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也得先明白自己的心。”宋阿姨笑了笑，看向我的眼睛，認真道，“這世上萬事萬物，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可能唯一不會變的，也就是改變這件事。但無論如何，初心產生了變動，總要是有一些原因的。那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迷茫嗎？”

  我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也許是你變得比以前更害怕孤獨，不想自己單打獨鬥，而更想要一個安穩的人生？”

  “好像不是……我如今還是覺得，一個人生活也非常有趣。”我輕聲否認道。

  “那，也許是你突然開始在意起別人的目光，或者考慮起父母的希冀，從而想著要過一個主流認可的生活？”

  “我爸媽很早之前就知道我這種想法了。”我笑了一下，“他們的意思是，結婚也好，獨身也罷，隻要我覺得開心，什麽狀態都是無所謂的。我們家尋常也並不怎麽在意旁人的目光，當年我出生的時候，我爸媽還是在老家，那會兒重男輕女思想還是挺嚴重的，家裏生了一個女孩兒的，肯定要再生一個。但我爸作為長子，自小吃了許多苦，幹活最多，收獲卻最少，畢竟好東西都要留給弟弟妹妹，所以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經曆這些，就覺得有一個就夠了。而我媽雖然是個傳統觀念很強的女人，卻無疑是以我爸的話為基準的，因此我也就成了方圓十裏之內唯一的獨生女。人言確實可畏，就算我爸堅定，也架不住外麵總是有些以編排別人為樂的婆娘說我爸媽有問題，生不出二胎，這也就加速了我爸逃離老家搬到市區的速度——不管怎麽說，那會兒的房價還是很低的，因此我爸媽看我又多了個小福星的濾鏡，畢竟倘若不是因為我，他們大概是不會想勞師動眾地搬家的。也因為這層緣故，我爸媽一直就不太在乎別人的眼光，連帶著我也耳濡目染地從小特立獨行。所以，主流再認可的生活，隻要我不願意，我不太可能會去委屈自己。”

  “我覺得也是呢。阿冉看起來就不會是因為外界而動搖內心的人。”宋阿姨笑著拍了拍我的手，“但這樣一來的話——也許就隻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我有些緊張。

  宋阿姨溫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也許是，你也愛上了一個人。”

  ……

  我不太記得之後發生的事情了，我好像是麵紅耳赤地跟宋阿姨否認了這一點，宋阿姨也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深究下去，而是又笑著提起了別的事情，可能提到了蔬菜，提到了近期她看到的一些新聞，提到了可可樂樂小時候的一些事，好像也提到了豆豆？

  我真的記不太清了。自從宋阿姨最後問出那句話之後，我就覺得腦袋開始暈暈乎乎，像喝了二兩假酒一樣，連宋阿姨的聲音都變得縹緲起來……我是能聽得到她說話，我也做出了得體的回應，但我的體內，仿佛分裂出了兩個人，一個負責站在外麵，從善如流地做出應答，一個隻是縮在心裏，繼續暈暈乎乎地懵著。

  我當然早就知道我喜歡沈慕容，但我一直覺得這不過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夢。我打算把這份感情當做一份感冒，也許是一場重感冒，但隻要處理得當了，慢慢也總會好起來；可我著實沒有想到，如今我心裏這層搖擺不定的情緒，對我向來堅定的原則所產生的質疑，居然也是因為他。

  直到陪著宋阿姨收拾了餐桌，回到閣樓，慢慢在沙發上躺下來之後，我看著天花板，內心卻還是處在無比懵逼的狀態。

  我一度認為自己是睡了過去，因為我一動也不動，眼神也完全沒有聚焦到眼前的景象；但我又是在清醒著的，我清醒地睜著眼睛，偶爾還會眨一眨，防止幹澀。

  這段時間似乎是過了很久，這也是我為什麽會認為自己是睡了過去；當下的社會節奏確實很快，無數人不在匆匆忙忙地進行著一切活動，並且對一切不能即時得到反饋的事情大發雷霆，網頁加載的兩秒鍾幾乎像兩個小時一樣漫長，而入睡前的十幾分鍾，更是像耗費了好幾個小時一樣——當然有些人確實是耗費了好幾個小時，他們可能不耐煩地拿起了手機開始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新聞和段子，也可能隻是絕望地失眠著，閉著眼睛，卻怎麽都睡不著，一般這時候就會演變為上一條——無論如何，大家都是很忙的，誰也不會給自己托腮放空一個下午的時間，畢竟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即使不做事，要刷的視頻也還有很多，更別提層出不窮的，每時每刻都在更新的新聞和熱搜——不得不說一句我們國家的人是真多啊，林子大了，果然什麽鳥兒都是有的——每個人的時間都被工作、娛樂和並不穩定的睡眠填滿，即使吃飯的時候也一定要打開一個綜藝或者刷上一會兒朋友圈，更別提上廁所的時候手機已經成為了和手紙一樣的必帶品……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呆在一個安靜的空間裏，她的手機不知道放在哪裏，也許是在她寬鬆的大褲衩的口袋裏，也許是在進門的置物架上，也許是在茶幾的第二層，也許是在沙發的某處夾縫……總之，她確實是沒有在看手機的。那麽一般來說，這個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都是已經睡著了的。

  但我確實沒有睡著。

  我就是那最後的百分之一。

  這件事說明了什麽呢？說明了我確實是一個善於觸發並達成小概率事件的人。

  而當我考慮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不知神遊到何處的思緒也終於拉回了正軌。我重新歸並到了一個人身上——這麽說感覺很是奇怪——與此同時，我也發現了我的手機在哪裏。

  當然不是因為我一回過神來就開始找手機，我並不是一個特別依賴手機的人，這點從我直到現在除了幾個功能性的比如打車付款和地圖這幾種軟件之外依舊沒有再下載過任何社交娛樂軟件就能夠看得出來。實不相瞞，人人都會覺得，一旦不知道時時刻刻都在更新著的新聞，自己就會落後於這個時代，但事實上，沒有接受到任何最新消息的我，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感覺到任何的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