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臨安派人把長樂移到了主屋。

  他剛剛仔細探了脈，身體溫熱，心髒也跳得勻速有力，說明身體是沒有大礙的，好好休養就能夠恢複過來。雖然是普通人的身體，但畢竟也是承載著長樂靈魂體的身體，比尋常人還是要堅韌百倍有餘。

  “作為我的身體，怎麽能夠連一點小摔打都經不住呢！”他想起長樂每次受了重傷，治好之前都要先聲奪人地強調這對自己來說完全是小問題。

  她一向怕他生氣。顧臨安出了名的謙遜溫和，包容度極高，但每次她渾身是血臉色蒼白地過來，又做出一副實在不好意思的表情，顧臨安總是會沉下臉色。她隻好趕緊插科打諢地緩和氣氛。

  但其實顧臨安也隻是十分心疼。雖然他大多數都能治好，治不好也無非是轉下一世，但那麽重的傷，她得多疼啊。

  明明當初是最怕疼的人了。

  身體運作良好，但靈魂體不在，最可能就是突然的衝擊太大突破了承受程度，靈魂體應激反應分離了出去，待到身體緩過來之後進入就好了。就是不知道靈魂體去了哪裏，不落間這麽大，以長樂的性子，也隻能等她自己回來。

  好在單獨一個靈魂體狀態的話，長樂反而更強大一些，沒有了身體的束縛，她能做到的遠比現在更多。所以倒也不必擔心靈魂體的著落，畢竟他還真沒有見過能夠比長樂靈魂體狀態還要強的存在。

  顧臨安稍許鬆了一口氣，眼下就剩下一同送來的大嬸。小棕說那是三娘娘，在北郭十分照顧他們，出事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喊他們快跑。長樂讓他守著受傷的三娘娘，自己就出去打架了。他其實不知道怎麽辦，回憶著以前的大夫都是裹了紗布止血，也就依樣學樣地照做了。

  “你做的很好，小棕。”顧臨安轉向小棕的方向，對他表示讚同。

  “我……我也隻是瞎做的。長樂沒事了嗎？”小棕看著長樂被換去了主屋躺著，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還是忐忑地開口問道。

  “她沒什麽事，就是太累了，你可以理解成她現在隻是累得睡著了。”顧臨安安慰道，“我把她換到我的屋子裏去，睡得更舒服些。”

  “那……那三娘娘還好嗎？”小棕又問道。

  “這位三娘娘受的傷倒不像是常見武器造成的，像是利刃貫穿，但傷口又有燒傷痕跡。不過沒有傷害到重要髒器，加上你止血做得及時，雖然是重傷，也總可以救回來的。”顧臨安清楚解釋了一番，以讓小棕安心。

  “我，我剛剛……我剛剛真的嚇死了嗚嗚嗚嗚……”小棕繃緊的弦一放鬆，重又掉下眼淚，“我勸阿樂回來，阿樂不聽，但還是怪我勸的不夠堅定，我再堅定些她就不用受這些苦了嗚嗚嗚……”

  顧臨安上前，蹲下，慢慢伸出手摸索到小棕，抱住他安慰道：“沒事了，小棕做得夠好了。但如果長樂回來，今天北郭勢必比現在更糟糕，到那時候，她恐怕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但是，我還是很怕她出事啊嗚嗚嗚嗚……”

  顧臨安沒有再多說話，隻是輕輕拍著小棕。過了片刻，他抬頭往側上方看去。

  雖然他看不見，但他總感覺那裏有什麽東西。

  正在感動著的長樂：……顧臨安真的是個瞎子嗎？

  氣氛正詭異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長樂看過去，是個幹淨利落的白衣少年，背著醫藥箱，雙目炯炯有神。他大踏步走進來，向著顧臨安拱手行了禮：“師父。”

  “嗯，祁揚。”顧臨安應了一聲，站起身，摸了摸小棕，“這是祁揚，我新收的徒弟，終歸還是有個人幫著處理病患更方便。小棕去照顧阿樂吧，有什麽異樣隨時來找我。”

  “祁揚好，我叫成小棕。”小棕微微欠身打了招呼，“那我先出去了，你們忙。”

  “小棕好，小棕慢走~”祁揚爽朗笑著衝小棕擺擺手，轉過身取下醫藥箱，一邊擺取出工具一邊沒停嘴：“老管家來的時候，我正在想把藥材重新分類排列一下，還好今天醫館病人不多，我就趕快過來了。聽說長樂小姐也昏迷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果然是有活力的年輕人啊，長樂心裏想著，隨即晃到了三娘娘的病床邊，看著三娘娘微微皺著眉頭，但總體麵容還算平和。

  “沒什麽事，她經常惹禍。”顧臨安從旁邊火爐旁端過一盆溫水，“給這位大嬸清理一下傷口，看看有沒有感染跡象。我看過了，沒有傷到要害，過會麻醉一下，做個小縫合，再抓幾副固元補氣的藥定時衝服……”

  每次顧臨安開始醫治病人，就沒有了素日溫和清矜的模樣，冷靜肅穆，從春日暖陽轉成冬夜冷硬的冰塊。活力小徒弟倒是沒受什麽影響，聽話地忙碌起來，不時問兩句話，顧臨安簡明扼要地回幾個字，時刻關注著三娘娘的脈搏和體溫。

  長樂聽過了顧臨安和小棕說的話，知道三娘娘也沒什麽事。本來想留下看看治療過程中能不能再獲得些有用的信息，但顧臨安並沒有跟祁揚過多交流其他，隻是專注處理傷口。她在這看著重傷的三嬢嬢本就心裏難受，自責大意，沒有保護好村民；再加上顧臨安的冷臉也令人緊張，長樂想了一下，穿門溜了出去。

  燕南是她住的最久的地方；顧臨安的小樓也是她住的最久的屋子。後來有個姑娘喜歡顧臨安，當然喜歡顧臨安的人，千百年來未斷絕過，男女通吃，但這個姑娘眼見顧臨安也十分用心地照拂著，她就趕緊在燕南又尋了個住處，想著給他們足夠空間，不能讓顧臨安一直打光棍。

  但最後，這個姑娘也死了。

  顧臨安繼續孤孤單單。

  長樂那時候正在人間過不好脫身的前十幾年，家長每時每刻都看管得嚴格，也就不清楚這事。後來她回來了，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她也不好意思再提，怕惹得顧臨安傷心。

  她自己對死亡看得很開，靈魂體不還是一個麽。但顧臨安說，失去了記憶，就不算是同一個人了。

  今夜看起來又要下雪了。

  長樂決定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好好睡一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