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棕敏銳地發現了這句話的痛點。

  “大多數地圖。”他看向秀連，“也就是說，還有一些地圖不是這樣的。”

  “這位小朋友很聰明，在學校想必也是個很優秀很受老師喜歡的好學生吧~”秀連自認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會抓住機會緩解氣氛。他並不想和客人結下什麽梁子，畢竟來這裏的非富即貴，能掏出三四線一套房子錢來玩個遊戲的人，都是惹不起的。他從小就善於察言觀色，因此總能及時判斷出自己一句話下去對麵人的反應，如同扔下不同的魚餌，測試出哪種最受用，從而討得談話的對象開心。

  但今天他著實栽了跟頭。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籌謀暴露，還因為他似乎完全暴露在對方麵前，但對方是什麽人，他一無所知。他的魚餌都不起作用，對麵像是穩定的運行自己的一套體係，毫不跟他產生影響。黑衣女孩子始終麵如冰霜，即使她對自己笑了一下，也能看出那個笑容隻是為了安撫他，充滿了不耐煩的目的性；長發女神倒是笑得很燦爛，看上去溫柔嫵媚，但她的眼神裏有深海，看上去平靜無瀾，掉進去恐怕屍骨無存；麵龐清秀的男人，話不多，似乎更對茶感興趣，但一開口就能指出他的漏洞，讓他想起某個著名的偵探；所以他唯一的希望，就在這個可愛小男孩的身上。

  在大多數家庭中，孩子是家庭的中心。雖然不知道他們四個是什麽關係，但既然帶著了小孩，就說明這個小孩至少是他們某一方的家屬。愛屋及烏，倘若能討得小男孩歡心，也算是破解了至少一人的防禦。秀連用詞很準，他沒有兀自評價小男孩“成績很好”，一個腦瓜聰明的小孩子並不一定就成績好；但優秀這個詞太寬泛了，尤其是在這種公共場合，家長一般會沿著這個詞應承下去；哪怕小朋友頑皮到讓家長頭疼，家長不由得抱怨兩句，局麵也就打開了，他可以跟著一同深入討論一下孩子的教育問題，當下的教育體係——這就是話術，滴水不漏。

  這種情況下一般家長都會發言，他自信滿滿地等著。果不其然，黑衣女孩子看了小男孩一眼，繼而笑起來，相比之前的笑容真誠許多。秀連對自己佩服不已。然而接下來黑衣女孩的發言，讓他又緊張起來。

  “他不上學。”長樂看向秀連，也並沒有想解釋的意思，“你繼續講就好。”

  小棕也點點頭——他可能是這裏唯一一個認真聽遊戲說明的人，就像一個認真聽老師授課的小學生：“另外的一小部分地圖是什麽樣子的呢？”

  不上學？這個小孩怎麽看都是學齡兒童，為什麽不上學？私人家教嗎？不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在國家是違法的吧？秀連剛剛飛速旋轉的腦子仿佛被突如其來的障礙物堵塞了。他滿心疑問，但當他抬頭看向黑衣女孩時，這些疑問又仿佛瑟縮回去。黑衣女孩子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剛剛對小男孩露出的真誠笑容也一瞬而過，然而秀連不知何故就是能感受到，黑衣女孩子仿佛滿臉都寫著，“別管不該管的問題，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的，以上所說的遊戲地圖曾經是本公司運營的全部內容。然而在今年夏天——不不，已經是去年夏天了。”秀連最終決定放棄思考，反正總歸是想不明白，不如依著客人的意思繼續下去，“本公司新開了一副地圖。這幅地圖與以往相同的是，客人依舊可以在裏麵隨心所欲進行任何活動。而不同的是，以往的地圖最多有二十四天的劇情，即使是最愛玩的客人，過完二十四天也不得不結束，即使下次再進去，也隻是重複上次的劇情。但新地圖劇情是一直延續的，我們給新地圖裏的npc——各位都知道npc的意思吧，好的——我們給新地圖的npc不設劇情，他們自主生存著，意識不到自己是npc；另外，新地圖我們全程隻負責帶領客人出入，客人進圖自然是我們帶的，但除此之外的任何活動將不再受我們監控——是的，在以往的地圖裏，我們還是會在保護客人**和不影響客人體驗的前提下對客人實施監控保護的，以防出什麽差錯。但在新地圖上的體驗我們是完全不負責的，新地圖的出入口都是一個，我們隻監控出入口的情況，倘若有客人回到這裏，我們就視作他結束體驗，把他帶出來。”

  秀連滔滔不絕，公司的業務他已然熟記於心，一旦介紹起來，就毫不在意對麵坐著的是什麽人，反正都是客人。因此他也沒有注意到，對麵除了小男孩之外，另外三人越來越冷峻的表情。

  小男孩一如既往地認真聽著：“那客人受傷怎麽辦呢？”

  秀連像是一個老師遇到了總能抓住重點的學生，語氣更加激動起來：“小朋友問的好極了！我們的新地圖之所以不設監控，一方麵是為了讓客人體驗更自由的刺激感，另一方麵，在進圖之前，我們會給客人發一份地圖，裏麵詳細標明了安全區和危險區。新地圖裏的場景是冷兵器時代，安全區即居民區，裏麵的npc性格溫順，沒有攻擊性，在配備現代武器的客人麵前，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危險區如深林，裏麵的野獸還是未被完全馴化的。不過危險隻是相對而言的，我們準備的武器足以應付他們。”

  “那新地圖裏有人受過傷嗎？”黑衣女孩冷不丁地問道。

  “……沒有。”秀連猶豫了一下，還是否認了。

  女孩子一直坐得筆直，保持著繃緊的姿態，聽到回答後突然放鬆了，自行拿過茶壺，給四個人都新填滿茶，然後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吹吹浮沫，抿了一小口又放下，隨即往後倚下去，像是要把整個人都陷進沙發裏。

  秀連以為她相信了，並且打消了所有的顧慮，所以才放鬆起來。這讓他也感到放鬆了一些，微微倚靠上沙發靠背。

  “如果您沒有什麽問題的……”秀連剛開口，又被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女孩子似乎困了一樣，眼皮都抬不起來，懶懶地開口。

  “你沒有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