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我怎麽辦
作者:怡然      更新:2020-12-26 17:06      字數:2353
  宮女忙行禮離開,差點與剛要踏進門檻的盛望撞上。

  盛望見是他,不好再發作,翻了個白眼往炕的另一邊坐下,自顧自吃菜。

  顧長平上前抱拳,“**人。”

  盛望回禮:“奉皇上之命來問一下顧大人,如何就敲碎了樸質子的膝蓋骨,可有什麽隱情?”

  “沒有隱情,就是不喜這人!”

  身後,高朝伸手夾菜的手一僵。

  盛望一臉詫異,“顧大人,事關重大,再好好想想!”

  “我倒也是想尋個由頭把這事搪塞過去,隻是想了半天也……”

  “啪--”

  高朝把筷子往幾上重重一拍,從炕沿上跳下來,“顧……”

  “你下來做什麽,回去吃你的飯!”

  聲音是少見的嚴厲,顧長平看著高朝,目光像兩把凝著殺意的割風刀。

  高朝腳步一頓,瞬間明白過來。

  若顧長平實話實說,錦衣衛必定會奇怪,樸賤人不過是掀個被子而已,嗬止住就行,何必下狠手?

  再往下深查,就會查到靖七頭上……這人不僅知道靖七的身份,還打算護著她!

  高朝隻覺得有隻手從他胸口探進來,狠狠擰了一把,心中一陣劇痛。

  顧長平震住高朝,接著道:“**人,你也知道尋芳閣裏住著我唯一的親人,有些怨恨日積月累,慢慢就會融到骨血裏,情急之下總有爆發的那一天。”

  盛望沉默半晌,深目看了顧長平一眼,“話問完了,顧大人好生歇著!”

  顧長平目送他離開,把門合上,轉身,高朝瞪著兩隻噴火的眼睛看著他。

  顧長平視若不見,從他身旁繞道而過,坐回臨窗大炕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開始吃飯。

  操!

  高朝的火氣蹭蹭往上竄,理智潰不成軍,衝過去就把小炕桌往地上一掀。

  “嘩啦”一陣巨響。

  高朝一把揪住顧長平的前襟,“我隻問你,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她進京的第一天。”

  “你……”

  高朝氣得說不出話來。

  進京第一天就知道靖七是個女的,他把人收進國子監,他知不知道這是共謀!

  “現在你要保她?”

  “對!”

  “你保得住嗎?”

  “門在那裏,不攔你,隻管去告發。”

  顧長平把手中的筷子一扔,一字一頓的森然,“連同我一起。”

  “顧!長!平!”

  高朝死死的看著他的眼睛,怒氣衝衝道:“你喜歡她?”

  顧長平沒說話。

  “是不是?”高朝悲憤的一聲虎吼。

  顧長平將他推開,起身走到窗前,久久不語。

  高朝緊緊地盯著顧長平頎長,孤寂的背影,握著拳頭的手,發出咯咯的聲響。

  顧長平突然笑起來,嘴角勾起一個短暫,嘲諷的弧度,“我的生母,是個捧痰盂的宮女,是這個宮裏最卑賤的女子,她甚至連外頭那兩個宮女都不如。”

  高朝做夢都沒想到,顧長平會突然說起過往,攥緊成拳的手,慢慢垂落下來。

  “這樣的女子,通常隻有三條路:年紀大了出宮嫁人;在宮裏終老一生;犯了錯處被主子打死。

  老天給她安排了第四條路,她被公主送到了顧六爺的床上,一夜歡愉後,還懷上了種。

  所有人會說,顧六爺是連公主都得不到的人,這捧痰盂的宮女,運氣可真夠好的,偏偏這時,赫赫百年的顧家倒了。高朝,如果你是他,你會如何?”

  顧長平轉身看著他,“你隻會做一種選擇,一劑墮胎藥把這個孩子打掉,因為天下人都知道,哪怕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是死路一條,這世上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高朝的心重重一跳,就似牽扯到了某根經絡一樣,隱隱作痛。

  顧長平接著說道:“她很傻,竟然沒有打掉孩子,為了留下孩子,還找到了顧太後做庇佑,並向顧太後提出三個要求:

  找一個懂生產的宮女;聯係到她的姐姐葛氏,並想辦法讓葛氏藏在去刑場的必經之路上;派她出宮給顧家人送最後一頓上路飯。

  顧家行刑的前晚上,她讓宮女把她的胞衣摘破,讓孩子早產生下來,整個生產過程,她死死咬著布,一聲未吭。

  翌日,她給孩子喂了點安神湯藏在食盒裏帶出宮,見到姐姐葛氏,磕了三個頭,求她好好照顧孩子,然後自己拎著食盒去了刑場。

  沒有人敢來送顧家最後一程,她來了。喂顧六爺酒的時候,她趁機在顧六爺耳邊說:我替你生了一個兒子。

  顧六爺看她一眼,狂笑出眼淚,從容赴死。

  事後,她不緊不慢的回到宮裏,下半夜身下大出血,臨死前,顧太後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說: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自己掙不脫的命運,老天安排了這條路,她就想把這條路好好走下去。”

  顧長平說到這裏,眼中的悲苦潺潺而流,遮掩不住的傾泄而出。

  這便他的生母,這世上最最卑賤的女子,像萬千螻蟻一樣,別人輕輕一腳,就能把她踩死了。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把他生下來,還機關算盡的給了他自由。

  若不是太後臨死前,執意要見他最後一麵,以致於他被先帝發現,他就不是現在的顧長平,是鄉野間一農夫,是書院一先生,是江湖一俠士,逍遙自在!

  顧長平走近高朝麵前,低低歎息道:“你可知,什麽是命運?”

  高朝已經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木訥的搖搖頭。

  “命運就是在你人生的的關鍵時期,沒有任何選擇餘地。就像我母親不能選擇一樣,靖文若同樣不能。

  她落地的那一刻,便被當成男子,模仿男子的一言一行,和男子一樣進書院讀書,扛起一家的重擔。這些,是不容易的。”

  他的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最後一個字便隻剩得一口氣。

  “可是,你還是沒說你到底喜歡不喜歡她?”

  顧長平眼裏少了悲苦,多了份溫柔,“人生在世,看透,是智慧,不說透,是心胸。這與我喜歡不喜歡她沒有關係,她值得我去幫她。”

  高朝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他,似要透過他的皮囊,看到他最深裏的東西。

  許久,高朝垂下頭,露出了一臉的灰敗。

  他看得分明,十幾年了,再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這個男人,顧長平的心裏有她,否則不可能突然出現,也不可能下那麽重的手。

  有多少,不知道。

  那我怎麽辦?

  他在心裏自己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