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姨耐心地抱著我，由著我哭了個痛快。

  我倒也真是不客氣地痛哭了好一會兒。也許我反射弧實在太慢，又也許我先前不過是把情緒都積攢在了心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發泄口，還有溫溫柔柔的宋阿姨在旁邊陪伴著，這才終於釋放了出來。我覺得委屈，覺得害怕，我猜不透人心，我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壞事都一股腦兒地讓我趕上了……我心裏到底有多少種壓力，實在是無法準確地羅列出來，因為有些事情，我可能連自己都給洗腦騙了過去；但不管怎麽說，大哭了這一場總是痛快了許多，無論新的舊的明麵上的隱藏著的，都隨著眼淚衝刷了一遍。總而言之，這些難以啟齒的負麵情緒，總算不是沉沉地壓在我心上，無時無刻不在往下墜著我了；哭夠之後，我覺得自己的思緒都澄明了起來。

  “好了好了，哭一哭就好受多了。”宋阿姨無比溫柔地看著我，抽過紙巾為我擦著眼淚，“現在還害怕嗎？”

  我啜泣著搖了搖頭。

  每個人的承受力都像是一個癟癟的小氣球，壓力就是往氣球裏充的氣，適當的壓力會讓這個氣球看起來很飽滿，但太多的壓力就會讓這個氣球處在非常危險的爆炸邊緣——氣球一旦炸裂，人也就隨著崩潰了；為了讓人們不崩潰，那氣球也要時常散散氣，不管是放縱著大吃一頓還是痛快地大哭一場，都是有效的減壓手段。就算減壓過了頭也沒什麽關係，癟癟的小氣球也是氣球，但爆炸了的氣球就不是氣球了，它隻能稱之為一塊沒有任何用處的塑料皮，最終的歸宿就隻有丟到垃圾堆裏。

  還好，我又變回了一個癟癟的小氣球。

  “我這麽大的人了還老是哭。”我抹了一把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啊，實在是太丟臉了。”

  “有什麽丟臉的呀，剛剛不是才說過，在我們這裏，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哭一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宋阿姨柔聲道，“何況你也不是刁蠻任性，你確實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恰巧也沒有個管事的人在你身邊——雖然我一直埋怨你哥哥沒有照顧好你，但倘若昨天他還沒走，他陪著你一起去探望你的朋友，起碼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害怕了。”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宋阿姨輕柔地拍了拍我，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啊，對了，你哥哥生日快要到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的！”我眼角還掛著淚痕，但已經激動了起來，“我知道哥哥過生日的時候就已經在劇組裏了，所以在他走的前一天，我提前給他過過生日了哦！我們吃了火鍋，還吃了一個大~蛋糕！哦哦，那個蛋糕真的特別大，我們隻吃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還放在冰箱裏——阿姨你一會兒一定要拿一大半下去，和沈教授分著嚐嚐，不然我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

  “好孩子。”宋阿姨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又有些惆悵地看向遠處，“容兒很久沒在家裏過過生日了，基本每次都在外地拍戲，有時候趕上他在家裏，日子離得近，我們也就提前給他過一過；但大多時候，我們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他六月生日，我們也總不能二月就提前給他過了。這件事情一直是我心裏的一塊遺憾，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在家好好過個生日。他也知道，雖然他沒說，但我知道他心裏也覺得不好過……好孩子，今年總算是有你陪著他在家過了。”

  “嗯……阿姨，我有個問題不太懂。”我撓了撓頭，“既然知道哥哥的生日臨近了，你和沈教授為什麽不在家陪著他呀？”

  “你哥哥每次回家都很突然，不是說提前一個月就計劃好，再過一個月就放假了，我得跟家裏說一聲。他工作性質畢竟特殊，比如拍戲這種事，原先可能說好了隻拍一百場戲，但遇到意外也是很常見的事，比如天氣一直不好，比如設備出了問題，再比如導演或者編劇突然又有了什麽新的點子，能夠呈現出更好的效果，而你哥哥這個人又是個戲癡，隻要是為了戲好，他什麽都無所謂，因此一百場戲拍出二百場也是常有的事。而這次回家，不過也是回家前一周才確定下來的。但早在他回家一個月之前，你沈叔叔就大體確定了他手頭的項目快要完成了，正好也趕上我喜歡的那位畫家巡回展覽，於是我倆就計劃好了行程，訂好了出國的機票和酒店。”宋阿姨微微一笑，“雖然我也很愛自己的兒子，但為了孩子完全舍棄自己的生活，對我而言還是不現實的。何況家裏不是還有你嘛？你小沈哥哥回家的時候其實並不與我們過多交談，他話一向不多，平日裏工作又辛苦，常常是自己悶在閣樓上休息，頂多吃飯的時候與我們交談幾句；終歸你們才是同齡人，聽到他跟你相處得這麽有趣，我也覺得非常開心——當然，最開心的還是親眼看到了偶像。而且你知道嗎，我跟你沈叔叔去當地一家小飯館裏吃飯時，剛好見到了那位畫家，我特別激動地表達了我對他的崇敬，他居然把自己的飯端過來，同我們一起吃了一頓！”

  看著宋阿姨漸漸激動起來，我也覺得非常激動。

  “啊哈，實不相瞞，我也跟我的偶像吃過飯！”我興奮地舉起手，“我們還不隻吃了一頓！！”

  “好好好，知道了，你跟你偶像更親近好了吧？”宋阿姨笑著哼了我一聲，“但你莫要忘了，你跟我的偶像沒有交集，我跟你的偶像卻是關係匪淺的；實不相瞞，倘若我現在讓他喊我一聲媽，他都會乖乖地喊，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信我信！”我大笑起來，“是我輸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好了，可可和樂樂我就帶回去了。”宋阿姨站起身來，“原想著中午一塊兒吃飯，但你沈叔叔到現在還在呼呼大睡，估計也難叫起來；我也得回去補一會兒覺，昨晚一路都在擔心你，實在是沒有休息好——你中午先自己吃點東西，晚上我們再正兒八經地吃一頓接風宴，好不好？”

  “好！”我大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