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酒燙得正好的時候，長樂醒了過來。

  人間許多電視劇裏，醫院裏昏迷的病人剛清醒的時候，都是呢喃著要喝水。長樂心想，原以為隻是編劇偷懶，全用一個套路，如今看來，這還真是對的，她現在確實渴極了。

  小棕在昏迷的時候倒是用棉簽沾水給她潤過嘴唇，他聽說人類可以好久不吃飯，但三天不喝水就完了。

  他真的很怕長樂死掉。

  長樂想坐起來，但腰使不上勁，拉著床幔努力撐起了身體。顧臨安敏銳地聽到了她弄出的微小聲音，帶著小棕立刻趕過來。

  小棕嘴裏的飯剛咽下去，撇撇嘴像哭又像笑，最後撲進長樂懷裏使勁抱住；顧臨安詢問她有沒有哪裏不適。

  她擺擺手，開口，喉嚨又幹又痛，輕易還發不出聲音，隻能沙啞地用氣聲問：“三娘娘沒什麽問題了吧？”

  顧臨安溫和道：“大嬸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隻是還沒醒，在西廂房靜養，別擔心；你自己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長樂嚴肅地點點頭：“我超渴。留一點酒給我。”

  她被扶著下了床，坐到外屋的椅子上。桌上有一大碗翡翠魚圓，白滾滾的魚圓一半浮在湯上，冒著鮮香的熱氣；一碟切的薄薄的鹵鵝，一份吊過火腿雞湯的娃娃菜，兩碗顆粒飽滿的米飯；還有一瓶青梅酒在熱水裏溫著。

  長樂頓時覺得好餓。

  顧臨安倒了一杯溫水，叮囑不能吃這些，讓她先喝點魚圓湯緩緩；廚房已經煲好了粥，以備她隨時醒來，他這就去拿。

  趁顧臨安出門，長樂偷偷挾了一片鵝肉，鴨肉連著焦脆的皮，泛著油光，鹵汁醃漬入味，肥厚鹹香。小棕瞪她一眼，把鹵鵝拿遠，她放入口中閉眼細品：“無肉使人瘦，朱家的祖傳廚藝永遠不讓人失望。啊，朱雀姐姐萬歲！”一會趁小棕不備，偷偷吃了一個魚圓，又迅速抿了一口酒，“啊~這是什麽絕世珍饈！我能配著吃下五碗飯！”

  小棕生氣了，伸手摁住了她的筷子：“臨安都說了不讓吃，你吃壞肚子怎麽辦？”長樂瞬間慫住：“我我我就嚐嚐……我不吃了，你不要和顧臨安講哦，不然他又要生我的氣。”

  “誰要天天同你生氣，早就氣死了。”長樂話音未落，顧臨安正好推門進來，手裏拎著一個食盒：“近兩天沒進食是吃不下五碗飯的，乍吃太油膩的東西也容易腹痛，明日再給你做；這會先吃點流食緩緩。粥是肉粥，有肉，朱雀親自盯著火候煲的，不難吃。”

  長樂站起來接過食盒，挽著顧臨安坐下，乖乖地把米飯推到另一邊。打開食盒蓋子，是一半罐雞肉粥和一例雙鮮百合蓮子湯。她自己舀了粥，又看著顧臨安也舀了一碗：“今晚陪你吃清淡些，省得你不平衡；小棕是小孩子，長身體，好好吃肉和菜，以後能更好的保護長樂。”

  雖然他看不見，但小棕還是仰起臉對著他綻開笑臉，開心應和道：“好哦！我會把臨安那份也吃掉，絕對不浪費！”

  “我剛剛就是嚐一下嘛，才不會和棕崽爭……啊，粥也好喝！棕崽你要不要來一點？”長樂心滿意足地一口氣喝了小半碗，粥飯溫燙，讓胃都舒服了許多。

  “不要，你多喝些，我不跟你搶。”小棕拍了拍長樂的背，怕她喝得太急被嗆到。

  “他年紀小食量大，這兩日又擔心你，沒吃多少，喝粥不飽的。”顧臨安道，“你慢些喝，廚房還熱著一半。吃好了歇一會，今晚就睡內屋，我帶小棕在外邊書房睡，有什麽事就叫我。”

  長樂嗯嗯應著，埋頭喝了一會，果然就有些飽。旁邊的小棕還在大口吃飯，她倒了溫水遞給他，轉頭對顧臨安道：“我差不多歇過來了，還是得去北郭一趟。這兩天沒在，不知道那邊有沒有事。”

  顧臨安舀了粥入口，緩緩咽下：“我派人過去看著了，沒有什麽異常消息；今天好好休息，現在先吃飯，不想這些。”

  “顧臨安天下第一！”長樂放下心來，另拿了湯匙舀蓮子湯喝。這個倒是清新可口，甘醇而不厚重，不怎麽占肚子，於是也結結實實喝下一盅。

  飯後，長樂收拾了碗筷拿去廚房。朱雀不在，隻剩一個幫廚的小女孩看著火，長樂沒有印象，想必是朱雀新收的，但還是友好地打了招呼。小女孩沒有回話，隻衝她笑笑。長樂道是她靦腆，也沒有久留，洗手回了主屋。

  肚子溜圓的小棕正躺在書房的椅上消食，長樂拎著他去了裏屋，從櫃櫥裏往外搬厚被褥。

  “你對這裏好熟。”小棕抱著比他還高的席子往外走，繞過屏風，鋪在書房的床上。

  “是啊，我在這住了嗯……五六七……算了，數不清有幾百年了。”長樂跟著把被褥放上去，“還好暖爐是燒著的，重新燒要嗆死了。以前有一天顧臨安生病了……”

  “他也會生病？”小棕愣住。

  “他身體倒是超厲害，但是情緒太糟糕也會對靈魂體有影響，然後就悶出了病。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他一直很虛弱，我不敢走遠，就睡在了書房。結果暖爐滅了，大家都睡了，我又不好意思喊醒，自己搗鼓了好久，第二天起來手臉都是黑的……”

  長樂給小棕講了很多以前在燕南的事。顧臨安在屏風另一側聽了一陣，嘴角含笑。過了一會，他算算時間，新點了一個燈籠，提著出門。

  風雪漸漸小了些，明天大概就停了。

  他一路走到大門，腳步踩在雪上，有細碎的塌陷聲。他摸索著開了門栓，站在門口，靜默地等著。

  不出片刻，黑暗裏傳來馬蹄的聲音。一匹膘壯的小馬嗒嗒嗒停在門口，管家翻身下馬，馬兒抖了抖身上的雪。

  “天這麽冷，少爺你不用特意來接我，快進去快進去。”管家趕緊牽著馬過來。

  “我沒什麽事。天寒路遠，辛苦你了。”顧臨安舉起燈籠照明，“銀雁還在熱著菜，回去多吃些，馬我去牽到後院。”

  “不用不用我去就……哎，謝謝少爺！”管家看著顧臨安把韁繩拿過去，也就不再爭執。

  他反身關上門：“少爺，修一小姐說明日晌午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