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倦地眯著眼睛，用自個兒仿佛肌無力的胳膊摸索了一遍床頭，終於把手機抬到了自個兒眼前——據說人在早上和早上的體重是不一樣的，晚上會比早上稍微重一些；雖然我無法確定這個說法的準確性，不知道人類在晚上是不是會比在早上更重，但我卻能夠肯定，剛起床的手機一定是比它平常要更重的——我的眼睛依舊困得有些睜不開，屋裏光線又暗，隻好繼續摸索著手機的正反，以期打開屏幕，看看時間……

  然後我就瞬間清醒了過來。

  我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忍住立刻衝出去尋找偶像的衝動衝進了衛生間，三下兩下洗了把臉，又胡亂抓了抓頭發，然後一個箭步衝出房門——

  “哥！這都幾點了！你都不叫我起床的嗎嗚嗚嗚嗚……”

  正在陽台悠閑喝茶順帶著賞雨的沈慕容轉身看了我一眼，舉起茶杯，若無其事地跟我打了個招呼：“早啊冉冉。”

  我的一腔怨氣——是怨我自己——在他的氣定神閑麵前悉數被壓了回去，隻能悻悻地走過去，在他隔壁坐下來。

  “剛泡好的茶，來一杯？”他拿了一個茶杯放到我眼前。

  “好。”我沒脾氣地說道。

  茶是好茶，一倒出來就有一股清香，泡出來的水也剔透，倒與這雨天相得益彰；隻是喝茶的人卻並不都有這麽怡然自得的心境。隔壁坐著的如同畫裏走出來的男人確實也跟眼下的場景很搭，但另一個滿臉沮喪的小姑娘顯然是走錯了片場。

  “沒想到這雨能下這麽久。”沈慕容倒完茶，坐直回去，看著淅淅瀝瀝的雨點，“雨天確實是適合睡覺的天氣。”

  “適合睡覺的天氣有很多，但我哥哥在家的日子就隻剩了這一天。”我盯著茶杯上漂著的那一根茶梗，心裏堵的不行，“而我卻一覺睡到了兩點……不是，我明明記得我定鬧鍾了啊！”

  我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翻出時鍾軟件；上麵倒確實掛著一個十一點的鬧鍾，隻不過是下午十一點。

  我差點當場心梗致死。

  我從未這麽痛恨過十二小時時間製。

  “我實在是太蠢了。”我垂頭喪氣。

  沈慕容放下手裏的茶杯，笑著看向我：“沒事，這會兒吃午餐也不是來不及；再說了，不是還有一頓麽？”

  “不是來不來得及的問題，我是覺得，我真的，太蠢了，我最近一直都特別蠢，蠢得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我歎了口氣，又翻開手機，“希望現在訂蛋糕還來得及吧，我看看外賣……”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沈慕容輕輕摁住我的手，“蛋糕我已經訂了。”

  “我……”我不知道說什麽，隻覺得更加挫敗，“對不起啊，哥……”

  沈慕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多睡了一會兒而已。”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再說，一頓生日宴加一頓火鍋，我這些天的減脂成果不就都毀了麽？不如趁著下午茶，吃個小蛋糕，簡單過一過，晚上再好好吃一頓火鍋，我也沒這麽大的心理負擔。”

  “……那你還是把火鍋看得更重要哦。”

  “你剛知道啊。”他笑著看向我，“年紀大了，就不怎麽喜歡過生日了。本來沒覺得什麽，但一過生日，就像一個界碑，提醒著你又老了一歲，實在不是什麽太令人愉快的事。”

  “我對過生日也沒有什麽執念，但蛋糕總是很好吃的。”我小聲說。

  沈慕容笑得更開心了些。

  “有時候覺得你實在是可愛，可愛得像個小孩子。”他笑道，“而我又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子。”

  我不由得有些愣神。

  “隻是，雖然蛋糕很好吃，我卻也不能吃太多。”他笑著搖了搖頭，“不過過生日，也是個無法反駁的合理理由，總能讓我有個稍微放縱些的機會。單揚平時管我管的最嚴，但過生日的時候，一般在劇組裏，導演買個蛋糕，大家分一分，她也就默認讓我吃那麽一小塊——平時她可是連無糖奶茶都不讓我喝的。”

  沈慕容往日並不會主動跟我說這麽多話，尤其是關於他自己生活中的細節，所以眼下聽著他說這些，我也挺高興，覺得自己聽到了偶像不為人知的一些事情；但緊隨其後的，還是心底翻湧上來的濃重的酸楚——倒不是吃單揚的醋，我還沒法直接讓自己上升到這種高度。隻是我意識到，他大多數的生活都是同別人在一起度過的，無論是以前的，還是以後的。他身邊有單揚，有小可，有許多一直陪著他的工作人員，有拍同一場戲時在一塊的演員和劇組人員；而我，我終歸就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隻出現在他漫長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月。都不能用曇花一現或者流星劃過來形容，畢竟曇花和流星也都是極美好的，絢爛而又珍貴的象征，而我，我隻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素人，沒有引以為傲的美貌，沒有恃才傲物的能力，沒有任何能夠讓他記住的點……

  事實上，在我提到“我是他生命中的過客”這句話的時候，我甚至都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麽說是否恰當。即便是一個過客，總歸也是能讓人留下印象的，但我不能確定，我到底有沒有給他留下半分印象；我試圖回想我們在一起經曆的事情，但我的大腦卻在此刻拒絕響應，隻給我展現了一片空白——看，連我這種閑人，都沒法深刻記住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何況忙到逢年過節都無法回家的沈慕容呢？

  準確來說，他才算是我生命中的過客。他才是那一顆流星，那一株曇花，從我的天空中劃過，在我的空間裏綻放，有那麽短暫地，一瞬地，照亮過我漆黑的生命。

  但他終歸要回到他自己的世界裏去。他身邊當然還是有人陪著，隻是那人並不會是我。他會繼續拍戲，繼續在成為一個老藝術家的路上努力，中途也可能遇見自己的命中注定，一個我想象不出得有多美好，多幸運的女孩子，然後他們墜入愛河，在身邊人的見證下終成眷屬……他會擁有自己的小孩，成為一個父親。他一定會是一個很優秀的父親。

  然而這一切，都不會跟我有關係。

  我甚至連“做見證的身邊人”這個角色，都算不上。