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店裏熱氣騰騰，來這邊吃飯的，大多是些年輕人，攜親帶友，也有小情侶，一邊一個，映得滿臉春色。

  “人間真好啊。”修一吃完一條魚之後，心滿意足地發出感慨，“不落間就沒這麽熱鬧了。”

  “不落間不好嗎？”小棕問道。自己的領主發出這種感慨，著實讓他有點迷茫。

  “你幾歲來到的人間？”領主端著玻璃杯搖晃，“我隻記得，那年長樂跑到西艾蘭德設的駐點裏，對那兒的老板說，勞煩通報一聲，從貴地帶個人走。”

  顧臨安側過臉去掩飾笑意，長樂瞪他一眼，雖然知道他也看不見，然後從火鍋裏夾出一塊幸存的魚肉，放在他碗裏：“吃你的飯！”

  顧臨安點頭附和，又舉起手來：“您好，這邊再加點菜。”

  小棕想了想，自己對這事沒什麽印象，剛準備問清楚，卻看見長樂埋頭苦吃，領主看著她一臉調侃，連顧臨安都在專心點菜，實在不是恰當時機，隻好弱弱湊到正在點單的顧臨安身邊：“那個，隔壁桌上的那一碟剛上的菜，聞著香氣很是濃鬱的，是什麽？”

  “是糖醋小排哦~”服務員熱情地回答道，“這道菜深受小朋友歡迎，有許多小朋友來到這裏就吵著要呢~”

  “不不不吵著要就不必了。”小棕不是很喜歡服務員的這套措辭，他雖然身形和智力都是孩童模樣，那也是一個成熟懂事的孩童，最看不慣吵吵鬧鬧的熊孩子，“那我要一碗米飯就好了。”

  顧臨安轉頭衝他笑了笑，對轉回去，服務員說：“那就在剛剛的加菜基礎上，再加一碗米飯和糖醋小排吧。”

  “兩碗米飯。”長樂頭在對麵舉起手來，頭依舊埋在碗裏。

  “好好。”顧臨安也衝她笑笑，小棕卻覺得這個笑容怎麽看都比剛剛對自己的更溫柔，充滿了對小朋友的寵溺氣息。

  服務員和顧臨安核對的時候，長樂終於扒完了麵前的飯，一抬頭，剛好撞上小棕質詢的目光。

  “我那時以為你領主還在生氣，不敢去見她。”長樂覺得早晚也逃不脫說實話，“隻好拖人傳話了。”

  “你惹領主生氣了嗎？”小棕壓低聲音。

  “……你知道即使你聲音再小，在座的幾個人也都能聽見吧。”長樂無奈地看著小棕從對麵神秘兮兮地探過頭來，“我以前呢，因為對人類的情感，準確來說就是人間所有物種的情感都沒有什麽了解，因此常常惹得身邊的人不開心。所以我才決定到人間實習來著，親身體驗一下。你領主當時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吧……”

  長樂的尾音帶著點猶豫，小棕敏銳地指了出來：“就是說，你到現在都不太確定領主到底因為什麽生氣？”

  “問這麽多幹嘛！”長樂凶巴巴地說道，轉眼又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湊到修一麵前，“領主姐姐人美心善，早就原諒我了對吧。”

  修一繃不住，噗嗤一笑：“你別的沒學好，這撒嬌耍滑頭的無賴樣子倒實在拿手。”

  長樂笑嘻嘻地給修一加滿水。

  小棕見一時半會問不出原因，就換了個問題：“那領主當時既然生氣，為什麽還要允許我跟她走呀。”

  修一又好氣又好笑：“那你問她。”

  “哎呀我當時不是無奈之舉嘛……”長樂非常狗腿地給修一捏起肩，“我那會已經是人類的身體了，若要換做以前，我自然是敢親自麵對你提要求，你罵我一頓打我一頓甚至把我送進你們西艾蘭德的地牢裏各種刑罰都過一頓都好，我那會不是沒這條件了嘛，都經不住你一條鞭子，著實是不敢的。”

  “然後她就冒充了我師父，讓我空歡喜一場。”說起來修一還是翻了個白眼。

  “我沒有說我是沈嘉！我我我……”長樂氣勢漸弱，捏肩的手倒是更賣力了起來。

  顧臨安在一旁默默喝水。

  “你倒確實沒有說。”修一歎了口氣，“你當時蓄了個小辮，戴著帽子，又刻意粗了聲音，穿著一身當時時興的男裝，跟店老板說給我傳個話。店老板後來告訴我，是看著清清秀秀一男子，不像妖族，沒有妖氣，就是普通一人類，但知道我們西艾蘭德，還直呼了領主的名諱，說問我要個人，帶去當徒弟。我能不把你當成師父嗎？”

  長樂悻悻地低下頭：“我錯了……”

  “沒事兒，當時雖說你去了人間些年頭，但聽顧臨安說，你不僅不通人間情感，還對當時的社會規則不屑一顧，因而總是闖禍；人間那會醫療條件又不好，時常就是高稅剝削，你不肯投身富裕些的人家，隻願隨最普通的大眾生活，自然吃了不少苦頭，命都時常顧不上，何況讓你體會情感。”修一擺了擺手，“我也怪不得你什麽，你什麽樣子我還不清楚嘛。”

  她有些無奈地瞪了長樂一眼，長樂顯然注意到了，但不知是不知道怎麽哄，還是自己犯的錯誤太大，也隻帶著一臉做錯了事的表情，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服務員端來了新的魚頭火鍋，換了些配菜，又上了一碟糖醋小排，兩碗米飯，最後加送了一道涼菜。

  “店主會覺得我們太能吃了吧！”小棕想緩解一下氣氛，伸手夾了塊小排進嘴，“果然好吃！領主你嚐嚐，我們不讓阿樂吃，阿樂當年肯定老惹你生氣！”

  長樂拿了一碗白飯，瑟瑟地縮在一邊，不時偷瞄修一一眼。

  “……”修一看向顧臨安，顧臨安端正地吃菜，仿佛置身事外一樣，隻好又無奈地夾了排骨放進長樂碗裏，“好了好了，過去多少年了，我早不生你氣了，快吃，涼了肉就硬了。”

  長樂高高興興地繼續扒飯，趁修一不注意，和小棕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們倆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年，也學會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撒撒嬌賣賣慘，長樂和小棕一結合，少有哄不好的例子。

  “人間確實很好。”顧臨安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不落間倒也不錯。”

  “也是。熱鬧不熱鬧，不一定就開心，得分和誰在一塊。”修一笑了笑。

  “我現在就很開心了。”長樂跟著附和。

  隻剩小棕，依舊有些迷茫。

  “吃你的飯。”長樂給他夾了一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