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齊晉鞌之戰(五)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19:59      字數:2492
  國佐見到郤克,當時在場的還有季文子、孫良父和公子手。國佐向郤克遞交了齊頃公的親筆信。郤克手臂上的傷還沒有痊愈,腰也十分酸痛;他餘怒未消,決定再逼迫齊國一下。

  郤克說道:“求和當然可以,但是必須以蕭同叔子為人質,而且齊國要把田壟從南北向全部改為東西走向(郤克乘戰車一路行來,腎結石都顛碎了,所以腰才酸痛),以方便晉國戰車往來通行。”

  郤克想看到齊國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以便舒緩他積鬱的心情。但是出他所料,國佐臉上一絲異樣的表情也沒有。

  國佐說:“蕭同叔子是寡君的母親,在晉國相當於晉侯的母親。晉侯因齊國無禮,向諸侯發布討伐令,夫子現在卻說:‘一定要以齊侯之母為人質。’夫子把晉侯的命令當成什麽了?是在宣揚晉侯不孝嗎?《詩》說:‘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如果以不孝令諸侯,是要昭告天下不要遵守孝道嗎?

  “先王治理疆域土地,一直奉行便於物力的原則。所以《詩》說:‘我疆我理,南東其畝。’現在夫子強命諸侯改變田壟走向,說:‘啊,都要改為東西向,這樣軍士們的腎結石、膽結石、膀胱結石什麽的就不會顛碎了。’隻考慮戰車往來的便利,卻不顧齊國土地之宜;夫子又把先王的命令當成什麽了?

  “違反先王之命而大行不義,將如何成為盟主?四代先王,樹立美德而與諸侯同欲;五位霸主,勉勵勤者而夾輔王室。夫子想要結交諸侯,卻逞以沒有邊際的欲望。《詩》說:‘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夫子可真的是一點都不優。

  “寡君請和,夫子不許;玉璧、寶器不敢私藏,土地不敢保有,夫子又不許。那齊國隻有收拾餘燼,背城一戰。如果得勝,是齊國的榮幸;不能戰勝,齊國就是晉國的了,敢不唯命是聽?”

  國佐說完拂袖轉身退出軍帳。郤克啞口無言,眼看著國佐走出去。季文子和孫良父心中驚恐不已,他們覺得郤克處理外交關係就像小孩子耍脾氣似的,根本就不計後果。齊國不可能一戰滅亡,晉軍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魯、衛可就要倒大黴了。

  兩人上前勸道:“齊國戰死的都是公室家族子弟,齊人已經非常憎恨我們了!您要是不答應,齊人就要恨死我們了!您得到寶器,我們拿回土地,齊國屈服了,災難也消除了,功績可謂巨大了!您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齊國、晉國都是上天的寵兒,豈能一切結果都隨晉國所願?”

  郤克說:“如果不是兩位請求,我一定殺進臨淄去,燒了齊侯宮。”說完他就把國佐追回來,答應了齊國人的條件。

  秋七月,晉、齊簽訂盟約,齊國把多年前侵占的汾陽歸還魯國,又歸還了侵占衛國的土地。魯成公來到軍中發布賜命、季文子做為相禮官,魯成公賜郤克、士燮、欒書以大路車和三命之服;賜司馬、司空、輿帥、候正、亞旅等大夫一命之服。

  就在晉軍準備回師時衛穆公去世了,晉軍三帥便在回程中趕到帝丘去吊唁。衛太子臧即位,是為衛定公。

  晉景公親自到郊外迎接晉軍。迎接儀式舉行完畢,晉景公便解散了軍隊,然後帶著卿大夫進入都城。欣喜若狂的國人潮水般湧上街道,盡情地歡呼著,跟著隊伍反反複複地跑動,把各種禮物塞到士兵手裏。

  士會急切地想要盡快見到兒子,他拄著手杖,獨自一人在庭院裏踱來踱去。夜幕緩緩降臨,庭前已經掌起風燈,歡迎的人群也逐漸散去,街道恢複了安靜。士燮終於風塵仆仆地推開家門,跪倒在父親麵前。

  士會撫著他的後背說道:“燮啊,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盼著你早點回來嗎?”

  士燮說:“軍隊建立功業,國人盡出來歡迎勝利者入城;如果我走在前列,就是將他人的戰功竊為己有了,所以遲遲不敢入城。”

  士會說:“燮啊,你能這麽想,範氏三代以內就不會有滅亡的危險了。”

  原來士燮剛剛入仕時根本不知道什麽叫“人心不古”、什麽叫“宮廷險惡”。有一天士燮退朝回家,士會發現他滿臉都是小得意的樣子,於是問他碰到什麽樣高興的事。

  士燮說:“今天接待了一位從秦國來的客人,客人跟卿大夫們打啞謎。我見大夫們都猜不出來,所以就回答了對方三個問題。”

  士會頓時怒發衝冠,他抄起手杖,劈頭蓋臉抽了兒子一通;士燮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士會扔掉手杖,氣喘籲籲地指著他的鼻子說:“大夫們不是不能作答,隻是互相謙讓、不願出風頭而已。你這個小子、年齡一大把,卻連這種事都不懂,竟然三次掩大夫於朝上,使大夫們顏麵盡失,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如果不是我還活著,範氏朝夕就會滅亡!”說罷他拔下發簪折成兩截,扔在兒子臉上。

  至此開始,士燮就完全變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寡言少語,老成持重的人。

  舉行完慶功宴之後,晉景公單獨召見郤克,誇獎他說:“都是夫子的功勞。”郤克說:“全賴君侯的教訓,軍士們的勇敢,我哪有什麽功勞?”

  晉景公又召見士燮說:“夫子的功勞最大!”士燮說:“有君侯的命令,郤克的指揮,我哪有什麽功勞?”

  晉景公又召欒書,對他也說了同樣的話。欒書說:“士燮做出指示,軍士們全力作戰,我有什麽功勞?”

  年底之時,晉景公命龔朔到東周去敬獻齊俘。這個行為遭到王室的強烈抵製,周定王拒絕以此事由接見龔朔,並要求他把戰俘帶回去。

  周定王派人對他說:“蠻夷戎狄有不恭王命的、違背天理人倫的,天子會命諸侯進行討伐。諸侯戰勝後,則向王室獻捷,天子會親自接見使者並予以獎賞,以此來懲罰不敬,鼓勵立功。兄弟舅甥之國,天子下令征伐,成事後隻需要告命就可以了,不需獻俘。天子以此來警示親昵,禁止淫邪。

  “如今叔父戰勝齊國、取得大捷,不派天子策命的卿士震撫王室,卻來安撫我一個人;龔伯未曾受到王室策命,又違背先王禮法。不穀雖然想要接待龔伯,又怎麽敢廢除舊典而使叔父蒙羞?

  “齊國是王室的舅甥之國,齊人是太師薑尚子孫;齊國近五百年來始終與王室聯姻,不穀身上也流淌著齊國人的血。叔父對齊國大打出手,難道是齊人因為放縱激怒了叔父,或者是因為墮落變得不可救藥?所以,把齊人帶回去吧!否則不穀無論怎樣對待齊人,都將是錯誤的。”

  龔朔不能回答,他心往下沉,灰頭土臉地準備打道回府。但是信使話鋒一轉,換做一副笑臉說道:“天王雖然不能公開接受獻俘,但是可以私下邀請您赴宴。”

  周定王宴請龔朔時私下送給他很多禮物,他轉身見史官正記個不停,於是說道:“非禮也,不要記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