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其實是個挺俗的故事。”宋阿姨笑著搖了搖頭，“那會兒大家的審美意識還沒現在這麽先進，再加上物質生產也不富餘，所以大多數同齡人還都是樸實無華的。相比起來，我們畫室裏的這些人，尤其是小姑娘，就顯得格外出挑——學畫的家境一般都不錯，藝術燒錢是從古至今的定論，再加上天天受著熏陶，多少也有點不一樣的審美，那個年紀又正是好打扮的時候，驕傲的像個開屏孔雀一樣，所以看上去就更顯眼了起來。結果那天，畫室裏的小姑娘們約著出去寫生，大好風光的，自然會拾掇得更俏麗些，當然，你阿姨我始終還是灰頭土臉的那一個，畢竟畫一場畫下來跟打了一場仗一樣，身上不蹭上點顏料水彩的都不算是用心了，所以我還是跟在學校裏一樣，隨便套一件破布麻袋一樣的深色衣服就匆匆去了。結果好巧不巧地，正好就被一群小流氓盯上了，當時我跟在大部隊後麵琢磨事兒呢，突然就聽見前麵的小姑娘大聲質問了起來。我一抬頭，謔，這是要挑事啊，正說著呢，我前邊的小姑娘就趕緊給我使眼色，我一看，這是讓我回去喊人啊，我可不得趕忙往回跑嘛！也得虧了我這身破布麻袋，那幫小流氓沒細看，也不覺得我跟她們是一起的，估摸著是以為哪個路過的被嚇著了，所以也沒管。我當時心裏還是挺慌的，跑起來都覺得腿軟，踉踉蹌蹌地可算看著了大門，我使勁敲著門衛的門，不開，再一看，不知怎麽的，門衛居然不在裏麵。我隻能再踉蹌著往學校裏趕，但那天是周末，上課的不多，尋常一個畫室的男孩子更是不知道去哪兒玩了，我實在不知道去哪裏喊人，突然之間靈光乍現的，就想起沈宗之來了。”

  “那您這肯定心裏麵還是有人家的呀！”我八卦著，“得，我在這說什麽廢話呢，如今您倆孩子都這麽大了。”

  “哪有呀，他不是助教嗎，有事沒事兒地都在辦公室幫忙，我當時是想著，好歹能讓他回男生寢室裏喊一喊我們畫室的同學。”宋阿姨笑著哼了一聲，“結果他果然在，一聽我說完，表情立刻就凝重起來，直接用著辦公室的座機打了個電話，說了畫室小姑娘們被圍困的地點，然後就帶著我往那邊兒趕。我問他不用再去喊點人嗎？他說不用了，別擔心，他已經喊了許多。看我似乎有些害怕，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很是堅定地跟我說，他一定會保護好我的。”

  “哦~~這狗糧，天哪，吃不下了吃不下了。”我雙手托起腮來，“這男友力也太強了吧！——不過，說起來，沈教授看著挺斯文的啊，平常應該也不會去打架，真要跟這些小混混硬剛，怕是會吃虧的吧？”

  “我當時也有這個擔心。他看著是高高大大，但尋常一直是個安分斯文的助教形象，怎麽看都不像是能打架的。”宋阿姨搖了搖頭，“但很快，我就知道，我這點擔心，純粹是多餘的了。”

  我驚訝地眨眨眼。

  “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那幫小流氓已經被另外一大幫武館裏的人製住了，裏麵還有幾個我們畫室的男同學。小流氓那邊可能也就七八個人，但那幫武館的少說也是來了三四十個，一個個還穿著統一的練武服，胳膊上的腱子肉堅實有力，讓人特別有安全感；畫室小姑娘們被他們好好地護在身後，毫發無損，甚至還能底氣十足地教訓著那幫孫子。”宋阿姨笑道，“我一邊覺得驚喜，一邊又訝異這幫人是怎麽突然出現的，還沒等問，就看著武館那幫人裏一個領頭的大叔，看見了我們這邊，笑著往這兒揮手喊，小少爺，您這來得可不快呀。”

  “哇……”

  “我也是那會兒才知道，沈宗之家裏是開武館的，雖說他後來選擇了走學術研究這條路，但終歸從小培養的底子在那兒——我記得他好像還拿過一個全市散打冠軍。”宋阿姨溫溫柔柔地笑了起來，“所以那天，他直接就給武館那邊打了個電話，原本隻想著讓家裏的教練們過去一趟，趕巧我們畫室也有幾個男同學在那邊練拳，一聽這事兒，氣血上湧，愣是鼓動著旁邊一塊練習的同伴們也跟著去了，浩浩蕩蕩的大部隊；這事兒結束之後，那小流氓不服，放了話，說讓我們畫室小姑娘小心著點，沈宗之也沒含糊，先是組織了我們畫室裏的男同學，又從武館那邊抽調了一批人，給小姑娘們每人都至少派了一個保鏢，天天護送著上課下課，並且劃分出了一塊兒值日區，天天都有人在那邊巡邏，確保一旦出現可疑團夥，能夠迅速通知到所有人。結果不知是那幫小流氓看著無從下手，還是本來就不過是放句狠話解解氣，反正最後什麽事兒也發生——倒是有不少畫室原先就有意思的男女同學，借著這一茬增進了感情，事後倒是成了不少對。”

  “哦？”我眉毛一挑，興致勃勃，“那不知，當年您身邊的保鏢是？”

  “還能有別人麽？”宋阿姨笑著點了一下我額頭，“我也就是在那會兒開始，跟你一樣的迷茫了起來。曾經以為自己真的能夠心無旁騖不受紛擾地為藝術獻身，為此也培養出了一顆強大的從不在意外界眼光的心髒，隻想著不管別人說什麽，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但卻從沒有考慮過，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

  我愣了一下，這才記起我們剛開始說的話題。

  “開始我也是想，談個戀愛就是，畢竟確實沒幾個女孩兒能招架得住這麽有安全感的感情；誰料沈宗之最後還真就讓我心甘情願地跟他走進了圍城裏。”宋阿姨淺淺笑了笑，“如今回想起來，我最迷茫的那會兒，其實是覺得違背了自己的初心。但初心這種東西，本來就應該是跟著你自己的內心走的。何況如今看來，我沒錯過老沈，也沒放棄畫畫，實在算一個最好的結局。而倘若我當年真的堅定不移地拒絕了他，如今再功成名就，恐怕我也會後悔不已。”

  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