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秦 晉“遷延之役”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19:59      字數:2857
  諸侯在向之盟中簽訂了共同伐秦的盟書。四月,華夏十二國聯軍隨同晉軍伐秦,以報複秦國三年前對晉國的入侵行為。晉悼公在行進途中突發重病,他不得不停下來留在晉國境內,晉軍主力也紮下營寨。晉悼公命六卿各率一個師(每師為兩千五百人),又將諸侯軍隊並入六人指揮之下,最後命聯軍繼續前進。

  聯軍通過地勢險要的桃林塞,從渭汭北渡渭水。聯軍接連攻克了大荔和輔氏城,然後西渡洛水,沿渭水北岸繼續西進。

  聯軍三日後攻陷了高陵(今陝西潯陽東),兩日後進軍到麻遂城。麻遂城西麵便是自西北向東南流去的涇水。十八年前,晉厲公曾帥華夏聯軍在此地大破秦軍,並渡過涇水到達涇西的侯麗城。

  涇水西麵是個完全未知的神秘世界:人們站在涇東向對岸望去,能望見的隻是無邊無際的草莽荒原。諸侯聯軍向涇西派出了大量斥候,結果那些人全部消失無蹤,好像進入了單向平行宇宙,沒有一個摸回來的。

  聯軍以為他們被鬼怪抓走了,全都嚇毛了,哪國軍隊誰也不肯率先渡河。有的指揮官甚至說聯軍取得的勝利已經很大了,可以勝利班師了。

  晉大夫羊舌肸(叔向)感到十分煩惱,他便去見叔孫豹,準備動員他帶頭行動。叔孫豹馬上猜到了他的來意,當即賦了《匏有苦葉》的第一章。《詩》說:“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以此詩句來表達自己的意誌。

  叔向拱手對他表示感謝,退出去便開始準備船隻。船隻齊備後,叔孫豹帶領魯軍首先渡河,莒軍跟在後麵。兩軍上岸後即刻開始構築防線,深情緊張地防備著對麵的無人區。

  鄭公孫蠆此時正與衛北宮括結伴巡視營地。公孫蠆說:“英勇的魯國人呀!我們跟隨晉人出征卻沒有盡力,隻能為自己取得惡名。為社稷而來卻得到有損社稷的結果,這可不是我們的初衷。”

  北宮括說:“夫子說得極是。”

  兩人首先命本國軍隊繼續渡河,然後遍訪諸侯大夫,勸說他們善始善終,不要為了一點小恐懼毀壞社稷大事。

  聯軍隨後次第渡過涇水,在岸邊安營紮寨。秦人偵查到聯軍動作,於是在涇水上遊偷偷投放了毒藥。當晚聯軍從涇河中取水飲用煮飯,結果大量軍士因中毒而死。聯軍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的危險等待自己,他們懷著恐懼的心情,惴惴不安地度過了一個饑渴難耐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公孫蠆率鄭軍先行,諸侯軍隊跟在鄭軍後麵,但是崔杼率領的齊軍和華閱率領的宋軍卻遲遲未動。中行偃派人去查看原因並催促兩人,信使回複說兩人昨天聚在一起喝酒,竟然一直喝到今天淩晨上;聯軍開拔時兩人剛剛爬起來。中行偃搖頭道:“在軍營中酗酒本是大罪,主帥帶頭犯法,這仗沒法打了。”

  聯軍到達棫林(侯麗城附近)時,已經能看見秦軍那延綿不斷的大營,聯軍於是停止前進,在原地紮下營寨。

  少頃,秦軍使者來到軍中下戰書,要求明日一早開戰。原來秦景公把全國的兵力都集中在侯麗城周圍,準備與諸夏聯軍決一死戰。

  秦軍使者走後,中行偃把將領們召集起來,揚著戰書說:“秦人真是頑固透頂,大難臨頭還不知道屈服,那就讓秦人領教下華夏諸侯的厲害吧!但是秦人沒有給我軍留下充分展開軍隊的空間,這種情況恰恰說明敵人心存畏懼。大家聽我的命令:明日雞鳴時分駕上戰車,把軍營內的水井灶坑全部填平,就在營中列陣,唯我馬首是瞻!”

  將領們無精打采地接受了命令,欒黶卻突然跳出來叫道:“晉人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命令,我不會看到夫子的馬頭,因為我的馬頭要向東了!”說完不等中行偃開口便衝出軍帳,魏絳和下軍司馬也緊跟著他走出去。在場的將領們麵麵相覷,中行偃呆坐在位子上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下屬公然抗命的情況。

  欒黶回到軍帳中便下達了撤軍令,中行偃阻止不了欒黶,隻得派左史去說服魏絳服從命令。左史見魏絳也開始收拾器物品、拔出帳篷,於是問道:“夫子也要走了嗎?不再等待中行伯的命令了嗎?”魏絳說:“中行伯命我跟隨軍帥;欒伯就是我的軍帥。我跟隨欒伯就是遵守中行伯的命令。”

  左史將他的話告訴中行偃,中行偃說:“我的話太輕率了,但也不能告訴他‘不要跟隨軍帥’呀?但是後悔也晚了。繼續拖延下去我們都將成為秦人的俘虜,不如全體撤軍吧!”聯軍於是全體拔營。

  欒鍼闖進欒黶的營帳,高聲質問道:“兄長!你怎麽敢公然與中軍大夫搞對抗?你不怕君侯降罪嗎?”

  欒黶說道:“中行偃之前曾經有過十二位中軍將,先大夫們發布命令前先要征求將領們的意見,然後作出決定;沒有一個像他那樣獨斷專行的!”

  欒鍼道:“這隻是兄長的借口罷了!誰都知道您與卿士們(除了魏絳)不和,這次不過是為了拆中行伯的台罷了!您不是不知道先榖的下場,難道要把欒氏變成第二個先氏嗎?!”

  欒黶大怒,狠狠抽了兄弟一個耳光;欒鍼瞪著他,睚眥盡裂。欒黶忽然間又感到後悔和理屈,他不敢與兄弟對視,便左顧右盼,咬著牙說道:“都是中行偃那個混賬不好,攪得你我兄弟不和!”

  欒鍼道:“欒氏必將毀在你的手裏!你一定會後悔的!”說完跺腳轉身衝出軍帳。欒鍼心中說道:“我不忍見欒氏滅亡,隻有一死以替欒氏贖罪。但願我的死能引起君侯的憐憫,使他能夠寬恕欒氏!”

  士匄的兒子士鞅正在套馬,欒鍼駕車經過他身邊。士匄問:“你不在下軍營中,跑到這裏幹什麽來了?”

  欒鍼說:“這場戰事是為了報複秦國,出師卻未取得戰功,反而逃避敵軍,乃是晉國的奇恥大辱!你我都是軍人,難道不感覺羞愧嗎?”

  這番話激發了士鞅的榮譽感,他說道:“當然!如果能洗刷恥辱,我願意追隨夫子!”

  欒鍼說:“那還等什麽?你我一同向秦軍致死吧!”

  兩人於是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立即駕著戰車出軍營西門,並排著向秦軍大營駛去。秦營外有很多軍士正在平整地麵、巡查戰場或者執行其他任務。兩人漸行漸近,不久已經能看到秦國軍士的麵部輪廓。

  秦人發現敵情,立即集合起一支隊伍向兩人迎來。欒鍼轉頭道:“感謝你的支持!我們進攻吧!”

  欒鍼催馬發起衝鋒,但是眼睛的餘光中卻掃不見了士鞅。他一扭頭看,卻見士鞅已經掉轉馬頭逃跑了。欒鍼大罵“懦夫”,單車衝入敵陣,立即就被秦人殺死了。

  欒書死後,欒鍼就成為家族中最傑出的人物,他道德高尚、生活簡樸、樂於助人,有著共太子申生的遺風。

  欒書當年也不是沒有立欒鍼為繼承者的表示,但是欒鍼寧可使那個欒氏的禍害取得首領地位,也不願意損害自己高尚的虛名;結果他的狷介不但害死了自己、危害到公室,也使家族最終被卿士們滅亡。

  由於伐秦之戰進行得拖拖拉拉,諸侯們就把這場戰事稱為:“遷延之役。”

  士鞅駕車載著父親士匄正走在撤軍途中,欒盈載著父親欒黶趕到兩人身邊。欒黶指著士鞅怒道:“我的弟弟本來要跟隨軍隊回國,但是你的兒子、就是這個人、卻召喚我弟弟發動自殺衝鋒。你的兒子回來了,我的弟弟卻戰死敵營;這就是你兒子殺了我弟弟。如果他敢踏入晉國一步,我就殺了他!”

  欒盈表情複雜地望了範氏夫子一眼,載著父親離開了。

  士匄抓過兒子手中的韁繩說道:“你惹的禍大了,父親也保不住你,你去秦國躲躲吧!”

  士鞅頓時漲紅了臉,他向父親告別,乘上一輛朋友駕駛的戰車以流亡者身份逃向侯麗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