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我出生時的天賦點大概都加在了運氣上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233
  我跟宋阿姨詳細地描述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宋阿姨聽著,表情越來越嚴肅,最後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出了這麽大的事,差點連你都要被連累了,你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你哥哥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

  “你這傻孩子!”宋阿姨皺起眉頭,一把抱住我,輕輕地拍著我肩膀,“多危險啊!你自己昨天晚上在家一定很害怕吧?”

  “我其實……”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現在想想倒確實挺後怕的。”

  許多事情都是經不住深思的,更經不住一個“如果當時”。如果當時我和賀涵走得晚了一步,如果當時我真的貿貿然就以身犯險去所謂“刺探敵情”,如果當時聽到樓下騷動時我好奇地跑下去看了——如賀涵所說,這世上的大部分人並不和我一樣的臉盲,大部分人都能認出打過一次交道的人,更何況還是個像眼中釘一樣存在著的仇人。一旦我出現在現場,出現在王畚麵前,我真的不敢保證我能全身而退。她是激情殺人,可能是覺得自己信任了這麽多年的好父親居然是個人渣,可能覺得自己的母親居然也這麽多年都被蒙在鼓裏,又可能是覺得不可能跟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小雜種分享家產……總之她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時起意,隻想著把這個私生子解決掉;但激情殺人的人從來都不存在理智,不存在“隻要我把這個人殺了就好,我不傷及無辜”這種想法,她連上前阻攔的父親都能幹脆果決地捅上一刀,她捅王奔的時候毫不手軟,捅了一刀拔出來再捅一刀,壓根就是為了泄憤——在這種殺紅了眼的情況下,如果她再看見一個先前綠過她侮辱過她欺負過她的人,毫無疑問,她隻可能覺得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不會突然就清醒過來。

  但凡昨天,我有一步行差踏錯,我可能都沒法像現在一樣,悠哉悠哉地在家裏蕩秋千了。

  也怪不得賀涵要再三地確認我是不是害怕了。她想把我留下來,應該也是怕我自己慌張到睡不著。畢竟雖然她與王奔也算是有些過節,但王奔已經死了,死人是沒什麽威懾力的,神鬼之說不過是說給做賊心虛的人聽,一向光明磊落的人們自然都不信;然而王畚和我卻的確算得上“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雖然我真的隻是一個被認錯了的無辜路人,但一向跋扈慣了的王畚卻並不會認真去查查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而她本來就已經殺到了眼紅,我與死神,真的等於是擦肩而過,甚至可以說,死神的鐮刀邊都擦著了我的衣服,最後是我命大,稀裏糊塗地躲了過去。

  我終於開始正視起賀涵提出的“你的運氣就是好”這句話,也終於明白了小馬他媽為什麽嚇得瑟縮在角落裏,不成人樣。

  但我昨天晚上真的沒害怕。

  沒害怕的原因確實是我沒有往深裏回憶這件事,但我為什麽沒有回憶,不是因為我刻意回避,而是因為,我壓根就沒顧得上這件事。

  人在同一時間段內隻能有一種情緒占據主要位置。比如人在流淚傷心的時候看到以前覺得好笑的笑話是怎麽也笑不出來的,再比如許多走夜路的人之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如果遇到鬼打牆或者感覺到身後跟著不幹淨的東西,不用猶豫,立刻破口大罵,能罵多難聽就罵多難聽,這樣陽氣就會大增,鬼怪也就無法近身。但封建迷信顯然大多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走夜路的人覺得自己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大多數都隻是他們心裏的錯覺而已,自己嚇自己;視力看不清的時候確實會讓人感到在黑暗裏藏有未知的東西,也許隻是自己走路時候鞋子拖地發出的沙沙聲,卻總以為是身後跟著什麽非正常事物,也許隻是旁邊有一隻蛐蛐蹦到了草叢裏,卻總以為草叢裏正躲著什麽冤魂厲鬼在伺機索命……在這種情況下,人顯然是害怕的,而越害怕,越是更覺得真有什麽東西在針對自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最後直接嚇到腿軟,路都走不下去;而所謂的破口大罵增強陽氣,實際上不過是想讓你憤怒起來,當憤怒成為了你的主要情緒,害怕就會顯得不那麽重要,因此你也不會再疑神疑鬼,看起來就像是鬼怪已經被你喝退,繼而就能大膽地走下去了。

  而我,不過也是因為沈慕容的離開過於難過;哪怕茫茫黑夜,清冷一人的時候,也並顧不上想什麽無妄之災,滿心都隻想著曾經他在家裏時的樣子。

  說來甚至有些可笑。我為了這麽一點兒女情長,連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事情都拋到了腦殼後頭。

  所謂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可惜愛情也並不是什麽想要就能有的東西。它最公正,在它麵前人人平等,不分高低貴賤,動心就是動心;它又最不公正,但凡沒有兩廂情願,無論你單方麵做多少努力,你就算把星星給人摘下來,人照樣隻是客氣地說聲“謝謝你”。

  它是一件無須努力的事情,也是一件努力也沒用的事情。

  而更可笑的是什麽呢?更可笑的是我現在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昨天是與多麽大的風險擦身而過,也許稍微偏差一點點我就輕則送去搶救重則命喪黃泉,但即使在這麽大的後怕與恐懼之下,我想到了他,我就又開始難過起來,因為我想起了他曾經所說的,他當然一定要跟在我身邊,隻要他一不在我身邊,我就總會出事,哪怕隻離開一小會兒,我都被人欺負到不省人事,所以他隻能一直守著我,寸步不離。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所謂的一語成讖,我心裏隻在想著,啊呀,真的是哦,你一走就出事了,雖然我還好,但我也是差點就被卷了進去——看來我沒有你還是不行的。

  那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呀?

  宋阿姨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濕熱,以為我是被嚇哭了,於是柔聲地安慰著:“阿冉不怕,壞人已經被抓起來了,沒事的,沒有人能夠傷害你了,我們都會好好保護著你的……”

  我覺得很羞愧,這麽大的事情發生了,我卻還是隻顧著自己的私情;但無論我怎麽努力,我也沒辦法把注意力再轉移回去。

  我不知所措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