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個倒是很好理解。”我了然道，“就像我們在一張白紙上寫了一些字，而想讓別人不知道我們寫了什麽的方法，一個是用橡皮把字擦去，另一個是用顏色更深的筆把它們塗抹遮蓋起來。相比之下，橡皮雖然能擦去大部分的字跡，卻難免還是會遺留下淡淡的痕跡，即使是超級好用的橡皮，把字跡擦得非常徹底，也避免不了有心人將這張紙翻個麵，通過背後的劃痕推斷出寫了什麽；而塗抹顯然更方便也更高效，管它什麽字，一通亂畫就夠了，連背後的劃痕也跟著多了無數筆，讓人完全分辨不清最初的字跡。”

  “是的。”沈慕容點了點頭，“隻不過，這張白紙，卻永遠都留下了一團難看的印記，再也恢複不到以前的狀態。”

  “……也是哦。”我也深感遺憾，突然又靈光一閃，“不過，既然已經不是白紙了，那不如再添幾筆，比如用黑筆塗抹的就可以全麵鋪開，再在上麵加些星月和草地，畫成一幅夜色下的山坡——總歸也是比那團胡亂塗抹開來的印記要好看許多。倘若讓畫功深厚，頗有藝術造詣的人來執筆，比如說宋阿姨，說不定還能畫成一副大作，即使不能畫出第二幅《星空》，好歹也能倍增上幾個量級的身價——等到這幅畫收藏進美術館，或者像宋阿姨的偶像那樣，開一個全球展覽的時候，誰還管這張白紙曾經被寫了什麽字，又塗抹上什麽印記呢？就算真有閑人挖掘到了這裏，無非也隻會成為一件軼事，為這幅畫的身世再增加幾分傳奇色彩罷了！”

  沈慕容看了我一會兒，笑起來。

  “要是人人都有你這麽樂觀的心態，這個世上，恐怕會少了一半的難事。”

  “哈哈哈哈那您實在過獎，我也不過是插科打諢罷了。”我謙虛地擺了擺手，“再者說，即便是持有樂觀心態的我本人，遇到的難事都沒有少幾件，更別說這個世上的難事了。我也經曆過不太樂觀的時候，隻不過可能走了另外一個極端，誤打誤撞地想明白了。隻要還對生活有所眷戀，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赴死，不管是人還是白紙，都隻能繼續硬著頭皮活下去。既然都要活下去了，自然還是開心一點好。往事不可追，未來卻總是能幻想一下的。”

  “沒想到，我的妹妹，活得比我還通透。”沈慕容笑著調侃。

  “可能因為，我這會兒跟你當年差不多，爸媽不指望我這仨瓜倆棗地孝敬他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看著就自在些。”我笑回道，“我還是挺能夠理解你當時的心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就在行業底層，再低也低不到哪裏去，做起事來反而沒有更多的顧慮。可能行內的大佬寫一本書的時候還會考慮迎合市場，考慮宣傳和營銷，考慮許多有的沒的；但我一個撲街小作者，反而更有想怎麽寫就怎麽寫的底氣，畢竟已經撲成這樣了，怎麽也不怕再跌一跤，跌就跌了，反正也不怎麽疼，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繼續往前跑就是……當然，你是今非昔比，不能輕易跌跤了，從山頂上摔下去，可不是多麽好受的，所以還是謹慎些得好。”

  他輕輕笑了起來。

  “你擔心我未來有了喜歡的人之後會麵臨風波，我也擔心這場風波，但我們擔心的重點，卻似乎並不太相同。”他平靜地看著我，問道，“倘若我有了愛人，你最擔心的是什麽呢？”

  我最擔心的還是我自己會不會哭到喘不過氣。我在心裏默默地回了一句。當然，腹誹歸腹誹，麵上還是要正經一些：“我說過了嘛，就是怕你跌一大跟頭，軲轆軲轆地滾下好遠；位置低了還不是最要緊的，最怕的還是你受了很重的傷，從此一蹶不振，連自己的夢想也懶得理會了。”

  “摔得低了是有可能的，但一蹶不振倒不用擔心，我還沒有那麽不堪一擊。”他溫和地笑道，“何況，真要有了愛人，我可得更強大些才好，怎麽可能一蹶不振呢？”

  ？你現在還不夠強大嗎？？我心頭又湧上了莫名的飛醋，好不容易才壓了下去，勉強笑著問道：“那你最擔心的是什麽？”

  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向遠方。

  “是那張白紙。”他輕聲道，“她本來隻是一張一塵不染的白紙，卻要平白背負上汙點和罵名，被有心人利用炒作，遭受無盡的惡意——而她分明什麽錯都沒有，唯一算得上錯誤的，可能隻是因為我喜歡了她而已。”

  遠方並沒有什麽值得看的東西。天色有些暗了下來，也許因為陰天，所以暗的也格外壓抑；但這會兒也還沒到開燈的時候，所以萬家燈火也不存在，隻有零星幾處模糊的亮光。這種若明若暗的陰沉，幾乎比深夜還要令人沮喪。

  “我的喜歡，居然是一把沉重的鐐銬。”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也不能這麽說。”我看著他，暗暗歎了口氣，“就像之前那位隱婚的老派偶像，他的妻子不知道這些嗎？肯定也是知道的。而且隱婚了這麽多年，她都沒有被公開地承認過，明明是法律承認的妻子，卻還活得像個地下室裏的幽靈一般，她受的委屈肯定也很多。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跟他離婚啊。當然，當事人的個中心酸，我們外人再怎麽猜測，也注定無法感同身受，也許不離婚隻是因為後代，或者隻覺得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不想再節外生枝；但起碼，她決定跟他結婚的那一刻，她肯定是充分考慮了她可能麵對的種種壓力之後，依舊堅定地選擇了他。無論怎麽說，她的丈夫都是一個品行兼優，家財萬貫，以及長相出眾到是萬千少女夢中情人的人——這個形容直接拿來給你用也完全是可以的。我們俗一點來講，憑你的經濟條件，憑你的社會地位，你能給對方提供的優渥的物質生活，就足以讓許多人願意為你忍受和背負那些壓力；我們再俗一點來講，就憑你這張臉，都足夠許多人寧願倒貼也要與你在一起，更別提要忍受的那點委屈。總得來說，你的喜歡，就算是枷鎖，在喜歡你的人眼裏，不過也是做的，不僅輕若無物，還能甜到心裏——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好的買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