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伯宗之難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19:59      字數:2797
  公室的軟弱助長了權臣們的囂張氣焰,晉厲公終於下決心治理土地亂象。就這樣,晉厲公把伯宗從司寇署調出來,任命他為司徒署土地監察部門的負責人。在他看來,那個得罪人的差事正適合那個喜歡得罪人的老大夫。伯宗上任伊始就開始對三郤的私開土地的行為進行調查。

  三郤對君主的任命感到十分不爽,因為他們是違法者們的領頭羊,也因為伯宗是個既無法收買又不受恐嚇的人物,三人認為唯一阻止利益受損的辦法就是在肉體上消滅伯宗。

  但是三郤無法抓住伯宗的一絲把柄,他們就把目光轉向伯宗那個不爭氣的、年輕的女婿身上。伯宗的女婿秦鄭是司寇署的一個小官員,他除了喜歡耍幾把小錢以外,基乎上沒什麽可以挑剔的地方。

  三郤指使手下為秦鄭設了一個局:一群老千、爛賭鬼勾引秦鄭鬧哄哄地賭了個通宵,秦鄭在贏了九十九局之後,在瞬息之間不但把贏的錢全都輸了回去,而且欠下了巨額賭債。

  那是一筆他用兩年俸祿也還不起的債,他從此過上了暗無天日的生活:要債的經常半夜敲開他的家門,一邊在他家中吃吃喝喝,一邊催促他還錢。

  債主們後來要得不耐煩了,就威脅他說,如果他不盡快還錢,就到他的頂頭上司郤至那裏去告狀,保證他身敗名裂。

  秦鄭變得意誌消沉、心緒焦躁,他也不敢向嶽父尋求幫助,隻好靠酗酒和亂發脾氣來逃避現實。

  就在他精神崩潰的前夕,一個神秘人偷偷找到他說:“我的主人欒弗忌多年前與人發生糾紛,這個案子已經審完了。但是對方不服,一直在暗中活動,最近就要再審。假使再審,我家主人將會失去所有財產。你如果能把當年的案卷悄悄拿出來交給我,我家主人不但會替你償還所有債務,還會給你一大筆錢。”

  秦鄭的思想激烈地鬥爭了數日,在此期間惡棍們又變本加厲地找他的麻煩,他終於橫下心來,準備鋌而走險。

  這天傍晚,同僚們已經下班回家了,司寇署裏隻剩秦鄭一個人。他就把當年的卷宗從一堆布滿灰塵的竹簡中翻出來,揣在懷裏準備離開。但是剛邁出房門就與郤至撞了個滿懷,竹簡也掉落在地上。

  郤至陰著臉、緊盯著他的眼睛,撿起竹簡進行查看,隨即厲聲質問他為什麽盜取公室檔案。秦鄭嚇得體若篩糠,跪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郤至立即將他扣押起來進行審問。

  秦鄭很快就交代出了一切,郤至又把欒弗忌傳來與秦鄭當麵對質。欒弗忌堅稱對此毫不知情,並否認府中有秦鄭描述的那個人。

  郤至將欒弗忌放回去,換了一副溫和關愛的嘴臉說:“這個案子是伯宗大夫參與審判、並由先君景公認可了的,任何人也沒有能力決定再審。而且我就算讓你帶人去欒府搜查,你能找到那個神秘人嗎?肯定不能。

  “那麽你如何讓我相信你說的話?我又如何來幫你解脫呢?年輕人做錯事不要緊,但是不要欺騙你的上司!如果你能講出實情,我就不會再追究你——本來也是可大可小的事;但是如果你繼續說謊,你將會知道晉法有多麽嚴酷。”

  秦鄭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郤至趁機開導他:“這件事既然與欒弗忌無關,那麽還有誰會對案子感興趣?那個教唆你偷案卷的人,如果不是欒府的,會不會是伯宗府裏的人冒充的?如果是,你就有了強大的保護者——你想想在公室中,誰敢動伯氏一根汗毛?況且伯宗與欒弗忌是至交,他找你做事的理由也就講得通了。快承認快回家吧!我都要困死了,咱們天亮還要上班那!”

  秦鄭被他連嚇帶哄,終於在供詞中承認:伯宗就是幕後指使者。

  郤至如獲至寶,立即興衝衝地向晉厲公匯報案情。晉厲公大怒,當即命司寇署徹查此事,郤至二話不說就拘捕了伯宗。

  當晚郤至又提審了秦鄭,那個頭腦不靈光的年輕人仍然蒙在鼓裏,他不安地詢問自己為什麽還被關著,什麽時候可以出去,他的嶽父又在哪裏。

  郤至說:“君侯對你的供詞不是很滿意,你需要說得再詳細點,這樣我才能盡力幫你開脫。”

  秦鄭大驚道:“這事怎麽捅到君侯那裏去了!?”

  郤至說:“那不都是因為你嗎!你一直拖到天亮才招供,我出門時正好碰到君侯出來早練。你知道,做臣子的要忠於公室,絕不可以蒙蔽君侯。你就按我的意思說吧,唯有如此才能救你自己。至於伯大夫,他仍然在外麵執行公幹,你不必為他操心。”

  秦鄭失去了自己的靈魂和信念,行屍走肉一般按照郤至的要求作出更多供述。

  但是在另一麵,伯宗卻一直對著審訊者破口大罵,並要求麵見厲公。審訊者什麽也問不出來,於是卷起竹簡,起身道:“伯氏,沒有你的口供也一樣會定你的罪!”

  伯宗說:“有你們這幫奸臣酷吏在,被定罪是一種光榮。我將會被後人當成英雄所牢記,而你們永遠會被世人所咒罵!”

  一切都在郤氏恐怖的控製之下,郤至又在晉厲公某次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向他報告審理結果:伯宗當年在欒弗忌與他人的糾紛中徇私枉法,故意做出錯誤判決。伯宗害怕被查出罪惡,所以才指使女婿將案卷偷出銷毀。伯宗不但使無辜者蒙冤,而且褻瀆晉法、蒙蔽先君,罪不容誅。

  晉厲公當時已經醉的神誌不清,他右手握著酒杯,左手摟著一個像姑,含含糊糊地說:“那就按晉刑處置吧!”

  士燮得到風聲立即闖進宮中,他希望為伯宗爭取一個當麵向君主辯解的機會,但是晉厲公此時已經爛醉如泥,混在一群衣不蔽體的男男女女中、橫七豎八地躺倒一地呼呼大睡,怎麽叫也叫不醒了。

  這時韓厥也趕到宮中,兩人馬上結伴去質問郤至。

  士燮來到前門砸門,郤至嚇得從後門溜出去,但是一抬頭就碰見了怒氣衝衝的韓厥。韓厥把他帶到士燮麵前,士燮說:“伯氏的案子自始至終都是你們躲在被窩裏自己搞,君主大夫們毫不知情,伯氏也被剝奪了申辯的權利——這是嚴重的瀆職行為,你必須馬上公開真相!”

  郤至說:“國有常法,君有詔命;我從來不敢枉法矯命行事。且晉法有言:‘官不相侵。’您的命令就是幹涉司寇辦案了!如果您認為我瀆職,可以向君侯控告我,但是君命必須立即執行!最後我隻向夫子們透露一個信息:你們想想欒弗忌屬於哪個氏族就可以了!這個案子既不能公開,也不能繼續往下查了!”

  伯宗當日就被處死了,臨刑前甚至沒有和妻子、兒子見上最後一麵;受到牽連的還有無辜的欒弗忌和愚蠢透頂的秦鄭。

  晉厲公醒來之後便得到了消息,他馬上宣布沒收伯宗和欒弗忌的封地,又將土地劃為數塊,分給那晚把他伺候到極爽的像姑和蕩婦們,使那些靠淫亂為生的娼妓獲得了與公室大夫相同的待遇。

  伯宗的兒子伯州犁帶著母親逃到楚國,他後被王子圍(楚靈王)所殺;伯州犁有個兒子叫伯郤宛,他又被令尹囊瓦所殺;伯郤宛有個兒子叫伯嚭,他逃到吳國後做了太宰。

  伯宗的屍體被示眾三日,之後便被卷在一張草席中扔到郊外。韓厥收殮了伯宗的屍骨,為他舉行了簡陋冷清的葬禮。韓厥親自填上最後一鏟土,歎道:“伯氏滅亡,郤氏也會不免於難吧!善人代表著天地綱紀,他卻橫死在郤氏之手;郤氏不亡,天理不容!”

  士燮不久對兒子士匄說:“惡人立在廟堂之上,善人隻能棄於荒野;善惡顛倒,國家必亂。伯大夫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後一個;下一個無論輪到誰,我都不會感到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