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1      字數:2263
  “你這就走了?”判官提起朱筆勾了一個圈。

  “有要事。”長樂平靜地看著他在紙上勾畫。

  “大人說了,上次你應許了他,以後但凡輪回,都去見見他。”判官嘴裏說著,頭卻未抬,手頭動作也沒停下。

  “我辦完事就回來。”長樂聽不出語氣地回答道。

  判官從自己的鏡片後麵抬了下眼,看了長樂一眼,又笑起來,“你可又欠了我們一個人情。”

  “多謝。”長樂回道。

  “罷了,得虧你這樣的人少,幾個特例還是好解釋的……”判官低下頭,快速地寫了幾筆,終於合上了簿子。

  長樂身上一直縛著的金絲在判官停筆的同時消失不見。正欲起身,突然從外麵急急衝進一個小鬼,在判官耳邊念了幾句,又急急衝了出去。

  若是小棕在這裏,必要在心內吐槽一句“趕著投胎?”但在這種場合說這句話,似乎就不帶有什麽嘲諷意味了。

  長樂冷眼看著這一出,待小鬼出去後,開口道:“太為難的話,我自己來也行。”

  地府終歸也有自己的條例。她不論六道管,但宋家女兒是受約束的。逆天改命,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有著巨大的阻力。

  “你的要求雖然不尋常,卻也不難辦。我既已落筆,就是塵埃落定。”判官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記錄簿,“我剛剛交代了他一些別的事,他回來複命而已。”

  長樂的麵上看不出情緒,站起來輕欠了一下身,便要往外走。

  “我讓他查了查那位散仙的命格。”判官在身後開口。長樂頓住,回轉過身來。

  “他說,目前沒發現異常。”判官饒有興趣地看著長樂。

  長樂冷冰冰的臉上果然有了些許鬆動,隻是轉瞬即逝,甚至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不是淺笑了一下。

  “你費心了。”但起碼,她的語氣聽起來誠懇了許多,“謝謝。”

  她終於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確切的說,在她還未出這間屋子,尚在判官視線裏的時候,她看著隻是穩步走著,卻在下一個瞬間就消失不見。

  “這麽著急麽。”判官意味深長地笑笑,又翻開另一本簿子。

  之前輪回,盡管也有純靈魂體狀態的時候,畢竟受到限製。縛命絲不說,這種尋常人眼裏的厲害東西,長樂若想掙脫,也隻是費點力氣的事;然而她是真心實意想體驗人間生活,也就一心老實地接受著擺布。雖然小棕也吐槽過,地府的事,算不得人世經曆,哪有人會記著這些。

  常想起小棕,長樂不覺又浮現出一絲笑意。他與她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占她整個生命的多少,卻也算是近些年來朝夕相處,小棕又率真可愛,無懼無畏,著實為她的人間生活添了不少色彩。

  倘若是小棕失蹤呢?

  她皺了皺眉。

  小棕失蹤的話,她會尋找嗎?會這麽緊張嗎?

  顯而易見的,無論小棕失蹤,還是修一失蹤,或者不落間哪個不相幹的人失蹤,找上門來,她都會去找的。

  但她會這麽緊張嗎?

  不是那一刻展現出來的情緒,是長久的處在情緒之下。

  就像罔約死亡,北郭遭受入侵,她都有過一時的憤怒,但她有一直憤怒著嗎?

  長樂沒有回答自己。

  做人還是會留下許多習慣的。就算情緒影響還未深入骨髓,但這種時常自我思慮的事,果然也隻有人類才會做。她未去人間前,從不多想,隻著眼當下。

  又想得遠了。原隻是覺得,許久沒有好好的舒展開自己。如今回歸了最自由的狀態,一時還有些不適應,總還有些畏手畏腳,怕靈力施展過多,反噬了**,又要重新經曆一輪,得不償失。

  現如今雖然自在,卻還不是最好的狀態。長樂想起了她的本體。本體也是由顧臨安妥善放著的,顧臨安總是做善後的最佳人選。事實上他做什麽事也都做得極好,極讓人放心。

  但他並沒有告訴她本體在哪裏。他覺得她的本體甚為重要,單說不落間,就不知道有多少靈魂體會覬覦——雖用不長久,但畢竟威力大,哪怕隻是一時被竊取,也不敢想象會造成什麽傷害。長樂自己並不在意——她那時候從不去多想——未防她某天不經意就吐露出去,顧臨安便決定把位置藏於自己一人心裏。隻說等她決定回來的那天,他帶她複位。

  長樂沒有多問,她本也不想知道,她知道顧臨安收好了,那就夠了。那時她就默認,即使再下去千年,顧臨安還是會在她身邊。

  小棕淚痕幹了又濕,直到再也哭不出來,呆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長樂;修一一直在旁邊安撫著,雖然她天然就受小孩子喜愛,但她並不擅長哄哭了的小孩,尤其還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小孩。何況她心裏也非常難過,如今看著小棕小小一隻,一臉無助地坐在那裏,她覺得她也要哭起來了。

  “我回來了。”長樂幾乎是在氣氛最悲痛的時候從空中落到了島上。靈魂體是沒有衣服的,因為沒了縛命絲,地府發的製服她也帶不出來;隻能借了件判官的私服,寬袍大袖,披頭散發,看著像是個沒有上妝的戲子。

  “……阿樂?”小棕抬起頭,愣了一下,還是費力地爬起來,一把撲上來,“嗚嗚嗚你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嗚嗚嗚嗚……你這是從哪兒撿的袍子……”

  長樂摸了摸他的頭,心底突然柔軟起來:“我以後不會再離開了,莫要哭了。”

  島上起了風。

  “他哭了可久了,我怎麽也哄不好。”修一難得也有對付不了的男性,無奈地搖搖頭,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隻木簪,“把頭發挽一下吧,都吹亂了。”

  “你還用這個?”長樂接過來,看著她從未束過的一頭卷發。

  “顧臨安給了我一支,說你總忘,讓我備著。”修一回道。

  “我……嗚……我這裏也有一個。”小棕也啜泣著抬起頭來,從兜裏摸出一個發圈,“小顧哥哥給我的。你用哪個都行。”

  長樂看了看手裏的簪子和發圈。

  她此刻才突然意識到,顧臨安那麽慎重的人,做什麽事都恨不得留有後路;唯獨保管她本體一事,他不曾假手外物,也未做什麽保險措施,隻固執地由自己一人負責。

  因為他也覺得,他會一直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