵狗終日悶悶不樂。堵狗在鄭國是位著名的勇士,正因如此,晉國的範氏才把家族中的一個女子下嫁給他。鄭國後來傳出小道消息說,堵狗打算聯絡範氏子弟為父親報仇。鄭國人又怒又怕,綁架了堵狗,強迫他寫下休書休掉妻子,然後把那個女人送回晉國去了。

  魯襄公十六年(BC557)春,晉國人安葬了晉悼公。晉平公登基伊始又任命了一些官員:任命羊舌肸為太傅、張君臣為中軍司馬,祁奚、韓襄(韓無忌的兒子)、欒盈為公族大夫,虞丘書乘馬禦。

  晉國人換掉喪服,繼續完成原定於去年舉行的盟會。三月,晉、宋、衛、鄭、曹、莒、邾、薛、杞、小邾子的君主和齊國上卿高厚在溴梁舉行盟會。

  齊靈公接到通知後不屑地對高厚哼道:“狡詐無恥的晉國人!他們表麵上打著朝見新主、重溫舊盟的幌子,實際上是為了清算邾國伐魯之事,這根本就是衝著我國來的。夫子出席盟會要多加小心。”

  高厚說:“莒子不敢承認任受到我國指使,他可能會受點苦,但是臣會與晉人周旋,確保他不會被長期羈押。”

  齊靈公輕信了眼前這位牛皮大王,與設宴款待他,對他本次出行報以深切的期待,結果他卻把任務搞砸了。

  三月初,與會者先後到達盟會地點,諸侯們見到晉國新君的第一印象是:這就是個喜歡裝成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晉平公當時隻有十三歲,他在各種場合總是昂著頭——就好像脖子一直在落枕似的——從不用正眼看人,擺出一副與年齡不相稱的高高在上的驕傲姿態,諸侯們看到他耍成熟就覺得好笑;他性情急躁,喜歡當場掩人,想到哪說道哪,但是說話還說不明白。

  晉平公會前查看出席者名單時,發現除了齊靈公以外,列國君主的名字都在上麵。沒有人向晉平公解釋原因,他既不明所以,也不向羊舌肸請教,卻想在盟會上給齊國人來個下馬威。

  舉行會議之時,晉平公坐在盟主的位置上,中行偃坐在他側麵,參會者按名單排序分置兩側。他掃視會場一圈,擺出一副陰惻惻的表情問高厚,齊靈公為什麽不來參會,而且他為什麽從來(在晉悼公時代)都不出席盟會。

  高厚答道:“當年召公賜給我先君戰靴,並說:‘五侯九伯,汝實征之。’後來,晉文公在踐土之盟上對先君昭公說:‘召公之言,重耳不敢忘。如此,齊國不必向晉納貢,舅氏也不必親自出席盟會。’我先君與寡君一直遵守盟約,雖然沒有親自參會,但也沒有失禮之處。這件事天下人皆知,沒想到君侯卻不知道。”

  晉平公剛要發作,中行偃及時阻止了他那毫無意義的挑事,並說道:“邾人、莒人背叛盟約、暗通敵使、入侵盟國,必須受到懲罰。現在將邾子、莒子帶出會場,擇日追究責任。”

  那兩位不走運的君主站起身來,在士兵的監視下走出去了。在場的人除了晉平公以外都知道中行偃口中的“敵”就是齊國,但是晉人不願與齊國公開鬧分裂,便用敲邊鼓的方式對齊國進行報複。

  晉平公卻不理解,他以為“敵”指的是楚國;他說暗通楚國的罪行比無端入侵魯國更加嚴重,乃是不赦之罪,應當把那兩人關起來,押著他們去討伐兩國、滅亡兩國。

  參會者們不禁麵麵相覷,中行偃急忙出來打圓場說:“寡君的意思是如果兩君確有通楚的事實,視情節輕重,寡君或將討伐兩國。”

  高厚卻不幹了,他抓住晉平公胡亂放炮的難得機會,揮著拳頭,裝作義憤填膺地叫道:“楚國乃是華夏頑敵,通楚罪無可赦!本次盟會不就是為了弄清這件事來的嗎?我要求立即審理兩君,查明真相,並進行懲罰!”

  中行偃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寡君已經下令擇日審理,一切都會查清,這件事就不勞夫子費心了!”

  會上隻發生了這段小插曲,其餘部分則進行得非常順利。

  會後,晉平公與各國代表舉行了盛大的宴會。晉平公心血來潮,突然要求列國大夫們現場表演舞蹈;由於古人起舞必須吟誦詩歌,晉平公又提出一個要求:“詩歌必須言誌!”

  大夫貴族們年少時都接受過音樂和舞蹈教育,他們也經常在與同僚舉行的宴會上起舞,但是君主命令大夫跳舞、尤其發命的還是外國君主,這樣的事情真是聞所未聞。

  但是沒有人敢於違抗那個毛頭小子的命令。除了高厚,所有大夫們都對著晉平公唱讚歌、喊口號。高厚從第一次見麵就看不上那個傲慢無知的毛頭小子,於是吟了一首《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這本是勞動者斥責貴族老爺們四體不勤、不勞而獲、過著寄生生活的一首詩,高厚便將晉人比作詩中的寄生蟲了。他邊舞邊對著晉平公擠眉弄眼,在場者驚懼不安,晉平公卻看得有滋有味。

  中行偃怒,他跳起來打斷了高厚的表演,高聲叫道:“諸侯有異誌了!諸侯有異誌了!君侯不立威,晉國就要失去霸業了!”

  高厚停下來說:“一首詩而已,哪有那麽嚴重的事?夫子不要多想。”

  中行偃說:“那麽就請高大夫與諸侯大夫做出盟誓,以示永不背叛盟約!”

  高厚說:“好,那就準備儀式吧!”雙方商定第二天舉行歃血儀式,可是儀式開始前卻哪裏都找不到高厚了——他昨天晚上就拋棄使團溜走了。

  中行偃便與叔孫豹、向戌、寧殖、公孫蠆、小邾大夫完成了儀式,並稱各國要“齊心協力,同討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