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我確實是記吃不記打的性格。

  倘若我仔細想想這兩天的經曆，想想每當我覺得自己有些許的感動，下一秒就一定會被弟弟無情打破幻想的話，我絕對不可能再臉紅起來。

  “……所以，你最想來的地方，就是這兒？”我沉默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嗯。”弟弟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說了要玩得開心啊。”

  “……你開心就好。”我也隻好回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弟弟嫻熟地甩出一張身份證，又看了我一眼。

  我舉著手機攤開手，全身上下一目了然——我身上沒有任何口袋，也就不可能裝有任何東西。

  “沒有身份證的話行嗎？”弟弟轉頭問道。

  “滿十八了就行。”櫃台後的老板眯起眼睛，從厚厚的鏡片後麵打量了我一眼。

  “她肯定滿了。”弟弟嘴角一翹，“都要三十的人了。”

  “……”我使勁忍了忍，才終於忍住直接拖著他出去的念頭。

  “哪兒有，姐姐看著也就二十啷當歲，年輕得很。”好在老板是個會說話的，拿起弟弟的身份證，瞥了一眼，輕車熟路地在鍵盤上敲了幾下，“二六二七，下機時候到前台結。”

  “謝了。”弟弟拿回身份證，揣進兜裏，大步流星地往裏走去。

  我跟在後麵，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走著，原本想喊他一聲讓他慢點，想了想，估計會被懟是因為我自個兒腿太短，所以還是咽回了這句話，隻緊緊地跟了上去。

  “你們平時都打什麽？”穿過幾排煙霧繚繞的大哥之後，弟弟落了座，順手還幫我拉開了椅子……這個舉動倒確實也挺紳士的，唯一的問題是，這麽紳士的動作拉開的是一張網咖裏的電競椅，怎麽想都覺得割裂。

  “什麽都打。”其實我也並不是不想打遊戲——那你要嘮這個，我可不困了——好歹做了這麽多年的資深死宅，一旦身子被柔軟的皮革承接住，手指憑著肌肉記憶放在鍵盤上，那我就是整個艾歐澤亞最靚的仔。

  弟弟看了我一眼，輕輕笑起來。

  “這個我倒信。聽我姐說過。”他啪啪開了機，“你是她們三個裏玩得最好的一個。”

  “……不不不，算不上玩得好，就是玩得多點罷了。”我還是有點心虛。

  “沒事兒，我相信你是玩得最好的。”弟弟掛上耳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就算是三個菜雞，也總有一個最厲害的菜雞。”

  “……哦，那我可真謝謝你相信我了。”我後悔自己剛剛心虛個什麽勁兒了，但殘存的理智還是控製住了我，“不過，你真不用想著給宋阿姨省錢什麽的，要是真不想花宋阿姨的錢，你姐姐我的積蓄也足夠你在燕平想玩啥就玩啥……”

  “我現在就想打遊戲。”弟弟轉頭看了我一眼，大眼睛裏滿是無辜，但不知道為啥，我看著還有種莫名想揍他的衝動；還好，他及時把頭轉了回去，用鼠標指了指桌麵上的一款遊戲圖標，“這個玩過嗎？”

  我微微往前湊了湊，看清圖標之後點點頭：“我有個滿級的奶媽號，還有個三十來級的輸出。”

  弟弟沉吟了一下，又移動了一下鼠標：“這個呢？”

  “滿級奶媽。”

  “……”他又點開遊戲菜單，翻了翻，指著其中一個，“這個？”

  “滿級……哦，前幾天係統好像更新了，滿級上限加了十級。”我想了想，“那我是六十級奶媽。”

  “……你是隻玩奶媽嗎？”

  “當然不是。”我瞄了他屏幕一眼，報出了幾款遊戲名，“這幾個我就不是奶媽。”

  “……因為這幾個裏麵壓根就沒有奶媽職業啊！！”弟弟有點無奈，“為啥隻玩奶媽啊？因為簡單？”

  “？你摸著你的良心再說一遍？”我正色起來，“你要是說幾個Moba遊戲或者別的類型的，說我作為一個奶媽，我混一點，那我還可以接受；但你看看，這都是些啥遊戲，mm的這種，奶媽多難打啊我的媽，不說別的，你看看這個遊戲，你肯定知道這遊戲別名叫啥吧？《虐奶幻想》啊哥！”

  弟弟頓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我媽以前給我發過一段話。”他突然說。

  “……啊？”我愣了一下，不知道為啥突然把話題轉到了這上麵。

  “我找一下。”他居然真的低頭翻起了手機，劃拉了一會兒，然後遞給了我，“你往下翻著看就好。”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他給我看的是幾張微信截圖，左邊白色的對話框應該就是阿姨。阿姨大概是在哪裏看到了幾段感觸頗深的話，直接複製了過來。

  “當我第一次看到兒子緊緊牽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的手，領到我麵前，叫我媽的時候，我心裏竟然不是滿滿的高興，而是一種說不出的酸溜溜的不爽。

  以後就是這個小狐狸精要奪走我寶貝兒子的全部注意力，以前他什麽都聽我的，把我當做女王，以前隻要我和他爸發生矛盾，他不問誰對誰錯，就幫著我氣他爸爸，而以後我害怕我和這個小狐狸精發生矛盾，就是讓兒子難堪，他以前幫我氣他爸爸是我們一家人鬧著玩的，而和這個女人發生矛盾很有可能引發家庭內部一場真實的戰爭。我分明感覺到了一種家裏的寶物被強盜搶走還要堆滿笑臉的苦楚。

  當我在心理暗暗想著一定要好好為難為難她的時候，我突然理解了當初老公帶我去見他媽的時候，她媽那五味陳雜的表情，原來不是因為我不夠優秀，而是因為一個隻和他寶貝兒子認識不到一年的女人要奪走一個她疼了愛了二十多年的心肝。”

  中間穿插著弟弟發的一串省略號和幾個表情包。

  “……這種情緒，嗯，雖然我沒有兒子，但我還是可以努力去理解的。畢竟就算我養條狗，養了二十來年也有感情了，有朝一日要送到別人家裏去，我肯定也很難過……”

  “狗一般活不到二十歲。”弟弟冷靜地打斷了我。

  “……也沒有這麽絕對吧。”我回了他一個更加燦爛的微笑，“你不都二十了嗎？”

  進行了這麽多輪的對話，我終於回懟過去了一次。

  啊，我今天的心情果然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